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生活速記（組詩）

◆

打工生活速記

我試圖記下流水線上的陰暗

記下生活的內(nèi)核

機器尚在悶室里喧囂

老板的呵斥卻比噪音更為刺耳

我試圖記下基建工地的松散

記下工棚邊的蓬頭垢面

剛從腳手架上迅疾地滑下

又得趕往另一處正在興建的大廈

他們無力出入于酒店、排擋、賓館

饑餓難忍時就在快餐店里打發(fā)一頓

他們無力出入于舞廳、影院、咖啡吧

生活無味時便三五人圍成一桌甩一回撲克

就是在商品琳瑯滿目的超市

也只是象征性地四處逛逛

毫無所獲地走出大門時

還得遭受售貨小姐們的冷眼

這些衣服臟亂的農(nóng)民

像一群逃離土地的田鼠

走在別人的時代里

活在城市的陰影和背面

雨夜無眠的打工妹

卸下一身忙碌和疲憊

在工廠宿舍黯淡的燈光下

攬鏡自照，驀然發(fā)現(xiàn)

蠟黃的面龐上寫滿淡淡的寂寞

和一些傷心痛骨的日子

這是一個乍暖還寒的春夜

落葉早已融進冬日的泥土

隨風而來的雨，有些急促

像那些時常漫上心頭的故事

敲打著左右柔軟的思緒

被繁忙工作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工友

一手捏著裹緊的身軀

一手捏著可憐巴巴的鈔票進入了夢鄉(xiāng)

而你徘徊在現(xiàn)實的鋒刃上

春天和雨聲走不進你迷離的夢境

惟有懷想是今夜驅(qū)趕不散的主題

多少回，行走在城市與鄉(xiāng)村的邊緣

確定不了何處才是該走的路線

重病的母親，上大學的弟弟......

一張張熟悉的臉在眼前不定地飄忽

你在迷茫中闖進大片的陌生的天空

惶恐、緊張、嘆息、悲傷......

把美麗和青春放在度量之外

在那些淡樸平凡的流淌歲月里

沉默而又鎮(zhèn)定地睜開著自己純凈的眼睛

農(nóng)民工

從山溝僻壤走出，擁擠樓群里

像一只無頭的蒼蠅

四處碰壁，難得在親友的介紹下

覓得一處基建工地短暫棲身

舊帆布搭起的帳篷

是灌滿風聲和噪音的居所

幾快斷殘的水泥板

拼湊起用餐和娛樂的桌椅

從清晨到傍晚，在寒風中肅立

緊緊抱著一個夢想溫暖自己

而瘦削的面龐如曾經(jīng)耕種的玉米般

總伴著一種暗黃色的痙攣

在寬敞明亮的教室里

望出去，一些低低的靈魂

模糊了我的眼睛，讓我分辨不清

哪一位是我年過半百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