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磊
“陽光”是意料之外
光影路上,不知不覺,夏雨一走就是二十年。
1993年7月,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演員初步選定,17歲的青島男孩夏雨被選中出演男主角馬小軍。姜文導(dǎo)演親自把小演員們送到了京郊良鄉(xiāng)的一個部隊汽車團,切斷了一切的對外聯(lián)系,要求他們天天聽那個時代的歌曲,看那個時代的報紙,還找來雜技團的老師教他們騎自行車。當年8月23日,電影正式開拍,這是夏雨作為演員,有生以來的第一部電影。1994年9月15 日,第51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jié)大獎揭曉,獲得沃爾皮杯最佳男演員獎的人是夏雨,這也是中國影史百年以來第一位威尼斯影帝。
在夏雨看來,拍電影像是一個隨波逐流的事情,好多事都是被動的。就像當年《陽光燦爛的日子》全國海選,父親沒有和兒子打招呼,就把夏雨的照片寄給了劇組;而作為劇組方面最有發(fā)言權(quán)的人、姜文的母親,一眼就從千萬人中選中了由夏雨來出演“小姜文”,一切就是這么簡單。就這樣,正在青島二十四中讀書的高中生夏雨連夜坐著火車來到北京,演了電影,成了影帝,合情合理又順其自然。
“說真的,這事兒畢竟不是我鉚足了勁兒,耗費了巨大努力才得到的,所以那會兒說的話,有時多多少少會有點隨意,在別人眼里,就會覺得我不太懂得感恩。我從小到大得過很多獎,畫畫、滑板,從區(qū)里到縣級、市級、國家級我都得過,當時以為這也就是個國際級的獎而已,對我來說沒有太大的區(qū)別,那時候真的還不知道那個獎對于一個演員來說有多大的分量?!?/p>
“上路”是情理之中
到了2003年,夏雨主演影片《電影往事》,飾演送水工毛大兵。這個毛大兵經(jīng)常去看周末通宵場,一口氣就能看上四個片,好像做了一晚上夢。影片溫馨又懷舊,喚醒了一代人對于那個年代露天電影的美好記憶;夏雨的表演松弛質(zhì)樸,平實純真,他為角色設(shè)計的那口夾生普通話更是深入人心。
二十幾歲的夏雨已經(jīng)在自己的履歷上添寫了《西洋鏡》、《天下第一丑》等多部優(yōu)秀影視作品,可他反而變得謙遜了許多,不再說那些別人聽來年少輕狂的話,像是完成了男孩到男人的轉(zhuǎn)變。“二十來歲的時候,我因為覺得自己運氣好,對很多事都沒有要求,但是別人給我了,我會更謙卑,不是謙虛是真的謙卑,因為我覺得能力確實沒達到,但被大家捧到了一個很高的高度,所以自信心就變得特別弱,又覺得自己應(yīng)該努力去承載這個位置。我當時就覺得,我得為了這個名聲啊,我是影帝啊,我得演好啊,我得讓人信服啊,我得一說話就讓人覺得這人真有才華啊?!?/p>
“后來發(fā)現(xiàn),我變得不是我自己,裝。”夏雨微笑著,帶著幾許自嘲,“我從小到大就不是一個特別好的學生,沒必要為了這么個名頭去改變自己。作為一個人來說,享受自由就是我能得到的最大的開心?!?/p>
夏雨“上路”了。碧海、雪山、荒原、大漠……旅途,對于夏雨的意義,是每天都要面對不同的景色風光,同時又可歸結(jié)為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在路上。人這一生,究竟要走多遠的路?身在路上,心又在何處?夏雨的做法是,他總是親自去看身處的這個世界,而不是依靠道聽途說。
“人來到世上,就是來經(jīng)歷和體驗的,所有的風景都帶給你一些感受和感悟,然后讓你慢慢地改變你自己,慢慢地去領(lǐng)悟生活?!?/p>
這無疑正是旅途給予夏雨的一種豁達心境。這些年來,他聽從內(nèi)心的召喚,率性而為,灑脫自由。拍戲就認認真真地拍,從零開始,金雞影帝、大學生電影節(jié)最佳男演員相繼收入囊中,從容拍戲,平淡拿獎;玩也痛痛快快地玩,2006年,他在瑞士鐵力士山杯中國滑雪賽上拿到單板冠軍,這代表了中國業(yè)余選手的最高水平;他玩滑板、學沖浪,擔任中國極限運動形象大使,他還能夠變幾十種近景類魔術(shù),是劇組拍戲之余全場聚焦的“大魔術(shù)師”。
2013年,楊采妮執(zhí)導(dǎo)的懸疑影片《圣誕玫瑰》全國公映,演員陣容祭出了全明星“大陣仗”,夏雨再度與好友楊采妮合作,出演律師薛肇文,為張震飾演的性侵案嫌疑人激情辯護……
時光留不住,倏忽一個十年,轉(zhuǎn)眼又是一個十年。青澀少年“萬里請纓歌出塞,十年磨劍笑封侯”,在這前后20年間,夏雨不急不躁,步履沉實,無論大銀幕、電視熒屏還是話劇舞臺,全面出擊多點綻放,一個個鮮活坦蕩的角色破空而來,一串串腳印鐫刻在了星光路上。
黃金時代就是現(xiàn)在
如果把夏雨的電影作品放到一起,我們?nèi)菀装l(fā)現(xiàn)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那就是,與他合作的眾多電影導(dǎo)演們,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執(zhí)導(dǎo)影片,通過夏雨的演繹,將心中的角色由劇本上的方塊文字變成了光影中的鮮活人物,完成了自己的處女作。比如:姜文(《陽光燦爛的日子》)、胡安(《西洋鏡》)、高曉松(《那時花開》)、俞鐘(《我的兄弟姐妹》)、小江(《電影往事》)、楊采妮(《圣誕玫瑰》)等等。
處女作,缺少的也許是經(jīng)驗和世故,但擁有的一定是激情與認真。因此我們欣喜地看到,在這些影片中,夏雨塑造的人物個個可圈可點,浪漫與現(xiàn)實兼具,富有魅力和情懷;也可以說,角色就是他自己。
20年來,夏雨完成了很多的影視作品,當中有不少重量級的精品,自然也有些連他本人也不太滿意的。問他其中哪個階段是最好的,是屬于他的黃金時代,他很認真地回答:“其實你所說的‘最好,也看從什么樣的角度看。很多人會認為,是不是拍《陽光燦爛》的時候最好啊,因為大家往往愿意拿結(jié)果作比較,你這個戲拿了多大的票房或者你這個戲得了多少獎,大家都會拿這種結(jié)果作為一個評估標準。而對于我來說,我覺得人生有沒有進步,才是我的一個評定標準。拍電影以來,我慢慢在經(jīng)歷更多的東西,現(xiàn)在的階段,和《陽光燦爛》、和前階段比較的話,我覺得我是在進步的。一個好的作品出來,它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不是說你一個人的能力到了你就可以出更好的作品,也不意味著你的能力沒到你就出不了更好的作品。所有表象的東西都是虛幻的,我現(xiàn)在不更多地關(guān)注這個,我會去關(guān)注自身的成長。從這個角度來說,從我自身成長的角度,我覺得現(xiàn)在就是一個最好的時代?!?/p>
進而談到中國電影,夏雨則認為屬于中國電影真正的黃金時代還沒有完全到來?!叭绻容^的話,我覺得上世紀90年代、本世紀初的那種創(chuàng)作氣氛我可能更贊同吧。而現(xiàn)階段,從商業(yè)角度、從經(jīng)濟層面大家可能會覺得非常繁榮,整個電影市場也非常繁榮,但是我覺得從意識角度從創(chuàng)作角度來講,都還沒有達到一個真正的黃金時代。”
并不刻意規(guī)劃方向
在夏雨近年來的作品中,合作者不乏大牌——與娜奧米·沃茨、愛德華·諾頓、黃秋生合作《面紗》,與Maggie Q、洪金寶合作《猛龍》,與郭富城、張震、桂綸鎂合作《圣誕玫瑰》,與趙文瑄、伊能靜合作《大瓷商》……一度給人感覺,夏雨更加傾向于國際化的陣容。對此夏雨倒并不這么認為。
“這個印象我覺得還是外界總結(jié)的吧,因為從我個人來說,我并沒有刻意地去規(guī)劃,要往哪個方向走。我覺得自己就是順其自然地在工作、接戲。如果有精力的話就去拍,沒有精力的話就自己調(diào)整,比如我從去年到現(xiàn)在就一直在休息,可能沒有什么想拍的,也不想像之前那樣把拍戲作為一種體驗。作為演員,我覺得就算你碰不到你自己特別滿意的戲,但你總還要去接戲,畢竟對于演員而言,表演是需要實踐的。如果只是想等到你自己百分之百滿意的一個角色你再去演的話,那恐怕等到猴年馬月你也等不到,所以你還是得適當從這些有可能的角色里面選出一個你可以去接的。這樣看起來,整個電影的團隊對我來說就顯得比較重要了,要看你合作的人是誰,即便從劇本上你沒有太多可學習的東西,但你仍可以從周邊的人身上去學習。所以,其實拍每一部戲?qū)ξ襾碚f,都是一個學習的過程,而并不是說每一部戲我自己都很喜歡、都很滿意,并不代表這個。拍戲拍這么多年下來,在我把該學習的或者該看到的都了解差不多了的時候,我希望能夠接到真的是自己特別喜歡的角色、特別喜歡的劇本,那我現(xiàn)在就會花時間來等?!?/p>
或許正是這份從容的心態(tài),讓夏雨變得越來越沉穩(wěn)平和。他并不能保證自己所塑造的每一個角色,都能像《西洋鏡》里的小伙計小劉、《北風那個吹》里的知青帥子、《師傅》里的電焊工許風那樣,讓人感覺看得特別過癮,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他至少做到了讓每個角色身上都流露出一點點人情味,哪怕這個角色本身是比較單薄的。
人生始終走在路上
夏雨近期沒有給自己安排太具體的規(guī)劃,空閑的時候要么去上上英語課,要么邀上三兩好友去滑雪、健身、滑水,也跟朋友聊一些故事,看看有沒有自己特別喜歡的。朋友戲言,不愛滑雪的魔術(shù)師不是好影帝,可十分難得的是,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幾個行當,在夏雨這里偏偏得到了完美統(tǒng)一,他把這句玩笑話成功地變成了鐵一樣的事實,這可并不容易做到。
好的故事永遠不會平鋪直敘,人生亦如是。在夏雨的人生體驗中,沿途的風景很美,生機勃勃,充滿了種種不確定性,又蘊含著豐富的可能性。夏夜星河長,雨霽氣象新,他很享受這個過程,他在旅途中的跋涉就如同他在藝術(shù)道路上的求索。他塑造的一系列角色,有如雨過天晴,花開遍地,無不承載了他最醇厚、最純粹的情感;他的行走絕不僅僅只針對地域概念,同樣也包括精神層面上的尋求。
夏雨選擇了用一份寧靜的心境去繼續(xù)他的電影旅程。他的人生,始終走在路上,沿著內(nèi)心深處不為人知的那條風景線,被時光的大手指引前行,去體驗感悟那不可預(yù)知、不可掌控、不可言說的美妙與幸福。
“走在路上,代表的是一個狀態(tài),人生本身,從生到死,其實一直是一個走在路上的狀態(tài),在路上經(jīng)歷各種事情,欣賞各種風光。從微觀來講,你出去旅游,你每天都是在路上,都是在體驗每天的時光、每天的生活,體驗生命對于你的意義。所以我覺得,在路上就是我的一個人生狀態(tài),我也非常喜歡這種狀態(tài)。”
【責編/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