■ 李曉泉

荒原上的歌聲（組詩）

■ 李曉泉

采油女工

穿越一片蘆葦蕩

荒原突然明亮了一些

幾朵淡黃色的野花

嬌羞地躲在草莖深處

風(fēng)吹過秀發(fā)

橘紅的工作服

手中的管鉗，取樣桶

吹過一條消瘦的小河

把一只鷹的影子

送過了河灘

抽油機(jī)旁，她彎下腰

草叢中雀子叫，蛐蛐叫

草籽孕育無聲

露水輕輕滑落

我說不清一個少女的寂靜里

藏著多少時(shí)光的金礦，只看見

一只蝴蝶，優(yōu)雅地轉(zhuǎn)身

勘探者

一朵野花不需要葬禮

香魂在閃電的刀鋒上滾動，一只老鷹

翅膀高過了天堂

一杯苦丁茶苦在舌尖

多少塵封往事豐富了我的夢

在遼闊的荒原之上，我看見了那些

穿著溝溝棉襖的勘探者

他們的肩頭壓著積雪，雙臂揮舞

像一群滿身花粉忘卻了生平的

蝴蝶

油田的午夜

睜開眼睛，再也睡不著了

曠野里一臺，兩臺，三臺

很多臺抽油機(jī)洶涌著鋼鐵的聲響

仿佛要把沉沉黑夜卷到天邊去

花草的香味兒如一場小雨

蛐蛐唧唧，有短暫的惶恐

我知道，漫天星辰深不可測

那里行走著牛羊

午夜的荒原像一滴露珠兒

在草葉上膨脹，午夜的月光很白

吞噬著片片陰影，午夜

那些抽油機(jī)像一群游泳的人

一次次在夜色的水面上

揚(yáng)起了頭

歌唱

清新的是一條小溪唱出的

沙啞的是遮天的沙土唱出的

高亢的是盛夏的蟬唱出的

時(shí)斷時(shí)續(xù)的是我們喝了幾杯老酒酒唱出的

我懷疑這荒原

每一棵小草的喉嚨里

都藏著一串綠色音符

鉆工們唱著跑調(diào)的歌

十二分的陽剛

我和他們一起唱

我把自己想象成一列火車

正穿越喧鬧的站臺

那些端莊的采油女工

她們巡井，采樣，忙忙碌碌

仿佛她們心間有一座湖泊，無聲地歌唱

用不易察覺的漣漪，安撫著

騷動的荒原

躺在荒原

一個人躺在荒原，和一棵小草

沒什么兩樣，風(fēng)把我的骨頭吹彎

很快，小骨頭又揚(yáng)起了頭

空中

一片云飄了過去

一群鳥飛了過去

一個人躺在荒原中，多像一條

清澈見底的河流，印在河床上的影子

久久揮之不去……

后來，幾個工友也跟著躺了下來

大家都閉上了眼睛

其實(shí)，荒原也不知道

一群離開家很久的人，做了

什么樣的夢

那一刻

我又聽見了那嘩嘩嘩的聲音

在草尖上流淌，露珠兒的身軀腫脹

一顆流星的指尖

劃到了天邊

荒原，仿佛在我的面前轉(zhuǎn)了一個身

板房前的一盞燈晃啊晃，像紅潤的舌頭

舔著時(shí)間的小腳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