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波,姚頌平
(1.上海體育學院體育人文學院,上海 200438;2.上海對外貿易學院體育部,上海 201620)
鐫刻在德爾斐阿波羅神廟門楣上的那句話---"認識你自己",仿佛一直在告誡我們,認識自己何其重要而又多么不易.流行心理研究并未讓人真正認識自己,倒是古希臘人的苦苦思索,每每讓人欽佩不已,黑格爾喻古希臘為"歷史的青年時代"[1],馬克思說古希臘是"兒童時代的頂峰"[2],先人圣哲的箴言值得我們再三品味.
古希臘作為歐洲文明源頭之一,在哲學、史學、藝術等方面取得了輝煌的成就,同時產生了奧林匹克競技會,而體育的靈魂可謂盡在奧林匹克運動之中,正是這種聯(lián)系使我們將眼光投注于古希臘文明與體育的歷史淵源之上.本研究將在考查原始人意識中對生殖力、生命力的關注與體育之關聯(lián)的基礎上,進一步從古希臘巫術、宗教以及神話傳說,探討體育在誕生于宗教儀式的奧林匹克競技會中所獲得的獨立意義.
早期人類借助巫術、神話,將兩性的結合---生殖和生育看作充滿魔力乃至神圣的事情.這種對于人類而言的神圣性,直接體現(xiàn)在動植物的生殖上.支配它們不斷開花結果、繁衍后代的是一種魔力,這種魔力的直接后果是為人類帶來了食物,動植物也因生殖的魔力而逐漸在人類意識中演變?yōu)榫`及至神.橄欖枝便是典例.當今我們所知的是橄欖枝象征著冠軍的榮耀,那么這一象征如何得來?我們面臨一系列復雜難解的問題.首先,橄欖枝象征著什么?其次,這一象征與人有何關系?最后,這一象征與賽跑冠軍又有何關系?讓我們從古希臘結束短暫圖騰崇拜之后展開探討.
早期人類生存環(huán)境極為惡劣,生存沖動也就特別強烈.求生本能在惡劣條件的刺激之下越發(fā)強大而明顯.隨著生存環(huán)境的改善,求生本能趨于弱化,進而人類創(chuàng)造出了更為豐富多樣的文化.生命意志也從生存意志轉向生殖力崇拜.弗雷澤在其《金枝》一書中為我們提供了極為詳盡的資料,首先便是樹神崇拜:在歐洲雅利安人的宗教史上,對樹神的崇拜占有重要的位置,這是非常自然的.因為在歷史的最初時期,歐洲大陸上仍然覆蓋著無垠的原始森林[3].
我們知道,早期人類以采集為生,"在人類開始穩(wěn)定的農業(yè)生產從而獲得谷物之前,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野果樹的果實.能結果的樹木被人們認為是神圣的,一切可吃的植物和根莖都有類似的神圣性、類似的'魔力',但樹木顯然最受人們的注意.[4]"人與樹之間形成了一種生命攸關的聯(lián)系,而樹的全部魔力與神圣性都與其生殖力有關.樹木被看作有生命的精靈,它能夠行云降雨,能使陽光普照,六畜興旺,婦女多子[5].我們必須認識到樹木在早期人類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弗雷澤并非偶然提及"婦女多子",樹的"生殖魔力"能夠影響人的生育,這是原始人的思維方式,正是這種思維方式支持著巫術的實施,根據(jù)弗雷澤提出的交感巫術原理,人與動物是相互影響的.這一巫術思想將有助于我們理解人與樹的神秘關系,正是這種神秘的聯(lián)系,使生殖力崇拜演變?yōu)樯ν瞥绯蔀榭赡?并使展現(xiàn)人生命活力的體育的出現(xiàn)成為可能.后面將進一步展開,現(xiàn)在繼續(xù)回到樹的話題上來.
在宗教思想上,人們對樹木的看法,由最初認為是樹神的身體,到認為不過是樹神可以隨意來往居住的處所,這本身是一重大進步.換言之,過去人們把每株樹看作活的有意識的生命,現(xiàn)在則看作僅僅是無生命無行動能力的物體,是一種可以在樹木中自由來去,具有占有或支配樹木權力的超自然的生命在一定時間內的寄居處所.這種超自然的生命已不再是樹神,而成了森林之神[6].借助人類學資料,我們了解到:樹神一旦脫離了具體的物---樹,它就成為一種符號,其象征意義便是樹的生殖魔力之神圣化,這是理解橄欖枝作為符號的象征性的關鍵一步.這種符號進入口頭表達---神話,就會很容易被賦予更多的內容,尤其是在與外部交往頻繁,思維活躍的古希臘,他們的樹神很快被賦以豐富的符號象征.如弗雷澤所描述的:"狄安娜不僅僅是一位森林女神.跟她的希臘姐妹阿爾忒彌斯一樣,她似乎已經發(fā)展為自然界繁殖生命(動物和植物)的化身……狄安娜不只是野獸的女守護神和沼澤河流的女主人,而且還被想象為月亮,特別似乎該是金黃色收獲的月亮,她還能使農家優(yōu)良果實豐產,并且聽取產婦陣痛中的祈禱.……她經常被比作希臘的阿爾忒彌斯,總的是自然女神,特別是生育繁殖女神.所以,我們毋須覺得奇怪,在她的阿凡廷的圣殿里,她被描繪成以弗所人的阿爾忒彌斯那樣多乳房的偶像,具有非凡生育力的各種特征.[7]"
狄安娜和阿爾忒彌斯都是非常古老的神,最初人類以采集為生,她們是作為樹神被崇拜;當人類以狩獵森林中的動物為食時,她們是狩獵之神,獵戶必須奉上犧牲,以求得她們的許可和助佑;后來當人類開始種植農作物時,月亮決定豐產,(太陽崇拜是后來的事),她們又成為月亮女神.這時,也許因為動植物繁殖與人類生殖的相似性,她們還掌管了人類的生育.在這樣一條發(fā)展脈絡中,神作為一種符號形式所代表的正是生殖魔力,"多乳房的偶像"便是一種直接的表現(xiàn).弗雷澤還提到"勒托在臨產孿生子女阿波羅與阿爾忒彌斯之前擁抱過棕櫚樹,橄欖樹和月桂樹.這就表明古希臘人同樣相信某些樹有幫助婦女順產分娩的功能.[8]"在有了前面的研究之后,得出這樣的結論就不會顯得那么不合邏輯.根據(jù)列維-布留爾的理論,原始人的原邏輯思維方式認為:世界萬物之間有種神秘的聯(lián)系,它們之間是"互滲"的[9].樹的主人---樹神,掌管著人類的生育,同樣,人的行為也能影響動植物的生殖.正是這種想法支持著巫術行為的實施.勒托生子時提到了三種樹,我們的興趣主要集中在橄欖樹上面,因為橄欖枝被戴在了奧林匹克競技會優(yōu)勝者的頭上.
在最早的階段,也就是人們還采用季節(jié)性或農耕日歷的時候,橄欖樹屬于大地,屬于得墨忒爾.查繆涅.接著,它轉而屬于月亮女神赫拉,并成為月亮處女競技會的獎品.最后,當太陽和月亮完成了神圣的結合,橄欖枝便取代原先的蘋果枝,成為新郎太陽神的賽跑優(yōu)勝者的獎品[10].這段話包含了豐富的信息,橄欖樹經歷了樹神、月亮神,并且代表了女性的生殖魔力,因而才會首先出現(xiàn)在更為古老的處女競技會上,最終"神圣的結合"賦予橄欖枝更多的符號意義,成為"賽跑優(yōu)勝者的獎品".我們要注意,處女競技會早于男性的賽跑,也許是人類早期處于母系社會的原因.后來,當男性主宰豐產時,原先象征生殖魔力的符號形式發(fā)生了進一步的演變,生命活力得以進入人類意識.至此我們得出了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橄欖枝象征著神的生殖魔力.現(xiàn)在,我們來考察第二個問題:橄欖枝象征的神的生殖魔力與人有何關系?要想解釋這種關聯(lián),就要從人與動植物豐產的關系入手,這將把我們帶入到另一種古老的巫術儀式---再生儀式之中.
原始人所有的活動,幾乎都與食物有關,早期巫術大都作用于動植物,意圖不外是大地豐產,獲取獵物.大地結出果實,但要借助上天幫助,天空大氣變化直接影響植物生長.古希臘有一美麗神話,將季節(jié)與大地的關系演繹.得墨忒爾是大地之神,也被稱作農業(yè)與豐產女神,她與女兒帕爾塞弗涅相依為命.但有一天,宙斯的哥哥冥王哈德斯趁得墨忒爾不在,將美麗的帕爾塞弗涅搶到了自己的冥府.得墨忒爾傷心至極,四處尋找無果,一怒之下閉門不出,再也不管她的工作---大地因此一片凋零,農田荒蕪果木枯萎.眾神驚慌,宙斯出面要求冥王釋放帕爾塞弗涅,但帕爾塞弗涅在冥府吃了六粒有魔力的石榴籽兒,所以她將每年有六個月留在冥府做冥后,另六個月則到地面陪伴自己的母親得墨忒爾.得墨忒爾看到女兒,萬物生長的春天就到了,而帕爾塞弗涅回到冥府則萬物枯萎的秋天降臨.
神話是巫術儀式的口頭表達,這一神話講述的正是一種古老的巫術儀式---再生儀式.植物隨著季節(jié)生長、枯萎以及來年再生長,這一自然規(guī)律被原始人理解為植物神(帕爾塞弗涅)的死亡與復活,弗雷澤在《金枝》中列舉了許多樹神與谷神死亡又復活的例子.神的復活可以帶來豐產,原始人"自不量力"地認為:人類可以通過模擬這種過程來促進神的生命活力,進而帶來豐產.他們這樣做的依據(jù)是:附屬于人身的生命的價值本身就需要她暴死,作為保存生命、避免年老衰弱的唯一手段.同樣的推理也適用于森林之王,他必須被殺死,為的是讓附在他身上的神靈可以完整無缺地轉入他的繼承者身上.他可以為王,直到比他更強壯的人把他殺死.這條規(guī)定可以說是既保證他的神性的生命,精力充沛,又保證一旦他的精力初見不濟時就轉給適當?shù)睦^承者[11].
早期人們就是以這種暴力的手段殺死神王,后來,這種殘酷的方式逐漸被更為溫和的手段取代.原始人認為真實地或模擬地再現(xiàn)神的死亡與復活可以保持神靈旺盛的生命活力,帶來豐產.這與他們認為人兩性的結合與動植物的繁殖相互影響的思維方式是完全一致的,列維-布留爾稱這種思維方式為原邏輯思維,這種思維方式并不是非邏輯的,但它卻不同于邏輯思維方式,它的邏輯基礎是神秘的互滲[12].人與動植物間神秘性的互滲,便是原始人實施巫術的思想根源.
巫術的實施有賴于特定儀式的履行,需要有一個特定的人---巫師.在遠古社會,我們必須認識到巫師的神圣性,巫師往往就是一個部落的首領,他的意義不在于領導或管理,而在于其本身所具有的影響動植物的魔力.帝王或祭司的神圣性傳自控制巫術力量的巫師,因而,早期部落首領直接關系到能否為部落帶來豐產,他的身份介于神與人之間,可稱之為半神.通過神秘的互滲,生殖魔力的象征落到部落首領或巫師身上,他們身上魔力的強弱則直接表現(xiàn)在自身活力是否旺盛上,為了保持半神的魔力強盛,給部族帶來豐厚的食物,人類以巫術的方式進行著自己的努力.弗雷澤記述道:"如果殺神的習俗以及對他復活的信念開始于,或至少存在于社會的狩獵和畜牧的階段,那時被殺的神是一只動物,它要繼續(xù)到農業(yè)階段,那時被殺的神就會是谷物或代表谷物的人.[13]"我們要清楚,殺人的目的在于復活后帶來促進豐產的生殖魔力.我們可以回想一下影視劇中經??吹降漠嬅?獻祭時奉上的往往是年輕的少女或兒童,不是因為他們肉嫩味鮮,而是他們身上年輕的活力可以保持生殖魔力的旺盛.動植物或人都曾被當作代表而被殺,殺動物被保存到宗教階段便是獻祭,而殺人更多的以神話傳說的方式保存了下來.下面我們就來看一個與奧林匹克競技會有關的殺人神話.
宙斯的兒子坦塔羅斯邀請諸神到西庇洛斯山的山頂參加宴會.這是一次自帶食品的宴會,也就是說,每一位賓客必須帶上自己的食物.坦塔羅斯的食品作為3最后一道菜,但他用來招待眾神的是自己的兒子珀羅普斯的肉---事先他把兒子剁成碎片,用一口大鍋烹煮.諸神并不知情,他們當中的得墨忒耳嘗了這道可怕的菜.沒多久,宙斯明白了怎么回事后,命令把盤里的人肉放回大鍋;于是,孩子被原原本本地復活了.據(jù)巴克基利得斯說,是大地女神瑞亞把珀羅普斯的肉放回大鍋,然后才使他復活的.殺掉孩子是為了讓他獲得新的生命,復活會給他帶來更強的神圣魔力,以促進豐產.被實施了再生儀式的人絕非凡人,珀羅普斯正是這樣一位英雄,傳說中正是他創(chuàng)辦了奧林匹克競技會,他統(tǒng)治了伊利斯,我們可以斷定他就是珀羅普內索斯全境內起半神作用的神王,在神話傳說中,他的生殖魔力已經轉變成了自身強大的力量和卓越的業(yè)績.這里反映出了卡西爾所講的神話思維,[14]神話幫助古希臘人實現(xiàn)了文化意識的轉變,過去神秘的生殖魔力后來成為人神圣的力量與榮耀,這為競技會演變?yōu)轶w育這種獨特的文化現(xiàn)象奠定了意識基礎.
珀羅普斯的神話所表達的儀式具有極強的巫術力量.作為儀式中的人,他們在我們稱之為"模擬"的死亡與再生中,感受到的是真實的死亡與再生后全新的、更為強大的力量.當部落集體的成員在儀式中都能有同樣的感受時,主持儀式的人(巫師或祭司)就成為神圣性的化身,這些具有巫師或神王地位的人被傳說為部族的祖先與英雄,因能促進豐產而成為集體崇拜的對象.至此我們解決了第二個問題,某類人以其自身的生命活力象征了神的生殖魔力.那么巫師或神王與運動員又有何關聯(lián)呢?再生儀式的進一步演變將為我們解開最初的謎團.
我們前文提到,為了防止神王衰老"需要她暴死",有時甚至要定期地處死神王.隨著人類對自然規(guī)律了解的加深,人們逐漸發(fā)現(xiàn):植物的"復活"就是定期發(fā)生的.象征動植物神圣魔力的半神或神王也需要有固定的任期,這種任期并不僅僅由任職者的自然活力持續(xù)的時間而定,它跟年份、大自然中的植物的季節(jié)循環(huán)有著某種固定的關系.也就是說,任期就是一'年',這一任期可能是指一個月亮年,或者一個太陽年,也可能更長:兩個、四個或八個太陽年.在這段或長或短的時間里,在位者代表著主宰上天的雨水和大地的果實的威力,或者說他本人就是這種威力.
我們稱這種威力為神圣的魔力,再生儀式以及珀羅普斯與俄諾馬俄斯的競賽都是為了保持和促進"這種威力".隨著"年"這一概念的出現(xiàn),定期舉行的巫術儀式演變?yōu)樾履陸c典中的主要內容,后來每四年舉行一次的奧林匹克競技會的日期便是由此而來,那些能夠影響動植物生殖力的巫術儀式特別容易被保存到新年慶典之中.人類進入宗教階段的初期,新年慶典(既可以指月亮年也可以指太陽年)是最為重要的宗教活動,因為這直接關系到來年能否獲得豐產.
下面我們回到神話傳說中來看一下新年慶典中的再生儀式發(fā)生了什么樣的演變.根據(jù)前面的經驗,雅典國王忒修斯也應是一個半神話半歷史的人物,赫麗生的研究給了我們答案.當忒修斯戰(zhàn)勝彌諾陶洛斯后,因忘記換上代表成功的白帆返航,而使其父埃勾斯誤以為兒子已死而投海身亡.
忒修斯的報信人回到城里,"發(fā)現(xiàn)許多人正在哀悼國王的逝世.有些人聽說忒修斯已勝利歸來,認為這是值得高興的事;他們非常樂意接待他,并且給他加冕,封他為王".此時,我們仿佛聽到一句話:國王死了,讓國王再生.老國王埃勾斯已死,忒修斯便被立為新王.舊的一年結束了,新的一年就要開始.
在奧林匹亞,奧斯科佛里亞節(jié)的競賽優(yōu)勝者既是"恩尼奧托斯半神"又是"首領".作為個人,他會死去;但作為一個執(zhí)行某種職能的人,他會得到復活---他是永恒的.一方面,當老國王已經死去,舊年即將過去,人們會產生"恐懼和混亂";另一方面,當新王登基加冕,新年就要到來,人們要獻上祭酒,共唱贊歌,還會發(fā)出歡呼[15].
從中可以看到,再生儀式幾乎被完整地保存到了古希臘的節(jié)日之中.這些節(jié)日的日期正是根據(jù)古老的月亮年和太陽年而制定的.在奧林匹亞節(jié)和奧斯科佛里亞節(jié)這種新年慶典中,都要舉行由年輕人參加的賽跑,參賽者在比賽時手持一根樹枝,優(yōu)勝者成為"恩尼奧托斯半神",也就是象征生殖魔力的神王.古代各民族都有象征生殖魔力的神王,大多也有再生儀式及后來的新年慶典,但只有古希臘的賽跑優(yōu)勝者取代了過去巫師與神王的地位,并將此擴大為宗教慶典的中心內容.
最初的宗教慶典包含兩種因素:一是競賽;另一種因素雖然是發(fā)生在第一種因素之后,但其重要性并不亞于第一種因素,那就是競賽之后的游行.在古希臘的新年慶典中,主要包括三個基本因素:1)A contest.(競賽).在卡尼亞和奧林匹克運動會中的項目就是賽跑,以決定誰將獲得扛樹枝、戴桂冠的殊榮.也就是決定誰將作為年半神的代表來接受死亡和再生.2)A pathos,a death or defeat.(死亡或者受難,舊王死去).3)A triumphant Epiphany.(喜慶的場面,新國王的出現(xiàn)或復活)[16].整個慶典的關鍵在于復活后所帶來的旺盛活力.這里以賽跑的方式選出來的人就是年半神的代表.
我們發(fā)現(xiàn)參加賽跑的只是年輕人,他們最具青春活力,也就最能保證年半神復活后帶來更為旺盛的生殖魔力.由此可見,在古希臘人的意識中,年輕人的生命活力已經與年半神的生殖魔力產生了互滲.而且這個年輕人在后面的游行中就"表演"出年半神死亡與復活.(希臘語用"agonists"(競賽者)來表示"演員",這無疑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xiàn)象[17].這不是巧合,競賽獲勝者就是年半神的化身.最初,賽跑只是一項預備性的選拔,選出一位代表來主持由古老的再生儀式演變而來的新年慶典,后來隨著古希臘人自我意識的萌發(fā),賽跑成為新年慶典的中心內容.我們前面提到,巫師很容易成為部落首領和半神,也正是他作為主持再生儀式的人為部落帶來豐產,并成為神圣性的化身.而在古希臘的新年慶典中,賽跑獲勝者成為儀式的主持人,他因最具生命活力同樣成為神圣性的化身,運動員成為英雄.至此我們回答了最后一個問題,賽跑獲勝者因其最具生命活力而最能代表生殖魔力的旺盛,因而獲得了橄欖枝的榮耀.也正是"生命活力"使體育從一項預備性的宗教儀式演變?yōu)橐豁棇儆谌说奈幕顒?再生儀式在古希臘從巫術階段進入宗教階段時演變?yōu)樾履陸c典,掌管生殖魔力的巫師的主持位置也隨之被最具生命活力的競技獲勝者所取代.奧林匹克競技會正是在這樣一種演變中初具雛形.
在古希臘神話傳說中,每一個英雄與神都有不朽的業(yè)績,這些業(yè)績與其說是他們個人能力的展示,不如說是他們所具有的神圣魔力的體現(xiàn),這種原本是生殖的魔力,后來成為英雄與人格化神身上超凡的智慧與力量.至荷馬時代,年半神已因其超出常人的力量與智慧而成為英雄或奧林匹斯神.借助神話,生命意志將人類自身的力量神圣化.隨著古希臘第一次出現(xiàn)了自由人,生命意志就完全展現(xiàn)為對人的生命活力的推崇,這時生命的欲求轉向于人自身.在這樣一種文化背景下,奧林匹克競技會就成為承載這種文化的符號形式之一.在人類文明剛剛脫離圖騰崇拜,即將超越巫術意識,尚未進入上帝主宰之時,在這個"神話時代",我們反而看到了人,體育正是在這時成為人的一項文化活動.它承載了人類對自身生命活力的推崇,表現(xiàn)為永無止境地強化體能[18],現(xiàn)代奧運"更快、更高、更強"正是對這樣一種文化的承襲.體育從中獲得的人文意義就在于人以挑戰(zhàn)體能極限的不斷努力來展示自身無窮之"生命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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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張洪潭.體育基本理論研究(修訂版)[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