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紅

火山口，禁止前行

伊蘇爾火山位于南太平洋瓦努阿圖群島塔納島上，擁有1300英尺寬（約396米）的圓形火山口，已經(jīng)連續(xù)噴發(fā)了數(shù)個世紀，在火山活動最密集的時候，一小時可以噴發(fā)數(shù)次。

塔納島當?shù)氐耐林用癯Ｃ嫦蚧鹕狡砀?，認為火山有靈性：當人們?nèi)デ蠡鸱N時，火山會適時地拋出火種卻不傷人，對于那些不懷好意的來訪者卻會拋出火石擊中他們。

伊蘇爾火山是所有的活火山中最容易接近的一座。于是，我們雇了一架小型的固定翼飛機，向伊蘇爾飛去。從空中俯望，南太平洋或深藍色或淺綠色的海水反射出粼粼的波光，遠處分不清楚是山色還是云景，美得有點超現(xiàn)實主義。在飛行員告知就要降落的時候，我看到迎面一座錐形的大山孤單地矗立在荒涼的火山平原上，滿目所及皆是沉寂灰黑的火山灰。這根本就不像我們生活居住的地球，而更像火星。

從火山平原到山頂有條蜿蜒的路，開SUV要走上半個小時，路上有罕見的高大樹木和冒著汩汩白汽的地熱孔。車行駛到快到山頂?shù)臅r候，陽光忽然透過云彩的縫隙投到地上，投到樹上，恢弘壯觀，猶如某個科幻大片的場景。向?qū)Щ仡^沖我們說：“看，這是上帝之手創(chuàng)造出的神奇世界！”而我激動地拉著昕宇，“我們莫不是來到了阿凡達的世界？”

登上伊蘇爾火山山頂，刺鼻的硫璜味撲面而來，腳下的震動更加明顯，向?qū)дf只能遠遠站著觀看，因為火山噴發(fā)起來并不安全，曾有拋射出的火山石砸到觀看者致死的情況。火山頂?shù)娘L把有害氣體都刮向我們，層層迷霧中我什么都無法看到，只能盡力保護自己不受火山有害氣體的毒害。

隨著天色漸暗，火山口里的紅光顯得越發(fā)明亮，伊蘇爾火山有3個噴發(fā)口，如同三個禮花燃放口，伴隨著每次巨響都噴發(fā)出數(shù)噸紅色的熔巖，像燦爛的煙火劃過天空。地球的神奇景觀讓我們忘記了時間的存在。電臺里向?qū)У拇叽俚穆曉俅雾懫鸬臅r候，我們已經(jīng)在火山口整整待了10個小時。夜晚的火山平原已經(jīng)不具備起飛條件，我們只好驅(qū)車1小時趕到伊蘇爾山腳下的小村落里過夜。深夜，村里的發(fā)電機早已停止了工作，村子窄小的道路上有螢火蟲飛舞，我們簡單地吃了些方便食品，躺在樹屋小床上，在火山噴發(fā)聲和海浪聲的陪伴下進入了夢鄉(xiāng)。

神圣之山與部落首領(lǐng)

如果說伊蘇爾火山只是次熱身之旅，那么真正的挑戰(zhàn)是在馬魯姆火山。馬魯姆火山位于大洋洲瓦努阿圖共和國的安布里姆島，馬魯姆火山高1270米，是一座活火山。馬魯姆火山是全球1500座活火山之一，它位于安布里姆島上。該島又被稱作“黑島”，因為活火山很活躍，經(jīng)常會噴出火山灰而導致天空呈現(xiàn)灰黑色。馬魯姆是一個高度危險區(qū)域，火山會持續(xù)噴出羽狀火山灰并進入這座島嶼上空超過1英里（約合1.6公里）的高度。官方為此禁止游客接近，并且要求人們盡可能遠離馬魯姆火山口。

在出行之前我們想盡辦法用各種語言去查詢馬魯姆火山的資料，但所得甚少。為一探究竟，我們來到維拉港的瓦努阿圖國家火山研究監(jiān)測中心。在火山研究中心觀看了近期馬魯姆火山的活動數(shù)據(jù)，對這些數(shù)據(jù)及圖表做了收集整理和分析，并請火山研究中心的成員在發(fā)現(xiàn)馬魯姆火山有異常情況發(fā)生的時候盡快用衛(wèi)星電話通知我們。

馬魯姆火山在當?shù)厝说难壑芯拖褚黄サ兀麄儚膩聿粫逝肋@座火山，唯恐給火山下的村落帶來不幸。他們相信死后靈魂會從這里踏上通往來世的旅途。這種傳說為火山平添了幾分神秘色彩，它也因此著稱世界。為了能順利探索“圣山”，我們尋找了一個世代居住在安布里姆島部落的首領(lǐng)來做我們的火山向?qū)?，并雇用了直升飛機來運送500公斤重的探險露營裝備和250公斤的補給。

隨著兩架固定翼飛機的起飛，我們的馬魯姆火山探險之旅正式開始了。我和昕宇及兩位飛行員在飛行中high起來，他們駕駛著飛機做著前后上下不同角度的呼應(yīng)飛行，翱翔天宇的自在感讓我們都大叫起來。不一會，安布里姆島的機場出現(xiàn)在我們的視野中。完全不同于傳統(tǒng)意義上的機場，這里并沒有鋪設(shè)好的跑道和跑道燈，沒有塔臺，唯一的機場設(shè)施就是一個用來測試風向的風筒。在這種機場起飛降落的飛行員，必須擁有高超的飛機駕駛技術(shù)和豐富的經(jīng)驗——除了飛行儀器儀表外，再沒有任何高科技設(shè)施能輔助他們。

飛機停穩(wěn)后，一個穿著全套戶外登山服的壯碩男人朝我們走了過來，用不太流利的英語和我打招呼，嘿，這就是我們的火山向?qū)oes。這完全顛覆了我的所有設(shè)想——部落首領(lǐng)不應(yīng)該是身披茅草，手拿長矛，畫滿文身，滿嘴當?shù)赝猎挼膯?？而且在國?nèi)看到的外文資料里都說當?shù)氐耐林耸欠浅春莸?，不受法律的管控，部落首領(lǐng)制定部落里所有的規(guī)矩?？晌覜]有看到Joes滿臉橫肉，倒是運送補給的直升飛機讓他倍感新鮮，Joes說，這是他第一次在島上同時看見了3架飛機。

一半熔巖，一半臺風

裝完補給，我們換乘直升機飛赴馬魯姆火山平原，剛飛了一半，天上開始下雨，飛機前窗像把銳利剪刀剖開層層白霧，飛行員告訴我，馬魯姆火山就在前面了，眼前的霧氣卻是越來越大，再加上不斷飄落的雨滴，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飛機終于降落，陰云沉沉地壓著黑色火山平原，在雨水里顯得有些凄涼。我們開始在細雨中搭建營地，為了在這罕有人跡的地方度過接下來的8天，我們特意挖了防風墻，測算了風向、風速及空氣中彌漫的有毒氣體的濃度，在相對安全的地方設(shè)置了廚房和帳篷?；鹕缴系奶鞖舛嘧?，Joes說，因為馬魯姆火山排氣量大，釋放出來的眾多氣體又影響了周邊的環(huán)境，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火山小氣候，基本上一年里在山頂能趕上有太陽的晴朗天氣不超過30天。

火山上的第一個夜晚并不平靜，凌晨3點我們被風雨聲驚醒：豆大的雨點砸得帳篷晃晃悠悠。暴風雨來了！所有人都慌忙起來加固帳篷——裝備一旦被吹到火山口里瞬間就會化為灰燼。打開攜帶的海事衛(wèi)星地面基站，查收安布里姆島的氣象情況，發(fā)現(xiàn)即將面對的竟然是臺風！所有人都沒有了睡意。

第二天清晨，大家再一次加固了營地，挖了更堅固的防風墻。因為風大雨大，我們決定這一天不靠近火山邊緣，除了加固營地就是和Joes聊關(guān)于馬魯姆火山的各種情況。在火山頂上的生活就這么開始了。第二天，臺風似乎更大了，瞬間風速計測的風速達到了49節(jié)。夜里，風把帳篷桿吹斷了，帳篷以很奇特的形態(tài)扭曲著，我們把攝影裝備中的獨腳架捆上繼續(xù)當帳篷桿使用，辦法總比困難多，就這么終于熬過了猛烈的臺風。endprint

火山口驚魂

雨依舊下個不停，我們開始著手為火山口下降計劃做準備。霧氣未散，能見度只有十幾米。我們小心地沿著火山邊緣行走，尋找著理想的下降路線。左邊是熱浪襲人的巖漿池，1200度的熔巖黑紅翻涌，黑白世界里一抹橙色格外刺目；右邊是墜落就無法生還的黑色峭壁。我們在窄窄的山脊中艱難行走，刺鼻的火山有害氣體撲面而來，酸雨滴進眼睛痛得我淚眼汪汪。我們硬著頭皮邊走邊測量著馬魯姆火山所有相關(guān)的物理數(shù)據(jù)，終于找到了一條我們認為相對有利拍攝并更容易下降的路線。

火山口的地質(zhì)構(gòu)造，多由堆積的熔巖和火山碎屑物組成，無法找到可以固定繩索的天然錨點，我們只能在將近70度的斜坡上挖出大坑，將挖出的土裝進大袋再填埋回坑里，綁上繩索形成錨點。性命攸關(guān)，這一系列準備工作做了好幾天，我們每天都背著幾十公斤重的裝備在營地和錨點間近一公里的山路上來回運輸裝備，戲稱自己為“火山駱駝”。

經(jīng)過了幾次試下降，第八天早晨7點，沒有下雨，我們早早地起來，吃了飯，按中國式的傳統(tǒng)方式祭拜了火山山神，昕宇就正式準備下降了。他掛了一根500米長的主繩，我和同伴曾喬來給他放2根保險繩做保護。開始一切都很順利，但是隨著下降深度的增加，問題開始浮現(xiàn)?；鹕娇陲h起酸雨，濃度大大超出以往，我們戴著護目鏡卻還是有很多雨滴落在眼睛里，很是刺痛。大量有害氣體不斷溢出，火山口被濃稠的橙色霧氣籠罩。與昕宇之間的通信也出現(xiàn)了問題，我們可以抄收到他的聲音，他卻無論如何也聽不到我們的回復，情急之下只能靠喊話聯(lián)絡(luò)。

經(jīng)過5個小時的下降，昕宇在火山口里下降了將近270米的距離，雨越下越大，出于安全考慮，我們決定就到這里。昕宇展開了我們精心制作的中國字樣的旗子，看到紅旗飄揚，那一刻我承認我驕傲了，因為張昕宇成為了中國第一個進入火山內(nèi)部的人，而在世界上能近距離接觸到火山的人也屈指可數(shù)。

又用了幾乎同樣的時間，他終于從火山口里爬了上來，說“興奮大于恐懼，也恐懼，尤其是通信中斷的時候，正趕上火山內(nèi)部的有害氣體濃度非常大的時候，防毒面具基本是失效的，幾次出現(xiàn)窒息的感覺?；鹕娇趦?nèi)部是嶙峋的山體、腳下沸騰的熔巖湖在濃重刺鼻的霧里時隱時現(xiàn)，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景象”。

〔本刊責任編輯 柳婷婷〕

〔原載《中國國家旅游》

2013年第6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