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本收錄世界上最新文學作品的書(雜志),《格蘭塔》中文版在國內(nèi)并非首創(chuàng),但卻是獲得正規(guī)版權(quán)的“少數(shù)派”之一。
2011年11月,在英國領(lǐng)事館的組織下,《格蘭塔》當時的主編約翰·弗里曼(JohnFreeman)和副主編艾蘭·奧芙瑞(EllahAllfrey)在上海舉辦了一次文學活動。在這次見面會上,99讀書人文學編輯彭倫帶來的美國南方作家羅恩·拉什的短篇小說集《熾焰燃燒》一下吸引住了弗里曼的目光。弗里曼也來自美國。對羅恩·拉什有著特殊的鄉(xiāng)情,也曾在《格蘭塔》上刊登過他的作品。弗里曼和彭倫相談甚歡,并得知彼此有許多相同的作者。后來弗里曼回國后,彭倫寫去郵件,雙方很快確定了合作關(guān)系。
約翰·弗里曼非常重視“講故事”,曾自稱自己的責任是要在“多元文化的背景下,傳播不同的故事”,要讓讀者體驗到最優(yōu)秀的故事直接送到他們面前的感覺。兩年來的中國之行。他密切關(guān)注著中國讀者的閱讀口味,并發(fā)現(xiàn)有很大一批中國年輕讀者渴望讀到來自世界各地不同的精彩的故事。
英國的故事,“是歷史與家園的古老沖突,是灶臺與尋夢者之間不可度量的無窮無盡的距離”。
去年夏天,英文版《格蘭塔》曾經(jīng)出版過一期同主題的“不列顛”雜志。今年四月,《格蘭塔》中文版正式推出,借用相同的封面,一只缺了口的英式茶杯,和一只不平整邊緣的托碟,寓意深刻。中文版的首期再次以“不列顛”為題,以“歷史”和“家園”為主線,重新組稿,向中國讀者展現(xiàn)一個更全面、更深入的英國面貌。
“有時候你很難說清英國到底是什么。”弗里曼在序言中寫道。珍妮特·溫特森則說,他們的故事是“歷史與家園的古老沖突”,是“灶臺與尋夢者之間不可度量的無窮無盡的距離”。
的確,精選的這19篇文章,幾乎囊括了半個多世紀以來英國的方方面面:文化、宗教、政黨、種族、社保,甚至性。石黑一雄用日本式細膩流暢的筆調(diào)和英國式的敘事圈套刻畫了20世紀初倫敦上流社會的荒誕不經(jīng)。曾用“歷史、傳奇和神話競相融合的美麗地方”來形容自己家鄉(xiāng)的蘇格蘭詩人羅賓·羅伯遜貢獻了一首長詩,描寫了1964年充滿無望和失敗的英國頹景。蓋瑞·楊格對一個小市鎮(zhèn)從社區(qū)居民人口結(jié)構(gòu)到足球、政治、教育、房價幾十年來的變革進行事無巨細的記錄。他無奈地說:“我們的疏離感與其說是環(huán)境的,不如說是社會的。”而同樣是描寫城市變遷中的掙扎,哈尼夫·庫雷西則藉由“新右派”的嘴來詰問:“什么是英國?英國的未來又在哪里?”
《不列顛》還展現(xiàn)了一些英國青年內(nèi)省視角。比如威廉·博伊德發(fā)出的“我在哪里?”,比如杰夫·戴爾一邊遠離常規(guī)而無趣的英國社會一邊“閃現(xiàn)”這樣的念頭:“我怎么會這樣?怎么會從對一切都充滿興趣變成對一切都漠不關(guān)心?”而哈尼夫·庫雷西找到了更年輕的、更易沖動并訴諸武力的那部分人群:“他們是怎么看待自己在英國社會中的地位的呢?”他們憤怒、迷惘又無奈,《在屋頂上》結(jié)尾寫道:“我想,命運并不是等待著你的東西,它是已經(jīng)在你的體內(nèi)積蓄起來的東西——它和死亡一樣耐心?!?/p>
中文版的副主編Patrizia是歐洲人,在英國讀過大學。他對英國社會的了解使這部不列顛專輯盡可能準確地重現(xiàn)了20世紀原汁原味的英國風貌。
《格蘭塔》中文版延續(xù)了原版的排版風格:不設(shè)欄目,作品之間內(nèi)在邏輯由編輯掌控?!恫涣蓄崱芬砸粍t圖片專輯為界,分成上下兩個部分,據(jù)主編彭倫介紹,這些作品節(jié)奏感逐漸加強,色彩從比較淡到比較濃烈,“但也不是絕對的?;蛘哒f有些錯落,比如后面有篇《夜游》和《獵戶座》。文字也比較舒緩”。
圖片專輯以“家園”為題,是不同時期的英國社會街景的一瞥。曾經(jīng)暴動的墻上貼滿紀念的標簽紙。2008年到2011年間騷動的英國青年的表情,海蓋特住宅區(qū)彩色的傘和顏料,這些“臨時替代品在每一個拐角瞪著我們的臉”。所有的東西都是“臨時的”,家也是臨時的居所,約翰-伯恩賽德想要表現(xiàn)的,正是時代的轉(zhuǎn)瞬即逝感:“我們建造的每一幢建筑,命名的每一件事物,我們心愛的、不愿分離的一切,都是一時的,為了不斷滿足重新想象的需要。”
“這些圖片對英國人來說可能更有感覺。中國人看和英國人看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有些讀者抱怨圖片“不知道要表現(xiàn)什么”,彭倫指著圖片下方的英文名字,告訴記者那是攝影師和畫家的名字。如果讀者感興趣的話可以自己去查閱相關(guān)資料?!八鼈冎皇翘峁┝艘恍┬迈r的視角讓中國讀者去看英國,去看外面的社會,然后發(fā)現(xiàn)一些跟他們不一樣的地方或者相似的東西。打開視界?!?/p>
中國的“最佳青年小說家”?不,是中國的“欲望”。
《格蘭塔》第一次評選“英國最佳青年小說家”是在1983年。這次由市場部策劃的公關(guān)活動是非常成功的,媒體關(guān)注、互聯(lián)網(wǎng)推動給編輯部帶來了意料之外的銷量,他們決定每十年出一次榜單。30年來。因為對大衛(wèi)·米切爾、珍妮特·溫特森、伊安·麥克尤恩等文壇新人的準確預瞻,也奠定了今天雜志在英國文壇的威望。
今年恰好是此獎的第四屆評選,并且首次有華裔作家入選。她就是曾與賈樟柯是同班同學、近年來以全球化背景下的中國移民題材小說在英國主流文壇廣受好評的郭小櫓。
1993年《格蘭特》評選的“英國最佳青年小說家”合影。后排(從左至右):海倫·辛普森、艾倫·霍靈赫斯、提伯·費舍、勞倫斯·諾福克、亞當·萊弗利、菲利普·科爾、威爾·塞爾夫。中排:亞當·馬斯·瓊斯、坎迪婭·邁克威廉、本-奧克瑞、路易·德·伯爾尼埃、艾莎·佛洛伊德。前排:(坐者)A·L·肯尼迪、卡里爾·菲利普斯,(席地坐者)伊恩·班克斯、石黑一雄。
那么,中國何時也能評選自己的“最佳青年小說家”呢?時機恐怕還不成熟。彭倫提出其中一個原因是,如果評選的話。英國總部將會和中國編輯部一起操作,然而,國與國的衡量標準不同,“有可能他們選中的作者是我們這邊不能出版的”。
《格蘭塔》中文版的前三期基本都是從現(xiàn)有稿庫里選稿編輯,之所以采用這種比較保守的策略,彭倫表示也是想“看一看中國讀者對格蘭塔這個品牌的認知到底有多少”,再為第四期自己定主題和組稿做好準備。
如何將《格蘭塔》已經(jīng)形成的一種生態(tài)系統(tǒng)本土化,是彭倫一直在思考的問題。他的第一個嘗試。就是在中文版中先推出一部分中國作家的作品。而此計劃將在第四期實行。主題也定好了。就叫“欲望”。“中國整個社會都充滿各種各樣的欲望,大家都拼命想要某一種東西某一種社會地位,或者簡單說就是信仰。”彭倫解釋說:“人對想要的東西要求是越來越多??赡苡行┯谶^去是不會有的,比如對奢侈品的欲望。這在經(jīng)濟往上走的過程中才越來越泛濫?!?/p>
然而欲望是一個太廣泛的詞?!斑@個主題恰恰能夠反映出中國人和外國人的生活也沒多大區(qū)別。這是一個很人性的主題,每個人都有的東西,能呈現(xiàn)一個人內(nèi)心深處或者日常生活中各種現(xiàn)象。是的,各種各樣的欲望,哪怕沒有欲望的那些人群?!?/p>
2012年和2013年的倫敦書展上,《格蘭塔》均邀請世界各國《格蘭塔》國際版的編輯,共進晚宴,探討各自的發(fā)展。中國的編輯團隊也應邀前去。杯盞之間碰撞出的每一個新想法,都令這些愛好“新寫作”的編輯們激動不已。
“但有些想法還沒辦法實現(xiàn)。比如《格蘭塔》主編提出以后可以建立互訪計劃,相互派編輯去對方辦公室待一段時間。這是很有趣的事情,但很難落實。成本、時間。去各個國家體驗一段日子當然是很美的,但很難做到?!?/p>
摘自《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