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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人眼所望處
      ——關于一些文學問題

      2014-03-12 07:47:13黃孝陽郭洪雷
      藝術廣角 2014年1期
      關鍵詞:小說家先鋒小說

      黃孝陽 郭洪雷

      這人眼所望處
      ——關于一些文學問題

      黃孝陽 郭洪雷

      郭洪雷:最近讀了你幾本小說,知道你也會下圍棋,論年齡,你喜歡上圍棋也應當是在“擂臺賽”時代吧?

      黃孝陽:1990年在學校念書時迷上圍棋,通宵達旦地下。那時正是“中日擂臺賽”如日中天的時候,若誰不知道聶馬兩者的,是要被排除在雄性生物這個種群外的。這種對智性的崇拜與當下年輕人對郭敬明的追捧,形成一個很強烈的反差。1997年,這項比賽改成仍然是NEC冠名贊助的三番棋,不再是“打擂”這種更富有話題性與觀賞性的形式,逐步退出公眾視野。

      郭洪雷:其實老一點兒的棋迷都會有一種感覺,時下90后一代下出的棋,與聶馬等上世紀80年代棋手有很大不同,好像人們對棋的理解和認識有了很大變化。那時講棋形、講美學,現(xiàn)在棋盤上充滿暴力,一切決定于計算;那時輸贏一目半目的棋很常見,現(xiàn)在挺過中盤收官的棋明顯減少。我覺得先鋒小說仿佛也有一個類似的變化。現(xiàn)在讀你和七格等先鋒新銳的作品,感覺在心智結構上與馬原一代先鋒小說家存在非常明顯的差異。按理人類的心智結構短時間內不會有大的變化,三十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這種變化給我留下了很深印象。不知你是否產生過類似感覺?你覺得產生差異的原因有哪些?

      黃孝陽:我們這一代人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成長起來。如果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我們很可能就是另一個馬原、格非。這并非是說他們不好,而是不夠。對于文學這個星空而言,已有的星辰總是不夠?;ヂ?lián)網(wǎng),以及它背后的現(xiàn)代性浪潮,從根本上塑造著青年一代的心靈,它有種種的好,亦有許多的弊。不管大家對利弊有什么樣的爭論,這已經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又或者說,上世紀80年代的作家多半是啟蒙者的形象,一副居高臨下的精英姿態(tài),是等級社會的產物。隨著技術進步推動的轉型,社會結構日趨扁平,啟蒙轉而為“一個人與世界的互相生成”,是個體在全球化背景下的自我覺醒與自我進化。權威的聲音在于指引,而非服從。若說作家還有什么特權的話,是他比普通人更能清晰地意識到邊界所在。邊界的確定需要技術含量、德性,以及更多的智性。

      您說,“按理人類的心智結構短時間內不會有大的變化”,這個理是什么呢?人要有常情、常識、常理;也要警惕其陷阱。一個成語“朝三暮四”,大家都知道其最初的本意,那些猴子太笨;但在今天,早給的那顆核桃是能產生利息等財產性收入的。事實上這二百年來,整個人類知識的產量,已經遠遠超過之前三千年的累積總和。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對知識傳播的加速、生產方式的重組等,今天的三十年就其知識生產的效率而言,極可能超過大清三百年。從古至今,一直有兩種人:一種是生活在經驗與秩序里,隨心所欲而不逾矩;另外一小撮渴望改變,往往頭破血流,他們的出現(xiàn)是小概率,但決定人類進程的,總是他們創(chuàng)造的那些小概率事件。

      郭洪雷:的確,馬原、格非一代先鋒小說家起步時,BP機還未出現(xiàn),而你們這批人以先鋒姿態(tài)出現(xiàn)于文壇時,BP機早已無影無蹤了。網(wǎng)絡技術、現(xiàn)代傳媒大大改變了人們感受時空的方式,也會改變人類想象和理解的方式。但我對你說到的“啟蒙”問題另有想法,找機會我們再聊。這里我感興趣的是,這種心智結構的變化在你自己的寫作中也有體現(xiàn),在你的作品中,讀者會發(fā)現(xiàn)一個明顯的蛻變的軌跡。

      黃孝陽:我喜歡蛻變這個詞,猶如蟬蛻去殼,這是一個有著異乎尋常的痛感與美感的奇異過程。對我而言,每一部長篇小說,相對于前一部,至少在結構、主題上要有變化,甚至于語言。至于寫作技藝,作者總是渴望能一部比一部寫得更好,但起伏不可避免。山峰尚有重巒疊嶂,何況肉身皮囊。不管我的寫作過程是不是一條陽線,我都不喜歡在平面上滑動?;瑒佑袘T性,是會上癮的。要改變。我說“我是我的敵人”,這話是什么意思?人需要自我否定,因為他不是上帝。人極易沉溺于把他裝起來的那個現(xiàn)實,因為安全感的匱乏。唯有與現(xiàn)實保持緊張的關系,才可能不斷進化。這不是唆使小說家不與人為善,動輒與人瞪鼻子上臉。小說就是腦子里的暴風驟雨。不要滿足于人名、地名與敘事手法的改變。一個小說文本是不是好,一是呈現(xiàn),二是追問。它呈現(xiàn)了哪些可能性,若有必要,是不是可以用十倍的篇幅闡釋它,不僅是評論與解析(如《微暗之火》),還有對敘事過程所擁有的種種維度的呈現(xiàn)。至于追問,就不要滿足于“人性”這種不動腦筋的說法。如果把世界比喻成河流,人類的已知頂多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小水滴,而當代一個中國寫作者的經驗大概也就是這個小水滴中的幾納米吧。我相信是這樣。

      郭洪雷:你這里所說的“呈現(xiàn)”“追問”,對于先鋒寫作而言非常重要。有很多人,包括許多先鋒小說作者都把對先鋒小說的理解指向寫作技藝層面、形式技巧層面,很少有人能在追問的能力方面反思自己的寫作。我有一個極端而又粗淺的看法:形式技巧問題對中國小說家而言不是問題,只要假以時日,我們強大的“山寨”能力足以使任何舶來的、先進的、新鮮的、獨創(chuàng)的技巧、手法落滿灰塵。中國先鋒作家往往是獨創(chuàng)性技巧、手法的消費者,而不是生產者;中國是這些技巧與方法的旅游目的地而不是出發(fā)地。當然,這里原因很復雜,但歸根結底與我們思想和思維能力的低下有直接關系。而思想和思維能力的低下往往表現(xiàn)為回避呈現(xiàn)的可能性問題,拒絕或者說沒有能力對“人”與“世界”的基本問題進行追問??吹揭恍┫蠕h小說家得意地拍著自己裝滿零碎兒的“百寶囊”的樣子,真是讓人起急。你所提倡的“量子文學”及你的小說對佛學的借鑒,使我看到了你在提高思想、思維能力方面的努力,讓我看到了新世紀先鋒小說發(fā)展的一種可能的方向。你對“量子文學”的兌現(xiàn),讓我看到了形式技巧之上的東西。

      黃孝陽:謝謝您的鼓勵。人都喜歡聽好話,我也不會例外,但要自省,尤其要面對批評。對于一個寫作者而言,哪怕他的文章已然不朽,他也是小的、卑微的、極其有限的?!安恍唷笔莿e人給出的,是外來之物,不是一個生命內部的秩序,不會成為勇氣與智慧的源泉。一個寫作者要敢于挑戰(zhàn)常情,像堂吉訶德挑戰(zhàn)風車那樣,滑稽、愚蠢、笨拙、可笑,在這一時刻,他被一切障礙粉碎;在下一刻,他又能粉碎一切障礙。而所有的批評,都可視為自己文本的某種延伸,再激烈的苛責與再匪夷所思的誤讀也是自己某個對立面的呈現(xiàn)——把文本看成光,它照在不同物體上,便有了各種形狀的影子。

      在小說中,我追求難度。小說的難度在哪?在于你的每一次言說,都推開了一扇門,門后有把你嚇一跳的獅子與雪山;在于你說盡了世間詞語,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也沒有說,而你又不得不說。難度不僅僅是一個技術問題,它還是一個價值觀。世界的起源(意志)應該是簡單的,但它的表象極其復雜,且日趨復雜。我覺得對復雜性的追求是作為人,作為人類社會,作為文學藝術,乃至于宇宙本身最根本的追求。唯有這種渴望,才能解釋所有的過往及我們可能擁有的未來。復雜性不是簡單的H2O的累加,它要有構成河流、湖泊與海洋的愿望。世界由各系統(tǒng)構成,系統(tǒng)內充滿大量元素(H2O是其中一種),且呈非線性的相互作用,是開放的,猶如被風吹動的千萬樹葉,每片樹葉或許并不知道樹與自身的名字,但它們卻在這個下午構成了這株樹所有的形象。一個真正具有復雜性意味的文本(或者人),絕不可能適用于“奧姆剃刀”;能被簡化的,即是偽復雜。簡筆畫可以勾勒出人的輪廓,但它畢竟原始。藝術永無終結之時,除非人類歷史終結。

      你提到了我的小說中的佛學意味。我媽媽是信菩薩的。小時候再窮,也會隔三差五去廟里捐點香油錢。對佛學,我打小就充滿好奇與興趣。成人后,閱讀甚多。它確實是一種了不起的人生智慧,是“覺悟”。但總的來說,佛學是厭世的,講的是一個“空”字,入了佛門,連親情血緣都要一并斬斷?,F(xiàn)代物理學根源于理性,相信世界可以被理解,相信人類的認知并未就此結束,基調是樂觀的。它們都是“我”的一部分,都在以它們的方式滲透、改造“我”——這個不可捉摸的魂靈;雖然我對它們都只能算略懂皮毛。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價值觀與方法論。當然,它們在某一方面都是統(tǒng)一的。比如“信”,宗教上的“信”就不多做解釋;科學上,比如,搞物理研究,目前,你必須相信光速不變。

      郭洪雷:對于現(xiàn)代物理學、佛學對你的小說的影響,我不想從“科學”和“信”的角度來認識,畢竟人的肉眼是看不到一只網(wǎng)球以時速數(shù)百公里飛出的不確定性。我更看重你把宏觀世界與微觀世界套疊在一起對你的寫作產生的影響。用老話說那會產生一種世界觀,同時也意味著一套相應的方法論,二者結合起來構成了一種啟悟,一種屬己的生命哲學。這些一旦映射到你的寫作中,就會產生一種令人驚異的美學風貌:它的輕盈、簡潔、空靈——但不會讓有經驗的讀者將它們直接歸因于卡爾維諾、卡佛、博爾赫斯等中國先鋒小說的那幾位外籍大神——它意味著更多的東西,它是從你的那套生命哲學里滋生出來的。我前面說,你的寫作對新世紀先鋒小說意味著一種可能的方向,就是這個意思:機杼自出而又圓融無礙。

      黃孝陽:宏觀與微觀的重疊,新的世界觀與方法論的產生……您說得真好。在我的內心里,我對這個世界充滿深情,有種種“古怪而又悲傷”的愛,對它總是抱有最天真的幻想(并不是奢望它會更好);所以一直在胼手胝足地去做事,一頭汗,一些煩躁,許多歡喜,以及無數(shù)感傷。我想這些都源于您說的新的世界觀與方法論。有時,覺得自己的身體里充滿了湍流。湍流,物理學上的一個名詞,是對復雜與秩序的同時概括,猶如暴雨將至。應該說,我現(xiàn)在寫的小說,個人風格極其明顯,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個叫黃孝陽的漢人寫的。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郭洪雷:我想問孝陽兄一個不大該問的問題:哪些作家或作品對你的寫作影響比較大,或者說比較直接?對一位作家特別是一位先鋒小說家,問這樣的問題不大禮貌,就像問人家一個月掙多少錢一樣,有掏家底兒的意思。

      黃孝陽:我不大喜歡中國文化里“留一手”的傳統(tǒng)。當然,在一個匱乏時代,教會徒弟確實有可能餓死師傅。但在這個現(xiàn)代性的開放社會,我覺得沒有什么不可以說,人的透明化幾乎是不可避免的命運(不管他多么渴望捍衛(wèi)隱私)。哪些作家(作品)對我影響比較大?太多了,最早是唐詩宋詞,現(xiàn)代詩;后來是中國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那一批作家;接著是拉美歐洲的一批;再后來就少讀作家的作品,改讀人文思想歷史時政科普等。這倒不是一個“望盡千帆皆不是”的心態(tài),而是說,我想跑到外面來看看“小說”。在它內部呆久了,難免不識廬山真面目。尤其是現(xiàn)在,這種“從外面看”的視角特別重要,它會給當代小說注入新的血肉。

      對小說而言,最好的時代已經遠去,但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尚未來臨(當它進化成更與個人心靈息息相關的當代小說)?,F(xiàn)代性正在把人打碎,時間、知識結構、人際關系、對世界的理解方式等都碎片化。要回到作為人的整體,作為“一”的自洽,只能是求諸于上帝,或者在某些時刻去閱讀文學,而不能指望理性與邏輯——沒有比它所導致的傲慢更糟糕的事情了。

      在我看來,至少對于新一代的批評家而言,要有能力區(qū)分小說與當代小說,就像區(qū)分長城與埃菲爾鐵塔(這個比喻過于陳舊);或許應該這樣說,就像區(qū)分亡靈與生者的容貌。當代小說最重要的職責將是啟人深思,幫助人們在喧囂中發(fā)現(xiàn)孤獨,發(fā)現(xiàn)生命,在眾多一閃即逝的臉龐上瞥見天堂。從某種意義上說,當代小說的任務不再是對永恒與客觀真理的追求;不再是對那些結構工整、旋律優(yōu)美之物的渴望;也不再迷戀對道德及所謂人性的反復拷問。那些已被發(fā)現(xiàn)的,已經被蓋成樓堂館所的,不再具有重復建設的必要。在由故事構成的肌理之下,那些少有讀者光臨的小說深處,世間萬有都在呈現(xiàn)出一種不確定性——而這是唯一能確定的事件。

      郭洪雷:不管一個人的寫作屬于什么性質,書總是要讀的,但對中國先鋒小說而言,閱讀尤其重要,它涉及到中國先鋒寫作的筋骨。80年代的經驗告訴我們,你只要讀在前面,寫在前面,用在前面,你就是先鋒。一個人的閱讀路徑決定著他寫作的走向。陳希我在先鋒小說家中比較另類,很重要的原因是他的支援和背景來自陀思妥耶夫斯基及川端康成、谷崎潤一郎、三島由紀夫、芥川龍之介等日本作家。他的尖銳、陰狠,他對人性中黑暗的專注,與他的閱讀有直接關系。一個人調整了閱讀路徑,他的創(chuàng)作也會發(fā)生相應變化。格非自己就曾說過,他能拿出“江南三部曲”與他閱讀范圍的擴大不無關系。但我總覺得中國先鋒小說作家在閱讀方面存在一些問題,這些問題早就存在,現(xiàn)今也沒有多少改觀。一是太愛讀小說;二是就讀那么幾個人的小說。時間一長,給人的印象是中國的先鋒小說家都是一窩生的,都是一奶同胞。只要讀讀先鋒小說家們記述自己成長的文字就會發(fā)現(xiàn),總是那十來個人十幾本小說在那里晃來晃去。記得顧炎武《日知錄》曾舉過一個鑄錢的例子,鑄錢有兩種方式:一是取銅于山;二是毀舊錢鑄新錢。當下先鋒寫作走前一條路的太少,走后一條路的太多。剛才你的回答印證了我的一些想法:閱讀視野要開闊,多讀雜書,也就是你說的“要跑到外邊來看看‘小說’”,要學會“取銅于山”。成天泡在那么幾本小說里,經典倒是熟了,可你的創(chuàng)造力可能無形中也就枯萎了。前些日子看了一個電視節(jié)目,那些用來抽取膽汁的狗熊被解救出來,管子拔掉了,傷口愈合了,被放到動物園里??墒撬鼈兛偸窃谠卮蜣D轉兒,連一步也邁不出去。有形的鐵籠子被打開了,長期的囚禁、無形的鐵籠子仿佛已經鑲進它們的身體。這倒讓我想到了一些先鋒小說家:左轉半圈撞上卡夫卡,右轉半圈碰上馬爾克斯,邁前半步和博爾赫斯撞個滿懷,退后半步又被卡爾維諾絆了個跟頭,就是原地不動,睡覺做夢也還是昆德拉式的。那情形,真讓人心疼!

      再有,閱讀的重要還在于它會幫助一位小說家建立兩套譜系:一是技術的譜系;一是精神的譜系。當下先鋒小說作家經營前者的很多,構建后者的寥寥無幾。不過我注意到一個現(xiàn)象,中國先鋒寫作如果真的有所謂神譜的話,八九十年代的大神肯定是馬原。但在你們這些先鋒新銳眼里,王小波地位可能更高一些。

      黃孝陽:我的本職工作是出版社的編輯,替他人做嫁衣裳。前些天,太陽很大,我在馬路上走著,走在朝九晚五的上班途中,突然深感厭煩,就問自己想去干什么,驀然想起王小波說的一句話——以后活不下去,改行去當貨車司機。今天的我已經不好意思說“原來小說可以這樣寫”;也不愿意說,“我也能這樣寫”。但我必須得說,王小波是我的精神源泉之一。這倒不是因為他的深刻,他也不深刻;不是因為他的幽默與詼諧,郭德剛更幽默與詼諧;不是因為他對常識的不遺余力地推廣;也不是因為他在文壇外默默奉獻出漢語小說的一種美學(盡管是有限的)——而是因為他的不服從。簡單說,對傳統(tǒng)的顛覆。這種顛覆,首先是思想層面的。

      再經典的作品與作者相遇,皆需要緣。不僅是初見時的緣,還有重逢時的緣。你要有緣進入它的體內,才能感覺到它的心跳與溫度。王小波的筆在反諷中有慘烈,在黑色幽默中有沉痛,在戲擬中有憤激。在慘烈、沉痛、憤激的背后又是那個生命的荒原。要想讀透這三層,需要智慧,還需要閱歷。它對讀者所提出的要求是苛刻的,否則只能是“淫者見淫”。它只適合對現(xiàn)實不滿的人看,只適合那些不甘心被朝九晚五的籠子囚禁的人看,只適合那些趨害避利、作為一個反熵存在的人看,只適合那些渴望著形而上的人看,只適合那些有勇氣摘下傲慢與偏見之有色眼鏡的人。它也只適合年輕人看。事實上,我現(xiàn)在已經不讀王小波了。他是一個必須經過、也必須遺忘的過程。

      郭洪雷:一般而言,一個作家風格的形成要經過模仿、擺脫、自成一家三個階段,我覺得你的可能性還遠沒有完全釋放干凈。博蘭霓、殷海光、林毓生一系的思想里,非常強調對原創(chuàng)性思想和經典揣摩和模仿,只有經過這一段,你才能拿出真正具有原創(chuàng)性的東西。也就是說,只有諳熟傳統(tǒng),才談得上創(chuàng)造性轉化。王小波顛覆傳統(tǒng)的前提是他對傳統(tǒng)的熟悉,包括留美期間他與歷史學家許倬云之間的閑聊,他對知識分子問題的反復思考等等,都能使他的顛覆認穴精準,力道強勁。其實就知識分子的精神傳統(tǒng)而言,在王小波身上我們還是能夠看到孔融、阮籍、李贄、金圣嘆等人的精神脈息。傳統(tǒng)的強大在于它的內部好像有一個裝置,它一方面能把反叛者、顛覆者設置成自我維系的“他者”;另一方面又能把反傳統(tǒng)、顛覆傳統(tǒng)者納入到傳統(tǒng)中來,使他們成為傳統(tǒng)的一部分。反抗傳統(tǒng)、顛覆傳統(tǒng)幾乎是中國先鋒小說作者的“袖標”,但只要對他們的小說進行文本細讀,傳統(tǒng)的筋脈也就露出來了。在我看來,中國先鋒小說作家對傳統(tǒng)的認識過于狹窄,過于模糊。其實他們所說的傳統(tǒng)往往指向“現(xiàn)實主義”或文學史,他們的“弒父”沖動遠遠大于他們思考、分析、觸摸傳統(tǒng)的欲望。這也是他們中許多人和王小波比較顯得輕淺的主要原因。

      黃孝陽:您說的是。怎么說呢,以反抗之名行的事,多半還是日光之下無新事。當然,所有的反抗都是有意義的,人生而自由又無往不在枷鎖里。反抗,意味著掙脫,對自由的渴望。這是一個生命哲學的問題。但反抗未必就是有利于社會整體福祉的增加。它是浪漫主義最極端的表達。我熱愛傳統(tǒng),一個關于人的傳統(tǒng)。我只是說“傳統(tǒng)雖好,已然匱乏”。從某種意義上說,“人所能唯一必須去捍衛(wèi)的,就是形成他的那個傳統(tǒng)?!彼裕诤芏嘁估?,我總會去想那個能讓人把自己獻祭出去的東西,它應該包括了:權力、恐懼、性、愛情、對上帝的沉思、口腹之欲、公平與正義,以及星辰等等。這些詞語看上去是風馬牛不相及,但在讓人“心甘情愿”的維度上,它們取得驚人的一致。我總是在沉思天堂(它至少有一千零一種形式),當我還待在人間的時候;我很好奇,等我來到天堂,我將沉思的是什么。是那一千種我已經看見過的形式么?肯定不是,若是,就有悖論,有種種糾結與痛苦,天堂也將摔落于地。那么,一直讓我沉溺其中的究竟是什么?

      我把這個問號放在這里。在一些時候,問號或許即答案。

      郭洪雷:你用“獻祭”這個詞,讓我感到了一種悲涼。我想這種悲涼感受既是形而上的也是現(xiàn)實的。說句俗話,現(xiàn)時代做小說家難,做先鋒小說家更難,做一個客觀上拒絕了電影、電視劇的先鋒小說家尤其難。你那一串串的小故事,你對量子文學的經營,你對“當代小說”的強調,讓我看到了一種拒絕,也看到了先鋒小說生存的艱難。不過我覺得一個沒在先鋒寫作里邊“打過滾兒”,上來就寫順滑故事的小說家未見得有太大的出息。莫言、賈平凹、張煒、王安憶、韓少功、劉震云這些被認為寫得好的人,不同程度都曾與先鋒小說有過染,或“偷”過先鋒小說的東西。我們不能只看到莫言現(xiàn)在“收麥子”,就忘了他“挖壟溝”的日子。

      黃孝陽:被認為“寫得好不好”其實不重要,爾曹身與名俱裂,不廢江河萬古流。人哪,就是太在意名利了。名利是門,要進去,更要能出來。至少對于我個人而言,寫小說,為的不是“出息”,而是我開始說的“與世界的互相生成”,是自我教育、自我進化,是為了德性與智性,是對“我”的好奇與上下探索,是為了理解少女唇上的笑與老者額上的皺紋。我很喜歡殷海光說的一段話:“我們實在無力去揣摩包含了人類心靈的宇宙是怎樣形成和為什么形成的……據(jù)我所知,道德標準、正義感、對自由和幸福的追求等等,二次大戰(zhàn)以后,這些可貴的品質已受到嚴重的考驗,代之而起的是對權力和財富的追求。但這些心性不曾消失,有些人繼續(xù)珍惜著它們,這也許就是人類希望的幼芽”。您說的先鋒小說的生存困境,這是一個現(xiàn)實,但對于我個人來說,是一個偽命題。因為人不是一定要屈服于現(xiàn)實。人,完全可以成為藝術的尺度,所謂詩意地棲居。我們說時代潮流,逆之者亡順之者昌,其實,對于人的心靈生活來說,一個時代若太“弱”了,就有理由繞道而行。

      我們現(xiàn)在所擁有的生活,并非就一定是人必須擁有的。這倒不是暗示我是一個道德情操高尚的人,或者投胎技術好。而是這個消費社會對先鋒文學完全不屑一顧。既然我熱愛這樣一種富有智性與德性(我可以潛入文本,成為我渴望成為的那個人)的創(chuàng)造活動,這本身已經是對我最豐厚的回饋,我又何必在意它能換來多少銀兩?宋徽宗寫瘦金體,也不是為了賣錢。我不是宋徽宗,但我可以做別的工作養(yǎng)活自己。我也覺得自己是一個有文學才能的人。而所謂的先鋒與傳統(tǒng)這兩個概念,在一個更長的時間段來看,只是一個敘事策略。宋詞相對于唐詩,是先鋒;幾百年后,它們都是傳統(tǒng)。

      郭洪雷:我曾經寫過批評《牛鬼蛇神》的文章,批評馬原在這部長篇里玩“舊作接龍”。不過我打心眼里還是喜歡馬原的。這倒不是因為他小說寫得如何好,喜歡的是他談起自己小說時那股牛逼哄哄、舍我其誰的勁頭兒。那勁頭兒里有一種尊嚴,有對文學的雄心在。由于是同事,平時和陳希我接觸多些,一次閑聊時我問他:“除了形式技巧之外,80年代先鋒小說的主要遺產是什么?”他說:“形式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對文學的雄心?!辈恢㈥栃謱@個問題怎么看?

      黃孝陽:陳希我答得巧妙。但這個“文學的雄心”還是在文學的內部,是在一個全球化背景下對自身寫作技藝的信心與期待。“文學的雄心”還可以從另一層面闡釋,比如我剛才說,在現(xiàn)代性把人打碎的一個歷史潮流中,它對人整體性的還原,把碎片黏合,對深埋于技術人、理性人深處的“作為人的情感”的挖掘。文學在這里是可以像上帝一樣讓人得到安慰的。

      我們知道,從某種意義上說,文學與科學都是在“求真、審美,止于至善”。一個常被大多數(shù)人忽視的事實是,真善美并不互相兼容,且互相為敵。而在它們各自的內部,也同樣可能互不兼容。美的不兼容,這個最好理解,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善的不兼容,這個也好理解,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向來有一個忠孝不能兩全的命題。善是一個極復雜的道德范疇,我們把它擱在一邊,談論一個技術問題。為什么我說真也是不互相兼容的?桌子不是桌子,難免是鬼不成?大家都知道,宇宙是加速膨脹的,這是十五年前美國宇宙學家的發(fā)現(xiàn)。牛頓的萬有引力理論失效了。這意味著什么?我們把肉眼所察覺的牛頓力學體系里的種種現(xiàn)象命名為常識。但宇宙在一個更深的層面,不斷闡述著常識之誤。這種啟示是否適用于人文學科?若適用,又會有一個什么樣的深度與廣度?今天的中國,人們太喜歡用常識兩字打人了,好像不附和一聲蘋果是會落地的,就不配為人。常識究竟是誰的常識?如何證偽?或者說如何去求解公約數(shù)?要證偽,只能指望事實與邏輯。但事實從來就是主觀的事實,是羅生門,是薜定鄂的貓,是一個被利益、本能、人固有的缺陷等所決定的波函數(shù)。我們說要求真,這個真隨著人對世界認識的不斷深入,越來越呈現(xiàn)出一種不確定性,是隨機的,由概率支配,某種程度上,是根據(jù)觀察者的意愿而呈現(xiàn)出他們樂于見到的結果,所謂人擇原理。而邏輯這座“不可能的樓梯”也常把人引入歧途。事實上,由于公眾語境里敘述技巧的需要,所有人都在設法強調觀點與結論,忽略前提與條件,甚至是選擇性忽略。

      換句話說,要證偽,光有科學與理性是不夠的,還要訴之于一種作為人的基本情感,要有慈悲,感同身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警惕理性的自負,要謙卑。只有這樣,我們才有可能成為一個常識的捍衛(wèi)者、良知的踐行者,在這個飛速膨脹的宇宙里,以一個人應有的尊嚴,去追尋那無盡的謎與那無限的美,而其中的某一刻停頓、某一個難以言喻的呈現(xiàn),即是文學。

      黃孝陽:作家,編輯。著有《旅人書》《亂世》《人間世》等。郭洪雷: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小說修辭研究,兼及當下小說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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