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天+王全有+林曉娜

習仲勛（1913.10.15-2002.5.24），陜西富平人，陜甘邊區(qū)革命根據(jù)地的主要創(chuàng)建者和領導者之一，國務院前副總理，中國共產(chǎn)黨第十一屆中央委員會書記處書記，第十二屆中央政治局委員、書記處書記，第五、第七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副委員長。1978年到1980年，曾任廣東省委第一書記、省長，是最早向中央提出在廣東設立經(jīng)濟特區(qū)設想的領導人之一。

習仲勛為我平反冤案

文/李正天

現(xiàn)在年齡在50歲以上的廣州人或許還記得1974年11月10日，一張名為《關于社會主義的民主與法制——獻給毛主席和四屆人大》的大字報出現(xiàn)在廣州最繁華的北京路口。大字報署名“李一哲”。

這張大字報從頭到尾67張白報紙，長達2.6萬字。因為圍觀的人太多，交通堵塞。夜黑了，還有許多人打著手電筒、劃著火柴讀完它，抄錄上面的句子。

讀過這張大字報的人或許也還記得：1975年，廣東全省上下動員，批判這張大字報。上百場萬人大會上，批判者與“李一哲”的“李”——那個個頭矮小、面龐瘦削的年輕人各占一臺，拿著擴音器，面對面大辯論。

“當時省委傳達：不批倒‘李一哲，就不準畢業(yè)?！笔∥h史研究室副研究員劉子健當年在中山大學讀書，親歷了辯論會，“大字報里有一段批判林彪的‘天才論?！粋€人的腦袋代替八億人的腦袋，這些話振聾發(fā)聵、石破天驚，讓我對‘文革中盛行個人崇拜從此產(chǎn)生懷疑。”

這張大字報迅速流傳全國及海外。江青說，這是“解放后最反動的文章”。

“李一哲事件”成為了廣東“文革”后期一場自下而上的民主與法制訴求。這一民間異端思潮成為了當代中國思想史上極有影響力的事件。

當年的“李”、今年66歲的李正天，大光頭、大胡子，一年四季穿長袍，冬天時還會戴一頂圓氈帽，樣子古怪。其實，也不奇怪，他是藝術家、哲學家。

“‘文革中，說誰反對毛澤東就打倒誰，想剝奪誰的權利就剝奪誰的權利，這種無法無天的狀態(tài)很可怕?！边@是李正天與人合寫那張大字報的動因。

剛到廣東的習仲勛主持了“李一哲案件”平反工作。事情雖然不是出在他手里，但他仍然主動承擔了責任，“你們?nèi)绾伟l(fā)火，怎么講都可以，因為我們搞錯了。”

“最反動的文章”

“文革”爆發(fā)時，我是廣州美術學院四年級學生，當過廣州紅色造反司令部“吶喊”兵團的頭頭。那時，我反對林彪、康生、黃永勝這伙人，寫過一張大字報《炮打黃永勝是對他最大的挽救》。因為這件事，1968年夏，我被通緝，從武漢抓回廣州監(jiān)禁。

1972年，林彪“九一三事件”后，我反對林彪、黃永勝的罪行不成立，但還要繼續(xù)審查我反康生的罪行。我就被押送到美術學院（當時更名為“廣東省人民藝術學院”）邊勞動邊審查，還是沒有完全自由。

我不安分，只要有一點點自由，就開始活動。我和郭鴻志（當時是廣東人民廣播電臺技術部副主任）幾個人經(jīng)常在一起討論社會問題。我們都認為，當時社會主義法制很危險，想打倒誰就打倒誰，想剝奪誰的權利就剝奪誰的權利，這種無法無天的狀態(tài)很可怕。民主與法制，這個飽含著“血和淚的命題”一定要向毛澤東和周恩來上書。

1973年底，聽說四屆人大要召開，我們寫了《關于社會主義的民主與法制》一文，連同鄭慶和、陳贊明寫的海南島東方縣、儋縣等地在“文革”中大規(guī)模屠殺群眾的調(diào)查材料，以及一篇由我個人署名的《九個問題》一文，通過一個鐵路工人寄出給毛澤東和全國人大。結果，還沒送到就被扣住了，這些文章被定為“反動油印品”。是不是真的“反動”？我們決定：直接訴諸人民群眾。

1974年11月10日在北京路口公開張貼的大字報是第三稿。我、陳一陽、王希哲和郭鴻志聯(lián)合執(zhí)筆，輪番修改。在最后的“啟事”上，還寫上了“希望廣大革命同志能夠在紙張上給予支持”，并留下了我的真名和聯(lián)系地址。

這張大字報一貼出來，立即轟動廣州，迅速傳遍全國，很快也傳到海外。美院領導找我談話，問我大字報中講的“堅持林彪體系的頑固派”是誰？我直言不諱：就是江青他們。廣東方面將大字報呈送中央，要求定性。江青發(fā)話了：這是“解放后最反動的文章”。

當時，“四人幫”正利用“批林批孔”運動大亂全國，海內(nèi)外一些勢力也乘機插手，在那種情勢下，廣東省委認定這是一張“反動的大字報”，組織全省批判。

100多場大辯論

廣東省委印發(fā)署名“宣集文”的批判“李一哲”的長篇論文，廣州市批林批孔運動辦公室把這張大字報全文和批判文章匯集成冊，分發(fā)到許多機關、工廠、學校，幾乎是人手一冊。批判“李一哲”運動就這樣自上而下、大張旗鼓地發(fā)動起來。

1975年，針對我專門開了多達數(shù)百場批判會，其中面對面的辯論大會就達100多場，很多次是萬人大會。他們動員了很多專家、學者、教授和我辯論，來一個，我辯一個?！拔母铩睍r，流行一批斗就低頭、認罪、檢討，我不信知識分子都是軟骨頭，就是不肯妥協(xié)。

在我參加的100多場大辯論里，有70多場成了武斗會，我剛一上臺，就因為不低頭遭來暴打，有人還沖上臺對我拳打腳踢。當時省委領導不得不派人來保護我，要不我這條命早沒了。

說起來十分可笑。那時，各個單位要事先找省委預約，安排日期，然后用專車把我送到會場去辯論。批判會上，設有兩個講臺，我和批判者各站一邊。我據(jù)理力爭，有時批判者招架不住了，就強行把我的擴音器關掉；有些批判會還要搞彩排，請人來扮“李正天”這個角色，提前準備好李正天辯倒他們時的應變方案。

有一次，在某大學的辯論會上，有人說，“李正天提出民主與法制的要害，是反對無產(chǎn)階級專政，因為偉大導師列寧說過，無產(chǎn)階級專政是直接憑借暴力而無須任何法律約束的政權?！蔽伊⒓椿卮穑骸斑@個人看來是認真讀了書的。列寧是講過這樣的話，這句話出自《列寧選集》第三卷第623頁《無產(chǎn)階級革命與叛徒考茨基》一文中。對這句話的濫用，正是我們要提出健全民主與法制的緣由?！边@件事到處流傳，坊間說我對馬列主義倒背如流。其實，我不過是對馬列主義的一些論斷比較熟悉而已。

既然被定為“反動的大字報”，為何不把我直接送進監(jiān)獄去，還要組織100多場讓我申明觀點的大辯論？因為，“李一哲大字報”也得到中央高層關注，毛澤東、周恩來三令五申“要文斗、不要武斗”。當時，省委主要負責人指示允許我答辯。那時，在廣州、北京和港澳地區(qū)流傳一句話：“上面發(fā)了話，對李正天不要抓、不要殺，讓他講話，看你們誰能把他駁倒?！逼鋵?，當時在黨內(nèi)，也有不少人反對“文革”中混亂的社會狀態(tài)，這也是大辯論能夠展開的內(nèi)在條件。

那個年代，提民主與法制是反動的。如果不是組織這樣上百場大辯論，我們講“民主與法制”也不會引起人去注意、去思考。

有人對我謾罵、批斗，有人甚至瘋狂毆打我，但也有人支持我、贊賞我。有很多人冒著危險跑到學校找我、寫信給我表示他們的支持、敬意和同情。

向習仲勛求救

1975年，廣東省委主要領導人事調(diào)整，我的處境改變了。我被押到粵北礦區(qū)石人嶂鎢礦石坑井下?lián)岆U隊，名為接受監(jiān)督，實為勞動改造，在那里我遭到輪番批斗。

1976年10月，“四人幫”被粉碎，反對四人幫、反對林彪的“李一哲”非但沒有獲得解放，在清查“四人幫”運動中處理反而升級了。1977年12月中旬，在廣東省第五屆人民代表大會上公開宣布“李一哲”是反革命集團，我被打成首犯。罪名是“四人幫大亂廣東的社會基礎”。

從1968年8月15日至1978年8月15日，我失去自由整整十年了！十年來，從來沒有公審過我，就對我判罪論刑，社會主義法制何存？

從1978年8月開始，我在監(jiān)獄里給剛到任廣東不久的習仲勛寫了兩封申訴信，還寫了絕命詩絕食抗議。我知道，習仲勛因為一部小說《劉志丹》蒙冤受屈16年，也是在1978年初獲得平反的。我相信習仲勛與我感同身受。

絕食一周，我?guī)缀鯕饨^。突然有一天，監(jiān)獄長通知我：中央派來的人已經(jīng)接到你的上書，將會重新考慮你的問題。他還帶來了郭鴻志的字條：“正天，你的絕食已經(jīng)勝利，你的申訴轉給了習仲勛。習仲勛是個好人。請恢復飲食，保重好身體?！蔽疫@才停止絕食。被搶救過來后，我拼命鍛煉身體。

據(jù)中共黨史出版社近期出版的《習仲勛主政廣東》一書載：1978年八九月份開始，廣東省委曾數(shù)次研究“李一哲案件”，并數(shù)次報告黨中央。經(jīng)省委決定，1978年12月30日，把我、陳一陽、王希哲、郭鴻志從監(jiān)獄里釋放出來，安排我們住在省委組織部東湖招待所。習仲勛指定分管宣傳工作的省委書記吳南生處理此事。

習仲勛主動擔責

1979年1月24日下午，我們四個人第一次見到習仲勛。這是我獲得完全自由的第25天。習仲勛要我們配合省委把平反的事情處理好，還特地提醒我們要冷靜。極少數(shù)人會利用我們鉆空子，對壞人的、反動的觀點要頂回去。

春節(jié)后，我們第二次見到習仲勛。習仲勛說，開始定你們“反動大字報”，后來又定“反革命集團”，你們?nèi)绾伟l(fā)火，怎么講都可以，因為我們搞錯了。我不只是對現(xiàn)在的省委負責，還要對上屆的省委負責，因為這是歷史上發(fā)生、發(fā)展起來的，事情雖然不是出在我手里，我也要承擔責任。

習仲勛、吳南生與我們商量2月5日在友誼劇院召開平反大會。習仲勛還特別交代我們在平反大會上發(fā)言要點，要談過去沒有民主，現(xiàn)在有了民主。要正確使用民主權利。我們要搞社會主義民主、無產(chǎn)階級民主，不要搞那些資產(chǎn)階級民主。

接見完，我們幾個一討論，火氣很大：當時流行一句話“在哪里批判、在哪里平反”，“文革”中批斗我們，開了那么多次的萬人大會，定我們罪的時候也是在一個全省大會上，平反怎么能安排在友誼劇院這么小的地方？再有，之前整我們的領導有的還在位，習仲勛作為第一把手，不出面，規(guī)格不夠高，鎮(zhèn)不住局面。那幾個整過我們的領導以后有反復怎么辦？

第二天，我們給習仲勛、吳南生寫了一封緊急信：一是要求平反大會改在廣州最大的中山紀念堂舉行；二是希望習仲勛也能參加平反大會；三是強烈希望省委領導接見“李一哲反革命集團”所有成員一次。

2月3日晚上11點多，習仲勛再次見我們。他說，你們的緊急信，“好像‘文化大革命時給黨委下緊急通令”。我當時很生氣，我們被打成“反革命”和平反要對等，現(xiàn)在對我們的平反處理卻是“大會里批判，廁所里道歉”！

習仲勛再三強調(diào)，為我們平反是省委的一致決定。他解釋說，在友誼劇院召開平反大會不是有意縮小影響，平反的消息要見報，要讓全中國、全世界都知道。他不能出席，是因為要趕著去肇慶參加地委召開的貫徹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大會，實在抽不開時間。

習仲勛有一句話很打動我。他說，我坐牢戴過腳鐐、也被捆綁過，難道我也要求“對等”嗎？他還說，我和你們多次談話，我的時間就是那么充裕？我已經(jīng)是66歲的人，連續(xù)四個晚上連澡都沒洗，你們要諒解老同志。

習仲勛答應了我們第三條要求。4日下午，他在省委組織部東湖招待所會議室，與“李一哲集團”30人見面、握手。習仲勛說，我不是官僚主義者，與你們談了三次話，昨天晚上談到了凌晨兩點多，一連三個鐘頭。不要說全世界，就是中國也很少見吧！一個省委第一書記，為解決你們的案子，和你們促膝談心，你們還說我不民主，不出席你們的平反會。

見面會上仍然有人強烈要求省委在中山紀念堂召開平反大會，要習仲勛出席并講話。習仲勛又反復做工作，他的誠意打動了我們。

2月6日下午，省委在友誼劇院召開了1000多人參加的群眾大會，公開為“李一哲反革命集團”案平反。會上，省委常委寇慶延宣讀平反決定。省委書記吳南生代表省委講話。他說，現(xiàn)在看來，這張大字報提出民主與法制的問題和回答這些問題的觀點在許多方面是正確的……但我們卻把大字報看成是破壞安定團結，妄圖搞新的“匈牙利事件”，對它作了錯誤的批判?！袄钜徽堋币话甘窃谑謴碗s的歷史條件下發(fā)生的，混淆了兩類不同性質(zhì)的矛盾。省委認為“李一哲”不應定為“反革命集團”，不屬于敵我矛盾性質(zhì)的問題。我也在會上發(fā)了言。

2月25日，習仲勛單獨約見我。我跟他說，我們四個人幾天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其實，我們對民主與法制的認識深淺與側重不盡相同，老是組合在一起也不一定好。“李一哲”作為歷史已經(jīng)過去了，今后不再以“李一哲”的名義去搞什么東西了，以后要寫什么，也以我個人名義去寫。習仲勛表示同意。

接受習仲勛批評

那段時間，整個社會思潮活躍得不得了，我們接觸了海外一些極端民主主義者，他們想借“李一哲”平反之機，把我們稱為“中國民主運動的先驅(qū)”。但我極力否定這個稱號，我既反對獨裁崇拜，更反對將民主運動化。

但我當時頭腦也發(fā)熱過，行動上出現(xiàn)反復。十一屆三中全會肯定了“四五運動”是革命行動。我們就想在四五運動三周年時，搞個理論討論會，繼續(xù)發(fā)表對民主與法制的看法，用“李一哲”的影響，把這個會搞得痛快一點。

3月15日，我們以“李一哲”的名義，在廣州市街頭張貼《為紀念“四五運動”三周年理論討論會啟事》，決定在4月5日上午在紅花崗廣州起義烈士陵園中朝友誼亭內(nèi)舉行理論討論會。我們還給香港的一個雜志寄去這個啟事，寫信要求在該雜志上刊登，歡迎港澳或海外的同胞和朋友們到會參加討論。第二天，我們還寫了一封聯(lián)名信給習仲勛，希望省委和習仲勛能夠理解，并提供物質(zhì)保障。

習仲勛對我們的做法很氣憤。3月17日下午，他專門找我們談話。

“你們發(fā)海報、出廣告，是‘文化大革命中搞的那一套……4月15日是春交會，成千上萬外賓都會來。你們把廣州搞亂了，我怎么向黨中央交代？你們想問題，你們要想安定團結、搞四個現(xiàn)代化這個大前提。你們這么一搞，如果復退軍人、下鄉(xiāng)知青等都提出要這么搞，我們答應不答應？”

“你們不受管，也不打個招呼。你們這么一搞，開了個頭，對別人也沒辦法了。難道這叫民主？這叫無政府、無紀律！這個口一開不好填，即使能填，在國內(nèi)外都會造成影響。”

習仲勛是擔心這個理論討論會會被極端民主主義者和海外敵對勢力利用，他要考慮全局影響。

而我當時站在民間角度上，沒有考慮這些后果?！拔母铩背跗?，我迷信群眾運動天然合理，迷信所謂的“大民主”；20世紀70年代初，我提出健全社會主義法制，要在法制的保障下實現(xiàn)民主，那是針對“文革”中無法無天的社會狀態(tài)；但是，平反后，我對“文革”中極端民主化、無政府主義留下的毒害一時沒有清除干凈，還沒有進一步反思極端民主化、無政府主義對民主與法制的危害。習仲勛的及時提醒，對我的影響很大。

那次談話后，我們接受了習仲勛的批評，寫信認錯，再以“李一哲”的名義在廣州市貼出《再啟事》，取消原定的理論討論會。

不久，有人組織了一個“廣州科學社會主義學會”，還辦了《人民之聲》雜志。3月28日，這個學會在廣州幾處街頭貼出海報：定于4月5日下午5點半在烈士陵園對面廣場舉行集會，風雨不改。他們準備發(fā)表有關民主問題的演說，出售“學會”辦的油印刊物。

4月2日晚上，習仲勛、楊尚昆等領導又約見我談話。習仲勛很氣憤，批評他們那樣做是“極端民主化、是無政府主義”。

他征求我的意見，看看對4月5日的集會該怎么妥善處理。我建議說，對青年的這種熱情不能壓抑，只能疏導。能不能由團省委出面召開一個理論研討會，邀請他們以及對紀念“四五”的熱心者們參加，希望他們不另搞什么集會。楊尚昆同意了我的建議。第二天晚上10點多，習仲勛、楊尚昆接見了“廣州科學社會主義學會”、《未來》編輯部主要成員。我也參加了。

習仲勛說，你們搞這樣的集會是不能允許的。廣東是南大門，比較開放一點。大家要愛護安定團結的局面??！我們的安定局面是經(jīng)過艱苦斗爭得來的。沒有安定團結，沒有四個現(xiàn)代化，前途不堪設想。林彪、“四人幫”把國家破壞到什么程度？再經(jīng)不起任何折騰了！國家不能保，個人還保什么？

習仲勛還說，你們搞集會，不僅僅會影響廣東，如只影響廣東，我完全能控制得住，特別是會影響上海、北京。上海、北京那樣鬧起來，是給國家臉上抹黑，是給國家?guī)偷姑??！爱斎?，你們也可以口頭上說是民主，說你們擁護黨中央、擁護黨委領導，而你們的行動就不是?！蔽乙矂襁@些人，沒必要自己組織這樣的會。

習仲勛、楊尚昆等人反復勸說，“廣州科學社會主義學會”最終撤銷4月5日集會的“公告”，改由團省委召集第一次青年理論討論會。我在討論會上的一些發(fā)言，還被習仲勛推薦到《南方日報》、《廣東青年》等報刊上發(fā)表。

討論“真理標準”

我認為，在特殊歷史時期，這種提法對當時糾正教條主義和“兩個凡是”是有價值和意義的。但我也認為，從哲學的角度上說，這個命題本身不嚴謹。

習仲勛為人開明，理論素養(yǎng)很高，他是把我當成朋友。他把家里的電話告訴我，與我熱線聯(lián)系。有時，他在深夜派車接我到辦公室長談。

我和習仲勛也談過對毛澤東的看法。我們在大字報里提出過，“誰反對毛澤東，就打倒誰”是個錯誤口號。習仲勛很支持這個觀點。他說，相信毛澤東本人也會支持的。他給我舉了例子，延安時期，有個農(nóng)民說怎么打雷不把毛澤東給轟死，這人就被當作反革命綁起來交付法辦。毛澤東卻把他放了，說我們是為人民的，老百姓有意見，罵了我們有什么了不起，罵了就是反革命？

習仲勛說，毛澤東并不是一個喜歡別人盲目吹捧他的人，他很有自信心，相信自己做的事情是對的。毛澤東并不是像一些人傳說的那樣。我們要正確評價毛澤東，這對維護社會穩(wěn)定很重要。

關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我和習仲勛也討論過。我承認，在特殊歷史時期，這種提法對當時糾正教條主義和“兩個凡是”是有價值和意義的，對毛澤東已經(jīng)認可了的冤假錯案的糾正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我也認為，從哲學的角度上說，這個命題本身不嚴謹。實踐本身正確與否也是需要檢驗的。比如，把習仲勛打成反革命，這也是一種實踐。但是這個結果造成了以文制罪。我們能根據(jù)這個錯誤的實踐來檢驗真理嗎？我歷來認為的“實踐”是實效——實際的社會效應。

反對搞民主崇拜

1978年到1980年，我的《共和論》、《民族心理必須更新》醞釀出基本框架，這是我對民主與法制思考的深化。改革開放三十年，廣東在經(jīng)濟上大發(fā)展，在某些方面過分求穩(wěn)，特別是在思想方面，不夠解放。

習仲勛曾積極主張我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我說，我做不到黨章的要求，還是在黨外好。我從來不想進入政界。我認為，哲學家應對所有影響社會的公共話語持清醒態(tài)度，但不要輕率轉入政治。

我反對搞民主崇拜，一時的多數(shù)是否是真理，要經(jīng)受時間的考察、實效的驗證。搞極端民主很可能導致按照多數(shù)人的意志出現(xiàn)另一種專制，甚至導致用民主壓制自由，這是我多年來堅持民主法制、共和論哲學研究的原因。中國的民主政治應該謹慎地進行試點，有效實施，在世界政治文明中有獨到的建樹。

我一直認為，坐在車上看不到車跑，腳踏實地站在地上才知道車該怎么走。中國就像一部太大的車，轉彎要小心，不能轉得太快。不要把民主當成政治舞臺上的喧囂鬧劇。中國千年君主制，國民太缺乏公民意識和共和意識，好走極端、好一窩蜂、好窩里斗，善破壞而不善建樹，喜歡怨天尤人。對待古今中外的東西，缺乏冷靜的清醒的態(tài)度，那曾令全世界目瞪口呆的“文化大革命”，也不正是以封建法西斯大橫行和舉國上下大迷信為其成果的嗎？

當一個國家，是由億萬缺乏自主意識的公民構成的時候，這個國家注定要走向不幸；當一個時期，億萬人虔誠地高唱《東方紅》時，豈能將一切責任歸咎于大“救星”呢？有怎樣的群眾，就會從中生長出怎樣的領袖。應該把對個人的責難，轉化為全民的心理反思。振興中華，必將伴隨著全民心理更新的艱難歷程，并將通過完善與健全我們的制度得以保證，使我們的共和國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共治和諧的社會。

習仲勛：害怕民主是神經(jīng)衰弱的表現(xiàn)

在習仲勛的主持下，廣東省委通過了“李一哲”案件平反，總結了經(jīng)驗教訓。其中談到，必須堅持民主集中制的原則，當前特別需要強調(diào)社會主義民主。我們黨的事業(yè)是千百萬人的事業(yè)，應該允許人民說話，鼓勵人民去關心國家大事。人民群眾講話，講錯了不要緊，只要有利于社會主義事業(yè)，順耳的話、刺耳的話都應該聽，只有這樣才能集思廣益，才能生動活潑、熱氣騰騰。一個革命政黨，就怕聽不到人民的聲音，最可怕的是鴉雀無聲。……害怕民主，是神經(jīng)衰弱的表現(xiàn)。在這個問題上，一定要相信群眾的大多數(shù)會珍惜自己的民主權利，有了這個根本立場，民主生活才能活躍起來，才能進一步把廣大人民群眾的積極性調(diào)動起來，為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事業(yè)而奮斗。

毛澤東五次盛贊習仲勛：黨的利益在第一位

文/王全有

習仲勛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優(yōu)秀黨員，偉大的共產(chǎn)主義戰(zhàn)士，杰出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我黨、我軍卓越的政治工作領導人，陜甘邊區(qū)革命根據(jù)地的主要創(chuàng)建者和領導者之一。他一生實事求是，堅持原則，立場堅定，顧全大局，曾五次受到毛澤東的盛贊。

毛澤東為習仲勛題詞“黨的利益在第一位”

毛澤東與習仲勛的第一次接觸是在1935年，毛澤東對習仲勛是未見其人，先聞其名。1935年，毛澤東率領中央紅軍長征抵達陜北根據(jù)地，在幾處村落墻壁和大樹上，看見張貼時日已久的《陜甘邊蘇維埃政府布告》，上面署名“主席習仲勛”。這算是對習仲勛之名有了一個初步的印象。

此前，1935年9月，思想極“左”的中央代表來到陜北，立即搞起了“肅反”運動，把劉志丹、習仲勛等定為“反革命”，關押起來。毛澤東到達陜北后立即指示：“停止逮捕，停止審查，停止殺人，一切聽候中央解決?！苯又?，毛澤東派出工作組前往調(diào)查。事實表明，極“左”分子所強加在習仲勛等人頭上的“罪名”完全不成立，是一種陷害。調(diào)查結果出來后，毛澤東果斷地給劉志丹、習仲勛等人平反。

毛澤東率中央機關來到瓦窯堡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見習仲勛。一見面，毛澤東十分驚訝，說：“原來你這么年輕。”這一年，習仲勛剛剛23歲。毛澤東和他談了許多，習仲勛對革命事業(yè)的忠誠和頭腦清醒、辦事干練的作風給毛澤東留下深刻印象。

1936年，習仲勛任關中特區(qū)蘇維埃政府副主席、黨團書記，負責守衛(wèi)陜甘寧邊區(qū)南大門長達6年時間。6年間，習仲勛組織領導分區(qū)軍民同國民黨頑固派進行軍事、政治和經(jīng)濟斗爭，貫徹執(zhí)行黨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策，贏得了黨和人民群眾的信賴和擁戴。

從1942年10月至1943年1月14日，在黨中央和毛主席的直接領導下，召開了中共中央西北局高級干部會議。會議全面研究邊區(qū)的歷史和現(xiàn)狀，正確解決邊區(qū)歷史上的是非問題，同時表彰了王震、習仲勛等22位在群眾中有威望的模范干部和生產(chǎn)英雄。毛澤東親筆為習仲勛書寫“黨的利益在第一位”的題詞，予以表彰，足見器重有加。

“他是從群眾中走出來的群眾領袖”

1945年10月，中共中央西北局書記高崗受黨中央之命，率領一批干部離開延安到東北開展工作。在選配西北局書記一職時，毛澤東說：“我們要選擇一個年輕的擔任西北局書記，他就是習仲勛同志。他是群眾領袖，是一個從群眾中走出來的群眾領袖?！边@一年，習仲勛33歲，時任中共中央組織部副部長。

1947年2月10日，胡宗南部隊進攻延安前，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央軍委決定：獨一旅、三五八旅、新四旅、教導旅、警備一旅、警備三旅組成陜甘寧野戰(zhàn)集團軍，任命張宗遜為司令員、習仲勛為政委。3月16日，毛澤東和中央軍委決定：自3月17日起，邊區(qū)一切部隊，統(tǒng)歸彭德懷、習仲勛指揮，任命彭德懷為西北野戰(zhàn)軍司令員兼政委、習仲勛為副政委。事實證明，毛澤東的考慮是十分周到的。彭德懷、習仲勛指揮西北人民解放軍依靠陜甘寧邊區(qū)優(yōu)越的群眾條件和有利的地形，正確運用毛澤東制定的“蘑菇”戰(zhàn)術，與十倍于己之敵展開殊死斗爭，相繼取得青化砭、羊馬河、蟠龍鎮(zhèn)“三戰(zhàn)三捷”和隴東、三邊戰(zhàn)斗的勝利，大大挫傷了國民黨軍的進攻銳氣，使蔣介石“三個月解決問題”的企圖化為泡影。作為優(yōu)秀的政治工作領導者，習仲勛在整個解放戰(zhàn)爭期間，和彭德懷、賀龍一起，或轉戰(zhàn)西北戰(zhàn)場，或開展新式整軍運動等軍隊政治工作，或組織后方支前，為解放大西北，解放全中國，做出了卓越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