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立
筆者家住上海市區(qū)一個小區(qū)的沿街房,不僅緊挨著馬路,而且靠近一個十字路口。每天從早上八九點鐘到下午四五點,都要忍受各種噪音:叫賣聲,廢舊電器收購者的吆喝,流動商販播放的歌曲,掃街灑水車、垃圾車的提醒樂曲,不耐煩的汽車喇叭長鳴……
這種街頭叫賣聲完全沒有相聲《賣布頭》的趣味,只是錄下來的簡單吆喝和粗魯吼叫,很多說的還是古怪的方言;灑水車和垃圾車的提醒樂曲永遠只有幾個音符,比音樂賀卡上的曲子還要單調(diào),音量卻很大;至于騎電動車的流動音樂販子的品位,則只能用惡俗來形容,而且就那么兩三首歌,一日數(shù)次、日復一日地來回播放。
總之,這些聲音都非常嘈雜刺耳,毫無美感可言,加上成千上萬次的重復,簡直能把人逼瘋。俗話說:“好話說三遍,任誰都生厭?!焙螞r是爛歌?有時真希望自己有一把槍或一把彈弓——不打人,就打他們的音箱。
不過,與那些住在廣場、體育場周邊的居民相比,筆者的運氣還不算最壞。因為馬路噪音基本是間歇式的,你可以在它們響起時趕緊打開音樂或捂緊耳朵,然后熬到它們消失。
而所謂的“廣場舞”、健身操的配樂卻是每天早晚都要聒噪數(shù)小時的,音量開得山響,歌曲同樣就那么幾首,有時還伴以高聲的呼喊。難怪不堪其擾者會被逼得心生動粗甚至開槍的念頭。
2013年8月30日,北京市昌平區(qū)56歲的居民施某對天天在大院里跳廣場舞的人終于忍無可忍,取出雙筒獵槍朝天鳴槍,又放出三只藏獒沖散跳舞者。
這件事引起了國際媒體的注意?!督?jīng)濟學人》雜志2013年10月26日那一期在“流行休閑方式”欄目中,借用ABBA的歌名《Dancing queens》(跳舞的女王)作標題提及此事,指出“該男子遭到逮捕,但在網(wǎng)上博得大量同情”“合肥市市長熱線2013年已接到超過200個有關廣場舞的投訴”。
沒有獵槍的人,也有其他激烈地表達抗議的方式:2013年4月,成都一小區(qū)幾家臨街住戶因長期受廣場舞音樂困擾,向跳舞人群投擲水彈;2012年8月到2013年5月,長沙市雨花區(qū)某小區(qū)跳廣場舞的大媽三次被業(yè)主潑大便;2013年10月,武漢一小區(qū)內(nèi)正在跳廣場舞的人群遭樓上業(yè)主潑糞……
這些事件的一個共同點是執(zhí)法者的缺席,迫使飽受噪音騷擾的人不得不自行維權。換作其他文明國度,“中國大媽”們這么亂來可就行不通了。
2013年6月,紐約布魯克林日落公園一支華人舞蹈隊的噪音讓附近居民不堪其擾并報警,警察趕到后,給領隊王大媽戴上手銬并開出傳票,罪名是在公園里制造噪音。估計中國大媽們從此再也不敢“直把他鄉(xiāng)當故鄉(xiāng)”了。
她們其實應當慶幸這樣的結局:美國有槍和有大型犬的人太多了,假如美國警察也袖手旁觀的話,中國大媽們恐怕就得做好挨冷槍的準備了。
跳廣場舞的人或其他噪音的制造者或許會自辯說(很難想象會有其他人為他們辯護,如有,肯定不是住在廣場附近的聽力正常者),反對者有希望休息和安靜的權利,但他們也有健身和娛樂的自由。
問題是,別人不受打擾的權利更為優(yōu)先。一旦你制造的音量大到讓別人無法選擇不聽的地步,就是強加于人,就是侵犯了別人的權利。跳舞者可以選擇他們“播放音樂”的時間和地點,而附近居民卻沒有選擇的余地。
從實質(zhì)上看,廣場舞等制造出的噪音與大放鞭炮、在公共場所喧嘩、插隊、攀爬等中國式陋習性質(zhì)相同,都是不尊重、不體諒他人的表現(xiàn):我高興怎樣就怎樣,全然不替別人著想,全然不顧慮別人的感受。越是在文明進步的社會,這種行為就越不可接受。
到過日本的人都會認同這一點:日本社會的一大人際交往準則,就是不要“迷惑”別人,也就是不給他人添麻煩。
《別跟我說你懂日本》一書舉了幾個例子:
——“某日在站臺上,幾名中學生大聲喧嘩,忘乎所以,同伴中便有人出來勸說他們打住,以免‘迷惑四周?!?/p>
——“還有一次,四五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在車廂里不小心弄灑了飲料,就蹲下去用隨身帶的紙巾擦拭。旁邊的一些成年人冷眼旁觀,等到女孩兒們的紙巾用罄,有人不吭聲地遞過來幾張。女孩兒們一邊擦,一邊向四周鞠躬致歉。”
——“(自殺手段中)躍軌的做法,無疑就是要給別人帶來‘迷惑,就是要讓自己的死成為公眾事件……首都圈地區(qū)的躍軌事件,多半是在上班高峰時期的繁忙線路和車站,每一次都會令數(shù)萬人被迫遲到。假如有人準備趕往機場,說不定還會因此錯過航班。聽說自殺者還會給家人添不小的麻煩,因為依照法規(guī),運營受阻的鐵路部門有向家屬要求一筆高達數(shù)千萬日元賠償?shù)臋嗬?,盡管考慮到其處境,多數(shù)時候并不付諸實施,可家屬還是要按慣例繳納所謂的‘迷惑料。”
我們還記得2013年北京馬拉松的沿途撒尿現(xiàn)象。如果說在市區(qū)街道這樣做可能引起爭議,那么在山野舉行的越野比賽中,就地方便似乎就是天經(jīng)地義的。然而日本著名的“環(huán)富士山越野賽”卻禁止隨地大小便,所有選手都必須攜帶便攜式馬桶,否則會被取消參賽資格。
此外,選手還必須準備防熊鈴——掛在包上用響聲防止熊接近。但在有些路段卻必須將鈴子捂住,不許發(fā)出聲音,因為這些路段屬于私人領地,路過時不得打擾主人。
“廣場舞之爭”這類“文明的沖突”不僅存在于發(fā)展水平不同的國家,也存在于同一個國家的不同地區(qū)。
2013年8月的一項民調(diào)顯示,紐約州被美國人票選為全國最粗魯、最傲慢的州,尤其是該州的紐約市。不過紐約人對這個壞名聲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一位紐約人在《赫芬頓郵報》網(wǎng)站撰文解釋:“這樣說是基于對紐約市的根本誤解。紐約是一座巨型城市,多數(shù)人都工作壓力大,時間很寶貴。它的公交系統(tǒng)十分發(fā)達,且人口達800多萬,因此步行交通必然極其擁擠。這很重要,因為它影響了紐約市的基本禮貌規(guī)則……”
“在高峰時段紐約兩個路口間的人行道上,可能有150個人正在趕路上班;一列地鐵上可能有上千人;每分鐘可能有50人要下公共汽車或地鐵車廂,100人要上下臺階或自動扶梯?!?/p>
“每天我都能看到有游客站在人行道中央、亂拉車廂門導致地鐵無法運行、堵住整個樓道或在地鐵開門后搶著往里擠?!?/p>
“你沒有任何借口影響1000人上班。如果你堵住地鐵車門,就怨不得別人咒罵、沖撞你,因為這是你的錯,就像你為了查地圖而在高速公路上橫著停車,堵住了三條車道一樣?!?/p>
據(jù)說廣州市正在起草《廣州市公園條例》,規(guī)定在公園內(nèi)臨近學校、醫(yī)院、居民樓、辦公樓等的區(qū)域禁止開展喧鬧的健身、娛樂活動。該條例有望在2014年年底前頒布。
但愿類似法規(guī)能夠盡早在中國各地普及,并且得到真正有效的執(zhí)行,讓咱們在家中能圖個耳根清凈,為家這座“風能進,雨能進,國王不能進”的城堡抵擋住可怕噪音的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