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澤豐
在農(nóng)村生活和長大的孩子,總習慣盼望著臘月的到來,臘月一到,新年也就近了。即使北風凜冽地吹,即使雪飄,孩子們依舊嗅到了年味,感到了隨著風雪飄來的幸福。它是那樣溫暖著我們的心靈,纏繞著我們童年的夢。那些圍著爐火取暖而談論丟在歲月里故事的鄉(xiāng)親們,把一年的農(nóng)事總結得如此生動,讓我懷想至今。
臘月里,也該是下雪的時候了。北風把寒冷甩進村莊,樹木呼呼地響,刺骨之感油然而生。德華爺從柴房里搬來幾個枯干的樹蔸,放在堂屋的中央,用柴火助燃,慢慢地,樹蔸被燃起來了,溫暖著整個堂屋,溫暖著前來聊天的人們的手和臉,溫暖著他們所敘說的一個又一個故事。他們談著作物的收成,論著家長里短,嬉笑著彼此的“丑聞”。那時,雖然物質(zhì)貧乏,雖然生活慢條斯理,但是幸??偸秋h在他們的身邊,鑄成人間樸實無華的愛,包裹著我們,讓我們感到幸福。
新布鞋早已做好了,被紅毛線繩系著,掛在雕花木床的床頭,里面放有祈福避邪的道光通寶制錢;新衣服也做好了,還有姐姐扎頭的紅頭繩,一同放在了母親當初陪嫁的大木箱里,只為等待著新年的到來,只為給我們帶來新春的快樂。我記得在那些年關將近的日子里,打豆腐、做年粑是必不可少的事兒。而這一切首先得依靠石磨,石磨盤早先請灣子的啞巴新鑿了路子,父親把磨桿從墻上取下來。推拉著的磨子,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母親一面向磨眼里添著黃豆或大米,一面看著豆?jié){或米粉的粗細。年粑蒸好了,香噴噴的氣息從竹制的蒸籠里冒了出來,縈繞在整個屋子里,然后又隨風飄出屋外,飄進鄰家。母親掀開蒸籠蓋,夾起兩個年粑,待放入祖宗的牌位之后,才允許我和姐姐吃。頭鍋蒸籠的年粑,母親總是趁熱送給左鄰右舍的人,讓他們也嘗嘗,嘗嘗我家年粑的味道。我和姐姐則沾著糖吃,香香的,甜甜的,在我們孩子的心里,幸福就是這樣地縈繞在我們的舌尖之上,成為終身難以忘卻的記憶。
雪終究下了。一夜的大雪,漂白了村莊,漂白了山川大地。此時,微弱的一絲風,將垛上的草衣輕輕吹起。麻雀們蹲伏在里面,望著銀裝素裹的世界,花了靈動的雙眼。孩子們呢?他們踩著積雪,或打著雪仗,或堆著雪人,或?qū)ぶB獸的蹤跡,感覺不到絲毫的寒冷。這樣的冬天,我們經(jīng)歷過,這樣的臘月,我們滿足于自己的快樂。
又是一年臘月起,鄉(xiāng)親們忙碌的活兒,是否依舊堆在了年關的門口?聽說他們簡化了許多手續(xù),一切用貨幣兌換著新年的用品。只有我的母親,依舊沿著傳統(tǒng)的方式,為兒女們準備著新年的禮物,依舊用溝畔的石磨磨著米粉,用竹制的蒸籠蒸著年粑,讓炊煙從屋宇上泛起,讓年味栓住我攜妻兒回家過年的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