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顏煉軍
一
進入新世紀以來,當代漢語長篇小說中出現(xiàn)了一股意味深長的潮流:許多作家寫出了少數(shù)民族故事,而且在讀者中產生巨大影響。這其中有姜戎的《狼圖騰》,楊志軍的《藏獒》 (三部)、《伏藏》,范穩(wěn)的《水乳大地》、《悲憫大地》、《大地雅歌》,何馬的《藏地密碼》 (多部),安妮寶貝的《蓮花》,何小竹的《藏地白日夢》,遲子建《額爾古納河右岸》,冉平《蒙古往事》,阿來《空山》,寧肯的《天·藏》等。這些風格題材各異的長篇小說,都涉及少數(shù)民族社會或歷史文化,在讀者中刮起了一股“蠻夷戎狄”之風。它們有的贏得了廣泛的讀者市場,有的獲得內行人的好評。一言以蔽之,閱讀“少數(shù)民族”,成為這個世紀最初十多年里獨特的故事消費景觀。
這些小說講述的故事,與建國之后幾十年間漢語小說中時常出現(xiàn)的少數(shù)民族故事不同,它們不再將少數(shù)民族歷史和文化作為革命敘事或革命抒情的一部分,也不再將它們作為反叛主流敘事美學的素材,而是將它們建構為與現(xiàn)代性困境對稱故事。
我們可以將它們分為如下兩種:一是關于少數(shù)民族遭遇現(xiàn)代化的經驗。比如《空山》、《額爾古納河右岸》、《水乳大地》這樣的作品,都以不同的少數(shù)民族現(xiàn)代化經驗為書寫對象,再現(xiàn)了在文化碰撞、毀滅、蛻變和新生過程中,慘烈而幽微的歷程。與此形成有趣對應的,是另一類以“圖騰”“密碼”“白日夢”“蓮花”等為核心意象的小說,它們不約而同地在這一時期面世,并廣為流傳,顯示了中國現(xiàn)代城市文化生產中,對于少數(shù)民族文化元素的特殊需求?,F(xiàn)代城市文明脫離了與天空和大地的直接觸摸,消解了漫長的農業(yè)社會積累的神話體系和象征體系,不斷地創(chuàng)造自身的神話和傳奇。而為了保持活力,新神話和傳奇的生產得不斷地啟用以游牧或農耕文明為基礎的少數(shù)民族傳統(tǒng)文化資源。
這兩種關于少數(shù)民族故事的相反的虛構姿態(tài),顯示了當代漢語小說與少數(shù)民族文化之間的特殊雙向關系,是少數(shù)民族故事在當代漢語小說中被講述的兩種基本邏輯。
二
現(xiàn)代化是一百多年來中國的社會主題,這一主題也以各種方式推動著中國境內各少數(shù)民族社會和歷史變遷。在國人的現(xiàn)代性反思日益深入的當下,少數(shù)民族遭遇現(xiàn)代化過程的特殊性、復雜性、邊緣性,給當代作家提供了講故事的絕好素材。在筆者有限的閱讀視野中,新世紀以來,這方面值得圈點的長篇力作,有阿來的《空山》 (三部曲),遲子建的《額爾古納河右岸》和范穩(wěn)的《水乳大地》。這三部小說頗具有地域上的代表性:它們分別以東北、西部和西南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社會生活和歷史文化為素材,講述了百年以來的中國少數(shù)民族遭遇現(xiàn)代化的種種故事。
《空山》的副題是“機村傳說”?!皺C村”是一個村莊的名字,在藏語中又是“根”的意思。對于這一隱喻凸顯,顯示了作家對于現(xiàn)代化給少數(shù)民族文化、鄉(xiāng)村文化乃至地球上每一個不可避免地遭遇現(xiàn)代化的村莊的擔憂和傷感。阿來在關于此書的創(chuàng)作談中說,“多年來,一直想替一個村莊寫一部歷史,這是舊制度被推翻后,一個藏族人村落的當代史。在川西北高原的岷江上游,大渡河上游那些群山的皺褶里,在藏族大家庭中那個叫嘉絨的部族中,星散著許多這樣的村莊?!雹龠@部小說以濃重的筆墨構成了一部多聲部的村莊史,微觀地展示了一個藏族村莊從上世紀五十年代到世紀末的巨大變化。筆者在關于此書的一篇評論曾概括這部小說的基本內容:“機村是一個偏僻的四川藏地村莊。從上世紀四十年代到本世紀初幾十年間,機村發(fā)生了滄海桑田式的變遷。幾十年中,新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與現(xiàn)代化的幽靈交織著浸入機村,加速了機村延續(xù)千年的觀念與制度體系的崩潰和蛻變。新時代引發(fā)的,是對傳統(tǒng)事物的迅速破壞和棄置,對文化多元性的漠視和拒絕。在《空山》中,阿來竭力說出這空前劇變給機村帶來的裂痛,精微地再現(xiàn)了被卷入歷史攪動中的無數(shù)個體的各種命運?!雹?/p>
《額爾古納河右岸》與《空山》的故事主旨有相似之處,但與作為藏族的阿來不同,遲子建是以外來者的姿態(tài),來再現(xiàn)鄂溫克人百年歷史變遷的。為了拉近外來者與本土人之間的關系,遲子建將所有詞語的光芒都聚焦到一個無名老人的講述中。依靠這位鄂溫克族老祖母的自白,作家以一個家族的變遷和衰落為視點,娓娓講述了生活在東北的鄂溫克人近百年來的生活和歷史。在弱肉強食的現(xiàn)代戰(zhàn)爭和種族紛爭中,在現(xiàn)代化和全球化的洪水猛獸的沖擊下,這個曾經以森林為家,以漁獵為生的民族所生活的世界被破壞了。他們被迫遷到城市里,被迫定居,年輕的一代以各種方式參與甚至淹沒到滾滾塵煙中,成為城市化進程中的不和諧因素:有人因打架斗毆而入獄,有人因精神崩潰而回到森林中自殺,更多的人則成為城鎮(zhèn)貧民?!懊鎸υ絹碓椒比A和陌生的世界,曾是這片土地主人的他們,成了現(xiàn)代世界的邊緣人,成了要接受救濟和靈魂拯救的一群。我深深理解他們內心深處的哀愁和孤獨!”③遲子建在小說后記中感慨道。小說展示了他們的方方面面:有人與自然相處的溫暖和悲壯,有生命在大地上的綻放和凋落,有神靈護佑下的生活的肆意和宿命……這些,都不可挽回地成了消逝在額爾古納河畔的往事??梢哉f,鄂溫克人的故事,是當今世界上無數(shù)少數(shù)民族歷史和文化命運的縮影。
與阿來和遲子建一樣,范穩(wěn)的《水乳大地》也拉開了一個巨大的陣勢,講述了滇藏交界處卡瓦格博雪山之下,瀾滄江大峽谷之中一百多年來發(fā)生的故事。故事中有藏族、納西人、法國佬、漢人,有藏傳佛教、東巴教、天主教、共產主義;有活佛、土司、祭司、神父、土匪、軍閥、國軍、紅軍、解放軍、紅衛(wèi)兵等,現(xiàn)代世界催生的一切力量與這個角落里的傳統(tǒng)事物匯聚融合。這里出現(xiàn)了天主教神父與喇嘛之間斗法,土司與軍閥之間的爭斗,國共之間的矛盾,各種現(xiàn)代事物的涌入……這一切,都充分展示了少數(shù)民族在其現(xiàn)代化進程中的復雜境遇和悲壯。
這些作品,不約而同地注意到百年以來中國境內各少數(shù)民族區(qū)域遭遇現(xiàn)代化的獨特歷程,將主流歷史和文化遺忘的經驗豐富而感傷地展現(xiàn)在我們眼前。它們象征著人類歷史進程中無數(shù)丟失、遺忘的部分。人類自作聰明地發(fā)展到今日,無數(shù)種人類曾經的生活方式已經徹底消失。在劇烈的城市化進程中,我們失去了大地的溫暖,失去了天空的蔚藍,失去了神靈的護佑,在被人類自己制造的事物擁堵的城市里,我們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孤獨。歷史上的每個族群在與自然、宇宙和自身相處過程中積累的各種經驗,不再能成為我們的生活的參照,他們至多只淪為人類學家的研究標本或作家的故事素材,最后化為現(xiàn)代文化消費中的過眼云煙。即使有再多的寫作來追懷,這些寫作本身無一例外都成了主流社會的文化消費品。但這些寫作依舊是可敬的,我相信,隨著我們生存危機和文化危機的日趨嚴重,將有越來越多的寫作者以自己獨特的風格參與到這一行動中。
三
與上述小說表現(xiàn)少數(shù)民族遭遇現(xiàn)代化和全球化的凄婉和悲壯不同,新世紀以來出現(xiàn)的另一類當代小說,則講述了生活在現(xiàn)代化、城市化中的人們,是如何借助少數(shù)民族文化,重新虛構精神的歸屬和遠方的天堂的。這其中又有兩種小說品類:一種將少數(shù)民族文化元素作為建構城市生活浪漫主義情調的作料;另一種則將少數(shù)民族文化元素作為反思當代主流社會文化精神的隱喻資源。
比如,在女作家安妮寶貝筆下,西藏是一個精神的歸宿和流浪的天堂。她對現(xiàn)代都市白領的生活有一段精彩的描述。④無數(shù)人紛紛前往藏區(qū),“那些走在路上的人,從世界的某個角落,通過某種特定的方式:飛機、火車、火車、客車、自行車、徒步……匯集到這個高原城市,停留之后又分散進入西藏的不同地區(qū)?!雹莅材輰氊愐援敶际行≠Y特有的憂郁和羅曼蒂克,描寫了這些迷失于現(xiàn)代生活的人,是如何以各種現(xiàn)代交通工具,抵達“藏托邦”的。在她筆下,拉薩成為一座能夠以超脫的角度來觀察現(xiàn)實虛幻特征的城市。⑥就連這里的雨,也如同神跡,不被窺探。而藏區(qū)的文化習俗和宗教信仰,則是治療城市生活的憂郁和枯燥藥方,是感傷羅曼蒂克得以盡情展開的巨大背景。與安妮寶貝異曲同工,何小竹的《藏地白日夢》把一個都市精神流浪者的白日夢安排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藏區(qū),小說著重探討了白日夢的生成、破滅乃至周而復始,在我們的精神困境中占有的特殊位置。白日夢與藏地之間形成了隱喻關系,顯示了當代消極浪漫情緒的象征化常常求助于少數(shù)民族文化元素。
這種求助在偽浪漫主義追求中更明目張膽。比如作家何馬的《藏地密碼》,這是最近幾年最為暢銷的虛構文學圖書之一。在讀者的追捧和出版商的運作下,作者寫出了整整九本連續(xù)性小說,它號稱是關于“西藏的百科全書式的小說”,是安妮寶貝筆下那些進西藏的人們攻略西藏的必備書之一。書里的各種故事和關于西藏的傳說、歷史和知識,幫助了無數(shù)人建立自己心中的西藏形象,解開了他們心中的藏地“密碼”,同時也以好萊塢式的故事邏輯,將藏文化神秘化到無以復加的程度。
在眾多關于少數(shù)民族的小說中,姜戎的《狼圖騰》和楊志軍的《藏獒》在讀者中掀起了持久而特殊的反響。狼是許多北方草原民族的圖騰,而藏獒是藏族人最為親密的動物伙伴。在這兩部小說中,無論是狼的故事,還是藏獒的故事,表達的首先是對人類與自然界相處的無限懷念;但是在許多別有用心的、有過度闡釋癖的讀者看來,它們往往被視為當代主流社會精神文化兩個方面的隱喻,作為動物學和生態(tài)學意義上的狼和獒被遺忘了,作為社會和人性的隱喻意義上的狼和獒,卻被熱烈追捧和肆意夸大?!独菆D騰》的作者姜戎在一次采訪中表達了這本書的挽歌氣質:
我終于提筆寫《狼圖騰》的一個潛在原因,是因為我對草原的熱愛。我親眼見過原始草原的自然風貌,也目睹了草原的毀滅和整個游牧文明的毀壞,這樣的劇變讓我非常痛苦。離開草原幾十年后,我看到更多的破壞,更大的災難正在逼近;正因為如此,記憶中曾經美麗的草原離我越來越近,對它的感情和懷念越來越深。
《藏獒》的作者楊志軍在談論《狼圖騰》時,褒獎了其挽歌氣質,也批評消費過程中造成的闡釋偏頗:
我讀過《狼圖騰》,它是一本有個性、有生活、有悲憫的人道思想和憂患意識的作品,作者講的并不是狼的成功和勝利,而是狼作為自然的代表和草原的主宰,無可奈何地走向消亡的悲劇過程,是人和狼矛盾又統(tǒng)一的關系史??上藗兛床坏竭@一點,看到的只是狼的兇殘和吃掉弱者的方式,并在無限夸大之后視為楷模。試想,如果我們都變成狼,豈不是馬上就要走向悲劇了嗎?我想說的是,《狼圖騰》是一部不錯的文學作品,但那些由偏讀偏見衍生的所謂的狼文化,卻是一堆人類的精神垃圾。
不管是《狼圖騰》還是《藏獒》,作者寫作初衷與文化消費結果之間的錯差,顯示了當代小說對于中國經歷的復雜現(xiàn)代化過程的再現(xiàn),容易陷入的困境;這完全符合《蓮花》中那種將少數(shù)民族文化視為精神歸宿和流浪天堂的文化消費欲望。讀者們從這兩部充滿了挽歌氣質的小說中萃取狼性文化和獒性文化,并被別有用心地大肆宣揚,折射了當下中國社會精神面貌的兩個方面:一方面,需要不斷發(fā)現(xiàn)和生產陌生的敘事隱喻體系,來命名當代中國消費社會中人們的精神困局;另一方面,這些敘事隱喻體系所構成的傳奇故事,則可以緩減消費社會時代的日常生活的枯燥,成為都市浪漫傳奇的延伸。也因此,各類邊疆少數(shù)民族的傳奇故事,現(xiàn)在依舊不斷地在出版面世。
四
作家納博科夫在被問起洛麗塔這個人物時,曾說過一句俏皮話:“我的小姑娘那悲慘的命運必須與她的可愛與清澈一并考慮?!雹呒{博科夫深諳浪漫與殘酷之間關系。在上面的分析中,我們可以看到,在漢語小說家大規(guī)模虛構少數(shù)民族故事的運動中,面臨的也是浪漫與殘酷的糾結。只是,這里是歷史的殘酷與浪漫之間的糾結:一方面,少數(shù)民族在現(xiàn)代化進程中不可挽回的丟失,是人類社會競爭和歷史命運中不可緩減的殘酷,而且這在當今世界更為劇烈;同時,它們的丟失過程作為挽歌,又具有難以比擬的消極浪漫性。種種殘酷的崇高之美,種種壯烈的傳奇,最容易成全寫作,被讀者追捧,可謂怨深者文易綺也。
挽歌與傳奇的交織,是當代中國現(xiàn)代化困境的特殊反映。在當代小說中,關于革命、文革、歷史轉型和消費社會風云激蕩中的諸種人性和世相的作品,可謂多矣;但把中國現(xiàn)代化進程視為民族、文化和社會意義上的“多元一體”(費孝通語)的結構的小說表現(xiàn),還遠遠不夠豐富和深刻。上述這兩大類型的小說作品,頂多是一種悲壯而先天不足的開始,它們對中國少數(shù)民族現(xiàn)代化進程中的問題,還沒有進行足夠有震懾力的呈現(xiàn)。比如,上述小說所依托的經驗觀并沒有對主流歷史觀構成有效的、獨特的沖擊,它們要么缺乏更為深刻的歷史觀,要么過分依附于經驗本身,更糟糕的是,有些作品甚至陷入了國家主義或民族主義的死胡同中。這樣的困局,大概只是當代中國知識界乃至全社會對于這一困局的認知水平的折射,我們不能妄想小說家能夠勝出一籌?
少數(shù)民族在現(xiàn)代化和全球化中的處境,也是一個世界性困局。在中國這樣的后起的追求現(xiàn)代化的國家,少數(shù)民族現(xiàn)代化過程中的種種問題,是現(xiàn)代化難題中尤其重要的一環(huán),它應該是今后包括小說家和所有社會精英們應該著力思考的問題。記得上個世紀上半期,歷史學家顧頡剛在考察中國疆域沿革史時,曾有如下感慨:“在昔皇古之時,漢族群居中原,異類環(huán)伺,先民灑盡心血,耗盡精力,辛苦經營,始得今日之情況”⑧,顧頡剛在民族危機深重之際的感慨,飽含著一個知識分子的民族大義和愛國熱情。他們那一代知識分子所形成的少數(shù)民族歷史和文化觀念,也深刻地影響了后來幾十年中國對于境內少數(shù)民族的政治和文化建構。而現(xiàn)在,隨著現(xiàn)代化進程和城市化運動的加速推進,我們面臨的,不只是國家主義危機和民族主義危機,還有文化生態(tài)的危機,但這兩種危機的解決,卻時常產生矛盾。
小說家如何顧及各個方面的問題?無論是在漢語古典文化傳統(tǒng)中,還是在中國現(xiàn)代漢語小說傳統(tǒng)中,可資當代小說家更好地表現(xiàn)少數(shù)民族歷史和文化借鑒的資源不多;無論是拉美文學還是歐美少數(shù)民族族裔文學,它們雖然在當代漢語小說家優(yōu)化對少數(shù)民族文化、社會和歷史的表現(xiàn)力這一任務上,提供了較多的啟示,但由于文化和歷史背景的巨大差異,這種啟示顯然不大可能用來彌補漢語小說表現(xiàn)少數(shù)民族時遇到的缺陷。需要開啟新起點,才能真正實現(xiàn)自我超越,走出一條前所未有的漢語小說之道。具體地說,在上述這些充滿了“蠻夷戎狄”之風的小說已經開啟的小說之路上,我們期待在挽歌和傳奇之外,出現(xiàn)更有小說力量的作品,鉆石般地總結我們時代的少數(shù)民族經驗,黃金般淬鍛出這“少數(shù)”,進而成為改善人類生活和精神走向的精神基石,成為漢語作家為小說世界開辟新的天地;質言之,還需要有更精妙的語言,更好的故事,來命名少數(shù)民族世界中一切尚未命名或被低劣地命名的事物。
注釋:
①阿來:《一部村落史與幾句題外話》,《長篇小說選刊》2005年第3期。
②顏煉軍:《合唱的“空”難——讀阿來<空山>三部曲》,《當代文壇》2011年第2期。
③遲子建:《從山巒到海洋》,見《額爾古納河右岸》跋,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9年版,第255頁。
④⑤⑥安妮寶貝:《蓮花》,作家出版社2006年,第70頁、第12頁、第21頁。
⑦【美】納博科夫著,唐建清譯:《獨抒己見》,浙江文藝出版社2012年,第25頁。
⑧顧頡剛、史念海:《中國疆域沿革史》緒論,商務印書館,第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