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榮會
一
據(jù)說太平門附近是不適合住家的,因為那里的“風水”。
當年朱元璋將江南首富沈萬三從周莊招來南京,給他一家老小安排的住地便是太平門外的“孤凄埂”。當然,朱元璋作這一安排時,一定沒對沈萬三少說“那里有山有水,風景優(yōu)美”之類的話,沈萬三在那里營造他的新莊園時感覺到的也許只會是皇恩浩蕩。不過朱元璋的這一安排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陰謀,他是想借這樣一處風水肅殺之地來消解沈家的財氣。這個陰謀后來還是朱元璋自己給戳穿的:洪武十七年(1384年),朱元璋在太平門外設立“三法司”為此他發(fā)表了一段充滿玄機的高論:“太平門在京城之北,以刑主陰肅,故建于此。敕曰:肇建法司于玄武之左,鐘山之陰,名其所謂貫城,貫法天之貫索也,是星七宿如貫珠環(huán)而成象,乃天牢也?!?/p>
我調(diào)進這座城市工作后,每天上班的單位就在北京東路的東段,據(jù)說離太平門不遠,但由于太平門在今天早已是有名無“門”,我并不知道太平門的準確位置。我第一次從太平門遺址經(jīng)過時,是路邊公交站牌上的“太平門”三個字告訴我它大體的方位。記得當時我心里還不由得咯登了一下:一百多年前,曾國藩率領他的“湘軍”,竟是從這兒炸塌城墻炸開太平門攻入“天京”的!
太平門舊址上現(xiàn)在是一座頗為溫馨的花園住宅小區(qū)——太平花園,小區(qū)被打理得綠樹成蔭、花團錦簇,血腥戰(zhàn)場的影子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了,看得出來的是這兒的確是一個居家的好地方:西依覆舟山(九華山),東臨富貴山,北瀕玄武湖,只有南邊一側(cè)與大街相鄰——那是南京的城東干道龍蟠路,整日車水馬龍——整座花園鬧中取靜,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都市里的村莊”。由于它離我工作單位真是太近了,所以我很想在此購一套房子住下,無奈房價不菲,讓我一直可望而不可及。
有一天,我與幾位朋友登紫金山,站在山頂上俯瞰太平花園,見掩映在綠樹之中的白墻紅瓦,與玄武湖蕩漾的碧波,動靜相依,明暗相諧,儼然一幅美麗的圖畫——這對我實在是一種誘惑,我不禁望“房”興嘆。一位朋友勸我說:“這兒的房子不買也罷!它東西兩面都是山,南北兩個方向上除了玄武湖就是北高南低的開闊地,冬天的寒潮可以從西伯里亞一口氣沖到這兒,風水實在不好!”——朋友也說到了“風水”。
風水之學我雖一竅不通,更不太相信,但聽他所說的這番話,覺得似乎也有幾分道理。不過最終令我沒能在太平花園買成房子的原因,并不是他的這番高論,而實在是因為我阮囊羞澀。為了省幾個錢,我在太平門外的板倉買下了一套公寓棲身,因此,每天早晨去單位上班,我的自行車常常與北風一同呼嘯著從龍蟠路上沖下坡去,直沖進太平門;而每天傍晚下班,我從北京東路上用力踩著自行車沿著龍蟠路上坡,再轉(zhuǎn)過一個90度的彎,便會立即與北風撞個滿懷。如此久而久之,我竟發(fā)現(xiàn):太平門要么沒風,只要有風,似乎都是北風——因為這兒的特殊地形,除了北風可以長驅(qū)直入外,另三個方向的風:小一點干脆吹不進來了,大一點的能吹進來,似乎也被旋成北風了——在我的印象里,太平門似乎永遠刮著北風。
難道這就是朋友所說的風水嗎?難道這就是太平門被攻破的原因嗎?
南京的城門有十三座,太平門是其中規(guī)模較小的一座,附近的城墻與其他地段的城墻相比也較薄較矮。當初之所以筑成這樣,大概是因為筑城者朱元璋以為這里依山臨湖,有點兒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味道,省點兒銀子,將城門與城墻修得小一點兒、矮一點兒、薄一點兒,也應該是太平無事的——不知道這是不是太平門得名的原由?
太平門這個名字的確不錯。南京的城門有十三座,初建成時有人用一首詩將它們連綴了起來:“三山聚寶臨通濟,洪武朝陽鎮(zhèn)太平;神策金川定鐘阜,儀鳳淮清到石城。”讀一下這首詩就會發(fā)現(xiàn),十三座城門的名字,今天基本上都不用了,它們都隨著時代的更換而幾易其名,唯獨“太平門”歷代延用;用至今日,門沒了,便作地名用。這倒是太平門很值得驕傲的。
然而事實上是,只要是城門,便注定了門下就絕無太平可言,太平門也不例外。
太平門外的頭駝嶺是紫金山的主峰,也是俯瞰南京城的至高點。南京城筑成后曾多次被攻,幾乎每一次,攻城者都要先占領這個至高點,然后居高臨下地用大炮轟擊城防,同時將城內(nèi)守軍的調(diào)兵布陣狀況盡收眼底,并據(jù)此不斷選擇薄弱環(huán)節(jié)作為攻擊目標。太平門如此的地理位置,更決定了它絕無太平可言。
我每次從太平門經(jīng)過,每當聽到那長驅(qū)直入的北風發(fā)出呼呼的聲響,便仿佛聽到炮彈的呼嘯,那些炮彈從頭駝嶺上發(fā)出,飛過太平門上空,落到南京城的每一個角落,發(fā)出巨大的爆炸聲……
二
其實,朱元璋當年對南京城的構筑還是非常有見地的,這一點,只要將南京城與中國其他幾座古都城相比較一下就不難發(fā)現(xiàn)。
中國傳統(tǒng)的都城,一般都是形狀四方、皇城居中。而南京城卻打破了這一傳統(tǒng)格局:南京的城墻以富貴山、覆舟山(今名九華山)、雞籠山、清涼山、馬鞍山、四望山和獅子山等幾個城市的制高點為城基,并就玄武湖、秦淮河等作天然護城河,依山而建,傍水而筑。如此筑城,城墻與山水互借其勢,渾然一體,大大增強了城墻在實戰(zhàn)中的抗攻擊能力。由此可見,朱元璋當年構筑南京城的原則是不講排場,只為實戰(zhàn)。或者說,他在構筑南京城的時候,也許并不是把它僅僅作為一座都城來修建的,而更是將它作為一座戰(zhàn)斗堡壘來打造的。
今天,從地圖上看由明城墻圍成的南京城,人說形狀像一只不規(guī)則的葫蘆,但它又何尚不像一個城堡呢?而在這個城堡中,其心臟并不據(jù)中,而在偏東的一隅。其原因今天自然是眾說紛紜。
作家夏堅勇在他的《湮沒的宮城》中寫到明朝宮城位置時,是這樣解釋的:“當朱元璋站在鐘山上規(guī)劃宮城時,他顯然對刀兵之爭看得不那么重要。他有這樣的氣魄。”這幾句話寫得雖很抒情,但大概是出于文學家的想象,太過敷衍,與事實恐怕并不相符。他起碼忽視了兩個事實:一是,朱元璋于1366年接受皖南休寧人朱升“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的建議,并開始修筑南京城,當時他雖已改“集慶”為“應天”,實際上將南京作了都城,但尚未修成“正果”,可見當初朱元璋“高筑墻(城)”本身就是其軍事戰(zhàn)略的一個極其重要的部分,怎會“對刀兵之事看得不那么重要”呢?二是,眾所周知,在中國歷朝,除了秦朝恐怕就算是明朝最喜歡筑城了。我們今天看到的長城,其實有多少是秦朝的長城呢!絕大部分還不都是明朝的長城!貫穿明朝的筑城,一直都是出于“刀兵之事”的考慮的。
還有這樣一個故事,說是在南京城筑成后,朱元璋帶領王公大臣、皇子皇孫們登城視察,讓大家對新筑的城池“提提意見”,群臣們自然是眾口一詞地好話說盡,只有四子朱棣出語驚人,他說:“紫金山上架大炮,炮炮對準紫禁城。”此話讓群臣個個大驚失色,朱元璋聽了則哈哈大笑。這笑聲讓在場的大臣們個個毛骨悚然,因為有許多次,朱元璋就是這樣笑過之后,忽然長麻臉一板,再習慣性地用雙手將御帶往肚子下面重重一壓,一顆顆人頭便滾滾落地。因此,有人料想朱棣這一次是鐵定要倒霉了——不說朱元璋對于自己的這個四皇子本來就懷疑其是否龍種(正是因為懷疑,他娘石貢妃才被打入冷宮,最后死于冷宮),就沖他對朱元璋精心構造的城池說出如此不吉的昏話。然而事情并不如人們想象的那樣。
朱元璋笑過之后,又一座更大的城池便開始修筑了。
今天的南京郊區(qū),有許多帶“門”字的地名:麒麟門、堯化門、仙鶴門、高橋門、安德門、江東門、卡子門等等,這些“門”離今天的南京市區(qū)頗有一點距離,并不靠南京的某個城門,不要說外地人,就是許多南京本地人,說得清其得名原由的恐怕也不是很多。我是帶著疑問去檢索古籍后才知道的:這些叫“門”的地方,即是當年朱元璋所筑的南京外城的一個個城門所在處。朱元璋下令修筑的外城,在南京京城外60公里范圍內(nèi),“負帶江山,以土筑城”,設城門18座。因此當年民間有順口溜云:“里十三,外十八,城門栓子往外插?!苯裉?,我們以這些叫“門”字的村鎮(zhèn)所處的位置來看,不難看出南京的外城顯然向東大大地作了拓展——宮城正好處在中間——這是不是朱元璋因當年朱棣的那句話而對京城所作的一種改正?雖然這有待于歷史學家去考證,但據(jù)此我們?nèi)钥刹粺o根據(jù)地推想:這恐怕才是朱元璋心目中真正的京城。如果說朱元璋有“氣魄”,他的氣魄可能正在這兒。
也在朱元璋笑過之后,朱棣不但沒有倒霉,反而似乎獲得了朱元璋的另眼相看: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朱元璋分封皇子,朱棣被封燕王。朱元璋放心地將北國重鎮(zhèn)中的重鎮(zhèn)北平交給了這個當年曾出言不遜的四子。從此以后,父子二人一個坐南,一個守北。如此格局似乎也成了一種宿命:南方的老子向北方的兒子發(fā)號施令著,但從北國呼嘯而下的雄風似乎又暗示著對深處南京宮中的老子的最大嘲弄。我們不難想象,夜深人靜,北風呼嘯,不絕的寒風吹進太平門,吹進地安門,吹進紫禁城,如馬嘶鶴唳,朱元璋聽著這樣的風聲,不會不想起自己那個遠在北國的四子,而且絕不會是一般意義的想念!
三
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太子朱標病逝,朱元璋得到這個消息后,悲痛之余竟動了要改立朱棣為太子的念頭。《明太祖實錄》卷217中有如下一段記載: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四月二十七日,即朱標死后的第三天,“上(朱元璋)御東角門,召遷臣諭之曰:‘朕老矣,太子不幸,遂至于此,命也。古云:國有長君,社稷之福。朕第四子賢明仁厚,英武似朕,朕欲立為太子,何如?翰林學士劉三吾進曰:‘陛下言是。但置秦、晉二王于何地?上不及對,因大哭而罷?!?/p>
朱元璋后來的確未立朱棣為太子,而是立朱允火文為皇太孫,并以其作為了自己的接班人。但此事本身足可以證明朱元璋對朱棣的確是很看重的。
朱元璋憑什么對朱棣如此看重呢?
黃溥《閑中今古錄摘》中有這么一個故事:一次,朱元璋與朱標等幾位皇子皇孫在明月夜露下共敘天倫,猛抬頭,見新月當空,禁不住文氣沖天地要兒子們以《新月賦》為題吟詩作文。朱標很快便吟成一詩,詩風纖細清麗,詩句韻味十足,朱元璋看了很是喜歡,只是詩的末兩句又讓朱元璋心頭一緊,眉頭一皺。那兩句寫道:“雖然未到團圓夜,也有清光照九州?!逼洹拔吹綀F圓”四字讓朱元璋平生出一種說不出的哀傷與凄涼,他似乎從中預感到了某種不祥的征兆。正在此時,四皇子朱棣的詩也成了。朱元璋接過朱棣呈過來的詩卷一看,不覺萬分欣慰。朱棣的詩是這樣寫的:“誰將玉指甲,掐破青天痕;影落寒塘底,魚龍不敢吞?!敝煸翱闯隽嗽娭械耐跽邭舛?,甚至帝王風范,心里很是高興,但轉(zhuǎn)瞬又覺得十分怪異。
還有這么一個流傳很廣的民間傳說:有一次,朱元璋為了考一考皇太孫朱允火文和皇子朱棣的才能,出了個“風吹馬尾千根線”的上聯(lián)讓他們續(xù)對。朱允火文對出的下聯(lián)是“雨打羊毛一片膻”,雖不乏工整和情趣,但顯然無一點王者的氣魄;而朱棣對出的是“日照龍鱗萬點金”,氣韻顯然勝朱允火文的一籌。當然這只不過傳說而已,不作為據(jù),但有一點不可否認,這就是從種種事實來看,朱元璋的確對朱棣這個兒子是很看重的。
洪武二十三年(公元1390年)正月,北元臣相咬住、太尉乃兒不花、知院阿魯帖木兒等擁兵犯境,朱元璋命朱棣率將出征。在這一仗中,初出茅廬的燕王所表現(xiàn)出的軍事指揮才能是杰出的,他巧用計謀,不但大敗元軍,而且俘獲敵軍將士數(shù)萬,其中包括乃兒不花等人。當朱元璋在南京得到這一消息時,不禁高聲說道:“清沙漠者,燕王也。朕無北顧之憂矣!”
“藍玉案”是明朝的三大案之一,據(jù)說藍玉的被誅也與朱棣直接有關。
太子朱標在世時,有一次,藍玉對朱標說:“臣看燕王并不是一個甘居人下的人,而且,外間有傳言,說燕都有天子氣。殿下要認真對待這件事?!贝耸卤恢扉χ篮?,他當然要伺機報復。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朱標去世,朱棣借來南京吊喪之機朝見朱元璋,并揣摩透了朱元璋的心理后進言道:“諸公侯專橫不法,令人堪憂。不殺幾個為首的,不足以平民憤,也怕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睅滋旌?,藍玉案發(fā),南京城便淹沒在了無邊的血色之中。
顯而易見,是朱棣過人的卓識、霸氣和殺氣讓朱元璋對他刮目相看。
從皇覺寺火燒過后的廢墟上一步步走來的朱元璋,憑著自己的勇敢、韜略和城府,由一名腳僧而成了天下至尊,他威加海內(nèi),身上不可能不具有一種王霸之氣,這從他留下來的兩句打油詩中可以很容易地讀出來:“百花發(fā)時我不發(fā),我若發(fā)時都嚇殺?!彼m然模仿黃巢的痕跡十分明顯,但顯出的霸氣和殺氣比黃巢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朱棣身上的霸氣讓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朱元璋對朱棣的看重,實際上也是對自己的看重。
然而朱元璋終究沒將朱棣選作自己的接班人。其中的原因,后人一般都以為是朱元璋拘于大臣的反對和封建成法。其實像朱元璋這樣的山大王,禮法真能限制得住他?至于大臣的反對,那更只是說說而已的笑話!因為事實上是中國歷史上恐怕沒有哪位皇帝像朱元璋那樣對功臣如此大開殺戒的。再說,在朱元璋以前的歷史上,廢太子另立的事情也是有過多次的,朱元璋若在太子朱標死后另立太子,實在也算不得有違成法。還有人認為,這是因為朱元璋懷疑朱棣不是自己親生。持這種觀點的人也太小看了朱元璋的胸懷了,更何況朱元璋在這個問題上從來都是很有原則的:石貢妃打入冷宮,兒子認作親生。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朱元璋就是不愿意將皇位傳之于自己很看重的兒子呢?
還是因為朱棣身上的霸氣與殺氣!
明人都邛《三余贅筆》中有記載說:明朝建立后,朱元璋令人每到五更時分,便上宮城的譙樓上吹角高歌“創(chuàng)業(yè)難,守成難,難也難”,以此來提醒和告誡自己。歷史學家將此稱之為“畫角吹難”。這雖然多少有點兒作秀的色彩,但不難看出朱元璋此時認為他的“創(chuàng)業(yè)”已經(jīng)完成,以后最大的難處便是“守成”。
在朱元璋看來“守成”是不需要太多的霸氣與殺氣的(當然也不能一點兒也沒有,為此,他曾不遺余力地培養(yǎng)太子朱標的霸氣與殺氣。朱標的不成器也曾讓他十分的失望與惱火),雖然他對其從來就不乏欣賞。
有一件事正可作此證明。
我們都知道,朱元璋的殺人是歷史上著名的。有一次,太子朱標對于父皇的濫殺無辜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便當面提出疑義,朱元璋聽了真是夸他不是啐他又不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一時竟不知對他如何說好,便索性一句話也沒說。第二天,他把朱標叫去,將一根長滿了刺的棘杖扔在地上叫兒子用手拿起來,朱標面有難色,一時無從下手。這時,朱元璋令人將棘杖上的刺一一削去,再讓朱標用手去拿,朱標于是輕而易舉地拿起了這根棘杖。朱元璋嘆了口氣說:“我現(xiàn)在殺人就是在幫你削除權杖上的那些刺呵!”
或許在朱元璋看來,“守成”的子孫不肯殺人就不殺吧,只要你別多嘴多舌,我替你把該殺的都殺干凈就是了;殺人這事兒誰不知道能少殺點兒還是少殺點兒為好,這一點分寸我還是知道的!
而朱棣身上的霸氣和殺氣注定了他恐怕難以把握這一分寸,因此不肯殺人的朱標與朱允火文可以作朱元璋的接班人,而朱棣萬萬不能!
我曾偶然在一件史料上看到朱元璋的手跡,字體瘦勁而別有風骨,當代許多自稱書法家的人看了恐怕會為之汗顏。我當時就曾想,它真是出自朱元璋的手筆嗎?要知道他在人們的印象中可是個半文盲呵!是他的這一筆好字提醒了我,朱元璋在建國后,最為專心致志的事情,除了殺人,便是學習。他曾不止一次地對劉伯溫等人說,“馬上得來的江山不能馬上治”。
那么朱元璋學到了什么呢?
歸納起來有兩點:一是他從唐宋外向型國家政策在后期的失敗中學會了對這種政策的全面反動,即要高度的內(nèi)向,高度集權,高度專制;二是他還從王安石變法的失敗中,總結(jié)出那種近似于“國家資本主義”的一套的不切實際的結(jié)論,因而他熱衷于建立一種小農(nóng)經(jīng)濟的烏托邦。
事實上朱元璋也正是以此二者為出發(fā)點來打理他的江山的:
首先,在建國之際,朱元璋即宣布大明軍隊“永不征伐”,并向相鄰的朝鮮、安南(今越南)等十五個國家一一作出了明確的承諾;二是鑒于元順帝逃往了北方大漠,命大將徐達北平練兵,并修筑“邊墻”(長城);三是鑒于沿海倭寇的侵擾,下令沿海州縣居民一律向內(nèi)地后撤,并嚴禁海外貿(mào)易;四是對大地主豪紳堅決抑制殘酷打擊,并減少農(nóng)民賦稅。這一系列的措施不難看出其無一例外地帶有內(nèi)向性,朱元璋似乎要將他的大明朝打理成一個大一統(tǒng)的自給自足的小農(nóng)經(jīng)濟的烏托邦。為了達到這一目標,任何的外向性的苗頭都有可能導致節(jié)外生枝。而朱棣身上的那種王霸之氣就帶有明顯的外向性,因此,朱元璋雖對其十分欣賞,但在繼承人的選擇上最終還是放棄了他,這也就很在情理之中了。
四
朱元璋的眼光的確很準,在治國方略上,朱棣的確是一個與朱元璋有著基本相反見解的人物。
前面說到,南京的外城只是一道土城,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朱元璋是想把它也筑得與京城和皇城一樣堅固無比的;他的大明朝也有這個能力,因為明帝國不是連長城都有能力大修一新了嗎!只可惜朱元璋死了。
朱元璋死后,皇太孫朱允火文順理成章地做了皇帝,燕王朱棣很快便打著“靖難”的旗號攜著來自北方大漠的雄風從北京殺到了南京,他當年說過的那句“紫金山上架大炮”的話竟成了他自己的一道神諭。不過還沒用得著他“紫金山上架大炮”,守將李景隆便已將金川門洞開,紫禁城里也自燃起了沖天的大火,南京城就如此輕而易舉地被攻破了。
朱棣入城后,朱元璋選定的合法繼承人、朱棣的親侄兒朱允火文,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不過這一點兒也不影響朱棣當皇帝。至于黃子澄、齊泰、方孝儒等一些不識時務的舊臣和迂腐之極的文人么,統(tǒng)統(tǒng)殺掉就是了!不服氣的株滅十族。永樂皇帝殺人不但一點不比洪武皇帝遜色,而且一不小心竟破了中國歷代帝王株連殺人的最高記錄——這恐怕連朱元璋當年也沒有料到吧!
可以料到的是,朱棣做穩(wěn)了皇帝后,不僅更加的霸氣十足、殺氣騰騰,而且對朱元璋當年所制定的治國方略幾乎來了個全面反動:朱元璋曾宣布明軍“永不征伐”,朱棣卻大肆征伐;朱元璋曾令沿海州縣后撤,并嚴禁海外貿(mào)易和海洋捕撈,而朱棣卻下令組建了當時世界上最龐大最先進的艦隊,命鄭和七次下西洋——朱棣的艦隊一次一次耀武揚威地航行在太平洋和印度洋上;朱元璋曾十分看重筑城(在這一點上朱棣與朱元璋倒有些相同),但不同的是朱棣在大規(guī)模修筑長城的同時,似乎更重視的是對北人的以攻為守的戰(zhàn)略。據(jù)史料記載,從永樂八年(公元1410年)到永樂二十二年,朱棣曾五次率大軍親征大漠,次數(shù)之多,深入之遠,在中國歷朝帝王中是罕見的。
而南京離大漠畢竟太遠了,朱棣每次御駕親征總感到實在不方便;再加上自己的那句“紫金山上架大炮”的話,他對南京城也一直缺乏好感。大概從登極之日起朱棣可能就去意已生了,自然也就決無繼承父業(yè)再筑外城的心思。直到朱棣在南京做了18年皇帝后,他竟真的遷都北京了。從此以后,朱元璋當年在南京土筑的外城,自然便只能在風雨的日日摧殘下漸漸坍塌,最終夷為了平地,無跡可尋,只留下一個個與城(門)有關的地名讓后人追尋和遙想。
為了寫作本文,我在新年的假期里曾去了一趟仙鶴門,希望能尋得一點洪武朝南京外城的的影子,也為我的筆尋得一些真實和蒼涼,但任我在一個個山坡上走過,向一個個老人詢問,但最終什么也沒能尋得,唯有寒冷的北風越過長江吹過來,發(fā)出悠長而凄戾的呼嘯,讓我想起了歷史上從北方奔襲而來的鐵騎的嘶鳴。
五
我現(xiàn)在寫這篇文章時正值春季,從海上吹來的暖風正向著北中國的大地推進,但它推進的速度是那么的緩慢,它進進退退,走走停停,一路灑下陣陣雨雪,仿佛是為自己行程的艱難而無奈地哭泣。而要是在冬天,從西伯利亞大陸吹來的寒風卻永遠是激情的儀仗,它總仿佛在一夜之間呼啦啦地掠過中國大陸,直沖進南中國海,所到之處氣溫陡降,花萎樹凋,天寒地凍,其來勢之猛,風力之大,總有一種摧枯位朽之勢。
太平門朝著北方,吐納著從北方奔襲而來的寒風,也吐納著整個民族那一部南征北戰(zhàn)的歷史,更牽動著整個民族一陣又一陣的顫栗和劇痛。
對中國古代史稍稍熟悉的人都知道,一部中國封建社會的歷史,便是一部北方人打南方人的歷史:北方的匈奴人、蒙古人、女真人等打處于自己南方的中原人;中原人再打更在自己南方的江南人,所用的動詞常常是“南下”——一個“下”字,讓人不禁想起北方人呼呼啦啦喝小米粥,那樣平常,那樣輕松。
當然也有南方人打北方人的時候——南方人打北方人所用的動詞常常是“北伐”,一個“伐”字總給人十分艱難的感覺——但次數(shù)不多,每次時間也不長,且多數(shù)是在被北方人逼急了的情況下的一種反抗或以攻為守,或者是要從北方人手里奪回自己曾經(jīng)的家園故土。秦時的蒙恬、漢時的衛(wèi)青、霍去病出擊匈奴,三國時的孫權、周瑜反擊曹操等,大致屬于前者;南朝祖逛的北伐和南宋岳飛的征戰(zhàn)等,大致屬于后者。
明朝是中國封建社會中唯一一個從南方起事,后問鼎中原,終成了“正果”的王朝。對于上述事實,包括朱元璋在內(nèi)的明朝統(tǒng)治者不可能不深深地知道,同時又不可能不作出相應的防范。這大概便是明朝人特別重視筑長城的原因。
據(jù)史書記載,明朝人修筑長城的直接起因是因為徐達攻進大都后,元順帝既沒有死守宗廟,與宮闕共存亡,也沒有屈膝投降,等待“春花秋月何時了”,而是選擇了回到自己先輩的來路——北方大漠。
這讓朱元璋很放心不下。
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朱元璋任命徐達為征北大將軍北征大漠,打擊蒙古元兵。翌年,又命得勝的徐達到北平練兵,并北筑“邊墻”(長城)。這一幕很易讓人想起當年秦始皇命蒙恬北卻匈奴修筑長城。
朱元璋此時的心態(tài)多少有點與當年的秦始皇相似。
同樣是筑城,筑南京城時與筑長城時,朱元璋的心態(tài)是大不相同的。當年朱元璋采納朱升“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的建議修筑南京城,顯然是在為自己將來的大業(yè)著力打造一個成功的基點,因此其生命的形態(tài)是張揚的,心志是進取的;而修筑長城時,朱元璋覺得自己的大業(yè)業(yè)已完成,將來只要好好守著就行了,因此他修筑長城,如同一個老農(nóng)在即將收獲的季節(jié)里為自己耕作了一季的土地修筑一道防護的籬笆,不難想象其生命形態(tài)是內(nèi)斂的,心志是滿足的。而歷史事實一次又一次地證明,一個原本張揚的生命變得內(nèi)斂之時,往往便標志著其生命的力量開始無情地衰退,而一個曾經(jīng)張揚而變得衰弱的生命,往往便不能容忍更為張揚的生命,于是猜疑、暴戾、狹隘、固執(zhí)等品質(zhì),便十分容易成為其最明顯的性格特征。
以此為出發(fā)點來看秦始皇的殘暴,以及朱元璋為什么要火燒功臣樓,為什么要設立錦衣衛(wèi)等如此多的特務組織,為什么要在南京城筑成后把筑城有功的沈萬三充軍云南,為什么會把一座富麗堂皇的紫禁城硬變成了一座寒氣逼人的人間地獄,為什么要把一個泱泱大國打理得如同一個放大了的村莊……一切的一切便不難解釋。
據(jù)說沈萬三在充軍云南臨別南京時,曾用手撫摸著城門上的城磚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這南京城真小呵!”我從一本書上看到,昭君出塞在臨別玉門關時,也曾做過一個與之相同的動作,也曾說過一句類似的話:“這玉門關原來就這么點兒大!”
萬里長城很高大,舉世無雙的南京城很龐大,竟也有人說它們很??!
六
說明朝人喜歡修城、筑城,并不是說別的朝代就不修城、不筑城,其實一部中國封建社會發(fā)展史,也是一部不斷筑城、攻城、破城,再筑城、攻城、破城的歷史。封建社會的“封建”二字,正是對此形象的注釋:“封”什么?土地和人口;“建”什么?建一個城(當然這城既有有形的城,也有無形的城)把受封的土地與人口圍起來?!爸且孕l(wèi)君,城固以安民”,“城者國之所以自守也”。古書上類似的話是“城”之功能的最好解釋。
有人說,是中國土地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城池培育出了中國人保守內(nèi)向的民族性格,甚至有人因此而指責長城,說它如一根繩索捆住了中國人的開拓精神與冒險勇氣。
此言雖有一定的道理,然而事實上是,任憑最堅固的城池,終也有被攻破的時候,而且往往是被從內(nèi)部攻破。
南京城從朱元璋時代建成后,有重大歷史影響的破城共有五次(三次是因為內(nèi)部原因而被破),幾乎是歷史每轉(zhuǎn)一個彎,它都要破一次。換句話說,只要有人要叫它破,它就會破。
長城又怎樣呢?同樣有被攻破的時候,同樣多是因為內(nèi)部的原因而被攻破。
顯而易見,中國人是喜歡筑城,但中國人也善于破城呵!
再說了,朱元璋當年“高筑墻”時,能說他沒有開拓精神和冒險勇氣嗎?漢唐盛世,有時也去修修長城,能說那時的中國沒有開拓精神和冒險勇氣嗎?相反,清朝三百多年間基本上沒修過長城,但你能說,有清一代最具有開拓精神與冒險勇氣嗎?
因此,中國人開拓精神和冒險勇氣的缺失,其根子恐怕并不在大地上那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城池身上,更不在那蜿蜒于崇山峻嶺間的長城身上!
縱觀世界范圍內(nèi)國家民族之間的戰(zhàn)爭,侵略的一方其生產(chǎn)力發(fā)展水平、社會經(jīng)濟發(fā)達程度較之于被侵略一方常常相對發(fā)達和先進些,而中國古代在這一點上恰恰相反:北方的少數(shù)民族其生產(chǎn)力發(fā)展水平和社會經(jīng)濟形態(tài)都長期落后于中原的漢民族,但它們就是長期而不斷地侵擾著漢民族政權,漢民族政權便不得不與他們作長期的、不斷的周旋。一個先進的民族與落后的民族作長期周旋,其結(jié)果是不難想象的——這如同下棋,只有棋逢對手,甚至高手,其棋藝才能不斷長進;反之,即使你是高手,老與臭棋簍子下,其棋藝不但難以長進,甚至也會越下越臭——古代中國(主要是漢民族生活的地區(qū))進入農(nóng)業(yè)文明社會是較早的,而以農(nóng)業(yè)文明為基礎的漢民族政權,就是在與相對落后的游牧民族政權的長期周旋中,不知不覺地將自身的先進性漸漸喪失殆盡。
我常常在夕陽西下時去太平門附近城墻下的小徑上散步,一輪夕陽正漸漸沉入城市的高樓大廈間,每當此時,我常常會不自覺地用自己的手去摸撫那一塊塊冷冷的城磚,城磚默默,唯有那滿布城磚上的一個個深深淺淺的彈孔,如同一只只圓睜的怒目,似乎要用自己冷峻的目光提醒人們,古城實在負載著太多太多的沉重和太多太多的悲哀。
南京城(不必說那個用土筑成的外城)是名副其實的世界之最,幾乎是羅馬城的兩倍。就是今天,南京的主要市區(qū)仍在它圈定的范圍之內(nèi)。為此我曾不止一次地想,這么大的一個城,當年有那么多人來住滿它嗎?在南京住得久了,我似乎得到了答案。答案是南京城內(nèi)那一個個古老的地名告訴我的。
太平門內(nèi)不遠處的有一個地名叫樂游苑,它告訴我們那兒曾是皇家“樂游”的苑囿;我天天上班的單位所在地,名叫“蘭園”——或許許多年前這兒是一個培植蘭花的花圃;離我工作單位不遠還有這樣兩個地名:“西家大塘”——或許多年前那兒是一個只住了一兩戶西姓人家的大水塘;“小營”——或許許多年前那兒是一個不太大的軍營;最有意思的地名諸如“馬群”、“馬標”之類——或許許多年前那兒便是放馬的地方。原來,南京城要筑這么大,里面除了住人,還要種花、種草、種莊稼,還要放牛、牧馬,還要扎營、住兵!
不難想象,南京城是一個完全不需要(事實上也沒有)郊區(qū)的城市;換句說得刻薄一點的話,南京城是一個沒有市區(qū)的城市,因為它市區(qū)就是郊區(qū),郊區(qū)就是市區(qū)——這樣的城市實際上只是一個放大了的村莊,這樣的城市,無論它有多大,永遠只能是農(nóng)業(yè)文明的溫馨安樂窩,而絕不可能是冒險家的游樂園。中國古代其他所謂的都市大致上也是如此;由長城圍著的中國,大致上也是如此。
曾經(jīng)有人作過專門的考察,發(fā)現(xiàn)中國現(xiàn)存的長城,與中國年平均400毫米等降水量線和年平均氣溫攝氏0度等溫線大體重合。這便意味著長城以南的土地適合農(nóng)耕,而北面的土地只適合游牧。相對于游牧,農(nóng)耕是進步的、先進的,因此由長城保護著的中國最初的農(nóng)業(yè)文明,其先進性是不言而喻的。但這種先進性并不是一成不變的,隨著真正意義上的城市在世界上的出現(xiàn),長城圍著的這個以農(nóng)業(yè)文明為基礎的東方老大帝國——一個放大了的村子,其落后性也便顯現(xiàn)出來了。尤其是當明朝政府把本用來阻擋游牧民族的侵擾的長城筑到了海邊,便意味著,長城以內(nèi)的這片東方古老的土地完全被封閉了起來。
朱棣時代,似乎露出了要打破這種封閉的絲絲兒跡象,國家因之而出現(xiàn)了短暫的所謂“仁宣之治”,只可惜其后的一個又一個統(tǒng)治者,個個都只滿足于做一個放大了的村莊的“莊主”,因此中國這條大船便老是停泊在農(nóng)業(yè)文明的溫馨海灣中,而不知道別的船只,甚至連一些小舢板,也早已經(jīng)啟錨遠航了。這在今天看來實在很令人感傷。
有一本談論中國城市的書,書中稱南京是中國“最感傷的城市”,我不知道它所說的感傷與我所說的感傷是不是有相同的意思,如果有的話,那么南京的確算得上是“中國最感傷的城市”,而且中國還應該是“世界最感傷的國家”!
七
城值得歌頌嗎?當然值得歌之頌之!城可以詛咒嗎?當然也可以詛而咒之!
——這就是中國的城:縣城,省城,宮城,皇城,湯池金城,萬里長城……
歌頌南京城的故事當然可以列出許多,有的還不僅可歌,而且可泣;但對它的詛咒似乎一點也不少,最經(jīng)典的當然不是朱棣的“紫金山上架大炮,炮炮對準紫禁城”,而是沈萬三的故事和田德滿、戴鼎臣的傳說。
歌頌長城的故事更是不計其數(shù),但對它的詛咒似乎也家喻戶曉,這便是孟姜女的傳說:一個弱女子,竟用自己的哭聲為武器,使八百里長城轟然倒塌,想一想這是怎樣的一種驚心動魄呵!
曾經(jīng)有一個階段,圍繞南京的城墻是拆還是修的問題而產(chǎn)生了激烈的爭論(對于長城大體上也曾有過這樣的爭論),主張拆的說出了一千條非拆不可的理由,而主張修的也同樣說出了一千條非修不可的理由,爭論的結(jié)果當然是不了了之,但好像主修派似乎略占了上風。著名畫家徐悲鴻還為此曾專門寫過一篇《關于南京拆城的感想》的文章,里面有這么一段話:“我所知南京之驕視世界者,則自臺城至太平門,沿后湖二千丈一段Promende雖巴黎之Champs-Eises不能專美。因其寥廓曠遠,雄峻偉麗,據(jù)古城俯瞰遠眺,有非人力所計擬及者——乃如人束帶而立,望之儼然,且親切有味。于是寄人幽思,宣泄愁緒,憑吊殘陽,緬懷歷史,放浪歌詠,游目暢懷,人得其所?!钡乙詾椴鸬艄倘徊豢桑匦匏埔膊槐?,只要將現(xiàn)存的保留一些就是了,保留它作為一種歷史的見證,見證一種我們所創(chuàng)造的曾經(jīng)的文明,也見證這種文明帶給我們的所有輝煌與沒落,進步與落后,光榮與恥辱;同時也提醒我們,今天和將來,我們所做的一切,絕不能是對錢鐘書那個著名命題的演繹。
我住在太平門外的板倉已有幾年了。有一次,我無意間發(fā)現(xiàn),明中山王徐達的陵墓就在那兒的一隅,400多年來它就是如此地遙對著前面的紫金山,成了一種永恒,也成了一種象征,更成了一種宿命,因為送給徐達蒸鵝吃的朱元璋就長眠在紫金山的另一面。
板倉在老南京的眼里是十足的鄉(xiāng)下了。俗話說“城里的雨,城外的風”,意思是說城里的雨和城外的風能給人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只可惜今天這一處曾經(jīng)的“城外”早已經(jīng)與“城里”區(qū)別不大了。倒是太平門附近仍給人“城外”的感覺,來到這里的風還可以酣暢淋漓一番,雖然那多是被旋成了的北風。每天上下班從那兒經(jīng)過,我因為這里的風而始終有一種進城和出城的感覺,因為我知道這兒的北風實際上是從四面八方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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