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渾圓性感的臀部慢慢地艱難地往前蠕動著,隨著“沙沙沙”的響聲,身后一左一右倒伏兩列金燦燦的稻捆。天空中,像臀部一樣渾圓的太陽射下無數(shù)道毒辣辣的光箭,炫得茶香幾乎睜不開眼睛,茶香這才猛地想起瞟一眼汗淋淋的手腕,那只戴了五六年的結(jié)婚時男人買給她的上海手表告訴她,現(xiàn)在差不多快下午一點了。附近的槐樹林仿佛在烈日下著了火,樹冠及四周看上去像罩了一層濃濃的煙霧,樹蔭里的知了歇斯底里地鳴叫著,也像被異食癥患者撂在油鍋里煎著烤著。這時茶香已經(jīng)抻直了腰板,刺目的陽光耀得她險些趔趄了一下,她這才更加分明地覺察到渾身的酸痛,茶香心里突然難受了一下,陡然有一種想痛痛快快哭一場的感覺,但她只是心底狠狠地酸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常態(tài)了。她收拾鐮刀,拎起還殘剩了一點茶水的原本裝雪碧的大塑料瓶子,準(zhǔn)備回去吃午飯了。從田埂上歪歪斜斜往回走的時候,茶香又感到胸前脹鼓鼓地疼,“哎呀!豆苗?!苯蛔◇@叫出聲,整半天沒給才半歲的女兒豆苗喂奶了。婆婆、公公早在她和男人結(jié)婚前就歿了,男人又常年在溫州打工,四五畝責(zé)任田全靠她一人打拼,豆苗只好托給好心的鄰居阿婆幫忙照看了。茶香奶水足,乳罩是不好戴了,勒得肉痛,她就貼身穿了老年婦女才穿的那種寬大的半截汗衫背心,兩只大奶子就像一對小白兔在胸前一拱一拱、蹦蹦跳跳的,惹來許多饞饞的目光。
“——恨我的娘呀!跟娘一樣長啰!把我養(yǎng)得這么大呀,不給我辦嫁妝……”
“沙沙沙”,那個渾圓性感的臀部又在稻田里往前挪動著,只是輕靈了幾分。茶香抬起身向南邊的田畈瞟了一下,其實她不看也知道,那是村長樹友在唱當(dāng)?shù)孛窀琛妒蕖贰溆哑綍r根本不愛唱歌,茶香知道,這是村長故意哼唱這首情色小調(diào)在撩逗她。在蘆嶺村,村長是個跺跺腳地都震的大人物哩!現(xiàn)在又買了一臺聯(lián)合收割機,全村人哪怕稻谷漚爛了也都巴結(jié)著等他來割,真?zhèn)€是又有權(quán)又有錢呢!其實茶香和村長樹友還有自己的男人秧青,是從小在一起玩著泥長大的,當(dāng)年樹友還瘋狂地追求過自己呢!當(dāng)年茶香是蘆嶺村最俊的姑娘,樹友也是個模樣周正又特別機靈的小伙子,秧青則是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老實疙瘩。秧青對茶香有情,樹友對茶香也有意,秧青心事悶在肚子里雖不說,但眼神把他的心事卻都向茶香交了底,樹友膽子大,一天當(dāng)著秧青和啞巴德明的面,把到小河里洗衣的茶香攔在路中央,直統(tǒng)統(tǒng)地說:“茶香,我喜歡你,給我做老婆吧!”把個茶香羞得像被獵人追逼到懸崖絕壁邊的小鹿,臉蛋紅得賽似深秋的楓葉,對著嬉皮笑臉的樹友“呸呸”連聲,挎著竹籃逃也似的下到河埠頭,把臟衣裳像撒網(wǎng)似的浸到清亮亮的河水里,好遮去自己紅彤彤、熱辣辣的面頰。奇怪的是,茶香表面上生了氣,心底里卻好舒坦、好感動,熱乎乎的。茶香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啥心思,她隱隱覺察到自己怕是早就喜歡上樹友了,也許就是喜歡他那種機靈無賴的潑皮勁吧。
“三恨我媒人呀!媒人好哄人啰!二面說話全靠著你呀,你不把婚事提……”
村長樹友公鴨般的嗓子還在田畈里野野地飄蕩,伴著聯(lián)合收割機沉悶的轟鳴聲,唱得正在埋頭一個勁割稻的茶香心里更加煩躁。去年村里換屆選舉,自己男人秧青和樹友競選村委會主任,說不清啥原因,這回兩個昔日的好伙伴、好朋友算是徹底較上了勁,各自使出渾身解數(shù),大有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架勢,結(jié)果不用預(yù)料,肯定是秧青輸?shù)靡粩⊥康?,在鄉(xiāng)干部宣布樹友高票當(dāng)選的時候,秧青對茶香撂下一句:“古話講得好,君子與小人斗,君子必??!”回家便收拾行裝到溫州打工去了。茶香一路紅著眼圈送他、留他:“干嘛非要當(dāng)那個破村長呢?我不圖你的名,不要你的財,只要我倆安安穩(wěn)穩(wěn)、恩恩愛愛過日子。你會泥瓦匠,我會種田種地,這幾年小日子不是過得好好的嗎?……”任她好說歹勸,哭天抹淚,倔人倔脾氣的男人還是一意孤行地走了。其實茶香大抵猜到了男人的心思,他一直在默默地和樹友爭高斗低,但回回都是樹友占了上風(fēng),他不甘心,不服氣,樹挪死,人挪活,他想到外面混出個人樣來,讓蘆嶺村的人特別是讓他心愛的女人茶香看看,他一點不比狗日的樹友差,他比混蛋樹友強多了!果然,今年春節(jié)回來,秧青鳥槍換炮,開回了一輛奧迪轎車,西裝革履紅領(lǐng)帶,春風(fēng)得意人歡笑,據(jù)說在溫州當(dāng)上了包工頭。村里正在澆一條水泥路,還差了一筆資金,第二天村長樹友就厚著臉皮找上門,一見秧青面就滿臉堆笑地遞上一支“黃皖”,秧青用手擋回去,自己掏出一支“軟中華”,打火機“叭”地一響點燃,然后叼在嘴上,斜瞇著眼說:“直說,什么事?”茶香連忙端給樹友一杯茶水,轉(zhuǎn)身用不滿的眼神剜了一下自己男人,意思是秧青不該這么怠慢村長。樹友紅著臉,一貫伶牙俐齒的他卻吞吞縮縮起來,未等樹友把話說完,秧青不耐煩地一揮手說:“大村長是為修路的事吧?實踐‘三個代表’,難得難得!我捐兩萬塊?!睒溆涯樕闲Τ闪艘欢浠?,連聲稱謝,往回走的時候心里卻在忿忿地嘀咕:什么東西!真他媽棒槌到城里三年都成了精!瞧那輕狂勁,真叫人惡心。
“五恨我的妹呀!比我小幾歲喲!妹呀成雙又成對呀,我越想越愁眉……”
茶香渾圓屁股后面的稻捆越積越多了,田畈里飄來村長樹友充滿邪性的歌聲,茶香心里又煩躁又仿佛暗涌著某種莫名的躁動,她像跟誰賭氣似的,撅著屁股緊握鐮刀拼命地割著稻谷,仿佛在割除著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煩亂的心緒。
“嘭嘭嘭!……”冷不防茶香聽到身后傳來一種硬硬脆脆的很響的聲音,一回頭,是啞巴德明光著膀子、只穿著一條花褲衩在幫她脫粒。茶香歇了鐮刀,直起腰來,用手擦了一把滿臉的汗,硬硬地朝啞巴笑了一下,笑臉被漸漸西斜的陽光鍍得很亮,心里奇怪:啞巴是啥時候來的?怎么不聲不響?隨即自己卻在心里輕笑了一下:他不是啞巴嘛!茶香揉著酸痛的腰身走過去,把裝著茶水的雪碧瓶子笑笑地遞給啞巴德明,心里很有些感動,又有些過意不去??蓡“偷旅鲙退苫钜延洸磺宥嗌倩亓耍瑢嶋H上啞巴常年就是靠給鄉(xiāng)鄰幫工糊張嘴,他自然是廟前的旗桿——光棍一條,一人吃飽,全家不饑。聽著隆隆的收割機聲,茶香看了一眼自家老古董似的圍桶,嘆了口氣,啞巴光著膀子在烈日下高舉稻束奮力地在圍桶上摔打脫粒,莊稼人都知道,這是樁非常辛苦非常吃力的累活。茶香心里的苦沒法給外人說,別看秧青今年春節(jié)回來在村長樹友面前一擲萬金,可他完全是為了在樹友在全村人面前掙回個面子,實際上他并沒有掙到多少錢,據(jù)說那奧迪還是找朋友借的,正月初八走的時候,還向茶香要了幾千塊錢。蘆嶺村是個純田區(qū),沒有其他收入來源,茶香只好把責(zé)任田全都種了雙季,苦是苦點,累是累些,可力氣是浮財,用掉又再來,不然哪能把日子過得更好些呢?記得哭嫁時娘哭著念叨“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光靠男人養(yǎng)著,女人活著哪有滋味呢,還是自己辛苦得來的,穿著暖和,吃著爽心。
知了還在槐樹林里近乎夸張地叫個不停,陽光不像先前那般晃眼了,茶香知道,臨近黃昏了,這時辰暑氣漸漸沉降到地下,天色還明,正是干活最出貨的時候。茶香撅著渾圓性感的屁股,快速地向前移動著,天地間仿佛只有“沙沙沙”的聲響。
那年樹友無賴樣攔路向茶香表白愛慕后,果然托媒到茶香父母處提親來了,父母倒很開明,問茶香自己是啥意思?茶香臉一紅,“撲哧”笑了一下,扭身鉆進(jìn)房間去了。這事自然成了,吃了訂婚酒,就等著擇日完婚了。轉(zhuǎn)眼到了清明,到了谷雨,新茶開園了??商飬^(qū)很少有茶葉,蘆嶺村人又特別愛喝茶水,要不父母咋把姑娘叫個茶香呢?茶香就約了樹友、秧青爬到小蘆嶺山那邊去打荒棵(采野茶),結(jié)果被一群山里的壯漢、健婦團(tuán)團(tuán)圍住,說他們偷茶葉,踩扁了茶香的茶簍,幾個“愣頭青”還嫌不解氣,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強行扒光了茶香的衣服,茶香哭著、喊著、罵著,那群人卻開心地哈哈大笑,樹友卻一溜煙地兀自逃跑了,秧青像怒吼的雄獅沖過去要和那幾個“愣頭青”拼命,那群人“嘩啦啦”嚇得四散逃開,秧青三下五除二脫下自己的外衣將茶香緊緊地裹起來,茶香撲在秧青的懷里放聲痛哭!……
后來秧青報了案,幾個“愣頭青”被公安局抓了。再后來,茶香就嫁給了秧青。秧青從此就和樹友有了一層深深的隔閡,暗暗較上了勁,他想用實際行動在全村人面前,特別是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證明自己比樹友更男人、更出色。
事后樹友似乎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多少愧疚,他更多的是對失去茶香這樣一個全村最美麗女人的深深失落和懊惱。
當(dāng)上村長后,加之秧青又常年在外打工,樹友總是千方百計地想接近茶香,討好茶香。茶香對他不冷不熱,避而遠(yuǎn)之,讓他一直無機可乘。今年稻谷黃熟的時候,樹友買回一臺聯(lián)合收割機,第一個就找上茶香家的門,提出要免費給她家收割稻子,說:“你人工要割一個星期,我機子割幾個小時就完事哩!再講,關(guān)愛留守婦女也是我們村干部的職責(zé)!”樹友上門的時候,茶香正準(zhǔn)備吃晚飯,豆苗剛喂過奶,在搖籃里美美地睡著了,發(fā)出輕微甜美的鼾聲?!拔覄倧某抢镔I收割機回來,還沒吃飯呢!”說著不等茶香發(fā)話,自己已坐到飯桌前,利索地從兜里摸出一瓶“小迎駕”,就著花生米和炒黃豆,美滋滋地喝起酒來。茶香沒做聲,自己從電飯煲里盛了一碗飯,連菜都沒夾,就坐到搖籃邊悄無聲息地吃著飯?!把砬嗬系懿辉诩?,你就不寂寞嗎?”“吱”地一聲,樹友喝下一大口酒。“以后你家有啥事,妹子盡管開口,我是有求必應(yīng),百依百順!好歹你是我曾經(jīng)未過門的媳婦呢!”又是“吱”的一聲脆響?;卮鹚闹挥袚u籃里小豆苗輕微而甜美的鼾聲。終于,樹友趔趔趄趄地站起來,紅著眼睛、噴著酒氣走到茶香身邊,茶香像受驚的梅花鹿一下子跳起身,瞪著他說:“你想干什么?”樹友的手疾如閃電般已抓在了茶香高高聳立的胸脯上,茶香又驚又氣,“叭”一記耳光摑在樹友的臉上,高叫道:“請你放珍重些!再不走,我可要喊人啦!”“我走,我走?!睒溆褮夂吆叩氐闪瞬柘阋谎?,捂著臉落荒而逃。茶香沖過去猛地關(guān)上門,返身撲在搖籃上“嗚嗚”地哭起來,一滴滴珠淚掉落在酣睡中的豆苗的臉上……
那惱人的邪性的歌聲突然間沒了,槐樹蔭里的知了也不再叫得那么起勁了,茶香一個激靈,停下手中的鐮刀,站起身向西天看了一眼,太陽像個燒紅的金色鐵球,不知什么時候被扔到西邊鐵青色的山脊上了,忽地一矮身子,“鐵球”沒有了,只剩下漫天金紅色的晚霞。茶香回頭一看,啞巴德明依然光著上身,穿著褲衩,汗流浹背,渾身被晚霞鍍上了古銅色,奮力地將稻束舉過頭頂又猛地摔向圍桶,“嘭嘭嘭嘭”。茶香向他微笑一下,用手比劃了一個吃飯的姿勢。
茶香特意多燒了幾個菜,肉末茄子、辣椒炒雞蛋、香菇蒸臘肉,又親手給啞巴盛了滿滿一海碗白米飯,讓啞巴德明先吃。自己到隔壁阿婆家接回了豆苗,然后坐到飯桌啞巴對面,一面不停地催啞巴吃菜,一面撩起汗透的衣襟,給小豆苗喂奶。茶香突然看見啞巴德明的碗停在手上,筷子杵在嘴里,眼睛大睜著,泥塑木雕般地僵在對面,目光直愣愣地落在自己雪白的胸脯上……“哎呀!死啞巴!”茶香驚叫一聲,羞紅了臉,慌忙扯下衣襟,把豆苗送回到搖籃里,豆苗沒吃飽,“哇哇”地哭鬧著不休。
送走啞巴德明,茶香洗了個澡,把已睡著的豆苗放到床上,自己也上了床準(zhǔn)備早點休息,明天還有很多稻子要割哩!這時,茶香像想起什么,從枕頭下翻出一部外殼上貼著膠布的老掉牙的手機,這是男人秧青用舊后給她的,勉強還能湊合著用。她開了機,期待著有男人的信息發(fā)過來,等了老半天,什么信息也沒有。茶香眉頭鎖了一下,輕輕地嘆了口氣。男人春節(jié)走后,很少打電話回來,茶香心想,他一定是很忙,很累,那自己就隔三岔五打給他吧,告訴他,小豆苗越長越漂亮了,可也越來越會折騰媽了;告訴他,你的茶香也沒偷懶,今年種了五畝雙季稻哩,犁田打耙全靠我一人,哦,啞巴德明是你的好兄弟,經(jīng)常不請自到來給我?guī)兔?;告訴他,茶香想你了,茶香一個人睡覺怕黑、怕冷、怕老鼠……開始男人秧青還接電話,或者回信息,但總是說自己如何如何忙,再后來,茶香打電話給他,他就顯得很煩,說話費不要錢啊,打什么打?信息也懶得回了。這陣子忙“雙搶”,茶香發(fā)了好幾條信息給他,不是讓他回來幫著搞“雙搶”,不是讓他寄錢回來,是告訴他村長樹友老是對自己不懷好意,糾纏不休,問他到底該怎么辦?可打電話、發(fā)信息總是泥牛入海。渾身酸痛,心里傷心,茶香摟緊豆苗禁不住嚶嚶而泣,淚濕枕巾。
次日一早,火辣辣的太陽又懸在了天上,槐樹林籠罩著一層熱騰騰的煙氣,知了躲在樹蔭里還嫌熱得慌,驚天動地地叫著。
一個渾圓性感的臀部在金燦燦的稻田里劈波斬浪,起伏前行,一個被花褲衩裹著的瘦屁股緊隨左右,一列列整齊擺放的稻捆仿佛是一列列金色的詩行。茶香是個割稻好手,一路領(lǐng)先,只見鐮刀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熠熠生輝,啞巴德明“呼哧”“呼哧”緊隨其側(cè)后,啞巴想先幫茶香多割些稻,然后再來打稻脫粒,反正他什么都沒有,唯一有的就是使不完的力氣。啞巴割著割著就忘了打稻脫粒了,因為他被眼前一幅美妙的圖景吸引震懾住了:茶香彎著腰,撅著屁股,啞巴正好從她的兩腿間看見她胸前垂吊下來的一對白花花、圓鼓鼓的大乳房,隨著她身體的起伏,晃蕩出抵擋不住的美麗和誘惑,啞巴“呼哧”“呼哧”喘得更厲害了。但茶香渾然未覺。
“九恨我的床哪,好一對枕鴛鴦啰!好一對枕鴛鴦喲,可惜不成雙……”東邊的田畈里又傳來收割機隆隆的轟鳴聲,同時傳來村長樹友公鴨般的唱歌聲。
雪碧瓶子里的茶水已喝光了,啞巴德明拎著空塑料瓶到附近的小河里去裝水,返回來的時候,茶香驚異地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頭破血流了,鮮血污了小半個臉,還凝結(jié)住了額前的頭發(fā)?!皢“?,你怎么啦?”茶香突然間心疼起眼前的啞巴來,像心疼自己最親的人。“啊啊啊”啞巴用手指了指東邊的田畈,茶香懂了,茶香的心像被利錐狠刺了一下!村長樹友真不是人啊,占不到茶香的便宜怎能拿一個啞巴出氣?莫不是不讓啞巴幫我干活吧?或者是嫌啞巴礙了他的事?茶香“嘶啦”一聲撕下衣角,把啞巴的頭包扎起來,示意要把啞巴往醫(yī)院送,可啞巴“啊啊”著就是不肯離開……
又是很晚才收工。茶香又準(zhǔn)備了一桌好吃的飯菜,還拿出了一瓶酒,兩只酒杯,非要陪啞巴德明喝幾口,啞巴喝得臉放紅光,茶香喝得淚光晶瑩。吃罷飯,茶香又奶了一回豆苗,哼著童謠把她哄睡在搖籃里。茶香起身閂了門,啞巴有些驚怔慌亂,“啊啊”打著手勢要走,被茶香按坐下了,啞巴惶惑地大睜著眼睛,忐忑地呆坐著,茶香面色肅然,一言不發(fā),只見她在堂屋里放好一只木盆,把開水、涼水沖兌好,用手在木盆里試了一下水溫,正合適,然后靜靜地慢慢地脫光衣服,女神樣嬌美白嫩的身體暴露無遺,一對高聳迷人的乳峰傲人地挺立著……在啞巴呼呼氣喘、驚魂不定的直勾勾的目光里,茶香安詳?shù)叵丛≈?,如同一個天國的圣女!
“啊啊……”“德明!德明!……”
這一夜,茶香如同久旱逢甘霖,她重新體驗到那種久違了的讓她欲死欲仙的美妙感覺。她覺得自己身體的碎片此時此刻粘連、聚合成一個完整、完美的女人!這時她的耳際突然仿佛飄響起村長樹友嚎吼的《十恨》的花腔小調(diào)來……
我出軌了,我墮落了!我不是好女人,我太對不起男人秧青了!茶香本來是可憐心疼啞巴德明,又像和什么人賭氣似的(是男人秧青嗎?還是村長樹友?她也說不清),哪知一失足成千古恨,茶香天天在自責(zé)中度日,在恍惚中懺悔,茶香每天要洗好幾遍澡,她覺得身體就是洗不干凈,她覺得自己永遠(yuǎn)都洗不干凈了。她很是后悔,后悔自己不該一時沖動,鬼使神差般地把自己輕易就給了啞巴德明。她甚至想到,啞巴德明經(jīng)常主動幫她干活,原本就是處心積慮來算計她的,他貌似忠厚,實際上也許比村長樹友還陰險狡詐呢!自此,她聲色俱厲地拒絕啞巴幫她干一切活計了。她只盼望著春節(jié)男人回來,她向他坦白一切,甘愿接受男人的一切懲罰!
春節(jié),男人秧青果然回來了,帶回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四川姑娘,還帶回了一紙離婚協(xié)議書。男人哭著懇求她的諒解,說自己在外面實在寂寞難耐,才和那位四川姑娘混到一起的,現(xiàn)在他倆情深意篤、難舍難分了,秧青說川妮已有了身孕。茶香偷眼去看了一眼那個四川女人,果然,她的腹部有些微微隆起。
“什么都不用解釋了,我懂,我簽。”茶香面部表情出奇的平靜,她仿佛早就盼望著這樣的結(jié)果,她心里忽然有一種如釋重負(fù)或如獲大赦般的感覺,天天痛苦自責(zé)的日子把她壓抑折磨得太久、太苦、太累了。拿筆簽字的時候,茶香到底控制不住自己,手劇烈地顫抖著,名字就寫得歪歪斜斜,心里一酸,眼淚又一下子洶涌而出。
責(zé)任編輯 李國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