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提要 晚清時期是中國史學批評從傳統(tǒng)走向近代的過渡階段。在晚清史學批評史上,外國傳教士是一個不容忽視的新型史學批評主體。美國傳教士衛(wèi)三畏、丁韙良對中國史學的批判,既為我們審視中國史學提供了不同的視角,同時也流露出傳教士的文化優(yōu)越心理和將本國的價值觀念、學術(shù)理論普世化的傾向。英國傳教士艾約瑟、慕維廉、李提摩太通過評騭希羅多德和修昔底德,對中西史學進行比較評論,開晚清西方史學批評的先河。德國傳教士花之安以出人意表的史學視野闡述了有關(guān)史學批評的作用、原則、批評者的素養(yǎng)等理論問題,在晚清史學批評家中占有一席之地。不同的文化與信仰導致來華傳教士與我國史學家在史學批評上的異趣。循著這些差異,能夠看清楚晚清史學批評演進的多元途徑與圖景,也有助于深入思考中西史學的異同。
關(guān)鍵詞 晚清 史學批評 傳教士
〔中圖分類號〕K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47-662X(2013)04-0093-08
鴉片戰(zhàn)爭前后,晚清社會上出現(xiàn)了一個特殊的群體——來華傳教士。傳教士雖不是至晚清才出現(xiàn),但傳教士作為一個整體,甚至是一個階層符號深刻影響中國的學術(shù)、文化、教育、科技、政治、醫(yī)學等領(lǐng)域卻自晚清開始。尤其是在1850年至1900年間的半個世紀里,傳教士們異?;钴S,在編譯書籍、創(chuàng)辦報刊、興建學堂等方面的成就十分明顯。傳教士的形象是多元的,單從學術(shù)史上看,傳教士還有另外一個重要身份,即漢學家。傳教士在對中國學術(shù)進行廣泛涉獵和研究的過程中,也對史學作了多方面的評論。因此,在中國史學批評史上,來華傳教士成為一類新的史學批評主體,這是晚清史學批評史上的獨有現(xiàn)象。
史學批評突出的學術(shù)意義在于推進史學的健康發(fā)展,史學批評是一種引導、一種理性的規(guī)勸和反思。我們在研究一時期的史學時,不能忽視該時段內(nèi)史學批評的焦點和主要問題。晚清史學界中,乾嘉史學雖遺韻尚在,而西史東漸之勢則日甚一日,傳教士在西史東漸中所扮演的角色是無人可以替代的。憑借傳教士的演講、書信、著述等多種史學批評活動,中國史學走向世界,進入了西方漢學家的視野,其影響范圍甚至超過了中國本土的史學批評家。由于來自異域,不同的文化與信仰導致來華傳教士與我國史學家在史學批評上不完全相同。透過這些差異,更能夠看清楚晚清史學批評演進的多元途徑與圖景,也有助于思考中西史學的異同。
一、對中國史學精神的理解及其誤解
對于晚清來華傳教士來說,為了實現(xiàn)他們的終極目的——傳播福音,傳教士不得不在語言、思維習慣等方面,盡量貼近中國的實際情況,努力學習中國的語言文字,研讀中國的典籍。所以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晚清來華的有影響力的傳教士,大多對中國歷史與中國史學具有濃厚的興趣和一定的學術(shù)素養(yǎng)。如衛(wèi)三畏衛(wèi)三畏(Samuel Wells Williams,1812-1884),1833年到達廣州,在中國生活了43年。1833-1851年,他參與編輯《中國叢報》,1855-1876年,任美國駐華公使館秘書、代理公使,參與制訂《中美天津條約》。1877年,衛(wèi)三畏辭職回到美國,被耶魯大學聘為該校歷史上第一位中國語言與文學教授,代表作為《中國總論》(The Middle Kingdom)。倡導西方漢學家加強對中國史學的研究說:“這里有廣闊的領(lǐng)域向吉朋或尼布爾這樣的歷史家敞開著”。衛(wèi)三畏:《中國總論》,陳俱譯,陳絳校,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下冊,第674頁。按:這里所說的吉朋,即英國著名歷史學家吉本,代表作是《羅馬帝國衰亡史》。尼布爾是德國歷史學家,代表作為《羅馬史》。衛(wèi)三畏的《中國總論》一經(jīng)問世,就被視為西方漢學界的權(quán)威著作。我國近代化學奠基者徐壽稱贊傳教士傅蘭雅是“英國之通儒也,來游中國十余年,通曉中國語言文字”。徐壽:《格致匯編序》,《格致匯編》第1卷,1876年2月。丁韙良丁韙良(William Martin,1827-1916),美國長老會傳教士。1850年來到中國,1916年病逝于中國,除去回國進修、休養(yǎng)外,他在中國生活了近60年,是公認的資深傳教士、“中國通”。他曾位居晚清文化教育之“顯要”,任京師同文館和京師大學堂的西學總教習。在中國史方面有專門的著述。他的《中國覺醒》(The Awakening of China)一書,包括《帝國的全貌》、《從遠古到18世紀的歷史綱要》、《正在轉(zhuǎn)變中的中國》三部分,是一部簡明中國通史。認知與理解是學術(shù)評論的前提。因為有著對于中國歷史與史學的上述修養(yǎng),所以,傳教士的史學批評中不乏有價值的論述,值得我們研究。
根據(jù)評論的內(nèi)容和性質(zhì),晚清來華傳教士對于中國史學的批評大致可以分為以下三種類型。
第一,注重對中國史學早期經(jīng)典作品的評價,可貴之處在于觸及到中國史學理論的核心問題,如傳統(tǒng)史學的道德教誨功能、如實直書與曲筆作史的斗爭等。
傳教士為了能和中國士大夫深入交流,也比較注重鉆研先秦經(jīng)典?!洞呵铩纷鳛椤拔褰?jīng)”之一,又是我國史學在童年階段的一部早熟的史著,自然受到了傳教士的高度關(guān)注。傳教士們評價道:“從中國的神話和編年史中,孔子編纂出了一部信史,他對于罪孽的直筆描述使得諸侯們膽戰(zhàn)心驚,生怕自己被推上歷史的絞架?!雹喽№t良:《中國覺醒:國家地理、歷史與炮火硝煙中的變革》,沈弘譯,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0年,第78、93頁。這是認識到了中國先秦史學道德評判的社會功能和《春秋》的社會影響。但衛(wèi)三畏卻批判孔子“只記他認為有必要記述的事實,他個人判定當時君王的卑劣行為,他不修改或隱瞞大氣中的細節(jié),這樣的歷史不能認為同近代觀念確切相符?!@部書作為歷史的同時也是道德的教科書”。⑦⑨衛(wèi)三畏:《中國總論》,上冊,第450-451、451、470頁。衛(wèi)三畏所說的《春秋》的道德教育功能與前述丁韙良的論斷如出一轍。不同的是,衛(wèi)三畏對《春秋》的道德屬性深表不滿:“對《春秋》一書作認真的審視,的確證明令人失望;盡管孟子給予高度評價,本身又很有聲譽,其實不過是歷史事件的單調(diào)記載,只夠一小時的閱讀。”⑧從衛(wèi)三畏和丁韙良的評論中可以看出,在外國傳教士眼中,中國史學的道德宣化功能是非常突出的。這是符合中國傳統(tǒng)史學的特點的。衛(wèi)三畏并沒有真正認識到《春秋》的史學價值,在見識上似略遜于他的美國同伴丁韙良。
繼孔子之后,司馬遷及其《史記》成為傳教士評論的重點對象。丁韙良在敘述漢代歷史時說:“主管歷史作品的繆斯得到了最尊貴的位置。司馬遷——中國的希羅多德,就出生在這個時期。作為中國的榮耀,司馬遷從國人那里受到的待遇卻顯示了他們的野蠻。……司馬遷最終接受了腐刑的屈辱,以便自己能夠活下來,完成手中那紀念碑式的作品——一部比子女更為重要的編年史。”⑧丁韙良稱贊司馬遷是中國的希羅多德,所謂“主管歷史作品的繆斯得到了最尊貴的位置”相當于說史學的地位在西漢得到了確立,對《史記》的成就予以肯定。衛(wèi)三畏也說《史記》“形成了中國信史的開端?!妒酚洝贩譃槲宀糠郑渚幣欧绞綖楹笫朗芳姨峁┝朔独?,但只有少數(shù)人能在敘事生動或取材嚴謹上和他媲美?!雹崛绻覀兟?lián)想到這些文字曾作為衛(wèi)三畏在美國各地的演講稿,就會認識到這些評論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外國人對于中國史學的最初印象。
傳教士還從中國史學史上的典型案例出發(fā),形成了有關(guān)中國史學的理論認識。如丁韙良在轉(zhuǎn)述了春秋時期著名的“崔杼弒其君”后,寫道:“這個事件的記載被流傳了下來,以作為古代史官堅貞不屈,以及他們的敘述因此可信的一個證明”。②③⑤丁韙良:《漢學菁華:中國人的精神世界及其影響力》,沈弘等譯,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0年,第264、264、265、261頁。丁韙良進而論到直書與曲筆的問題,說:“對于中國的史官來說,恐懼和奉承這兩種影響要比任何其他因素都更容易使他們的指針偏離電極。為了避免這兩種錯誤的根源,《起居注》被鎖入一個鐵柜,直到在位的君王死后才能夠打開。然而這一條款并不總是有效的。奉承話對于活著的君王來說,也許會顯得刺耳和令人厭惡,但是對于哀悼已故皇帝的親屬們來說,則會顯得像音樂般動聽悅耳。”②這一評論揭示了古代皇權(quán)之于史書編纂的影響。盡管這部書最早是面向英語世界的,但它把批判的鋒芒直指君王,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仍是震動人心、富有膽識的。再如關(guān)于正史與野史的關(guān)系及價值、后代史家對于歷史的重構(gòu),丁韙良也發(fā)表評論:
正史總是通過跟野史進行??眮砑右杂喺?,后者總是在一個王朝的太陽落下之后才像一群螢火蟲般地冒出來,并用它們的熒光來照亮這個時期的。除了這些普通的安排之外,還有一種澄清歷史之源流的特別措施。它包括在經(jīng)歷了很長的間隙之后,又肩負神圣使命的圣賢者來撥亂反正,修改前幾個世紀的編年史,并且張貼一個朝代的末日審判書。③
中國古代有為前朝修史的傳統(tǒng),在修史過程中,常涉及正閏之爭、是非判斷、帝王譜系等,這里面既有學術(shù)原因,也難免有政治上的考慮。這就是Pqc/o8PH6Cfh5+F3cLcuPhOsnNngiYeVLD058LxZrnU=傳教士所說的“澄清歷史之源流”和“撥亂反正”。這些話出自一個來自異邦的傳教士之口,倒真有幾分語出不凡。
第二,批判中國傳統(tǒng)史學以帝王為中心,缺少藝術(shù)審美和歷史哲學。
衛(wèi)三畏說:“中國的史書一般就是這樣寫的;皇帝及其大臣塞滿了整個歷史的視野;極少記載人民的狀況、習慣、工藝或行業(yè)”。衛(wèi)三畏:《中國總論》,下冊,第688頁。20世紀初年的中國新史學家如梁啟超,也持類似的觀點,是切中傳統(tǒng)史學的要害了。外國傳教士和中國史學家在對中國傳統(tǒng)史學敘事對象的批判上有著驚人的相似。丁韙良認為“在西方,歷史之父,或是他的編輯們,在其不朽著作的好幾個部分都以繆斯的名字來打頭,以表明貫穿于全書寫作過程中有關(guān)美的概念,以及對歷史這門‘保存藝術(shù)的藝術(shù)’的祝圣儀式全都歸功于九位神圣繆斯的提攜。在中國,歷史的概念就是對于事實的簡單記載,并非把它視為藝術(shù)作品?!雹荻№t良把中西史學的差異歸納為,西方史學貫穿著“美”的觀念,是藝術(shù)作品;中國史學只是單一的記載,缺乏藝術(shù)性。實際上,先秦時期的中國史家已注重史文表述,《左傳·襄公二十五年》中“言之無文,行而不遠”的思想不斷發(fā)展,至盛唐時期的劉知幾已系統(tǒng)討論“史之稱美”等技巧問題。劉知幾:《史通》卷六《敘事》,浦起龍通釋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清代史學批評大師章學誠遂提出了“良史莫不工文”,章學誠:《文史通義》卷三《史德》,葉瑛校注本,中華書局,1985年。傳教士批駁中國史書只是“事實的簡單記載”實不公允。
傳教士的批判筆觸并未就此停止,相反,他們把這種對于中國史學的偏見與誤解發(fā)揮得淋漓盡致?!霸趯@些作品進行批評時,西方的價值標準與中國人的價值標準是截然不同的,其差別就如面值一英鎊的金幣與中國本地鑄造的銅錢那么大。英國金幣的鑄造者是像培根勛爵那樣的人物?!苯酉聛矶№t良對中國史學作了否定的評論:
他們的歷史文獻就整體而言,缺乏一種所謂的歷史哲學。他們沒有黑格爾,后者在構(gòu)建了宇宙體系之后,用他的原則來解釋了人類進步的法則;他們沒有吉本或孟德斯鳩來追溯一個古老文明的衰敗過程;他們沒有基佐或萊基來描述一個新興文明的崛起。他們甚至沒有修昔底德和塔西佗,來由表及里地分析和描繪一個時代的全景畫面?!切┦妨闲枰?jīng)過一種跟任何中國作者的做法都不盡相同的詳盡闡釋,才能夠成為按西方標準所能夠接受的歷史。丁韙良:《漢學菁華:中國人的精神世界及其影響力》,第267-268頁。
對于晚清傳教士的上述批駁,今天的中國史學工作者是無法坦然接受的。司馬遷的“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班固:《漢書》卷六十二《司馬遷傳》,中華書局,1962年?!霸疾旖K,見盛觀衰”,司馬遷:《史記》卷一百三十《太史公自序》,中華書局,1982年。就是中國古代的歷史哲學。至于人類進步的法則、文明興衰的過程和全景歷史的書寫,在先秦諸子的史論、“二十四史”和《資治通鑒》里也屢見不鮮。在傳教士的眼中,只有能夠裝進西方史學框架里的史學,才算是合格的、真正的史學,他們極力推崇黑格爾、吉本、塔西佗等人的史學,這多少透露出傳教士的文化優(yōu)越心理和將本國的價值觀念、學術(shù)理論普世化的傾向。令人遺憾的是,我國史學界也曾認為中國史學只是敘事,沒有理論,對本國史學的理論特點、表現(xiàn)形式和成就缺乏足夠的認識和自信。正如瞿林東先生所說:“不少同行認為,中國古代史學長于記述而理論缺乏?!宾牧謻|:《中國史學的理論遺產(chǎn)》,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30頁。新近出版的由瞿林東教授主編的《中國古代歷史理論》(三卷,安徽人民出版社,2011年)是探討中國古代歷史哲學方面的一部力作,可供參考。這種情況在近年來有所轉(zhuǎn)變。我們再次咀嚼晚清傳教士關(guān)于中國古代史學沒有歷史哲學的批評時,深以為中西方學者對于中國史學的認知存在的差異,是需要中國史學家通過認真研究和挖掘中國史學的理論遺產(chǎn)來消弭的。
第三,在具體的史學評論中,也有硬傷。
傳教士的史學批評中也有經(jīng)不起細致的推敲和追問的地方。如衛(wèi)三畏說《資治通鑒》所記載的歷史的起止年代是“始于晉末終于宋初(公元313年至960年)”。⑤衛(wèi)三畏:《中國總論》,上冊,第470、471頁。我們知道《資治通鑒》記事實起于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的“三家分晉”。衛(wèi)三畏把春秋時期的晉國與魏晉時期的西晉混為一談,把《資治通鑒》敘事起點推遲了七百多年。另外,衛(wèi)三畏評論陳壽的《三國志》時,說:“中國文學中沒有幾部著作比陳壽在公元350年左右寫的歷史小說《三國志》更受人歡迎;故事的發(fā)生地點在中國北部,年代在公元170年到317年之間”。⑤要知道,陳壽于公元297年去世,怎么會在350年左右撰寫出《三國志》呢?《三國志》是關(guān)于魏、蜀、吳三個政權(quán)的歷史記載,從地域上看,并不僅限于中國北部,蜀國已經(jīng)是中國南部了。再說《三國志》的敘事起于東漢靈帝光和末年(184)黃巾起義,止于西晉滅吳(280),也并非如衛(wèi)三畏所論。
傳教士對于中國史學的誤解,可以分為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是相對于我國博大精深的史學而言,傳教士的知識和學養(yǎng)還不足以擔負起獨立批評中國史學的重任。第二種情況則是由于立場和標準的不同,是西方文化優(yōu)勢心理的作祟。
史學批評是一項主體性很強的學術(shù)活動。一般而言,批評者總是根據(jù)自己的價值觀、學術(shù)素養(yǎng)、愛好甚至門戶之見、個人利益對史學作品、史學思想、史學現(xiàn)象等進行評論。在學術(shù)理念、素養(yǎng)諸方面,傳教士與中國傳統(tǒng)士大夫都有較大差別。也正因此,傳教士這一特殊群體在晚清史學批評界發(fā)出了不同的聲音,帶有鮮明的近代氣息,在傳統(tǒng)史學轉(zhuǎn)型的大語境中尤為引人矚目。傳教士對中國史學的評論,可謂理解與誤解參半,批判與贊揚并存。理解與贊揚固然增強了我國史學家的自信心,即便是誤解與批判也可以引發(fā)我國史學工作者的反思與追問,成為推進中國史學發(fā)展的動力。
二、開西方史學批評研究的先河
將西方科技、文化引入中國,是晚清傳教士們普遍采用的一種傳教方式。如1853年由傳教士麥都思創(chuàng)刊的中文報刊《遐邇貫珍》(Chinese Serial)由始至終都非常注意介紹西方文明與西方國家的歷史地理。如該刊上的《英國政治制度》(《遐邇貫珍》第1卷第3號)、《阿歪希島紀略》(即夏威夷島,《遐邇貫珍》第1卷第4號)、《花旗國政治制度》(《遐邇貫珍》第2卷第2號)、《佛國烈女若晏記略》(即圣女貞德的傳記,《遐邇貫珍》第3卷第5號)、《英倫國史總略》(《遐邇貫珍》第3卷第9號)諸文?!跺谶冐炚洹吩敬媸垒^少。今所據(jù)者為日本學者松浦章、內(nèi)田慶市和沈國威編著的《遐邇貫珍——附解題·索引》,上海辭書出版社,2005年。中國知識分子也稱道《遐邇貫珍》:“吾儒稽域外,賴爾作南針。”章東耘:《題詞》,《遐邇貫珍》第1卷第1號卷首,1853年8月。1887年由傳教士威廉臣創(chuàng)辦的廣學會,宗旨就是向中國官員和士大夫傳播西方文明。在西學東漸的大潮中,西方史學也開始進入晚清史學批評的視野。
在西方史學輸入中國的行程中,傳教士創(chuàng)辦的報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晚清報刊史上具有較高知名度的英國傳教士艾約瑟艾約瑟(Joseph Edkins,1823-1905),1848年來到中國,曾在墨海書館協(xié)助麥都思工作,與我國學者李善蘭等合譯西學著作。1872年,艾約瑟與丁韙良創(chuàng)辦了頗有影響力的《中西聞見錄》月刊。在評論西方史學方面是走在時代前列的。艾約瑟為《六合叢談》的“西學說”欄目撰寫的《黑陸?yīng)毝紓鳌贰ⅰ妒烤犹岽鷤鳌繁闶莾善獌?yōu)秀的評騭西方史學的專文。艾約瑟所稱的黑陸?yīng)毝技聪A_多德(Herodotus,約公元前484-前425年),士居提代即修昔底德(Thucydides,約公元前460-前396年)。
希羅多德被稱為西方的“史學之父”,在西方史學史上具有崇高的地位。他的《歷史》以希波戰(zhàn)爭為主線,展示了古代西方世界的廣闊畫面。他在歷史編纂學上開創(chuàng)一代新風,在歷史文學上也頗得研究者的好評,“從希羅多德撰寫《歷史》開始,希臘人第一次學到了寫作真正歷史的藝術(shù)。在西方史學史中,《歷史》這部巨著成了后世把歷史真實性與文學藝術(shù)性相結(jié)合的最早的一個范例。”張廣智主著:《西方史學史》,復旦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7頁。而中國史家對希羅多德的認知,還要追溯到艾約瑟的《黑陸?yīng)毝紓鳌?。在文中,艾約瑟不僅介紹了希羅多德的生平見識、修史概況、《歷史》的內(nèi)容、希羅多德的行跡等,還對希羅多德在撰史上的創(chuàng)造性貢獻給予高度評價:“考希國古籍風謠之類多,紀事之體少,國家兵刑大事,皆以詩歌寫之。彼始改用紀事體,紀戰(zhàn)事入以他事,為之證佐?!彼埠敛浑[晦地指出希羅多德作史的不足,“喜書敬鬼神之事,較他史尤多?!钡偟膩碚f,艾約瑟對希羅多德的史學有深刻的見解,這在文章末段得到了集中表達:
其書細大不遺,而國家大事,輒鄭重書之,褒貶之法甚公。第過信人言耳。自重其書,故多歷年所,始克成書。昔有議其黨譽雅典人者。然雅人與希人戰(zhàn),先登陷陣,為國忘軀,以衛(wèi)雅境,其事誠然。讀其書者,當區(qū)見聞為二。彼亦注明傳聞之事,己未深信。希國故事,彼僅據(jù)一家言,未遑他引。惟于其所目睹者,言之詳且確也。至今有至埃及、希臘、亞西亞諸國者,考之尤信。若其用筆,喜仿古法,水到渠成,自在流出,絕無斧鑿痕跡。希臘臘頂(拉?。┹d籍極博,惟此書不務(wù)艱深,達意而止,諧謔間作,天真爛漫,如嬰兒語,故人多喜讀之。艾約瑟:《黑陸?yīng)毝紓鳌罚读蠀舱劇返?卷2號,1858年6月。
艾約瑟在這篇專文中,對希羅多德及其《歷史》的敘事功力、歷史褒貶、史料采擇、信史精神均有所評騭。所謂“水到渠成,自在流出”,“天真爛漫,如嬰兒語,”是對希羅多德歷史表述技藝的高度概括,深得要旨。艾約瑟的這篇文章,讓我國史學家開始認識西方史學。
《士居提代傳》的篇幅稍短于《黑陸?yīng)毝紓鳌?,傳主修昔底德的名字同希羅多德一樣早已鐫刻在西方史學史的豐碑上。艾約瑟對修昔底德的評論同樣十分精彩。他寫道:
其旨以兵刑得失為國家治亂之原。自云此大手筆,千古不朽。雅典財富力強,士巴大患之,乃戰(zhàn)。故特著雅典所以漸興之論,戰(zhàn)前文告往來,并記彼力格里勸雅人勿與士和之語。實事求是,考據(jù)年月甚詳。筆法謹嚴,務(wù)文簡而事賅。先采之備,后擇之精,經(jīng)營意匠,未嘗自言。此八卷書,使他人為之,且數(shù)十巨冊矣。其可貴而垂遠在此。又道理明通,俾人人知所觀感。如論雅典疾疫事,雅典以兵船攻破西西里之敘拉古事是也。史家文筆往往好以己意出奇,士居提代亦然。字字遒煉,力破余地,為希臘群籍中難讀之書,日久且莫識其文所在。近泰西諸國翻譯此書者頗多。艾約瑟:《士居提代傳》,《六合叢談》第1卷第12號,1857年12月。
修昔底德是繼希羅多德之后,把西方史學推向了更高水平的史學家。他所撰的《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史》,記述了公元前5世紀雅典與斯巴達之間的戰(zhàn)爭。艾約瑟說修昔底德作史,“以兵刑得失為國家治亂之原”,可謂切中肯綮,一句話便概括了修昔底德史學的核心精神。后人慣稱修昔底德為“政治史之父”,確非溢美之詞。
眾所周知,修昔底德發(fā)展、完善了希羅多德開創(chuàng)的史學范型,而希羅多德的史學則深受荷馬史詩的影響。值得注意的是,艾約瑟在為希羅多德和修昔底德作傳之前,也為荷馬作傳評論。他說:“和馬(即荷馬,引者)善作詩,其詩為希臘群籍之祖?!敝劣诤神R史詩的兩種風格,艾約瑟也有精妙地比喻,“以利亞詩(即《伊利亞特》,引者)金戈鐵馬,筆勢粗豪。阿陀賽亞詩(即《奧德賽》,引者)玉帛衣冠,文法秀潤?!卑s瑟:《和馬傳》,《六合叢談》第1卷第12號,1857年12月。艾約瑟深諳西方史學,他對于荷馬史詩的這一評價至今仍可供研究者參考。從荷馬到希羅多德再到修昔底德,正是西方史學由萌芽到確立的關(guān)鍵時期,是西方史學源頭上的三座里程碑。艾約瑟在19世紀50年代對荷馬、希羅多德、修昔底德的評介,也同樣是那個時代系統(tǒng)輸入、評論西方史學的一座里程碑。
如果說艾約瑟對希羅多德《歷史》、修昔底德及其《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史》的評論,為晚清史家打開了審視西方史學的一扇窗的話,那么,艾約瑟后來出版的《西學略述》卷六《史學》中的相關(guān)內(nèi)容則成為晚清史家研究西方史學的一扇大門。艾約瑟高屋建瓴地梳理了古代西方史學的源頭與近代西方史學的面貌,寫道:“上古希臘無史,惟多著名演說故事之人,皆口述往古諸事,俾人聽記,乃有數(shù)人相繼而起,創(chuàng)著國史,榮名至今。泰西后學仰而師之,如今中國文人之俯首于班、馬也。其史例于詳記希臘一國,外至與希臘臨境之敵國友邦,亦略將其風土、君民諸大端備行收載。”③艾約瑟:《西學略述》卷六《史學考原》,光緒丙戌(1886)總稅務(wù)司署印?!队⑽闹T史》一目對西方近代以來的重要歷史著作和史學家的介紹十分精彩:“凡以英文著史之人,計其間之杰出者甚多。如英人休摩所著英史,則敘載清真兼之雅正?;舅罅_馬史則器度雍容,亦復華麗。近又有馬高來者,其所著之后英史,則字句警煉,幾于突逾前人矣?!痹诿绹芳抑?,艾約瑟也有所點評:“班哥羅夫著有《美史》,摩德利著有《和蘭開關(guān)記》,皆能詳明通博,不愧作家。茲考摩、班二公所著之史,概于民主之國三復其政治焉?!雹郯s瑟所說的“休摩”今譯為“休謨”,“基本”即18世紀西方富有盛名的史學家“愛德華·吉本”,他的《羅馬帝國衰亡史》至今仍是西方史學的經(jīng)典。休謨是蘇格蘭歷史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在英國史方面著述豐富,如《英國史:從詹姆斯一世至查理一世朝》、《都鐸王朝大不列顛史》等。艾約瑟在文中所說的“休摩所著英史”可能是指休謨的代表作《自愷撒入侵至1688年革命的英國史》,簡稱《英國史》。該書在休謨生前“就被奉為經(jīng)典著作,有7個版本在流傳。在休謨?nèi)ナ篮笾钡?0世紀早期,又出了175個版本”。李勇:《西方史學通史》第四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272頁。艾約瑟在近代英文史家中首推休謨,是恰當?shù)摹0s瑟對上述西方史家的文筆和宗旨進行了精煉的評論,著重對古代西方史學和近代歐美史學進行評述,這樣的安排顯然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即便在一百多年后,艾約瑟的許多論述也并不過時。我們這樣評價艾約瑟在西史東漸中的地位,大概并非溢美。
在艾約瑟的引進和評介西方史學之外,傳教士慕維廉慕維廉(Rev. William Muirhead,1822-1900),是英國倫敦傳道會派到中國的傳教士。1847年8月26日抵達上海,上海墨海書館創(chuàng)辦人之一,生平著述豐富,中文著作中《大英國志》、《地理全志》在晚清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開辟了另外一條史學批評的路徑,即中西史學比較視野下的評論。1856年,慕維廉出版了《大英國志》。在《大英國志·凡例》中,他非常自覺地評論了中西兩種史學范式的差異,說:“英史體例與中國不同,中國設(shè)立史官及起居、實錄,易代修史,具有章程。泰西諸國無史官,士民皆得紀載國事。”這是從中西方的修史制度來談二者的差異。他又說:“中國兩漢以后,易一代始修前代之史。二十一史,人異世殊,各自成部。英志則立國以來,遙遙二千年,共成一史,列代興亡之故,自古迄今,了如指掌?!薄爸袊酚?,列傳用紀事體較詳,本紀用編年體較略。英史有本紀而無列傳,一代政教兵刑事無大小,悉統(tǒng)于紀。體例既異,文字遂繁?!蹦骄S廉:《大英國志·凡例》,光緒丁酉(1897)湖南新學書局刊行。中國古代確有易代修史的傳統(tǒng),歷代正史中的本紀實質(zhì)是帝王編年,以敘一朝大勢,列傳則比較詳盡,本紀與列傳相互配合。這些對于晚清史家來說,自然如數(shù)家珍。重要的是,慕維廉還通過比較,指出了西方史學不同于中國史學的地方,向晚清史家勾勒了西方史學的形象,這就拓寬了中國史家的學術(shù)視野,推動了晚清史學批評的演進。
繼艾約瑟、慕維廉之后,英國傳教士李提摩太來在引進西方史學方面的貢獻,可以稱得上是出乎其類、拔乎其萃。他在譯介西史上的最大特色是富有強烈的以史資政色彩,在評論史學時注重考察西方史學的政治功能,與純學術(shù)的史學批評家迥然異趣。如李提摩太評論英國人馬懇西的《泰西新史攬要》“為暗室之孤燈,迷津之片筏,詳而譯之,質(zhì)而言之,又實救民之良藥,保國之堅壁,療貧之寶玉,而中華新世界之初桄也”。李提摩太:《泰西新史攬要·譯本序》,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第1頁。據(jù)研究,《泰西新史攬要》“是晚清所有翻譯西方歷史書籍中銷售量最大、影響最廣的一部”,熊月之:《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修訂版),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475頁。首印30000冊很快售罄,在杭州、四川等地也不斷翻版??梢姡鈬鴤鹘淌康倪@些批評已經(jīng)影響到了晚清時期中國史學家的西方史學研究。
史學批評是史學的深刻自省。在古代史學史上,中國史學的自省是在我國史學內(nèi)部尋找坐標的,但自晚清傳教士開始,中國史學有了一個新的參照物——西方史學。在西史東漸的大潮中,中國史家是被動接受者,而傳教士卻是發(fā)起者、傳播者。中國史家對于西方史學理論的認知,一定程度上取決于傳教士給史學界輸入了什么。如果這個說法成立的話,那么艾約瑟、慕維廉、李提摩太等傳教士的史學批評活動,自然應(yīng)在晚清史學批評史上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三、在史學批評上的理論構(gòu)建
史學批評雖直接表現(xiàn)為對于史家、史書、史學思想、史學現(xiàn)象的各種評判,然在大量的批評活動背后,還蘊含著批評的理論與方法,關(guān)乎到如何開展史學批評的問題。史學家對于史學批評理論的思考,標志著史學批評這門學問開始從具體實踐走向理論構(gòu)建,是史學批評學科自身建設(shè)的重要一環(huán)。在晚清傳教士中,也不乏在史學批評理論上有所建樹的人物,花之安花之安(Ernst Faber,1839-1899),德國傳教士,1865年來到中國,在中國傳教生活了35年,直到去世。他的代表作《自西徂東》先在1879-1883年的《萬國公報》上連載,后于1884年刊印單行本。此外,花之安還撰寫了《德國學校論略》、《明心圖》等。便是這其中突出的一位。和丁韙良、衛(wèi)三畏等傳教士相比,花之安在政治上少有作為,但他勤于撰述,憑借《自西徂東》奠定了他在晚清漢學家中不可撼動的地位。
《自西徂東》的英文名為“Civilization,Chinese and Christian”,譯為“文明,中國與基督教”,全書的結(jié)構(gòu),按中國儒家思想文化體系,分為仁、義、禮、智、信五部分共七十三章,編纂特點鮮明,內(nèi)容也多言之有物。該書第四十七章名為《史學瑣談》,“瑣談”二字已經(jīng)標明了該文作為一篇史學批評專文的學術(shù)身份。在文中,花之安并不太關(guān)注某一史書或史家的個案品評,而是以出人意表的開闊視野縱論古今中外的史學,比較注重史學批評理論的闡發(fā)。這樣的史學批評更能夠給人以啟示,反映了當時傳教士漢學家史學批評的理論水平。
首先,花之安闡述了史學批評的作用aa9x6FcRsj8tk+KXajKKdVGuNrCFje5Vee8GFFKxLbY=,認為史學的發(fā)展離不開史學批評?;ㄖ矊χ袊糯穼W的社會功能和史學起源流變有所評述,說:“儒者居今稽古,將欲討論得失,明別是非,其不得舍史事而別求簡帙也明矣?;涀杂萃⒘⑻分?,于是紀月紀年,憑褒貶于一字,載言載筆,紀實行而成書,此史學之所由來也?!雹莼ㄖ玻骸蹲晕麽迻|》,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第157、158頁。在回顧了中國史學簡史之后,花之安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史之沿革,要在持衡考鏡”。⑤結(jié)合上下文來看,所謂“持衡考鏡”便是一種批評,是史學沿革發(fā)展的關(guān)鍵所在。
其次,花之安對史學批評家的史德和史識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他說:“聽訟者之公心默審,委婉曲折,務(wù)求其實而辨其訛,乃不至囫圇也。若徒泥執(zhí)臆見,則不參互眾說以定厥是非,亦安貴兼收博采為哉?”②③④花之安:《自西徂東》,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第158、159頁?;ㄖ蔡釤挸龅摹肮摹薄ⅰ扒髮崱?、“辨訛”、“參互”、“兼收”等確是關(guān)乎史學批評家眼光和修養(yǎng)的重要問題??梢?,花之安對史學批評的深層次問題確有心得。
再次,花之安提出了史學批評的四個原則。第一是“論史要在探其全”。關(guān)于這一原則,花之安是這樣闡釋的:
史之作,為人情風化之所關(guān),綜全史以考征之,則古人雖邈,不啻如見其心,如睹其事。而史與人兩相感,復兩相通矣。其或更有考訂未真、記載未備者,亦可觸類引申,而補史之缺略,故論史要在探其全。②
這段話中至少有兩層意思需要我們注意。一是他對史學“人情風化之所關(guān)”的界定反映了他的史識,與后來的“新史學”精神多所暗合。二是他主張史與人“相感”、“相通”,是符合史學批評的精神,且頗得中國傳統(tǒng)史學批評之風骨。從他的解釋中來看,所謂“探其全”并不單單是史料全面或記述完整,而是上述兩層意思的綜合。
第二個原則是“論史又貴審其源”。對此,花之安通過舉例說明:“儒教之源歸《五經(jīng)》,墨子亦歸《五經(jīng)》。若不辨其如何用意,如何宗旨,則邪正之途混矣?!钡谌齻€原則是“論史又貴察其派之同異。如魯之《春秋》,有《公羊》、《谷梁》、《左氏》三傳,而二百年所記之事,各有不同,惟《左氏》較為詳明。蓋才能心性各有不同,故辨論亦有不同也。”這是注意到了學術(shù)流派的問題。第四個原則是“論史尤貴考求古跡,如上古之碑記、器皿、古物留傳,皆可資吾考據(jù)。此皆足以廣見聞而資博職也。”這四個原則雖然還不足以涵蓋史學批評的全部準則,但卻是史學批評中特別需要注意的幾個方面。緊接著,花之安寫道:“蓋史冊之留傳,其關(guān)于世道人心非淺。如或是非失實,善惡混淆,則登諸史冊實足貽誤千古矣?!敝劣凇叭似分积R”、“人事之多變”、“千古之運會”歷歷在目,“考古者茍不由末而求本,亦曷見天道之昭明,益我智慧乎?”③花之安關(guān)于史學批評理論的闡述,要言不煩,理論色彩濃厚,是晚清史學批評史上不能不提的一筆。
最后,花之安的史學批評還隱約帶有引領(lǐng)中國史學發(fā)展方向的意圖?;ㄖ舱f:“泰西號稱博史者,通各國之史,在秉國之均者,尤為不能忽略?!薄翱疾鞎r史,尤為當務(wù)之急。”④倡導中國史家研究世界史和當代史。這是從史學批評說到了當代政治,反映出花之安作為一名傳教士所特有的世界眼光和緊迫感。鴉片戰(zhàn)爭后,魏源、王韜、黃遵憲等有見識的中國史學家開始進行世界史的撰述與研究??梢姡ㄖ碴P(guān)于加強世界史研究的想法與晚清中國史學的實踐是相一致的。但花之安的愿望畢竟過于理想化,他以為只要各國信奉耶穌,掌握教理,感化世人,就能夠世界和平,中國富強獨立。這又是不符合事實,甚至是昧于世界大勢的。
我國古代史學批評淵源久遠,自孔子評董狐、先秦諸子論《春秋》和東漢班固父子批評《史記》以降,在兩千多年的發(fā)展歷程中,史學批評始終伴隨著中國史學發(fā)展、壯大。傳統(tǒng)史學步入近代以來,史學的發(fā)展雖呈現(xiàn)出革故鼎新的趨勢,但它也未能脫離史學批評的規(guī)范與指引。具體到本文所論述的對象來說,傳教士對于中國史學的各種評論,或肯定或駁斥,均引發(fā)了中國史學家的思考和回應(yīng),進而成為中國史學走向近代的思想動力。傳教士提出的中國傳統(tǒng)史學歷史敘事中的帝王與民眾的關(guān)系、中西方史學的比較等問題,對于此后相當長時期內(nèi)史學的演進,均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晚清來華傳教士的史學批評之價值與意義即在于此。
作者單位: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四川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責任編輯:黃曉軍
*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晚清史學批評的演進路徑與成就(1840—1911)》(項目號:12YJC770038)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