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鐵廠

爺爺是棵樹

□ 張鐵廠

我的同學(xué)跟我說起這樣一件事：每年的植樹節(jié)，他都要開車去離城五十多華里的河堤上為爺爺澆水，因為爺爺是一棵樹。

他說，原來河堤的東側(cè)是一片近千畝的大沙灘，沙灘與河堤之間隔著大片的鹽堿地，連草都不愿意長。每年的春天，狂風(fēng)肆虐，塵沙漫卷，遮天蔽日，沙灘大有漫過河堤之勢。上世紀(jì)六十年代這里開始造林固沙。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同學(xué)的爺爺是林業(yè)局的一名干部，參與了多年的植樹造林活動。一九九一年，爺爺退休，不愿離開這里，就在河堤上建了一間簡易的房子，春夏秋冬，就在這里護林植樹，直到兩年前去世。

去世前，爺爺留下遺囑：遺體火化后骨灰就埋在這個河堤上，上面種上一棵樹。他說，那棵樹就是他。他對孫子的唯一要求就是：在每年的植樹節(jié)，為他澆上一桶水！

我決定跟同學(xué)一起去為他的爺爺澆水。

同學(xué)帶上他的老婆孩子，帶上鐵掀、水桶，并把提前買好的二十多棵樹苗裝到汽車的后備箱中，開車出發(fā)。寬敞的馬路以及不遠的路程，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河堤，汽車爬坡上堤，堤上是條狹窄的小公路，但是很平坦。人在高處，遠遠近近，盡在眼底。河堤下，波光粼粼，映襯著藍天白云以及堤上的樹影，往東側(cè)望去，大片的林木一望無際，雖還是春寒料峭，見不到綠意，但仍能想象出夏天這里的壯闊以及那綠色叢叢的風(fēng)景。再往遠望，則可以看到白色的地面。同學(xué)告訴我說：那里就是沙灘。二十年前，那片沙灘遠沒有這么遠，就在眼前二十幾米的地方，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植樹改造，在每年大片增長的林木包圍下，那片沙灘逐漸向內(nèi)退縮，一改過去的瘋狂肆虐。

時間不長，我們停在一處低矮的房子前，這就是同學(xué)的爺爺生前住的地方。說是房子，不如說是窩棚更合適。房子只有一人多高，大小不過六七平米，屋內(nèi)盤著一條土炕。同學(xué)說：自己小時候只要一放暑假就來這里陪爺爺，在這里度過了很多歡樂美好的時光。白天，跟隨爺爺去護林植樹。晚上，躺在屋里的土炕上聽爺爺講故事，還常常躺在河堤上聽樹葉簌簌作響，聽蟲鳴，看月亮在樹影間婆娑閃動。他說，在這片樹林里，有很多是自己親手栽的呢！其實，自己更喜歡在沙灘上玩，也曾經(jīng)問過爺爺：為什么要把沙灘擠得沒有地方??？我喜歡沙灘??！爺爺說：雖然沙灘對于你們小孩子來說是好玩，但是，如果沙灘無限擴大，世界上沒有了綠色，人類就無法生存，就會滅亡！

同學(xué)的爺爺每年在這里都要住上八、九個月，直到去世前幾天還住在這里。二十多年來，不知有多少棵樹是他親手種植的。去世后就在這片河堤上召開他的追悼大會，縣里的領(lǐng)導(dǎo)都來參加了。

在房子的一側(cè)，有一棵鉆天楊，已超過碗口粗細。同學(xué)撫摸著那棵樹對我說：這就是我爺爺！

當(dāng)年，這棵樹是我親自選的和親手種的，我要看著我的爺爺長大。前兩年種下的時候還沒有胳膊粗，就這么兩年，已長這么高這么粗了。我真的相信這就是我的爺爺，爺爺是有靈魂的，他要盡快長大長高，繼續(xù)守護著他這片林場……

我和同學(xué)默默地從河里用水桶提上水來，同學(xué)的妻子和剛剛會走路的兒子也幫忙澆樹。因為是植樹節(jié)，此時有很多植樹的群眾開著車?yán)鴺涿鐏淼竭@里。同學(xué)撫摸著由他爺爺幻化出的這棵鉆天楊，眼里閃出淚花。然后說：走，我們也去植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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