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你與你的第一首詩是怎樣相遇的?詩歌對你的人生有何影響?
大衛(wèi):第一首詩?這個很難確定,因為我寫第一首詩,從沒想到這是我的第一首詩,也沒想到以后會有人問“你與你的第一首詩是怎樣相遇的?”那些詩,可能都是不成形的,第一首詩,應該是不成功的。你這兒所說的“第一首詩,”應該是具備詩的元素,至少是像詩的東西。如果是這樣,我的第一首詩,應該是《玉米地》,是1988年寫的,那時《詩刊》正好搞個“珍酒杯”新詩大賽,大約在截稿的最后一天,我不知天高地厚投了去。我還記得那個晚上,我走在蘇州十梓街上,路燈發(fā)出昏黃而溫暖的燈光,當時是秋天,梧桐葉落了一地,雨水與葉子混為一體,踩在上面,會從腳底傳來“撲哧撲哧”的聲音。我走到望星橋,把信喂進了沾滿雨水的郵筒。后來,這詩獲得了三等獎。這是我給《詩刊》第一次投稿,第一次獲獎。遺憾的是,獲獎名單把我的名字錯寫成了魏澤,看來,是我的連筆造成的。但這詩現(xiàn)在找不到了。無奈,我就把1989年6月(又好像是7月)發(fā)在《新華日報》上的《括號》一詩,當作我的處女作——“括號:父親的腰/彎成了括號/母親的腰/也彎成了括號/括號里填注著/父親的重擔/與母親的咳嗽/”。
在中國當代詩人中,你認為誰會是最重要的一位,你認為哪些詩人的哪些作品在時間中不可忽視?
大衛(wèi):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不管古代還是當代,都沒有最重要的一位。至于說“哪些詩人的作品在時間中不可忽視?”這個不應該由我來回答,應該由時間來回答。詩人最終要用作品和人格說話。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朋,眼看他樓塌了。”詩人,也概莫能外。
有人說,詩歌的每個句子都應像從地上自然地長出來的。也就是說詞有詞根,句有句根。我在詩的生命氣場說中也強調過句與句,詞與詞之間的血肉相聯(lián),氣脈相通。這些理論都可以在你的詩中得到驗證。讀你的詩,有翩然若鴻的驚艷之感,你敏捷的思維和噴涌的才情讓你信手拈來都成詩歌。如《玉蘭》中的句子:三月不必幽怨,五月也不適合/惆悵。我在北京的時候/你正生活在遙遠的外省,多年以前/就為你準備了一個繁星滿天的祖國/只能仰望,不能背叛/又為你準備了一根枝條/結不結果子,都只為你彎/倘若你不是藥/我為誰,去生一場大???在我的感覺中,你詩歌表達中的風趣、俏皮、機智、詼諧的部分,如一個女子披散的秀發(fā)和凸現(xiàn)的乳峰,恰到好處地融會在詞語通透的氣血里。而一些模仿你的詩人,卻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語出無據(jù),落地無根。把這種在季節(jié)枝頭上搖曳生香的靈動與漪美,變成了纏來繞去的線頭,或者生拉硬拽的詞語拼盤。對這種低劣的仿制,你有什么感想?
大衛(wèi):濟慈說過,“假如詩歌不能像樹之長出樹葉那樣自然而作,那它還是不要出現(xiàn)?!睂懺?,需要氣場的,但“像樹之長出樹葉一樣自然”這是一種神妙狀態(tài),顯然,這是詩的理想狀態(tài),水到渠成,最好。但有時,詩也是逼出來的,所謂“逼”是指“逼”著自己進入一種狀態(tài)。慢慢地,也能寫出好詩來。這方面的例子,有曹植的《七步詩》,和王勃的《滕王閣序》為例。張藝謀老師《滿城盡帶黃金甲》有句臺詞非常驚艷:時間是女人的乳溝,不擠是不會出來的。換成詩歌,亦然。
一些人模仿我的詩,讓我又愛又恨,愛的是我的詩,有人喜歡,恨的是,喜歡可以,但不能耍流氓。發(fā)乎情,止乎禮,方為君子,好色而不淫,才是高人。有些模仿簡直到了高仿的地步,是盜版,甚至是不要臉的直接抄襲。這是讓老魏郁悶的地方。好在老魏也在不斷地變換手法。套用某個產品廣告語就是: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
你的詩歌有純凈唯美的傾向,在現(xiàn)實中,你也是這樣的人嗎?
大衛(wèi):純凈、唯美是我詩歌自然而然的選擇,沒有強求。你剛才說“你詩歌表達中的風趣、俏皮、機智、詼諧的部分”——這是我以后要注意的,我以前的詩歌,喜歡舉重若輕,但有時,這種舉重若輕,也會因詞害意。我越來越認識到,樸素才是詩的至美。一切的聰明與機智,都是小道。至于說我是不是這樣的人,我也不知。有一句話,可作參考,詩如其人,什么樣的人,寫出什么樣的詩,小說可以欺世,散文可以蒙人,唯獨詩不成,你是什么樣的人,就一定會寫出什么樣的詩。這樣說,似乎回答了你的問題,仿佛我也是個純凈唯美的人,但——我的詩,并不是所有都是純凈唯美的,也就是說,我有時候,也是不純凈,不唯美的。至少,我是真實的?,F(xiàn)在我感覺純凈、唯美也要不得,我要的是樸素,如果說純凈唯美的結果是樸素的話,那么,我的詩,就找到神性。真正的由樸素帶來的神性。大巧若拙,這是我的追求,我知道這路還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