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立根
小心翼翼,我一直掂量著身上的擔子
和內(nèi)心的負累,對一根稻草的重
保有足夠的警惕,有些事物
不能加碼,再多一點點
輕易就會聽到玻璃的碎裂聲。
那是一種清脆而悲傷的聲音
就像骨頭垮下,流水穿心而過。
昨天早晨,在財神巷
那個背磚的婦人
不停的往自己的背簍里加磚,像是搶奪
這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處處都能看見
搬土運石的螞蟻,并不能為之撼動
傾斜,內(nèi)心的天平
卻被她一再的打破,加到簍邊
我想著夠了,你看她的肩膀多么廋削
骨頭,就是一根筷子
仿佛在跟我賭氣,反而
搬得更快了,看著磚頭不斷的隆起
我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就像一柄刀刃刮過玻璃,夠了!夠了!
這是我拼命視之為幻象的東西,這是
誰都不說的秘密。她是多么地殘忍
把那些隱形的山峰,堆給我看
把那些壓彎脊梁的重,用磚頭
一塊一塊地稱。
看著她把磚頭一塊塊運往山頂
我已經(jīng)安靜了下來,聽任
胸膛里響著墳碑插進荒土的悶響……
終于,又撿起的一塊再也沒有地方
安插下去,嗬!我暗暗吐了一口氣
渴望著她能夠把它
放回去??梢磺卸荚谝饬现?/p>
她背起背簍轉身而去,手里
緊緊抱著那塊磚頭
我只是聽到了嘩的一聲。
同類
慫恿一只田鼠長肥,長壯
長出豹子膽;麻雀的喙拉長拉寬
使它夢見鷹的天空,鷹的翅膀
吃肉、殺生,惡狠狠的瞪眼
蝙蝠的舌頭下安裝擴音器
讓它的抱怨,響成晴空的雷霆。
閃電,不久前在顱骨中打過
大雨剛剛洗過心脾,烏云密布的地方
我曾經(jīng)為異端蠱惑。
如今我在公交站臺上慰留一只欠債的老鼠
在廢棄的鐵路邊安撫幾只酗酒的蝙蝠
在甬道中,試圖與一群拾荒的麻雀
攀親說故。愛上這些鼠輩,愛上
這些非禽非獸的小東西,我得承認
我的身體里,藏著等量齊觀的膽小
懦弱,忍氣吞聲的美德
和拔腿就跑的善良。仿佛
一直有一支獵槍在背后苦苦相逼
仿佛身體里跑著一條丟盔棄甲的高速路。
當我站在落日之中說起蹩腳的鳥語
靠近它們的時候,它們
又一哄而散,跑得遠遠的
卻止不住回過頭來看了一眼。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