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紙人共舞（組詩）

段光安

你招搖俏麗

在風中舞姿飄逸

與你共舞

驟然雷雨

我是只落湯雞

眼巴巴見你散落一地

干癟的靈魂

詩人

尸人

木乃伊

干癟的靈魂

很久遠

又很近

屈原那老頭投河一躍

競鑄就人的基因

海子這頑童被火車撞得血流不止

卻救了許多失血的人

“餓死詩人”

只剩干癟的靈魂

瘦得沒有影子

在邊緣隱逸

偶爾臨風而立

滲透孤獨

也就沒有孤獨

人啊人

1

夢總是夢

一片敗葉在寒風中抖動

2

秋來得那么急

草籽遍地

回首的剎那

已長滿胡須

衣鏡

每天走向衣鏡

由風華正茂剝落成一塊奇石

瘦陋皺

飽經(jīng)滄桑

看不清

是云

是霧

是霜

昏花老眼審視

一片蒼茫

踏秋

和朋友走在深深的林間

踏著厚厚的落葉相對無言

直到踏出秋天的淚

感受許多年前的秋天

夕陽抹紅楓林

樹枝間流水潺潺

我們潛在秋天的水中

水草一樣悠然

高粱茬兒

靜穆

收割后的高粱地

干癟的根

支撐著剩余的身軀

在凜冽的風中

站立

鋒利的梗

沒有淚

執(zhí)著地望著

大雁遠去的天際

光禿的樹干

鋸去枝葉的光禿樹干

像啞巴截去了四肢

矗在路邊

一聲不吭

不能挽留風

雨的觸摸已不是快樂的事情

樹液含淚不肯滴下

根系在深處萌生

我偶然發(fā)現(xiàn)一株苜蓿

在瀚海石礫中

我偶然發(fā)現(xiàn)一株苜蓿

幾朵瘦弱的紫花

幾片綠葉

探出頭來看看

哪怕只看一眼世界

在它纖細的根部

石頭裂紋破碎

我未聽到咔嚓咔嚓的聲音

卻感到生命沖擊石頭的力

罌粟

枝葉

被全部剪下

只剩根莖

結(jié)滿仇恨的疙瘩

滋出憤怒的芽

噴出的血

正是綻開的花

樁

樁

在冰冷的水底傾聽

半截身子陷在泥里

支撐著橋梁

冷寞

像四十歲的漢子

偶爾昂起頭來審視遠方

浪一次又一次打來

腿抽著筋

仍堅守在那個地方

荒原荼火

一支支白茅的火炬

在春風中抖動

把沙嶺點燃

荼火飛濺

似奔騰的野馬群

沖向無際的荒原

呼啦啦變成無數(shù)孩子

舉行著神秘的慶典

夕陽潑墨

把沙谷涂抹

此刻巨大的浪涌凝固

沙峰上一群海鷗掠過

荒原與白茅

水與火

僵持著

在夜幕降臨的剎那間融合

戈壁樹根

戈壁獰厲的風

把土蝕光

又把沙雕凈

樹只剩根與石共生

根刺入石頭

撐裂石頭

又緊緊握住石頭

把石頭包容

烈日焚燒

把戈壁點燃

一簇簇根叢

一團團生命之火燎動

枝椏折斷

又有碧葉在根部生成

汁液在根內(nèi)流涌

戈壁只有根固守著

荒漠夜空

閃爍的星——狼的眼睛

徐徐逼近荒漠

沙石喃喃自語

一句自古闡釋大地的話語

被風沙傳誦

處于千古不解的隱喻中

茫茫荒原敞開巨大的感覺之門

將我融入神秘的生命

我抓起一把沙拋向天空

無數(shù)骰子化作鳥

輕輕棲落莽叢

辦公室的吊蘭

辦公室的吊蘭

根于掌心大小的花盆兒

自柜頂垂下

狹長的軀干

在柜子與柜子夾縫間

延伸著歲月

不隨心意的枝葉

全被剪斷

它無力抓住任何東西

只是下垂

瘦成一縷寂寞的絲線

一只貝殼

一只貝殼

被拋在岸邊

岸不肯接納將它推向海

又被海浪拋向岸

就這樣在岸與海之間

無奈地往返

不能站穩(wěn)腳以觀日出

更不能重返幽靜的深海

也許一次海嘯

會把一切改變

感受浪潮

巨獸猛撲過來

將我抓起

狠狠摔向崖壁

瞬間飛濺成泡沫

我本是水

也就沒有痛苦

融入

又回到大海深處

階級

石鼓

銅鼓

木鼓

皮鼓

一階階向生命逼近

我聽到斷骨和裂皮的聲音

尼亞加拉瀑布——移民潮

水

千里迢迢跑來

就為這一跳

跳下去

跳下去

跳下去

砸

到

底

命運逆轉(zhuǎn)

霧汽升起

奔上山崗

賭城

教堂

不知消融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