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蓮珊
今日下午從學?;貋?,順便去看望生病的佩波尼先生。先生是因過于勞累得病的。
佩波尼先生每日要給我們上四小時的課,再運動一小時,傍晚再去夜讀學校教兩小時的課,從早到晚一直不能休息,又加上每餐吃飯都是草草了事,所以把身體搞垮了。這些情況都是陪同我去探望先生的母親告訴我的。
母親叫我一個人進去,她在樓下等我。我一口氣爬到四樓,按響了佩波尼先生家的門鈴。在光線暗淡、狹小潮濕的房間里,我看到了佩波尼先生。
此時,佩波尼先生躺在鐵制床上,臉色蒼白,長長的胡須有點亂,一手遮蓋在額頭上??匆娏宋?,他用深情的聲音柔聲對我說:“啊!是安利柯嗎?”
“嗯,是我,先生!”
我走到床前,先生一手搭在我的肩上:“來得很好,安利柯!我已病成這樣,學校怎么樣?你們大家都好嗎?啊!我雖不在那里,先生雖不在那里,你們也可以好好地用功的,不是嗎?”
我想說“不”,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先生就攔住了我的話頭,接著說:“是的,是的,你們都是乖巧的好孩子……”
等先生說完了,我站起來觀賞著墻壁上的許多相片。
“安利柯,你知道嗎?”先生說,“這都是二十年來,我所教過的孩子呢,他們個個都是好孩子!這是留給我最好的紀念品。我預備將來死的時候,就躺在床上,眼睛看著這些相片斷氣。我的一生啊,是和這群機靈勇敢、活潑淘氣的孩子一起度過的。安利柯,你如果畢了業(yè),也請送我一張相片!能送我嗎?”隨手從桌上取過一個橘子塞在我手里,“沒有什么東西給你,這橘子是別人送來的。”
我凝視著橘子,不覺悲傷起來,自己也不知道為了什么。
“我和你講,”先生又說,“我還希望我的病快點好起來……萬一我好不了,望你用心學習算術,因為你算術一直不好。要好好地用功??!困難只在開始的時候。世上沒有做不到的事,所謂不能,無非是用力不足的緣故罷了。”
可能是說得快了點,先生呼吸急促起來,神情很痛苦。我慌里慌張的,不知所措。
“發(fā)熱呢!”先生嘆息著說,“我差不多沒用了!再一次希望你將算術學好,好好地用功讀書!遇到一時難以解決的問題,先放一放,等心平氣和的時候再去做,千萬不要心急,勉強是不好的,當然更不要過于拼命。安利柯,快回去吧!替我謝謝你母親。如果不能再見面,你要時時記得我這愛著你的先生?。 ?/p>
聽佩波尼先生說得這么悲傷,我都要哭了。
“把頭伸過來!”先生從枕頭上翹起頭來,在我的頭發(fā)上吻了吻,說,“可以回去了!”
說完,先生把臉轉向了墻壁……
因為心里難過,我飛跑著下了樓梯,急于想投到母親的懷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