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謙

一

臨近中午，吳大爺?shù)胖娜嗆嚧掖颐γs路，剛準備拐彎，一輛小汽車也從對面拐了過來，速度很快。吳大爺一下慌了，方向轉(zhuǎn)了好幾下，然后只聽“咯噔”一聲，三輪車撞在了旁邊的石牙子上，側(cè)翻了過去。小汽車也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

從車上下來一個年輕人，指著吳大爺一陣猛訓：“你這是怎么騎的車，你會騎車嗎？拐彎都不知道讓一讓！”吳大爺很委屈，心里想：“是你的車開得快，我都差一點摔倒，還怪我呢?！笨墒撬緳C后面的話讓他把想說的都噎了回去?！澳阏f怎么辦吧，車刮壞了?！闭f著一指自己的小汽車。吳大爺看了一眼，立即就被嚇傻了。在小汽車側(cè)面，果真有一道劃痕。可是自己的三輪車沒有跟小汽車親密接觸啊，怎么會劃到它呢。難道自己看花眼了？他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了。司機繼續(xù)說：“大爺，您老人家看好了，這是一輛大奔，光這道劃痕就要花幾千塊才能補好呢?！?/p>

吳大爺心里一哆嗦。幾千塊錢，這對他來說可是個天文數(shù)字。自己光保持沉默不行啊。于是他大著膽子爭辯道：“小伙子，你這車不是我撞的，剛才三輪車根本就沒有碰到它?！彼緳C一下子急眼了，說：“不是你撞的，難道是我自己劃的？要是不說個明白，誰也別想走。”說著就要過來拉吳大爺。吳大爺“撲通”一下跪倒在他面前，大聲說：“小伙子，行行好吧，放過我這一次，我真沒這么多錢?！彼緳C一看，往后退了幾步，任憑吳大爺跪在地上?！澳氵@樣也沒用啊，該賠的錢還得賠，我又不是訛你?！眳谴鬆斞蹨I都要流出來了。

這時，從北面過來幾個姑娘，見狀忙問怎么回事。司機就把剛才的事情講了一下。一個姑娘對司機說：“何必難為一個老人呢，讓他起來吧?！彼緳C有點不高興了，說道：“我怎么難為他了，是他自己跪下的，再說了要不是他撞我的車，會跪下嗎？撞了就得賠，這天經(jīng)地義。”

另一個姑娘跑過去拉吳大爺，然后把他扶到路旁的大樹下面。并對著司機說：“你這樣做太過分了，誰家都有父母，你的損失我們來賠，你說多少錢吧?！?/p>

司機說道：“多少錢你們還沒數(shù)？這大奔車是鬧著玩的嗎。”這個姑娘隨即從兜里掏出來一沓錢，兩個同伴也傾囊相助，最后湊了兩千塊?！斑@些不夠的話，你就自己想辦法吧，總之，這大熱天的，別讓老人這樣了?！币粋€姑娘遞過錢說道。其他一些過路人也都紛紛指責司機，并對三個姑娘的行為表示贊賞，還有的竟然鼓起掌來。司機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把錢還給了她們，爭辯道：“我也不是非要他賠，但是他得承認才行啊，這把年紀了，敢做不敢當?！弊詈蠓亲寘谴鬆敽灹俗殖姓J是他撞的車，還要寫上聯(lián)系電話。說這樣好找保險公司。旁邊的人不讓吳大爺簽，如果不行就報案。吳大爺想了想，說自己還有急事，反正也不讓咱們賠錢了，就算了，簽就簽吧。司機收起簽字紙，匆匆拉開車門開走了。

幾個姑娘把吳大爺扶到車上，吳大爺一個勁兒地表示感謝，說自己的一個老鄉(xiāng)住院了，得趕緊去看看。她們一再叮囑吳大爺別把這件事情太往心里去，好好騎車，吳大爺抹了一把臉，滿含感激地說道：“會的，會的，你們真是好人呢?！?/p>

二

吳大爺跟一幫老伙計是從老家過來應(yīng)聘當清潔工的，平時都是互相照顧。這不，他剛剛把自己的路段掃完，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就接到了一個電話，說王木明讓車給撞了，已經(jīng)送往醫(yī)院。他二話沒說，就急匆匆往醫(yī)院趕。心里念叨著：“可別出大事，可別出大事，王木明是自己勸著出來的，要是有什么不測，怎么向他家人交代啊?！?/p>

醫(yī)院里，王木明已經(jīng)進了手術(shù)室，幾個老鄉(xiāng)焦急地等在外面?！八麤]事吧？”吳大爺問。大伙說幸虧王木明的命大，只撞了腿。要是車再軋得往里一點就完了?！笆钦l撞的，報警了嗎？”他急切地問。一個老鄉(xiāng)說報警是報警了，可車跑了，交警正在追查。吳大爺說這還不好辦，到處都是攝像頭，看他往哪里跑，逮住非得罰死他。讓他這么沒人性。想想自己剛才的遭遇，他對這些無良心的司機充滿了憤恨。

等了兩個多小時，王木明的手術(shù)終于做完了，雙腿都是粉碎性骨折。醫(yī)生讓去交錢。這些老鄉(xiāng)們就一個個回去取錢，大家先湊一湊住上院再說，并趕緊聯(lián)系了他的家人，還有一個人去交警隊探聽消息。

快黑的時候，從交警那里傳來了一個壞消息，說雖然有攝像頭，但是因為角度不好，拍得并不清楚，更糟糕的是肇事車輛的車牌號被用一個寫有“百年好合”的紅紙遮擋住了。只能大致看出車的顏色。連汽車的品牌也很模糊。從這個攝像頭消失之后，這輛車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估計是拐小路走了。隨后交警們又去各汽車修理廠，也沒有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這下大家可犯了難。要是抓不到肇事車，王木明住院治療都成了大問題。這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

三

這幾天在網(wǎng)絡(luò)上突然流傳出幾張照片，主題是：最美姑娘幫老人賠償損車錢。上面就是那天幾個女孩跟奔馳車司機理論，并扶起吳大爺?shù)那榫?。照片一登出來，就吸引來眾多人的目光，贏得無數(shù)贊譽。

這樣的事情，每天在網(wǎng)上會出現(xiàn)好多。讓每個人心里暖暖的。不過這幾張照片還吸引了另外一個人的目光，他就是交警隊的劉警官，他正好負責處理王木明被撞的案件，他也是偶爾看到了這個新聞的，但是打開照片的一剎那，他就有一種莫名的興奮。因為照片上的那輛車太熟悉了，灰色，也是用“百年好合”遮住車牌號，車型也基本一致。通過照片，確定這是一輛奔馳車，這樣搜索的范圍就縮小了很多。另外再加上照片上的這名司機，情況就更加樂觀了。

果不其然，經(jīng)過三天的緊張排查，終于在一個縣城里找到了嫌疑車輛，司機的名字叫嚴偉河。面對交警的詢問，嚴偉河卻說自己從沒有碰過人，至于車上的劃痕，是一個老頭騎著三輪車撞上的?！熬褪沁@個人?！彼噶酥刚掌斑@里還有他的簽字呢。”說著就拿出了那張簽字紙。劉警官按照上面的號碼打過去，卻被告知關(guān)機。“這是怎么回事？”劉警官問。嚴偉河說他也不知道，但是從這個照片上你也看出來，確實是他刮蹭我的車的。要不他也不能跪著跟我求饒啊?！澳氵€好意思說，你這樣做對嗎？”劉警官訓了他幾句。嚴偉河說是他看著我的車貴重賠不起才跪的。

但是找不到照片上的老人，劉警官也無計可施了，只好留下他的聯(lián)系方式，讓他先回去。正在這時，吳大爺來打聽案件進展情況，正好碰見嚴偉河往外走，與此同時，嚴偉河也看見了他，上去抓住他的手說：“大爺，您可來了?？靵砀易鰝€證?！闭f著就把他領(lǐng)到了劉警官面前。

可是吳大爺卻說那車根本就不是他的三輪車撞的，事后自己反復想，當時他的三輪車是碰在路邊石頭上，往右歪的，而汽車卻是在左邊，所以根本不可能撞到汽車。嚴偉河笑著說：“大爺，您這么大年紀了，怎么還撒謊呢，是您的三輪車撞了我的汽車后才歪倒在地上的，連您的簽字都有，怎么還抵賴呢。要不咱可以做劃漆鑒定啊。”吳大爺說：“是你賴人在先，當時我也是被你嚇糊涂了，鑒定就鑒定。”劉警官心里明白，因為前幾天下了幾場雨，如果吳大爺車上真有刮漆的話也早被沖刷干凈了。

四

現(xiàn)在需要做的是找到那個在網(wǎng)絡(luò)上發(fā)照片的人。劉警官通過各方面的關(guān)系，最后終于查到了，是住在附近小高層上的一個青年人。那天他站在家里的陽臺上往下看，發(fā)現(xiàn)路邊的樹上有個鳥巢，一只大鳥正在給小鳥喂食，他感覺挺有意思，就拿過數(shù)碼相機錄像，正好把小汽車跟三輪車相遇的場景錄下來，后來，他又看見幾個姑娘來解圍，趕緊抓拍了幾張照片，越看越感人，就發(fā)在網(wǎng)上。劉警官說明了來意，讓年輕人拿出照相機，年輕人說他剛把視頻刪掉。劉警官一怔，不過年輕人接著說沒有關(guān)系，幾分鐘前我已經(jīng)傳到網(wǎng)上去了。劉警官讓他打開電腦，視頻很清楚，經(jīng)過仔細比對，確定吳大爺?shù)娜嗆嚧_實沒有碰到汽車。劉警官把錄像拷貝下來?；貋砟媒o嚴偉河看。

嚴偉河一看這個，就慌了神。腿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嘴里卻連說不可能不可能。劉警官把這些看在了眼里。嚴厲地指明了事情的嚴重性，問他是自己說還是讓警察繼續(xù)尋找證據(jù)?？丛僖搽[瞞不住，嚴偉河只好說出了真相。

原來，那天他在路上超速行駛，撞倒了一個清潔工，知道路上會有攝像頭，就拐上了一條小路，下車一看，車上有道劃痕，于是心生一計，就導演出了一場跟吳大爺擦碰的鬧劇。這幾天他一直沒有把劃痕修補上，就是知道交警遲早會找到他。所以前幾天當網(wǎng)絡(luò)上出現(xiàn)那幾張照片后，他沒有一點驚慌，竟然盼著警察早點找到他，趕緊把事情解決了?？墒侨f萬沒想到，吳大爺不但不承認，而且竟然還有人錄了像?？磥碜约菏锹斆鞣幢宦斆髡`。由于涉嫌交通肇事并逃逸，嚴偉河被拘留了，等來的將是非常嚴厲的懲罰。他的家人趕快拿出錢來給王木明治病。

吳大爺心里一塊石頭這才落了地。

不過事情并沒有完，幫助吳大爺?shù)膸讉€女孩被人認了出來，她們那天是去一個公司應(yīng)聘的。當老總在網(wǎng)絡(luò)上知道了事情的經(jīng)過后，被她們的善舉所感動。決定破格錄用她們。而吳大爺他們這些被稱為城市美容師的人，也受到了大家的關(guān)注，他們艱苦的生活環(huán)境和高強度的工作量讓網(wǎng)民們熱議。這不，有關(guān)部門表態(tài)說中秋節(jié)不光給他們發(fā)月餅，還準備了紅包，而且冬天還要為他們送棉大衣，燒熱湯喝。

（責編/吳玉富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