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 蘇 勤
月光揭開黑幔,淹沒我的雙足。燃灼的文字,綻放在無涯的夜空。
還記得那個夜晚嗎?
還記得那個夜晚我同你踽踽行走過的那段路嗎?
那段路很短,僅幾百米,但我仿佛走了一個世紀(jì)。
那段路上,話語甚至沒有鴣鳥的啼鳴更有意義。我的傷感,你的哀怨,都融化在夜的血里。
女貞樹涌著冷雋的波浪。
一些生命的暗示。
一些智者圣賢的忠告和提醒。
用手一摸,原來是我奔涌的淚滴。
鴣鳥的啼鳴空曠寂寥而震撼人心。
走完這段路后,我祈求她到我的夢中筑巢,令我夜夜都能聽到她潮濕的呼吸。
你的眼睛,結(jié)滿黑亮的話語。
我要,你怕我過分珍惜;你要,我怕你扯痛心肌。
靜靜地成熟吧,墜落的姿勢,會使我激動于同一時機——哪怕是在夢中,哪怕是在來世。
殘酷的結(jié)局,已在心中彩排了一千次一萬次,臺詞已被刪除到最精的程度。
只因那夜霧太濃太濃,你揮手作別的特寫,至今仍看不清。
而那座不容易讓人做夢的城名,從此就像一顆五月的草莓,甜得我心顫,酸得我牙栗。
若今生有機會重逢,你還愿同我走這一段夜路嗎?即使踩一地失血的楓葉,或踏一片嗚咽的蝴蝶白。
你是我唯一的幻想,唯一的錯。
走出,需要消耗一生;改正,需要我們共同換血。
世界瞬間沉入淵底。
我和她像兩條缺氧的魚,在放著臺燈的暗礁兩側(cè)靜臥,等待光明送來浮力。
滾燙的話語無法撈起。
剛剛泛紅的一吻,也因失去陽光而拒絕成熟,在高高的枝頭,搖曳怯懦。
夜的血液出現(xiàn)沉默,而靈魂開始飛翔。眩暈中我看不清她的眼睛,是否也放射光芒。
黑暗之潮沖決我想象的堤壩,洶涌成一條迷人的邊界,濺濕岸邊我慌張的情緒。
有振耳的聲音在空中炸響,我的欲望四分五裂。大大小小的石塊砸醒我的理智,我不敢喊疼。
我決意要走。
燈卻突然亮了。
從她黑森林般的睫毛上,摘幾個圓潤的激動,再停電的時候,我用來照明。
你從天際啟程時,命運正黑得怕人。
你背著上路。
你舉著用思念點燃的火把,照亮所有的祝福和詛咒,但卻穿不透你自己彌漫的濃霧。
那條路雖然你已走得很疲憊,但仍盼望在到達目的地前,再有一次大的坎坷。
你會為此而豐富生命。
你想了很多心事,只有一件沒有讓你哭。
夜的垛口,你將等待輝煌的殉情。
相思卵大片孵化。
陣痛揭竿而起。
你在一陣激動后,又一次望斷冽風(fēng)冷峻的背影??┭陌V情,咳了一地。
有帆升起的意志,總想在冬來之前,找回遠方那個未完成的形式。
你用眩暈的光圈,套住星之驚悸?;艁y中又敲響了我的門環(huán)。
你滴血的啼哭,把夢哭出了歧途,也把我失眠的心,哭得生疼生痛。
恨你愛你,都在那一瞬中永恒。
我似乎洞穿了時間的隧道,在豐腴草垛之中垂首穿越一條情感交織的羊腸小道。
淋漓的月色泡沫一樣洗滌奉獻后的凈身敞開。星空下的守望,定格滄桑情愫的曠野。那綿長的目光,誘我掀動感性男女情欲的旋渦。
每到這時,你又總是迅速而殘酷地把你隱隱做痛的履歷表揉搓成結(jié)結(jié)實實捆綁自己情感的繩索,善睞的明眸失血失水,干涸成兩端繩結(jié)的僵硬和冰冷。
直到那個凌亂的夜晚和舍不得浪費在混沌里的清晨,你用輕松的語調(diào)做載體講述一個沉重而凄美的故事,凸現(xiàn)一個刻骨銘心但實質(zhì)竟是不相干的人。在你引領(lǐng)下,伸手捕撈的沖動,成為我一晚最緊張不安的尋找。
躁動是夜的羽翼,呻吟是夜的哭泣。
收獲你,沒敢和你商量,就匆匆忙忙把你珍藏進我的第五樂章,讓你細細傾聽我來自曠野的足音和胸膛里滾燙的巖漿。
于是,我這只鳥不再去天空飛翔。
于是,我這絲風(fēng)不再到曠野流浪。
于是,我軀體里的所有水分都壓縮成血液隨著你的一顰一笑強弱有序,時短時長……
一個現(xiàn)實主義的寧靜之夜,在我的雙掌之中,駐留了一個世紀(jì)的漫長傾訴和人與天籟的交響……
你可以走出我的視野,但你走不出我的生命。哪怕,當(dāng)你的情感隱入夜的草垛。
有一種記憶可以很久,有一種思念可以很長,有一雙手卻再也握持不住——那手心的溫暖讓我一生無法忘懷。
輕輕一握,我便體無完膚了。
破碎的年齡,從此將美不勝收。
怎能被一葉清秋隔開?漂泊的人,弄著那舟。
舟啊,很溫暖的舟很鮮艷的舟,是誰的一部分身影?
輕輕一握,原是一掌時光,交換另一掌時光;原是一種心事,交換另一種心事;原是懷想的疊合,寂寞的平方……
輕輕一握,原是呼喊,是兩朵花,重復(fù)芳香四溢的喜悅。
從此,我,已能憑借另外一雙手,美好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