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前關于鋼琴學習與智力發(fā)展的研究成果

隨著心理學、教育學等學科研究的不斷發(fā)展，對鋼琴學習與智力開發(fā)的關系的研究取得了一系列成果，其中包含著正面觀點，也包含著冷靜、懷疑的觀點。

1.正面觀點。

美國的研究者埃里克·詹森（Eric Jensen）在《藝術教育與腦的開發(fā)》①一書中提出了音樂的諸多功能：1.音樂增強我們的生物性生存力；2.音樂使認知系統(tǒng)獲得加強，包括空間能力、分析能力、數學能力和創(chuàng)造力；3.音樂使情緒系統(tǒng)受到積極的影響，包括內分泌、激素水平、社會交往、人際交往技術、文化和文學鑒賞；4.音樂使感知運動得到發(fā)展，包括聽力、前庭系統(tǒng)、感官敏銳性、時間管理和狀態(tài)調整；5.音樂使應激反應系統(tǒng)得到強化，包括免疫性反應、自主神經系統(tǒng)、交感神經和副交感神經系統(tǒng)；6.音樂使記憶系統(tǒng)通過提高聽、注意、關注和回憶而得以激活等。

書中還列舉了一些相關的實例，如由格拉佳諾（Graziano）、皮德森（Peterson）和肖（Shaw）的實驗小組于1999年完成的實驗。實驗中，29個學生接受鋼琴指導與數學視頻游戲；29個學生接受基于計算機的英語訓練與數學視頻游戲；29個學生既沒有鋼琴指導，也沒有數學視頻游戲（控制組）。結果證明，接受旨在促進空間技能的數學視頻游戲的兩個小組的數學分數比控制組提高了36%。而且，同時接受鋼琴課程的小組成績比沒有接受音樂指導的對照組又高出15%。在對16個空間問題的回答上，鋼琴組的分數顯著地高出27%，這反映出發(fā)展的神經通路在性質上的差異②。另一個例子是一個針對幼兒園的78個小朋友進行的實驗。這些來自不同種族的的42個男孩和36個女孩，先前均沒有音樂背景。他們被分為鋼琴鍵盤訓練、計算機訓練、唱歌和控制組等4個組。在實驗的兩年內，除控制組外每組學生接受每周1至2次，每次1個小時的培訓。最終，時空推理方面的實驗結果顯示鋼琴鍵盤組分數明顯提高，不僅比控制組高出30%，也遠遠超過計算機組和唱歌組③。

本書并未涉及大腦學習機制的基本原理、概念或研究技術和方法，而是集中闡述了藝術教育與腦的學習的關系、在腦的發(fā)展中的意義和價值以及從促進腦的角度出發(fā)，如何更好地進行藝術訓練與指導、開展藝術教學與評價，帶有強烈的教育情感和鮮明的教育主張，明確提出“與其他學科相比，人在藝術的幫助下可以取得很好甚至更好的成就”。

吳巖在《淺議鋼琴教育對人腦智能的開發(fā)》④一文中，首先從鋼琴彈奏時人的左右大腦參與活動產生均衡發(fā)展來加以論述；其次從人才學的角度進行闡述。認為“鋼琴是訓練學生的觀察力、聽覺力、記憶力、節(jié)奏感、表現(xiàn)力和掌握演奏方法的特殊技能教學……可以啟發(fā)人腦智能。”文章通過“科學的角度、人才學的角度和對鋼琴教學激發(fā)人腦智能發(fā)展的思考”三方面來進行論述。雖沒有實際教學實驗以及相關數據來論證，但是基于現(xiàn)代生物學、醫(yī)學、人體科學來闡述左右大腦的分工，用著名人物都愛好音樂、會演奏音樂、創(chuàng)作音樂，來說明音樂對人的成長發(fā)展的作用。

王源在其《學習鋼琴是兒童智力開發(fā)的重要途徑》⑤一文中闡述了和吳巖相同的觀點：左右腦與軀體的神經聯(lián)系是一種對應聯(lián)系，并指出“學習彈鋼琴，是開發(fā)人的智力最有效的途徑之一”。他認為彈鋼琴的孩子的反應比較敏捷，增強兒童的記憶能力，培養(yǎng)兒童的藝術思維能力促進兒童對音樂的理解能力。

以上研究的共同特點是均以生理學、心理學研究成果為基礎，結合鋼琴學習對人的生理心理影響來進行論述，但美國研究者采用教學試驗及統(tǒng)計結果作為觀點和思想論據，因而更具說服力。

2.懷疑觀點。

劉嬰奇在《對音樂開發(fā)智力有關論說的幾點看法》⑥中闡明了他的幾個觀點：1.文章認為“音樂開發(fā)智力說的諸多論述中，或直接或間接，涉及到智力概念的內涵，其所指似并無定一，論證中的‘智力’針對也欠明確具體”。他指出“智力內涵所指和研究中的‘智力’針對上的盲目性，必然帶來論證的盲目；盲目的論證，是不可能企望得出科學的結論的”。2.文章提出，在研究音樂學習對智力發(fā)展作用時，存在“智力觀念上的偏狹性”，認為“于此所表現(xiàn)出的唯理性邏輯思維為褊狹智力觀，可以說是音樂啟智研究中關于智力認識方面的一個最大誤區(qū)”。3.文章指出，音樂學習可以促進智力發(fā)展在論證方面的科學性尚顯不足。他認為“人的智力結構是一個異常復雜的動態(tài)系統(tǒng)。一個人智力的形成和發(fā)展，關乎生理心理、遺傳變異、主觀客觀等多種變量因素及其相互間的關系。特別是具體到某一個體對象，很難籠統(tǒng)地僅僅根據某種推論就斷定說某一行為（如學習音樂）會在哪些方面和在什么程度上影響到其智力發(fā)展水平”，“至于那些學習音樂與文化課成績及科學創(chuàng)造存在正相關的調查和舉例，作為一種科學立論的論據，也是不甚充分”，指出存在“研究中操作方面的科學性問題”。

劉嬰奇的文章中，體現(xiàn)出對音樂學習（從論述中可以發(fā)現(xiàn)更多的所指是鋼琴學習）對智力開發(fā)作用保持中立、冷靜的態(tài)度。

音樂心理學家周海宏教授在1994年針對參加中央音樂學院考級的3442名琴童的調查顯示，有97.5%的家長在“學琴目的”中的“開發(fā)智力”一項填寫了十分同意與比較同意，僅有2.5%的家長填寫“一半同意，一半不同意”，沒有人不同意。周海宏指出，兒童器樂學習的熱潮的形成是基于多數家長與社會音樂教育界人士，將器樂學習當成一種功能強大、可多方受益、開發(fā)智力的工具所致。但是，他認為“現(xiàn)有的研究資料尚不足以使人信服地證明，器樂學習可以促進兒童智力的發(fā)展，提高智力水平──器樂學習是否能夠促進兒童智力的發(fā)展，仍需要進一步深入考察與研究”。此后，他又采取抽樣的方式對北京市一般學校（非重點小學）中四所小學的二至六年級698名學生再次進行調查并針對數字能力、言語能力、邏輯能力與空間能力四項被公認的智力指標進行測量測試。以“多水平認知能力測量”（Cognitive Abilities Test.Form 4，Multilevel Edition）為測量工具，最終形成《器樂學習與兒童智力發(fā)展研究報告》⑦。報告假設，如果學琴可以促進兒童智力的發(fā)展，則同年級兒童中，學琴組應比非學琴的智力測驗得分高；學琴時間長的組，應比學琴時間短的智力測驗得分高，但結果表明，學琴組與非學琴組之間智力測驗得分的差異從總體上沒有達到顯著水平。學琴可以開發(fā)智力的說法，在本次研究中沒有獲得支持。同時在調查中發(fā)現(xiàn)“凡是星海杯兒童鋼琴比賽獲獎者，均是班級學習前十名（文化課學習成績排名），這種現(xiàn)象不能說明到底是因為這些兒童由于學琴才在學校學習好，還是由于他們本來智力突出，因而才既在學琴方面也在學校學習中均表現(xiàn)出較好的成績”，得出“本文假設未得到統(tǒng)計結果上的支持”的結論。

上述研究中，以智力概念屬于“心理學研究的一個范疇”，歷來也是“眾說紛紜”。“智力，只能是具體的，而不能是籠統(tǒng)的”（劉嬰奇），“智力的構成與發(fā)展本身是非常復雜的問題，甚至智力概念的定義本身就有很多歧義”，“全面地考察器樂學習與智力發(fā)展之間的關系是難以操作的”（周海宏）為依據，而沒有對智力概念給予明確定義。因此，也變成對各種現(xiàn)象的“籠統(tǒng)”敘述，所測試測量的數據也變得有局限性。

二、關于鋼琴學習與智力培養(yǎng)關系

研究存在的問題分析

1.回避智力的復雜性。

有人認為，“智力是個體有意識地思維活動來適應新情境的潛力、學習的潛在能力”、“智力測驗中所測得的那種心理品質”⑧，等等。這些是比較抽象的概念。傳統(tǒng)的智力測驗認為，智力具有單一的性質，通過紙筆測驗就可以測出人的智力的高低。傳統(tǒng)的智力測驗只重視人類可以測驗出來的能力及其測試方法，如果某種能力無法測出，就認為這種能力是不重要的。大量的心理學家和教育工作者十分相信這種“與生俱來的、原始的”能力。這種智力測驗產生了統(tǒng)一的“學校教育”，應實施“一元化”的教育，相同的課程、方式進行教學。衡量學習好壞的最佳手段是紙筆考試。與此相適應，智力測驗所測試的學科就要是最適合采用這種評價方式的學科，如語言、數學或邏輯等。這種傳統(tǒng)的智力及測量理論當今崇尚個性化發(fā)展的社會中無疑是落后的，不全面的。

而按照美國哈佛大學心理學家加德納的觀點，智力應該是廣義的。他所提出多元智力理論⑨認為智力并不是一個容易“被測量”的東西，每個人都是具有多種能力組合的個體，而不是只擁有單一的、用紙筆測驗可以測出。但提出了相對豐富的智力內涵：言語——語言智力、邏輯——數理智力、視覺——空間智力、音樂——節(jié)奏智力、身體——運動智力、人際——交往智力、自我反省智力、自然觀察智力、存在智力。美國學者托馬斯·阿姆斯特朗提出人生的“七大智慧”⑩也反映出這樣的多元智力觀。對比傳統(tǒng)智力理論，多元智力理論體現(xiàn)出巨大優(yōu)勢，并按照這樣的思路，智力的內涵將會不斷豐富。

從以上關于人們對智力概念的討論中，多元智力理論以其發(fā)展性、相對全面性，而成為令人信服的智力理論。

正面觀點持有者，雖然支持鋼琴學習能夠促進智力發(fā)展的結論，但是實驗與測試仍只是在簡單的幾個項目上進行，或者只是通過其它學科研究成果進行簡單的推理。懷疑觀點者，雖然同意對智力測量是復雜而又具體的，但卻仍只是在“言語能力”、“數字能力”、“邏輯能力”及“空間想象力”幾個方面進行測量并進行統(tǒng)計。因此，在這種多元智力理論引導下，首先應該研究智力測量有效性、全面性問題，并且嚴謹地多元性地進行測量；其次，應該研究如何對這些多元性的內涵進行相對有效的測試，即手段和方法。九種智力的測量總比達不到九種智力的測量要準確而全面；再次，研究智力水平的計算方法，比如是采用九種智力的平均值，還是采用對九種智力進行分類后的某一項分類值，抑或是平均值與分類值的綜合。解決這些問題以后再來進行大量測量統(tǒng)計，才能得出相對準確的數據和結果。

2.忽視鋼琴學習與智力發(fā)展關系的特殊性。

雖然現(xiàn)代自然科學實驗的局限性，以及在多元智力理論前提下，對人的智力進行測量的難度極大。但是人類發(fā)展歷史證明，人類的任何一種認知活動都是在促進人的整體發(fā)展，當然包括智力。鋼琴學習理當屬于人類眾多認知活動中的一種，完全可以促進人的發(fā)展，促進智力的發(fā)展。因此筆者認為研究鋼琴學習是否能夠培養(yǎng)智力，促進智力發(fā)展，就好比在討論一個人是否要“勞動”、一個兒童是否要進學校學習、人類是否要進行思維活動一樣。但是，人們之所以多年來都在研究鋼琴學習與智力發(fā)展的關系，并且還將繼續(xù)研究下去，實際上是探求、證實肯定或者否定鋼琴學習對智力發(fā)展的獨特作用。在智力培養(yǎng)范疇里，這種獨特作用應該體現(xiàn)出比其他一般性認知活動更多的優(yōu)越性，無論是直接還是間接。這種特殊性作用是否存在是眾多研究者所忽視的。

三、結 語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關于鋼琴學習與智力發(fā)展之間的關系也將繼續(xù)，這對鋼琴學習和教學乃至整個藝術教育都是極為有益而重要的。但是首先要解決準確或相對準確的智力的定義是當務之急，相關統(tǒng)計和測量要多元化、多方位地進行。通過對相關文獻的分析研究，筆者認為，作為人類認知活動，鋼琴學習對智力的發(fā)展或多或少都會有作用，之所以仍要繼續(xù)討論這種關系，是因為鋼琴學習有可能存在比其它認知活動更加特殊的作用。

“多方位”的研究不僅包括鋼琴學習與智力發(fā)展的關系，更要包括如何更好地實現(xiàn)這種關系，以及鋼琴學習融入各種認知活動中的整體性才有可能發(fā)揮作用的問題。人類的各種認知活動不是孤立的，很難想象一個人只是單一的鋼琴學習就能促進智力發(fā)展，以此才能理解調查得出的“鋼琴學得好的人文化課學習成績好”這一現(xiàn)象，才能正確處理好鋼琴學習與智力、鋼琴學習與其它認知活動、其它認知活動與智力這三對關系。

關于鋼琴學習與智力之間的關系，在沒有先進的類似腦成像技術參與的情況下，任何結論都帶有主觀臆斷性。而一些跟蹤調查得出統(tǒng)計學上的結論，但在人類尚未揭示大腦秘密的情況下，這種結論仍然帶有片面性與偶然性。

①（美）埃里克·詹森（Eric Jensen）《藝術教育與腦的開發(fā)》，北京師范大學“認知神經科學與學習”國家重點實驗室腦科學與教育應用研究中心譯，中國輕工業(yè)出版社，2005年版，第16頁。

②同上，第25頁。

③同上，第27頁。

④吳巖《淺議鋼琴教育對人腦智能的開發(fā)》，《鋼琴藝術》1999年第5期。

⑤王源《學習鋼琴是兒童智力開發(fā)的重要途徑》，《廣播歌選》2007年第8期。

⑥劉嬰奇《對音樂開發(fā)智力有關論說的幾點看法》，《人民音樂》1998年第8期。

⑦周海宏《器樂學習與兒童智力發(fā)展研究報告》，《中國音樂學》2002年第2期。

⑧沈德力、陰國恩《非智力因素與人才培養(yǎng)》，天津市教育科學出版社，1997年7月版。

⑨（美）霍華德·加德納（Howard Gardner）著，沈致隆譯《智能的結構》，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

⑩托馬斯·阿姆斯特朗著，羅吉臺譯《人生的七大智慧》，中國計劃出版社1997年版。七大智慧包括：語言智慧、數學邏輯智慧、空間關系智慧、音樂智慧、身體動覺智慧、人際關系智慧、認識自我的智慧。

余小信 浙江教育學院藝術學院音樂系副教授

（責任編輯 張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