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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zhàn)爭、族群與區(qū)域社會:9至14世紀晉東南地區(qū)二仙信仰研究*

      2013-11-23 11:45:06易素梅
      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3年2期
      關鍵詞:二仙

      易素梅

      近年來,民間信仰或者民間宗教(popular religion)研究傾向之一是將其視為一種充滿矛盾與沖突的活動或者場域,強調其參與者、身份(如地域、宗族、職業(yè)、性別、族群)以及信仰方式(儀式、節(jié)慶、占卜等)的差異性①關于民間宗教概念的討論參見,孫英剛:《跨文化中的迷惘:“民間宗教”概念的是與非》,《學術月刊》2010年第11期;趙世瑜:《狂歡與日常——明清以來的廟會與民間社會》,北京:三聯(lián)出版社,2002年,第31頁;DeBernardi,Jean.“Space and Time in Chinese Religious Culture”,History of Religions,1992,Vol.31,No.3。Jean DeBernardi指出,通過把一個特定社區(qū)的特定歷史注入一個更為廣泛分享的文化史中,馬來西亞華人的節(jié)日強化了族群的身份認同和團結。。早在上世紀初,陳垣先生已揭橥元代原本信奉基督教、回回教、摩尼教的西域人轉而崇奉儒學,更有人從而入佛、入道,如雍古部基督徒趙世延鳩資創(chuàng)建文昌帝行祠②陳垣:《元西域人華化考》,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23年初版,2000年再版,第8—54頁。。最近對雷神、巫覡信仰研究顯示中原文化與北部灣、吳楚等地傳統(tǒng)、族群之間碰撞、激蕩,與唐宋時期嶺南地區(qū)的開發(fā)和文化發(fā)展具有密切關系③王承文:《晚唐高駢開鑿安南“天威遙”運河事跡釋證——以裴铏所撰〈天威遙碑〉為中心的考察》,《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2010年第81本第三分,第597—650頁;王章偉:《在國家與社會之間:宋代巫覡信仰研究》,香港:中華書局,2005年,第81—99頁。。

      晉東南地區(qū)的二仙信仰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從長時段研究區(qū)域社會中族群與民間信仰關系的個案。二仙信仰流行的晉東南地區(qū)南抵黃河,西臨太岳山,東、南為太行山脈環(huán)抱,北連晉中平原,大致隸屬澤州(今山西晉城)、潞州或隆德府(今山西長治)。9至14世紀,這里不時爆發(fā)戰(zhàn)爭或者被戰(zhàn)火波及,先后經(jīng)歷了唐、五代、北宋、金、元朝統(tǒng)治,前后統(tǒng)治者的種族身份復雜多端。其間沙陀、女真、蒙古等部族人士對二仙信仰的態(tài)度既不能以單方面的接受(華化)而概括,漢族士大夫參與二仙信仰的活動也不能僅以逃避仕金、仕元來解釋①現(xiàn)有研究多強調宗教對宋、金遺民的遁世功能,如:陳垣《南宋初河北新道教考》(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20頁),蕭啟慶《宋元之際的遺民與貳臣》(載氏著《內北國而外中國:蒙元史研究》,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144—157頁)。。不同族群的士紳和官員捐資、興建或修葺二仙廟,原因復雜,貢獻不一②有學者指出,士紳資助宗教活動的原因很多:敦睦女性親屬以及宗親、信服教義、抵御其他宗教思想的不良社會影響、利用寺廟等風景名勝的文化因素、建立社會網(wǎng)絡、宣揚士紳身份等。[加]卜正民(Timothy Brook)著,張華譯:《為權力祈禱:佛教與晚明士紳社會的形成》,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84—226頁。。除了進行人力、物力上的支持,士人和民眾還通過想像與建構二仙形象,在精神層面推動信仰的發(fā)展與傳播。這些活動和想像將不同族群、地域、信仰背景、社會階層、性別的人們聯(lián)系起來,形成集體記憶,成為地方民眾請求中央認可二仙的依據(jù)。以下從一明一暗兩條二仙信仰的起源傳說出發(fā),追蹤二仙與戰(zhàn)爭故事的流變,繼而分析二仙信眾的族群歸屬。

      起源傳說之一:孝女成仙

      二仙信仰敬奉的是樂氏二姊妹。經(jīng)歷5個世紀的塑造和重塑,二仙逐漸具備孝女、戰(zhàn)爭中的守護神、家族庇護神、道教女仙、醫(yī)療者、送子仙女、福庇一方的地方神等多種形象③關于二仙信仰與道教的關系,見拙文《道教與民間宗教的角力與融合:宋元時期晉東南地區(qū)二仙信仰之研究》,《學術研究》2011年第7期。。然而二仙的起源傳說錯落多端、層層累疊。唐宋時期,二仙初具人格,其身世、經(jīng)歷卻遲至金代才見諸文字。

      現(xiàn)今可見的最早的關于二仙的記載顯示其已經(jīng)具備人格:她們穿著人類的服飾,擁有人類父母,憑附巫祝表達她們的愿望。在此之前,她們是人鬼、自然物事(動植物、山川、河流等等),還是其他,并不清楚。894年張瑜撰成的《大唐廣平郡樂公之二女靈圣通仙合葬先代父母有五瑞記》(以下簡稱《五瑞記》)是迄今為止關于二仙年代最早的一篇碑記。張瑜并不知道二仙在成仙之前是誰,在何時成仙。他提到二仙廟有二仙遺落的金釵、繡履,二仙的父親是廣平郡(今河北邯鄲)的樂山寶,母親楊氏,可見二仙在晚唐已經(jīng)具有人的形象④二仙父母的名字不見于其他記載。關于《五瑞記》碑石現(xiàn)存何處、錄文出處等信息,見附錄一“現(xiàn)存9至14世紀二仙石刻史料表”,1。以下所引石刻材料的出處均參照附錄一。。

      在早期二仙信仰中,信仰者與神靈的交流仰仗于神靈附體。《五瑞記》提到二仙父母的鬼魂憑附一位女巫,借她之口表達遷移墳墓的愿望。當村民四處為二仙父母尋找再葬的福地時,二仙父母再次憑附一名巫祝和村民,訴說他們理想的選址。二仙附體顯靈的現(xiàn)象在晚唐之后并沒有消失。金皇統(tǒng)二年(1142),當紅巾軍毀壞壺關的二仙本廟時,二仙憑附一位巫女,要求信眾將本廟遷移至陵川。此時,二仙不堪忍受繼母折磨而成仙的故事首次被記載下來,豐富了二仙作為“人”的身世⑤附錄一“現(xiàn)存9至14世紀二仙石刻史料表”,12。。

      盡管《五瑞記》提到了二仙父母的姓氏,關于二仙孝敬父母的記載卻出現(xiàn)較晚。1165年,金朝前南京路兵馬都總管判官趙安時在《重修真澤二仙廟碑》中首記其事:

      真澤二仙顯圣跡于上黨郡之東南、陵川縣之界北。地號赤壤,山名紫團。洞出紫氣,團團如蓋,故謂之紫團。所居任村,俗姓樂氏。父諱山寶。母親楊氏。誕降二女。大娘同釋迦下降月日。二娘誕太子游門時數(shù)。生俱穎異,不類凡庶。靜默不言,七歲方語。出言有章,動合規(guī)矩。方寸明了,觸事警悟。有識知其仙流道侶。繼母李氏酷虐害妬,單衣跣足。冬使采茹,泣血浸土?;嘬模泊豢?。母猶發(fā)怒。熱令拾麥,外氏弗與,遺穗無得。畏母捶楚,蹐地凌兢,仰天號訴。忽感黃云,二娘騰舉。次降黃龍,大娘乘去。俱換仙服,絳衣金縷,繪以鸞鳳,寶冠繡屨。又聞仙樂響空,天香馥路,超凌三界,真朝帝所。大娘仙時,年方笄副。二娘同升,少三歲許。貞元元年六月十五。⑥附錄一“現(xiàn)存9至14世紀二仙石刻史料表”,12。

      趙安時提到他在太常寺任職時,曾經(jīng)讀到張瑜《五瑞記》的拓本、但是他沒有說明從何得知張瑜尚且不知的二仙飛升的故事?,F(xiàn)存的北宋二仙的資料,包括正式確立二仙正統(tǒng)地位的崇寧四年(1105)《真澤廟牒》,都沒有強調二仙的孝順。這意味著上述二仙的孝女形象似乎是宋金之際的創(chuàng)作。

      二仙飛升成仙的故事體現(xiàn)出當時人們看待孝道以及主婦“主中饋”角色的價值觀。《周易》家人卦指出“主中饋”是“正位乎內”的女性的主要職責①王弼注,孔穎達疏:《周易正義》卷4,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85—186頁。。雖然樂氏姊妹尚不具備主婦的資格,主中饋不是她們而是其繼母的責任,但是二姊妹協(xié)助繼母履行其職責,繼母非但不感激反而懲罰她們,于是二姊妹與繼母分別成為好女人與壞女人的典型。一方面,繼母與二仙都是樂家的“外人”和“陌生人”。繼母作為外人嫁到樂家,想要通過控制新家的小輩鞏固自己在新家的地位。二仙姊妹則終歸是要出嫁的,與本家也存在疏離感。樂山寶沒能保護他的女兒,而是任他的繼室無情地虐待她們;二仙姊妹在村里也被疏離,她們的外祖父不許其拾遺落在田間的麥穗。另一方面,繼母和二仙姊妹共同的“外人”身份并沒有使她們成為同盟。二仙姊妹的存在威脅著繼母對樂家財產(chǎn)的控制。二仙是樂家財產(chǎn)的潛在繼承人,并且在其出嫁時有獲取嫁妝的權利。繼母的殘虐使二仙姊妹的孝道在現(xiàn)實中無法維系,她們的血淚化為苦苣,象征著其身體被轉化為食物。

      二仙的起源傳說糅合了孝女傳統(tǒng)與后媽傳統(tǒng),相似的受壓迫經(jīng)歷成為二仙信仰得以吸引信徒和興起的動力之一。雖然孝女成仙的故事成為金以后二仙身世的標準敘述,但是從二仙形象形諸筆墨之時起,另一則當世敘述不詳而后世往往被忽略的隱晦的起源傳說就已存在。

      起源故事之二:戰(zhàn)爭中的守護神

      雖然缺乏精彩的故事情節(jié),二仙作為戰(zhàn)爭中的守護神的形象卻比她們的身世更早地被記錄下來。究其原因,唐末藩鎮(zhèn)割據(jù),交相混戰(zhàn),是二仙顯靈得以大肆宣揚的歷史背景。安史之亂之后,澤、潞成為唐王朝尚能控制的關中區(qū)和擁兵自重、最難駕馭的河北藩鎮(zhèn)之間的緩沖過渡區(qū),具有“控扼河朔,屏障關中,溝通江淮的重要戰(zhàn)略地位和軍事地位”②張國剛:《唐代藩鎮(zhèn)研究》,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7年,第78—82、88—94頁。。二仙顯靈于此時此地不是巧合。9世紀末,沙陀人李克用(856—908)盤踞昭義鎮(zhèn),其中澤、潞二州成為李克用和敵對割據(jù)勢力角力的主要戰(zhàn)場。記載二仙顯靈的《五瑞記》是昭義鎮(zhèn)幕僚為了慶祝他們對敵取得險勝,同時為了吹捧李克用和安撫朝廷而炮制出來的。

      李克用靠鎮(zhèn)壓黃巢撈取政治資本,從而出鎮(zhèn)太原、建立割據(jù)勢力,形成對唐王朝和河北、中原藩鎮(zhèn)的威脅。883年至890年,李克用揮兵向南,先后與孟方立、孟遷爭奪昭義鎮(zhèn)澤、潞、邢、洺、磁五州。890年,孟遷向汴宋節(jié)度使朱全忠(駐地在今河南開封、商丘,安徽亳州一帶)求救,聯(lián)合討伐李克用,此舉得到唐王朝的支持。但是,李克用顯示了他非凡的軍事才能,擊潰了唐廷糾合的河北、中原藩鎮(zhèn)聯(lián)軍。之后,李克用對昭義鎮(zhèn)的統(tǒng)治并不穩(wěn)定,潞州一度淪入朱全忠之手。892年,李克用養(yǎng)子李存孝(本姓安,應為昭武九姓胡人)以邢、洺、磁三州歸朝廷,并向朱全忠等人求援。乾寧元年(894)三月,李克用艱難攻下邢州,殺李存孝③樊文禮:《李克用評傳》,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49—135頁。。四月,李克用下轄的都虞侯司十將馮某書《五瑞記》。

      《五瑞記》記載了遷移二仙父母墓出現(xiàn)的五種祥瑞,借此慶祝李克用的戰(zhàn)勝:

      潞州百姓“雖度危亡,不至傷戮”,顯然與史實不合?!吧衽释惫世羁擞玫牡乇P沒有被搶占,這才是其黨羽信服的二仙的靈驗。記文中的“賢良”當然就是指李克用,所謂的“妖燓”不僅指王仙芝、黃巢等人,還暗指李克用的手下敗將朱全忠、李存孝等人?!段迦鹩洝泛畹攸c出李克用前期為唐王朝立下的剿滅黃巢叛亂的功勞,并以近期的勝利炫耀神靈都站在他一邊,明為向朝廷表忠心,暗則顯示其實力,以重新博取朝廷的信任,從而撈取更多政治資本。

      李克用集團以二仙故事宣揚其對唐王室的忠心,應放在唐末至五代“胡/漢”語境消解的過程中進行解讀。鄧小南指出:“安史之亂后,胡族壓力不僅構成為‘外患’;作為國家內部問題凸顯出來的‘胡/漢’區(qū)分,也成為令唐廷刻骨銘心的‘內憂’?!钡牵爸性貐^(qū)的五代迭興,民族色彩逐漸淡薄而政治色彩愈益凸顯;人們意識中印象更深的是‘政權’的更替而非統(tǒng)治民族的更迭”②鄧小南:《試談五代宋初“胡/漢”語境的消解》,載氏著:《朗潤學史叢稿》,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74—94頁;鄧小南:《祖宗之法:北宋前期政治述略》,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6年,第80—102頁。。二仙故事正好契合李克用以唐朝忠臣自居、擁護二仙代表的中原文化、淡化其胡族背景的需求。

      李克用集團選擇二仙宣揚其功績,這也許不是隨意為之?!段迦鹩洝繁}稱樂山寶為“廣平郡樂公”。廣平郡即洺州(今河北邯鄲)③《舊唐書》卷39《地理二》,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497—1498頁。。記文沒有說明樂山寶原葬何處,為何葬于潞州。不過,“廣平郡”樂公最終葬在潞州,大概象征著晉東南、冀西政治軍事版圖的變革:李克用收復邢、洺、磁三州,使它們與澤、潞一起歸附晉中,而不是河北、汴宋。

      大概在李克用占據(jù)澤、潞之后,二仙信仰從潞州傳播到澤州。李俊民(1176—1260)追溯,髙平縣一所二仙廟始建于唐天祐年間(904—907)④李俊民:《莊靖集》卷8《重修悟真觀記》;卷9《重修真澤廟碑》,《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第1190冊,第636—637、644—646頁?,F(xiàn)存最早的澤州二仙廟石刻作于1101年,見附錄一“現(xiàn)存9至14世紀二仙石刻史料表”,4。。澤、潞是李克用、朱全忠權力爭奪的主戰(zhàn)場。李克用一直標榜自己忠于唐王室,而朱全忠率先建立后梁(907—923)。戲劇性的是,李克用之子李存勖沿用唐的國號,建后唐(923—936),滅后梁。雖然這一時期二仙的史料遺存不多,但是二仙的故事(如在戰(zhàn)爭中庇護某方將領,“獎勵”盡忠的臣子)應該對自許漢人、爭奪政權的胡族將領具有吸引力。

      保境安民是各級統(tǒng)治者的主要職責,也是人們建構的地方神祇的重要義務。二仙顯靈庇護李克用集團的故事在宋元時期不再被人提起,一方面可能與后人能讀到的《五瑞記》記載簡略有關,另一方面大概因為宋代士大夫對五代時期禮義衰微、缺乏“忠臣義士”的批判,李克用集團標榜的“忠”并不為后世認可⑤歐陽修:《新五代史》卷34《一行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369—370頁。。盡管如此,二仙信仰與戰(zhàn)爭的關系卻一直綿延不絕,新的傳說被制造出來。

      二仙故事的流變:助宋抗夏

      宋、金、蒙元時期,二仙信仰的發(fā)展與戰(zhàn)事有著密切關聯(lián)。宋一統(tǒng)中國之后,澤、潞一度恢復和平,成為內地。但是,在宋遼、宋夏、金滅北宋、蒙古滅金等戰(zhàn)爭中,澤、潞或是入侵者南下進攻的對象,或因緊鄰邊境、成為重要的支邊地區(qū)。宋廷有時蠲免澤、潞二州賦稅、徭役,因為二州事實上已經(jīng)承擔了為前線提供軍士、糧食的任務⑥程龍:《北宋西北戰(zhàn)區(qū)糧食補給地理》,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年,第149—159、194—195、251—252頁。。歷經(jīng)演變,二仙信仰衍生出情節(jié)復雜、人物刻畫細致的二仙傳說。統(tǒng)治者、民眾認為二仙不僅是守護一方水土的神靈,還具備助戰(zhàn)女神、戰(zhàn)火受害者等生動的形象。

      宋遼戰(zhàn)爭(1004—1005)和宋夏戰(zhàn)爭(1105—1119)中,澤、潞地區(qū)緊鄰戰(zhàn)區(qū)。宋遼戰(zhàn)事平定之后,二仙信仰成為當?shù)毓賳T為宋真宗歌功頌德、為自己邀功的工具。大中祥符五年(1012),前代州軍事推官、試秘書省校書郎張儀鳳為二仙祖廟撰《再修貳圣廟記》,描述當時的政治風氣:

      今我后纂承丕緒,廓定環(huán)區(qū)。皇猷塞而夷夏同風,正化敷而車書一致。品物咸遂,萬民以康。德動天而寶錄垂祥,澤及地而靈芝薦瑞。武功甫畢,已歸馬于西山;文德告成,□□金于東岱。五星順軌,百谷用成,蕩蕩巍巍,不可得而稱也。①見附錄一“現(xiàn)存9至14世紀二仙石刻史料表”,2,2,2,7,12。

      此時,宋遼戰(zhàn)爭已結束,舉國上下迎合宋真宗大行天書封禪的喜好,歡呼聲似乎掩蓋了與遼歲幣、結成兄弟之國帶來的恥辱。新舊知府各減俸錢,重修二仙廟。張儀鳳適時感嘆二仙靈驗非凡,有根有據(jù),“其有不刊祀典,大恰民心,神鬼難明,陰陽爭奧,垂名千載,何代無人?況案據(jù)之有憑,見形聲之可驗者,即二圣之神歟!”②見 附錄 一“ 現(xiàn)存9至14世紀 二仙 石刻 史料 表” ,2,2,2,7,12。于是,二仙的靈驗與政教的清明微妙地聯(lián)系起來。二仙既促成了澤潞之治,從而順應于天下大治,又印證了各級統(tǒng)治者的治理有方。廟記夸贊前任潞州知府“忠貞許國,神武濟時,寔王者之腹心,乃邦家之柱石。約民以禮,御眾以寬,行賢太守之清風,綰上將軍之重柄。偉哉!其惟我公得雙全者也”,現(xiàn)任知府楊權忠“字民有術”③見附錄一“現(xiàn)存9至14世紀二仙石刻史料表”,2,2,2,7,12。。二仙信仰表達了國家與地方追求和平的愿望,成為君臣上下神道設教、炫耀文治武功的工具。

      二仙正式被國家認可在宋徽宗朝。1111年,壺關縣令李元儒撰《二真人封號記》記載,大觀三年(1109)縣令“禱旱于真澤之祠,至誠感通,其應如響。于是追述二女慕仙之意,請于府。丐奏仙號,以旌嘉應。府以事上于漕臺。漕臺核實,俾具靈跡。乃詢邑民,得先后禱感應之狀。復于漕臺,旋蒙保奏,如縣所請”④見附錄一“現(xiàn)存9至14世紀二仙石刻史料表”,2,2,2,7,12。。盡管1165年《重修真澤二仙廟碑》認為二仙因為救濟絕糧的宋軍而受封,但1105年《尚書省牒隆德府壺關縣真澤廟》、《二真人封號記》以及其他現(xiàn)存宋代碑刻均未記載此事。究竟獲得宋朝廷首肯的二仙靈驗故事中是否包含二仙助戰(zhàn)一事,或者二仙助戰(zhàn)故事是否為金人杜撰,已不可考。二仙助戰(zhàn)故事源于宋代并非絕無可能。國家封賜的標準程式和用語、諱言戰(zhàn)爭和外交的困境、上報失時等因素都可能掩蓋官方紀錄中的二仙傳說,使它們只能在民間口耳相傳。

      前揭1165年《重修真澤二仙廟碑》記載了二仙在宋夏戰(zhàn)爭中大顯神跡的故事。此事可能得自創(chuàng)建陵川二仙廟并以之為家廟的張氏家族。張氏曾屢次向趙安時討要廟記。但是,趙安時稱二仙事跡“道史遺逸而不載,本廟古碑又多散亡”。直至1152年,他供職于金太常寺,得見唐《五瑞記》拓片,可以比對記文與張氏提供的素材。除此之外,趙安時似沒有引用其他與二仙有關的碑記⑤張薇薇引1107年茍顯忠所撰碑文中關于二仙助戰(zhàn)的故事,今查原碑,不見所引段落,不知所據(jù)為何。張薇薇:《晉東南地區(qū)二仙文化的歷史淵源及廟宇分布》,《文物世界》2008年第3期。。

      二仙助宋抗夏的故事將其提供食物的故事空間從家族延伸至國家。1165年廟碑載:

      至宋崇寧年間(1102—1106),曾顯靈于邊戍。西夏弗靖,久屯軍旅。闕于糧食,轉輸艱阻。忽二女人鬻飯救度。錢無多寡,皆令饜飫。飯甕雖小,不竭所取。軍將欣躍。二仙遭遇驗實,帥司經(jīng)略奏舉。于時取旨,絲綸褒譽。遂加封沖惠、沖淑真人,廟號真澤。歲時官為奉祀。勒功豊碑,至今猶存。正所謂載在祀典,有功于國與民者也。⑥見附錄一“現(xiàn)存9至14世紀二仙石刻史料表”,2,2,2,7,12。

      盡管理論上理想的女性不應參預外事,但是為了國家的利益,女性負責烹飪、飲食的活動可以合理地延伸到家族以外的公共領域。二仙救濟宋軍的故事在金代流傳,或許和金朝繼北宋之后不得不應對西夏的敵意和攻勢有關。1164年,隆興和議簽訂之后,宋金關系趨于和緩。但是,因為劃界問題和金朝對西夏實行限制貿易的政策,金與西夏之間不時爆發(fā)局部戰(zhàn)爭⑦李華瑞:《宋夏關系史》,北京: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87—94頁;吳天墀:《西夏史稿》,南寧: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88—95頁。。金朝官民大概希望曾經(jīng)幫助宋軍戰(zhàn)勝西夏的二仙能夠繼續(xù)幫助金朝戰(zhàn)敗夏人。

      二仙助戰(zhàn)的故事在金元時期不斷豐滿,其中設計的地理方位、人物對答使之更加具有可讀性、趣味性。1264年鄉(xiāng)司郭良撰《大元國澤州高平縣舉義鄉(xiāng)話璧村翠屏山重修真澤行宮之記》(以下簡稱《真澤行宮之記》)記載:

      夕宋之方戍于西邊也,軍士偶乏食。有神女鬻飯,以給數(shù)萬人者累日。釜鬻常滿,挹之不怯,竟莫測其所由來。或而恠問之,答曰:“我非恒人也。即晉陽之二仙女也。以未有功于民,故于斯而濟國耳。”言訖不見。茲事尤異,競播澤潞之間。①附錄一“現(xiàn)存9至14世紀二仙石刻史料表”,16,12。

      當軍士對二仙鬻飯的神跡感到驚慌詢問時,二仙自稱不是代北“恒人”,而是晉東南“晉陽之二仙女”。段建宏認為:“傳說中的宋軍兵困糧絕之事可能屬實,至于二仙顯靈救助之事,只是事情變化的一個借喻”,“宋軍在當時得到了當?shù)匕傩栈蛘呤窃诩澥柯暑I百姓的資助”,此說不無啟發(fā)②段建宏:《民間信仰與地域社會:對晉東南二仙故事的解讀》,《前沿》2008年第11期。。不過,與其說二仙助戰(zhàn)的寓意是澤潞地區(qū)紳士、百姓對宋軍的直接資助,不如說它顯示出該地區(qū)與宋夏交戰(zhàn)的前線之間的社會經(jīng)濟紐帶關系。因為地理接近,人力、物資經(jīng)澤潞送往前線具有種種可能性,如國家征調、商人輸送、百姓自愿納粟等等,這些交往是二仙助戰(zhàn)故事可信的基礎。二仙助戰(zhàn)的故事突出了晉東南地區(qū)對國家的貢獻。對比前述二仙被繼母逼迫、欲盡孝而不得的形象,助戰(zhàn)的二仙為宋軍提供飯食的形象更為積極。二仙不再僅僅是走投無路、哭天喊地的冤魂,而是強大的為國家提供食物的女神。

      澤潞地區(qū)淪陷為金、蒙異族統(tǒng)治時,中央與地方、我方與他者、華夏與夷狄之間的關系變得更為復雜。12世紀政局動蕩不安,百姓飽遭入侵者、流寇的摧殘,二仙受后母虐待的遭遇大概對他們格外具有吸引力。1165年《重修真澤二仙廟碑》把二仙描述成宋金之際紅巾軍戰(zhàn)火荼毒的犧牲者。

      皇統(tǒng)二年(1142)夏四月,因縣境亢旱,官民躬詣本廟,迎神來邑中祈雨。未及浹旬,甘雨霶霈,百谷復生。及送神登途,大風飄幡,屢進不前,莫有喻其意者。乃托女巫而言曰:“我本廟因紅巾踐毀,人煙蕭條,荒蕪不堪。今觀縣嶺西靈山之陰,郁秀幽寂,乃福地也。邑眾可廣我舊廟而居之?!雹鄹戒浺弧艾F(xiàn)存9至14世紀二仙石刻史料表”,16,12。宋金之際黃淮地區(qū)興起的漢人武裝組織多以“紅巾”為號,政治立場不一。他們與金軍作戰(zhàn),宋廷視之為忠勇義軍,金朝則以“賊”稱之④熊克:《中興小紀》卷2,《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史部第313冊,第805—807頁;《宋史》卷33,第633頁;卷40,第772—773頁;卷449,第13224頁;卷468,第13659—13660頁。鄧廣銘指出:“河東人民組成的忠義民兵,號稱紅巾軍,到處邀截金軍?!币娻噺V銘:《南宋初年對金斗爭中的幾個問題》,載氏著:《鄧廣銘治史叢稿》,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144—162頁;黃寬重:《南宋時代的抗金義軍》,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公司,1988年,第20—21頁。。上述故事將二仙本廟的破敗歸罪于紅巾軍,將本廟的遷移歸因于二仙的意愿。1214年,蒙古南下,高平縣的一所二仙廟毀于戰(zhàn)火。李俊民感嘆“神且不安,人其安乎?”⑤李俊民:《莊靖集》卷9《重修真澤廟碑》。人們重修二仙廟,改變廟里人煙蕭條的局面,期望人、神兩安。在修復二仙廟的同時,戰(zhàn)爭造成的創(chuàng)傷得到醫(yī)治,地方民眾重新建立起毀于戰(zhàn)火的信仰和社會秩序。

      二仙信仰的興起與戰(zhàn)爭有著密切的關系。一方面,有的信徒相信二仙是戰(zhàn)爭中的守護神,認為二仙在唐末戰(zhàn)亂、宋夏戰(zhàn)爭中拯救一方百姓,使他們免遭戰(zhàn)火荼毒。另一方面,不少信徒也相信二仙是戰(zhàn)爭的犧牲品,認為二仙可能受到戰(zhàn)事的牽連,廟宇被毀,無從獲得香火。二仙作為戰(zhàn)爭中的守護神和犧牲品兩種矛盾形象反映出統(tǒng)治者和被統(tǒng)治者對二仙形象的建構可能存在分歧。前者將二仙的神跡作為政治宣傳的一部分,以鞏固其地位的合法性。后者從二仙故事蘊含的深刻矛盾中獲得慰藉,并在戰(zhàn)火中求生存。復雜的政治、軍事、外交沖突賦予二仙故事中的矛盾多重含義。二仙不僅僅是孝女、地方保護神,中央與地方精英、征服者與被征服者之間的張力與沖突在二仙身上還刻畫了另一層意義。二仙信仰成為地方精英用來表達自身愿望的文化資本,借此他們可以與朝廷協(xié)商、與同儕建立同盟、與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結成社會網(wǎng)絡,從而確立自己的精英身份,換取國家認可和在當?shù)氐穆曂?、影響力?/p>

      二仙信徒的故事:族群邊界的隱與現(xiàn)

      二仙信仰從興起時就牽涉到族群問題。在祭拜二仙時,不同族群、政治利益集團、階層的信徒的儀式與組織方式不盡相同。在他們的題名、藝術表現(xiàn)中,族群的邊界時隱時現(xiàn),反映出9至14世紀族群認同的復雜變化。

      如前所述,最早支持二仙信仰的政權是沙陀突厥李克用的幕府。李克用任用的將領、幕僚中不少是胡人。長久以來,澤潞地區(qū)也是胡人活動、居住的地方①韓茂莉:《宋代農業(yè)地理》,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55頁。。雖然在李克用集團淡化自身胡族背景的前提下,我們無法得知當時二仙信徒的族群身份,但是他們利用二仙信仰吹捧李克用的事實,說明二仙信仰與胡人的參與、扶持脫不了干系?!段迦鹩洝返淖珜懢头从吵龊褰y(tǒng)治者利用漢地文化資源,向中原王朝表示忠心,以達到占據(jù)中原一隅的目的。

      伴隨宋與契丹、黨項之間矛盾的突出,新儒學的復興,北宋中期以來士人開始強調的“華夷之辨”,“既體現(xiàn)著民族辨判、文化識別,又是宋廷對待外部(‘外患’)問題的基本信念乃至政策依據(jù)”②鄧小南:《試談五代宋初“胡/漢”語境的消解》,載氏著:《朗潤學史叢稿》,第74—94頁。。11世紀初,在地方官民向宋廷請求賜封二仙的首次嘗試中,士大夫無視遼、夏對宋的威脅與強勢,鼓吹“今我后纂承丕緒,廓定環(huán)區(qū)?;书嗳南耐L,正化敷而車書一致”,強調以正統(tǒng)教化感化寰區(qū)以外的夷狄,并不針對寰區(qū)以內的百姓劃分夷夏③見附錄一“現(xiàn)存9至14世紀二仙石刻史料表”,2,5,12。。宋徽宗朝以二仙“澤被于一方”,正式賜封二仙,“尚祈福蔭,永胙此邦”,也不涉及“一方”、“此邦”之內的華夷之辨④見附錄一“現(xiàn)存9至14世紀二仙石刻史料表”,2,5,12。。此后,在中原建立的征服王朝政權,如金、大蒙古國、元,則按照各族及其與新政權的親疏關系劃分人等,實行族群等級制。如金滅北宋后,“有兵權、錢谷,先用女真,次渤海,次契丹,次漢兒”⑤徐夢梓:《三朝北盟會編》卷98,引宋人趙子砥《燕云錄》語《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史部第350冊,第762頁。。當族群劃界與政權、文化問題交織在一起時,不僅二仙傳說中的人物活動背景被重新設置在族群、政權分野之下,二仙信眾的族群身份也開始凸顯。

      前揭1165年碑記及碑陰題名顯示當時民眾復雜的族群歸屬與社會網(wǎng)絡。碑記中二仙助宋抗夏的故事明確區(qū)分北宋與西夏、我方與他者的立場,大概與金朝同樣面臨西夏的軍事威脅有關。碑記作者前南京路兵馬都總管判官趙安時,天德四年(1152)曾任職太常寺⑥趙安時《金史》無傳。雍正時朱曙蓀監(jiān)修《山西通志》卷173稱 “(金)狀元趙安時墓在縣東仕林莊”,《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史部第548冊,第375頁;卷23引《(仕林莊)墓表》,“趙安時字全老,號東岡,正隆間狀元及第,官至中順大夫、南京路兵馬都總管、上騎都尉、天水縣開國子、食邑五百戶、賜紫金魚袋”,《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史部第542冊,第738頁。?!督鹗贰份d諸路總管府設“總管判官一員,從六品,掌紀綱總府眾務,分判兵案之事”⑦《金史》卷57《百官三》,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310頁。。碑記末署陵川縣長貳姓名,“從仕郎、主簿兼縣尉髙徳裔”、“忠武校尉、縣令、云騎尉李彥說”。碑陰“大金國澤州陵川縣雞鳴鄉(xiāng)魯山村都維那張愿、張舉隨縣鄉(xiāng)村眾施主”題名顯示出更為復雜的信眾族群劃界的圖景。題名前十行開列從11世紀中葉興建該廟、此后把持該廟二百余年的張氏宗族以及可能與之聯(lián)姻、當?shù)卮笮涨厥献谧宄蓡T的姓名。第十一行題“寨主張、首領秦、秦、申、馬、趙、馬、秦、秦、馬照、秦志、秦、申、秦、馬、秦、申、申、申、秦、秦周、申、秦、王鎮(zhèn)、李、秦□、秦、馬、秦、王、秦覺、崔、申、馬、秦、小□”。第十二至二十二行按距離該廟遠近,分州縣鄉(xiāng)村,如澤州縣路城鄉(xiāng)、云川鄉(xiāng)、普安鄉(xiāng)、高平縣、晉城縣、潞州壺關縣各村,登記出資個人、家庭或組織名稱。第二十三行題“修武校尉胡、妻宋氏、敦武校尉徒單、妻劉氏、忠勇校尉吳、妻石氏”。第二十四行最末,題為神山種樹作出特殊貢獻的人物姓名⑧見附錄一“現(xiàn)存9至14世紀二仙石刻史料表”,2,5,12。。

      除了按照宗族、地緣關系組織起來的信徒,題名還突出了資助本次二仙廟重修的軍事武裝組織及個人。廟記提到紅巾軍踐毀二仙本廟,二仙顯靈,要求遷址,擴建此廟。因此,武人的積極參與大概與剿滅紅巾軍有關。題名次第僅次于當?shù)卮笞宓摹罢鳌?、“首領”應該是周邊堡寨中頭目的稱號?!督鹗贰?“諸知鎮(zhèn)、知城、知堡、知寨,皆從七品?!雹僭谒未?,寨主為差遣名,以武官閤門祇候(從八品)以上充。首領,一般指軍事武裝組織中為首的人。《宋史》卷285:“選閤門祇候以上為寨主、都監(jiān)。”《宋會要輯稿·方域》一九之四三引《哲宗正史·職官志》:“知城、寨主,掌訓治戍兵,完固防守,以捍邊境,受納賦稅,聽居民之訴訟。其小者專理之,大則稟于所屬?!薄端螘嫺濉け芬话酥?“大首領調[謂]正監(jiān)軍、偽置郡守之類……次首領謂副監(jiān)軍及賊中所遣偽天賜之類。小首領謂鈐轄、都頭、正副寨主之類?!苯稹⒃獣r期邊境或要沖建立的堡寨沿置寨主。徐松:《宋會要輯稿》,北京:中華書局,1957年,第7647、7061頁;脫脫:《宋史》,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9602頁;《金史》卷57,第1315頁;宋濂:《元史》卷35,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第775頁。寨主、首領等武官大多只署姓,不具名。寨主姓張,如果寨主出自張氏一族,廟記中理應點明。此處寨主身份不詳,或不是張氏一族的成員。該欄36個題名中有16個姓秦,或許與當?shù)厍厥献谧逵嘘P。這些堡寨首領取漢姓,可能是仕金漢人。題名中的另一組武人是倒數(shù)第二行特別單列的三位武官?!靶尬湫N尽薄ⅰ岸匚湫N尽?、“忠勇校尉”是金朝武散官官階,分別為從八品上、從八品下、正八品上。金朝武散官為虛銜,與實職往往不對應,且無定制,女真人在遷轉上較占優(yōu)勢。“敦武校尉”多以女真人除授②《金史》卷53,第1173頁;卷55,第1221—1222頁。金朝武散官與軍職之間的關系,見王曾瑜:《金朝軍制》,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1996年,第126—135頁。?!巴絾巍睘榕嫘帐希f明這位敦武校尉應為女真人③《金史》卷55,第1229—1230頁。。于是,1165年廟記反映出地方豪族、地方官以及地方武裝組織、澤潞民眾形成的社會網(wǎng)絡,至少有一名女真人參與其中。

      圖像資料更形象地顯示出二仙信眾復雜的族群屬性?,F(xiàn)存高平市河西鎮(zhèn)嶺坡村(原西李門村)二仙廟戲臺基礎側面的二塊樂舞線刻也透露出二仙信眾的多民族屬性。據(jù)廟中大定三年(1163)題記稱村民砌殿堦,“長二丈二尺,高踰三尺,石匠磨刻珉石”,應即此戲臺④見附錄一“現(xiàn)存9至14世紀二仙石刻史料表”,11。。線畫之一刻畫的是一組漢族人服飾的樂舞人:一名頭男子持香在前,其后尾隨兩名舞蹈、兩名擊鼓男子,以及五位吹笛、簫、擊拍板的仕女。男子皆身穿圓領袍服,除領頭一位戴展翅幞頭、大袖,其余男子皆戴曲翅幞頭、簪花、窄袖。鼓橫系于腹前,左側略大,鼓腰覆帶花草裝飾紋的布匹。表演者左手以掌擊鼓,右手執(zhí)槌擊鼓。同類鼓亦見于河南禹縣白沙宋元符三年(1100)趙大翁墓壁畫⑤宿白:《白沙宋墓》,北京:文物出版社,2002年再版,圖版四。。

      與之相對的另一塊上刻畫的是六名服飾迥異于漢人的男子:領頭一位手持酒碗,隨后一位擊鼓,二位跳舞,一位擊掌,一位吹笛。除一位背向觀者的舞者外,其余人物均可見留有虬髯。第一、四、五人分別在耳側、腦后、腦側編有二、三、七條發(fā)辮,且第四人腦后、第五人腦側未被帽子遮住的地方還有未編入發(fā)辮的散發(fā)。他們穿著腰部襞摺的窄袖辮線襖,加捍腰,系[韋占]韘帶⑥“辮線襖,制如窄袖衫,腰作辮線細折……樂工襖,制以緋錦,明珠琵琶窄袖,辮線細折?!薄对贰肪?8《儀衛(wèi)服色》,第1941頁。。第一、二、四、六人戴著金元時期流行的瓦楞帽,第三人帶著鑲毛邊的帽子,第五人戴半球形帽。除第六人耳部線條殘損,其余人物均可見戴環(huán)形耳飾。第三、四、五、六人露出靴子。擊掌者佩戴弓箭、箭囊。鼓中部略細,擊鼓者斜挎腰鼓于身體左側,以左手攬鼓腹,右掌擊鼓。舞者雙手各執(zhí)一似由三角巾或方巾連綴而成的道具。

      編發(fā)辮、戴耳飾、著辮線襖、戴瓦楞帽是來自北方的游牧或半游牧民族的服飾特征⑦幸蒙姜伯勤先生賜教,指出近人已對線畫中胡人的同類服飾進行研究。河南金墓出土樂舞俑頭戴尖頂笠帽,或稱四方瓦楞帽,身穿辮線襖子,頗似二仙廟線畫中人物服飾。沈從文以為這種四方瓦楞帽多見于蒙古人,據(jù)此判定樂俑為蒙古族人。不過此帽既見于金,或許不只在蒙古人中流行。沈從文:《中國古代服飾研究》,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上海書店出版社,2005 年,第324—325、477—478、513、534—536、538 頁。。宋人章穎《宋朝南渡十將傳》記載紹興十年(1140),劉锜襲擊金營,“有凡髡首、辮發(fā)、環(huán)耳者悉殲之”⑧《宋朝南渡十將傳》卷1《劉锜傳》,碧琳瑯館叢書本,第6頁。。金兵民族成分復雜,由女真、漢、契丹、渤海、奚等族人組成,所以“髡首、辮發(fā)、環(huán)耳”當為女真等北方民族裝扮特征①王曾瑜:《金朝軍制》,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1996年,第96—101頁。契丹人髡首辨發(fā)的習俗學界研究頗多,見李甍:《略論遼代契丹髡發(fā)的樣式》,《考古與文物》2011年第1期,第86—91頁;田廣林:《契丹髡發(fā)禮俗述略》,《北方文物》1998年第4期。。女真、契丹男子均有髡首辮發(fā)的習俗,其間又有差異?!洞蠼饑尽つ信诜份d女真人“辮發(fā)垂肩,與契丹異。[耳]垂金環(huán),留顱后發(fā),系以色絲……又化外不毛之地,非皮不足御寒,所以無貧富皆服之”②舊題宇文懋昭撰《大金國志》卷39,濟南:齊魯書社,2000年,第287頁。。二仙廟線刻中結多條發(fā)辮的樣式較為罕見,不過結辮、顱后留發(fā)而非髡發(fā)應屬女真習俗③鄧榮臻認為女真有其獨特辮發(fā)式樣:“剃去前額頭頂發(fā),腦后兩條發(fā)辮垂落后背或前胸?!币娛现?《女真發(fā)辮式管窺》,《北方文物》1987第4期;景李虎、王福才、延保全《金代樂舞雜劇石刻的新發(fā)現(xiàn)》亦持此論,《文物》1991年第12期。。此外,女真初興時,“其樂唯鼓、笛”④《大金國志》卷39《初興風土》,第286頁。孫星群:《西夏、遼、金音樂史稿》,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8年,第261—266、290—292 頁。,與此圖配樂相合。結合這兩組圖,我們看到的是一胡、一漢兩支樂舞團隊,各自以本民族的服飾和樂舞傳統(tǒng),歡樂娛神。或許當時漢族人與胡人就是這樣保留各自的傳統(tǒng),在二仙廟里舉行活動的。

      蒙古南下攻金之后,各地二仙廟碑記中頻繁出現(xiàn)蒙古官員的題名,似乎蒙古官吏比宋代官吏的參與(特別是本廟之外的活動)更為積極?,F(xiàn)存八篇大蒙古國以及元代二仙廟碑記中有六篇具有蒙古官吏的署名,其中“敕授敦武校尉管蒙古軍人關住”、“達魯華赤末兒木花”、“晉寧路高平縣達魯花赤兼管本縣諸軍□魯、勸農事伯帖木兒”身世均不可考,應為蒙古、色目人⑤見附錄一“現(xiàn)存9 至 14 世紀二仙石刻史料表”,16、17、21,19、22,16、21,15。。其余二篇中,1324年《元大名路浚州西陽澗村二真人紀德碑記并銘》原碑施主題名不詳,碑記撰者“河西隴北道肅政亷訪司經(jīng)歷梁樞”、篆額并書者“彰德路臨漳縣儒學教諭”梁克燧應為仕元漢族人。僅1284年韓德溫《重修真澤廟記》一則均為漢族人的題名⑥見附錄一“現(xiàn)存9 至 14 世 紀二仙石刻史料表” ,16、17、21,19、22,16、21,15。。蒙古、色目官吏不僅像宋代官員一樣在二仙本廟(金代以后有壺關、陵川二處)碑記上題名,還在澤州高平縣舉義鄉(xiāng)話璧村、懷慶路河內趙寨等較偏遠的地方的二仙廟碑記上留名⑦見附錄一“現(xiàn)存9 至 14 世紀二仙石刻史料表”,16、17、21,19、22,16、21,15。。這兩處廟宇都不是大的區(qū)域性信仰中心,前者只有兩個村落參與,后者有一個管下轄的13個村參加。蒙古、色目官吏的積極參與二仙信仰顯示出他們對中原宗教的關注,這既與北方民族敬事鬼神的傳統(tǒng)有關,也和蒙古統(tǒng)治者推行的開放、多元的宗教政策有關⑧陳高華、張帆、劉曉:《元代文化史》,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42—92、176—207、387—436頁。。

      蒙古統(tǒng)治時期,胡族還以家庭、個人的方式參與二仙信仰。1248年韓德溫《重修真澤廟記》⑨見附錄一“現(xiàn)存9 至 14 世紀二仙石刻史料表”,16、17、21,19、22,16、21,15。碑陰題名就是一個族群與政治取向共同影響信徒歸屬的案例。碑記撰者李俊民(1176—1260)是澤州漢人,金進士。入元后以金代遺民自居,隱居家鄉(xiāng),積極參與地方建學、修廟建觀等事宜。但是他的交往不限于漢人和金代遺民。忽必烈在藩邸時曾派張仲一就問李俊民禎祥⑩《元史》卷158,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第3733頁;《莊靖集》序;王惲《秋澗集》卷82,《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第1201冊,第193—194頁。。1248年,他撰、書《重修真澤廟記》,自署為“鶴鳴老人”、“前進士李俊民”,顯示他退隱的志向以及與金代的歷史淵源。但是,這次二仙廟的重建活動中還摻雜了不少蒙古人、女真人等。

      碑記尾題有陵川縣地方官姓名,“陵川縣長官韓才、次官侯智達、次官和镕、捕盜官張祺、提控官劉全、陵川縣前長官權達魯花赤馬鎖”。碑陰題名分為原住民和新近遷入的大蒙古國人兩部分。前者包括該廟最大的施主張氏家族成員以及陵川縣各鄉(xiāng)、潞州壺關縣、衛(wèi)州汲縣施主姓名,其中有“平居劉通事”、“魯山宋元帥”、“崔村將軍楊進”、“路城賀提控、趙提控”、“桐川王參謀、妻張氏”、“衛(wèi)州汲縣北寺莊施主提控王用、妻張氏”、“錄事司左四界趙子和”等。大蒙古國人題名欄如下:

      大蒙古國:曲不都官人、娘子火魯真、男三沒合、女招國真、阿都忽,柳通事,劉宣差、妻陳氏、男當當、回回,合剌撒、妻李氏、女合剌真,悵急壓、妻張氏,興都,小達達兀魯都、妻張氏、男沒里赤、兀奴阿赤,小令扎古女、母陳氏,徐大姐,小張僧,高妙通,小陳,孛花官人、妻周氏、男丑丑、女昔剌真,韓家奴、妻趙氏、男阿勒,完顏合住、妻蒲察氏、男忽獨都、兀忽納、兀家奴,察孛海、妻趙氏、男丑漢,李通事、妻孟氏,劉通事,童通事,阿?!跗藓L茫荻脊偃?、娘子納剌海,隨縣鄉(xiāng)村眾施主。

      孛花似為蒙古人名①《元史》卷109,第2757頁。。完顏、蒲察為女真人姓氏②《金史》卷1,第6頁。。其余很多不類漢族姓名,如曲不都、火魯真,其族屬還有待進一步考察。即便使用漢族姓名,其身份也有可能不是漢人,如韓家奴,金代女真人女奚列奕小字韓家奴,契丹人蕭韓家奴則直接以此為名③《金史》卷39,第678頁;《遼史》卷96,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1399頁。。當然,我們也不能排除漢族人取異族姓名的可能。

      上述題名涉及多種大蒙古國的官吏名稱。題名中有三位“官人”,應即任官之人。金朝諸府、節(jié)鎮(zhèn)設“錄事司”,掌平理獄訟、警巡④《金史》卷57,第1313—1314頁。。“元帥”、“將軍”、“提控”當為軍事武裝頭目的稱號。1215年,蒙古取金中都,金廷南遷至開封,茍延殘喘,河北地區(qū)漢人武裝力量興起。為了拉攏這些地方武裝組織首領,金廷設置了許多臨時性軍事機構,猛安謀克制崩壞。都統(tǒng)、提控、元帥設置冗濫,有的或是自封。他們或忠于金廷,或投降蒙古軍。題名中的武人應屬于后者。直至1260年忽必烈即位后,才開始解決這些武裝頭目擁兵自立的問題⑤到何之:《關于金末元初的漢人地主武裝問題》,《內蒙古大學學報》1978年第1期;王曾瑜:《金朝軍制》,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1996年,第50—57頁;劉浦江:《〈金朝軍制平議〉──兼評王曾瑜先生的遼金史研究》,《歷史研究》2000年第6期。。

      此外,題名中有五位“通事”,即口譯人員,蒙文稱“怯里馬赤”,屬于胥吏。大蒙古國時期,蒙古人需要依賴通事統(tǒng)治外族,通事地位頗高。在中國北部,通事的主要來源是:歸降較早、文化較高的游牧、半游牧民族,如契丹、回鶻、汪古、唐兀;貴族家庭作通事培養(yǎng)的被俘漢族、契丹、女真少年;各級蒙古、色目官員在所轄區(qū)域內招募的通譯語者⑥蕭啟慶:《元代的通事和譯史:多元民族國家中的溝通人物》,載氏著:《內北國而外中國:蒙元史研究》,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415—462頁;姚從吾:《遼金元時期通事考》,載氏著:《姚從吾先生全集》第5冊,臺北:正中書局,1981年,第24—32頁。。1248年題名中,除了一名通事歸入原住民題名部分,其他四名署名在大蒙古國欄下。這大概反映出他們分別屬于第三或第一、二種來源的差異。

      蒙古、女真、漢族的官吏和平民以家庭或個人的方式贊助二仙廟的修建并題名紀念,從而將蒙古大軍遷移至澤潞地區(qū)的歷史定格在這一瞬。廟宇的修建成為聯(lián)結原住民與入侵者之間的紐帶,各種社會力量、地方精英集結于此:本縣和鄰近州縣的武裝組織首領、治安機構官吏、外來的統(tǒng)治者、溝通原住民與入侵者的口譯人。自許為“大蒙古國”一方的并不僅僅包括蒙古族人,還有蒙古軍隊早先征服的女真人、漢人等。他們雖然自立一國,但是并未孤立起來,而是入鄉(xiāng)隨俗,敬奉當?shù)氐纳竦o。尚未被歸入“大蒙古國”的一方不僅包括當?shù)匕傩眨€有歸附蒙軍的當?shù)剀娛率最I、翻譯人員。雖然他們具有漢人姓名,但是其口譯的能力又似暗示出他們與外族的聯(lián)系。

      二仙起源傳說中的兩種身份(孝女、戰(zhàn)爭守護神)伴隨著信仰傳播和發(fā)展的始終。無論作為孝女抑或守護神,二仙身處矛盾沖突中心的形象與參與塑造她們形象的人們的經(jīng)歷具有相似性。對遭遇政治、族群身份認同危機的二仙信徒來說,二仙與繼母及其與西夏關系緊張的故事應該格外具有吸引力。

      值得注意的是,在二仙形象轉變(由孝順父母的漢人好女兒轉變?yōu)榧饶苤慰瓜?,又能同時欣賞漢人、胡人的歌舞表演的神仙)的同時,碑記與圖像材料中透露出來的辨別文明與野蠻、我方與他者、此國與彼國的邊界也在轉移,二仙信徒族屬的復雜性逐漸凸顯出來。從唐末、五代淡化“胡/漢”之分,到北宋強調“華夷之辨”,再到金元實行民族分治,二仙信徒的族群身份由不顯轉為彰顯,其劃界標準由漢族至上的單一文化轉為政治與文化多元發(fā)展。于是二仙信仰的發(fā)展成為9至14世紀國、族觀念變遷的縮影:中國北方相繼興起的契丹、女真、蒙古等民族建立征服王朝,擊碎了唐以前漢族人關于“天下/中國”、“正統(tǒng)/蠻夷”的觀念和想像,一種新的有限空間的“中國”觀、“多元國際系統(tǒng)”的觀念形成了①參見鄧小南:《試談五代宋初“胡/漢”語境的消解》,第74—94頁;陶晉生:《宋遼關系史研究》第五章《北宋朝野人士對于契丹的看法》,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公司,1984年,97—130頁;姚大力:《中國歷史上的民族關系與國家認同》,載氏著:《北方民族史十論》,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58—279頁;葛兆光:《宋代“中國”意識的凸顯》,《文史哲》2004年第1期;陳學霖:《歐陽修〈正統(tǒng)論〉新釋》,見氏著:《宋史論集》,臺北:東大圖書公司,1993年,第141—145頁。。盡管二仙信徒族屬多樣,身份認同具有不確定性,但他們卻在一處生活、膜拜。在動蕩的9至14世紀中,漢族、異族、異族統(tǒng)治下的漢族既沒有畫地為牢,也沒有一味逃避。他們可以在二仙身上發(fā)現(xiàn)可利用的資源,不斷重塑二仙的形象,讓彼此的想像融為一爐。

      附錄一 現(xiàn)存9至14世紀二仙石刻史料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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