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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隆在喊叫

      2014-03-24 01:32:20◎李
      雨花 2014年6期
      關(guān)鍵詞:阿平小白

      ◎李 云

      里隆在喊叫

      ◎李 云

      小白忽然有點憐憫起這個男人來,至少他沒有自己想得壞吧?最多他大概好久沒有親近女人了,他對生活充滿了渴望。一個正常男人對女人的渴望是否可以理解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呢?

      里隆的臉是被羊叫聲拉出來的,呼啦一下,貌似擲地有聲,卻是無聲無息地站在那里的。小白一愣,眼睛飄忽著離開,跟沒有看到一樣,她斷定就在剛才確實聽到了羊叫聲,還可以斷定,是關(guān)久了的公羊,叫聲嘶啞、夸張,歇斯底里,要殺出去一般。嘴角流淌著一縷咀嚼青草的汁液。

      小白便停止了前進的步伐。四處環(huán)顧一圈,然后就在畢恭畢敬站在墻角的里隆的右肩膀邊,看到了一間小平房。這種平房丟在樓房后面,多半是老屋,現(xiàn)在它可能是羊圈,也可能是茅房。小白將眼睛再次落在里隆身上時,確認了,他應(yīng)該就是自己要采訪的人。站在墻角的里隆就像是站在瘋長的野草中的苦楝樹,身體被許多藤蔓纏繞著,眼睛是聚精會神的,面部表情也很有風骨,但又是無不哀傷的,所有的枝節(jié)都朝下耷拉著。

      直到隨著里隆進屋,小白還在想那一聲羊叫。小白決定與里隆的談話就從那聲羊叫開始。小白問里隆道:你們家養(yǎng)羊嗎?里隆一愣,十指在桌面上交叉著,像兩個老樹疙瘩繞在一起,眨巴兩下眼睛,笑道:不,我們養(yǎng)蟹。

      太湖蟹雖然好吃,但太貴族,一般人家吃還是蠻吃力的。中看不中用,還要就著清風明月,和一壇老花雕,幾個知心知肺意趣相投的人。清風明月好找,知心知肺意趣相投的人哪兒去找?。〉共蝗鐕鵂t火喝羊肉湯吃烤羊肉好。食肉動物小白就這樣將里隆的臉看成了一塊冒著油泡泡、烤成兩面焦黃的羊肉。

      小白不由得卷了一下舌頭,朝里隆笑了笑。小白只要一笑,感覺就不一樣了。骨子里的媚態(tài)就會顯山露水。任何男人看了,心底都會欣欣向榮。小白便看到里隆聳著的肩膀放下一截,后來又擠弄著眉眼跟自己說了聲“你好”。小白就后悔不該笑,不能讓里隆覺得自己很好說話。里隆這個人,怎么說呢,在沒有見到他之前,小白就去網(wǎng)上仔細閱讀了他的故事。他是今年這里最紅的人,先是市里,又被省里評為年度感動人物大獎。有關(guān)他的新聞報道在網(wǎng)上已經(jīng)鋪天蓋地。但小白看得索然無味,她曾翹著二郎腿點燃一根煙仔細翻看了里隆掛在網(wǎng)上的照片,越看越不喜歡這個人。換言之,小白對此有懷疑。里隆這種不是很好看,但也不是特別不好看的長相令小白不大相信他真有報道里所說的好。這都啥年代了,哪個人沒有一點兒私心?他里隆又不是神仙,就能夠無欲無求,甘愿為亡故的未婚妻一家奉獻一生?小白想起了另一則新聞,報道的大意是兒子不孝,讓老人棲身豬圈與母豬為伴。報道上還配了一張老人住在豬圈里的圖片。那是一間有如里隆家小平房的房子,當中用半截磚墻一分為二,一頭大母豬與老人各享有半間。老人不安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有一副殘缺的碗筷,右肩膀邊有一扇極小極小的窗洞。一縷陽光將老人印在虛空之中。

      食肉動物小白猛吸著煙,深覺生活越來越小說化,便對著里隆掛在網(wǎng)上貌似木訥和狡黠的臉膛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下。小白早就覺得不好的報道真實度要比好的報道真實度高很多,如果好的占百分之五十,那么壞的就有百分之百的可信度。小白很想通過自己的眼睛找到里隆被掩飾的一部分內(nèi)容。

      現(xiàn)在,小白就要具體地、真實地面對好人里隆了。小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緊張,她不知道將里隆的外衣掀開來,里面是怎樣的虛偽和不堪?小白可不是那些記者,只會跟風,只會拍領(lǐng)導(dǎo)馬屁,只會做錦上添花的事情。

      小白來采訪里隆是好友張魚給她的任務(wù),張魚在政府里搞宣傳,像里隆這樣充滿著正能量的“好人”如今可是稀缺貨,也是政府重點關(guān)注的對象,他們要借里隆的事跡在九九重陽節(jié)這天搞一點名堂出來。比如說頒個獎啊,出個冊子啊,帶著慰問品去走訪一下啊,總得把這件事做得像模像樣。而要做得像模像樣,就要一篇十分好的稿子來扇風點火。

      就在小白摸出筆記本時,里隆將一杯茶放了過來。小白是品茶高手,掃一眼就知道茶葉不是太好,端起來聞了聞,清苦味過重。小白又將茶杯放下,眼睛從里隆的額頭上越過,對著屋子看了一圈。視覺感官很重要。小白努力想從屋子的擺設(shè)、干凈程度上尋找出某些能夠注解里隆這個人的蛛絲馬跡。這是一幢老式樓房,樓房結(jié)構(gòu)簡單,但感覺還比較寬敞,加上之前精心收拾過,一切還是顯得中規(guī)中矩,好像這戶人家的生活,從每一個家具物什上都體現(xiàn)得井然有序,它們是如此的明亮。該掛的家什掛在墻壁上,該碼在角落的碼在角落,飯桌上還用一頂藍色紗罩罩著中午吃剩下的飯菜。直到這時,小白才發(fā)現(xiàn),在飯桌的另一邊,一位頂著脊椎骨的短發(fā)婦人正手托下巴病怏怏地趴在那里。她應(yīng)該就是里隆故去未婚妻的母親,也是里隆現(xiàn)在要盡孝道的母親。她隱身在屋角里,與小白和里隆坐在廂房正廳的桌子隔有十來步的距離。

      就讓伯母坐那邊嗎?小白輕聲詢問里隆。你有話要跟她說嗎?她的身體不是很好,你盡量少問點吧。里隆說著就過去扶母親過來。但母親拒絕坐過來,她抱歉地朝小白笑了笑。虛弱的身體像是落在桌面上的老樹葉,搖搖欲墜。里隆就扶著母親枯瘦的胳膊說了句什么,母親點點頭,靠著里隆的胳膊站起來上樓休息去了。里隆回來一坐下,就端起那只結(jié)著厚厚茶垢的杯子喝了一大口茶,對小白說道:開始吧,有什么話你問吧。

      你為什么不讓母親說話?小白的口氣里有一股難以抑制的怒火。

      她不舒服,最近正在發(fā)病,沒力氣說話。里隆一字一句解釋。

      你真的有那么好嗎?你大概在擔心母親一不留心流露出什么來吧?小白依舊不依不饒,她斷定里隆怕母親一不留神說出許多不為人知的真相。

      你,你怎么這么問問題?里隆的臉漲得跟豬肝似的。

      你以為我喜歡來采訪你是嗎?你覺得你一個人在這里自說自話我就會相信你有多“好人”?既然安排了今天接受采訪,張魚應(yīng)該也通知了你,你為什么不讓你阿爸姆媽留下來說說你的好?

      姆媽不舒服,阿爸在蟹塘忙。我們哪里有空天天應(yīng)付這個啊,你們發(fā)工資嗎?我告訴你,我今天都是請假坐在這里的,不單要說廢話,還要扣掉50塊錢呢。你以為我高興啊!里隆似乎也窩著一肚子的火。小白暗想自己將這個人想簡單了。他的性格并不是自己猜測的那樣懦弱。但見著里隆咕咚咕咚又喝了幾口茶水,耷拉下眼皮卑微地跟小白道歉道:對不起,我不該這樣跟你說話。我應(yīng)該感謝你來才對,是啊,你來一趟不容易。我應(yīng)該好好配合你。里隆繼續(xù)說:我姆媽病了已經(jīng)有兩年了,需要好好治療,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能換腎……停頓一下,里隆接著說道:可我目前還沒有這個經(jīng)濟條件,最近又老是請假,真是急得慌!

      這個,我知道。你在消防設(shè)備加工廠做電焊工,一個月三千多元。小白盯著門口,皺眉道。她不想聽他訴苦,這跟她說是沒用的。她只能來寫一篇文字,完成一個任務(wù)。里隆也算是倒霉透了的,母親的病是可怕的尿毒癥,是繼未婚妻之后,家里出現(xiàn)的第二個尿毒癥病人。

      好,那你想聽什么我都說給你聽。里隆的情緒也不小。不待小白有所反應(yīng),就跟背書一樣背誦上了:我是安徽金寨人,十年前來這里打工,跟去世的未婚妻是在班車上認識的。那時候我還沒有手機,我都是在公用電話亭里打她的電話的。我們的感情一直很好,可惜的是,就在我們準備結(jié)婚的時候,她卻查出患了尿毒癥,不久就離開了人世。我后來搬到她家里來住,也是應(yīng)承在她生病期間我對她的承諾,那時候,她希望我能留下來照顧她父母。還有個事你可能也知道,我自小父母雙亡,在金寨已經(jīng)沒有家了,只要兩位老人不嫌棄,我自然愿意來做他們的兒子,侍奉他們到老……

      難為你了,口才如此好。本地話也說得好。小白瞪著里隆,冷漠地打斷了他的背誦。面前的筆記本上也沒有寫上一個字。里隆聽出了小白口吻里的譏諷味道,無所謂地苦笑一下,沒有再說話。

      鄉(xiāng)間的午后,總是很寧靜,屋外所有的植物已經(jīng)沒有了早晨的勃發(fā)之氣,而是跟午休的人們懶懶地躺在地上小憩著了。有鳥叫聲從大門口傳進來,太陽也從大門口爬了進來,在水泥地皮上畫出了另一道門。

      小白無意識地端起茶杯想喝水,可鼻子一聞到那種清苦味,就皺著眉頭,將茶杯放下了,手落到腰上拉了拉順著坐姿聳起來的兜兜。手剛碰到后脖子,就發(fā)現(xiàn)身上出了很多汗。眼梢呢,正好與里隆盯著自己瞅的眼睛撞上,跟著耷拉下來,便發(fā)現(xiàn)自己將兜兜拉得過低,領(lǐng)口處正裸露著一線漂亮的乳溝。

      你看我干嘛,我有什么好看的?小白將白色外套朝前拉了拉,手放在胸口上。

      里隆沒有回答小白,只是起身將一包餐巾紙從飯桌上拿過來,放在小白面前。然而,他的手卻拖泥帶水地將小白沒有喝的茶杯打翻了。小白拎著裙子跳起來,懊惱地說裙子被弄臟了。里隆看著小白的裙子,趕緊抽出兩張餐巾紙走過來,半蹲在小白面前,要幫小白擦茶漬。小白看著里隆蹲伏在小腹前的頭頂,這才發(fā)現(xiàn)他有一頭茂密的頭發(fā)。里隆一只手拎著小白的裙子,一只手不停地揮舞著餐巾紙擦拭。半蹲在面前的樣子像是要親吻小白的。小白朝后退了一步,但并沒有退出里隆的手。只覺得里隆的手像風一樣在裙子上蕩漾著,而小白本人就成為了一面湖水,一陣奇癢奇酥的感覺如漣漪蕩漾開來。小白抿一下嘴唇,叫里隆快起來。

      小白坐下后就將水筆拿起,脫掉筆帽,準備在筆記本上寫上點什么。由于實在搜索不到寫啥,便畫了幾個圈圈。而當幾個圈圈連接起來,兩只羊就出現(xiàn)在潔白的紙頁上。小白看羊的同時,也用余光逮到里隆正在將長袖卷起。小白看著他胳膊上的一塊塊如一分銀元大小的傷疤,用舌頭舔了一下嘴唇,將茶杯重新推過去,請里隆再幫自己去倒杯水來。

      這次,里隆居然弄來了一杯菊花茶。他說,我去拎水壺,正好看到后門墻角的菊花開了兩朵,便摘了來,洗凈沏茶喝應(yīng)該不錯。小白沒想到里隆會弄出這么一個花頭,看著兩朵美麗的野菊花在茶水杯里暗香浮動,像是一對并蒂蓮開在池塘里,美艷動人,心頭一顫,像是被打動了。盯著兩朵菊花出了一會神。小白立即想到這種感覺好像很久都沒有了,挺微妙的。嘴角便跟著顫動的花瓣顫顫抖抖地笑了,跟里隆說了一句謝謝。

      這是小白來這里第二次對里隆笑,里隆的臉被笑紅了,搓著手局促地將雙手抱在懷里,后來又插在了雙腿之間。小白忽然有點憐憫起這個男人來,至少他沒有自己想得壞吧?最多他大概好久沒有親近女人了,他對生活充滿了渴望。一個正常男人對女人的渴望是否可以理解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呢?就在前年吧,里隆是找過—個女人的。只是這個女人來他家住了兩個月,不知為何沒有長久留下來。

      小白問里隆道:那個女人為什么沒有留下來?就是在這里住了兩個月的湖州女人。面對小白的詢問,里隆倒顯得無所謂:她不是湖州的,我上當了,原來她是個賣的,我被騙了,還被騙走了兩萬塊錢。氣死我了!

      是這樣的啊?;钤?。誰讓你看到女人就急吼吼的!小白將胸脯朝起抬了抬,道:想結(jié)婚嗎?

      當然想。

      結(jié)婚干嗎呢?

      生孩子啊,享天倫之樂。

      那你阿爸姆媽怎么想呢?

      這個啊,里隆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樓梯口,像是在擔心剛被他扶上樓休息的母親下來,便用一種很低沉的聲音說道:如果他們不支持我就不打算留下來了,我是一個正常人,阿平都走了十年了,我該有自己的生活了不是嗎?

      按理說你是對的。去找一個女人好好過日子有什么不對呢?小白沒有想到里隆會如此真實地流露出自己的想法來。

      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他們(報道里)說得好,我也是自私的,需要一個家,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而我也這么大了還是單身漢……

      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很真實。

      真實,這有用嗎?他們天天叫我背這個。說著,里隆拿出一沓揉皺的紙張出來給小白看。小白只掃了一眼,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心里不免涌起一陣難過。想張魚怎么可以將里隆的故事整理好讓他背熟接受采訪呢?這對自己不公平,對里隆也是不尊重的。

      小白立刻發(fā)了一個信息給張魚,問她為什么要這樣做?張魚已經(jīng)變得像一條魚了,她的每一句回話都帶著魚游動姿勢,握也握不住。張魚說:他是老實人,不大會說話,容易表達不好。這對他是很虧的。小白立即回道:你的意思是擔心他說不好是嗎?或者說擔心他不會周到地幫你們說話是嗎?更怕他說出真實想法?你們怎么因為一個他是“好人”,而圈定他的內(nèi)心世界呢?

      小白寫好并沒有馬上發(fā)送,看一眼剝著手指甲的里隆,小白將寫好的信息刪除了。張魚和里隆是兩個世界的人,沒有必要因為里隆去跟張魚斤斤計較。只暗自可惜以前張魚是多么好的一個人啊,她有一顆活潑可愛的心靈,有一支靈動俏皮的筆桿子,也算是寫出了一些名氣。現(xiàn)在看來,她的那支靈動的筆桿子是更加出色,都可以描金涂銀了。

      小白知道自己的采訪很難再進行下去。轉(zhuǎn)身從包里摸出一支煙問里隆要打火機。待里隆從灶口摸出打火機來幫她點上,小白猛吸了一口,看著里隆問要不要抽一支?里隆點了點頭,接過煙點上。小白的手機正好又來了一條短信,不用看就知道是張魚的。小白瞟了一眼手機,沒有去看,只聽里隆說道:他們大動干戈宣傳我,要是能給我一點實際的幫助就好了,比如說能讓我貸一點款,讓我跟阿爸將蟹塘擴大,多賺點錢給姆媽治病……

      張魚又來了一條信息,小白只好拿起手機翻了翻,張魚依舊在信息里道歉:小白,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這都是上面的意思,你說哪個領(lǐng)導(dǎo)不想要點好名聲,要點政績啊。我只能做好我該做的事情。小白將手機放在桌子上,對著里隆吐掉一口煙霧,問道:沒見過女人抽煙吧?在電視里見過。里隆老實回答。

      喜歡嗎?

      你說喜不喜歡女人抽煙是嗎?

      小白點頭,里隆將吸完的煙頭丟在地上,再用腳底揉滅,說:女人還是不抽煙的好,別人會認為你壞,不大正經(jīng)。小白被里隆這句回答逗笑了,也不知道為什么,小白笑得很張狂,有點抑制不住的樣子。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花枝亂顫。

      小白問里隆道:那湖州來的那個賣的女人抽煙嗎?我比她壞嗎?里隆茫然地搖了搖頭,說這怎么能比呢!

      那不就行了,她騙了你,可她裝得跟個好人似的。我抽根煙就壞了?小白嗔怪道。這下可是急壞了里隆,他趕緊說著對不起,表示自己并沒有說小白壞。

      小白看著燃在指間的煙頭,明明滅滅間有著難以啟齒的憂傷一般,小白低嘆一聲道:你說得不錯,我很壞。我不甘寂寞,我要的東西太多,我不是一個好女人。小白將里隆為她泡的菊花茶端起來,在手中轉(zhuǎn)著,很像一個人在家轉(zhuǎn)著紅酒杯,一種深入骨髓的空虛感在血液里不停地掙扎、涌動。是的,沒有錢的時候想錢,沒命地跟丈夫開廠賺錢??墒清X夠了,又覺得生活不真實,精神空虛了。小白深知,自己貌似幸福無比的生活其實就是一張空乏的白紙,隨時會被一根針的針尖扎破。

      小白一口飲盡菊花茶,滿嘴唇齒生香。里隆趕緊站起來為小白續(xù)水。

      看著滾燙的水沖進杯子,菊花被燙得無路可逃。小白說:其實我不想來你這里的,我不喜歡這樣的采訪。里隆說:我都請假在家等你了,你還是采訪吧。

      小白沒有想到里隆會如此鼓勵自己。

      幾聲蟬鳴響起,它單調(diào)地奏著一波又一波的神曲。仿佛背景音樂一般,默默地為里隆的說話配著樂。不知不覺中,里隆仍舊將張魚寫的稿子背誦了一遍。整個過程中,里隆都沒有拿眼正視小白。他將頭勾著,將袖子卷起,又放下來。而小白也一直盯著他胳膊上的燙傷看著,那密密匝匝的傷疤像星星密布在胳膊上,讓人能感到皮膚上的焦灼感。待里隆背誦完畢,小白禁不住將手伸出去,用細嫩的、柔軟的手指撫弄著里隆胳膊上的傷疤。里隆的嘴巴立即被堵住了,動不了了,只得將胳膊朝回縮了縮??捎譀]縮動,只覺得小白的手指真柔,但又要比電焊時蹦出來的火星子燙人。里隆頓覺電焊燒傷的傷疤一個個都綻放出了奇異的光彩。

      小白早就從網(wǎng)上的報道中得知,里隆要比自己大兩歲??墒牵丝?,小白卻覺得他很小,弱不經(jīng)事。小白呵出一口蘭香撫過去:疼嗎?

      不疼了,都習慣了。里隆又將袖子朝下放著,試圖遮蓋上。小白捉住他的手,阻止他這樣做,大熱天的,你不怕熱嗎?是的,很熱。里隆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道:你跟她的手一樣,能讓人安定。你們都是好女人。

      你說的是阿平?

      嗯。你想看看她嗎?不待小白回答,里隆已經(jīng)站了起來,從碗柜角落里摸出一本影集攤在桌子上說,你看,這是她的照片。

      影集從碗柜里拿出來,帶來一股飯菜香。小白輕輕地翻看著,對跳躍出來的每一個略微有點顯胖的姑娘充滿了好感。的確,這是一個好姑娘,眉眼舒服,膚白體壯,笑靨如花。每一張照片大多都是去照相館照的,背景是固定的山水畫,或者就是城市高樓。但是,姑娘站在前面,并不虛空,她的一顰一笑都熱情撲面,像一朵盛開在路邊的矢車菊,散發(fā)著清芬的味道,伸手可觸。就在小白翻看照片的過程中,里隆的眼睛也隨著小白的手一張一張重溫著過去。他的話開始變多,主動解釋每一張照片的來歷,拍照時的情景,那天的陽光,風,天上的云,以及路上開了什么花,他都一一表述著。里隆說:阿平就喜歡拍照,我們每次見面,她都說要去拍一張照??上У氖前⑵綇牟桓液嫌?。她說我站在她邊上她會緊張,會拍不好。她怕我站邊上。她每次都將我推到照相師邊上,看著她,逗她笑。也不知道為什么,每次看著她笑,我都很不自然,她的眼睛里蒙著一層淚水在閃。你看,這張照片是我和她第一次約會拍的,她特意為我穿了一條格子裙……

      里隆的手壓在阿平的肩膀上,順著里隆的手朝上看,小白看到里隆的眼圈紅了??梢娝膬?nèi)心已經(jīng)跑遠了,去了照相館,正沉浸在阿平熾烈的微笑中。他幸福極了。小白很享受這份感覺,可也不想過于抒情,便道:別想了。都過去了。

      里隆收回自己的手,再次放在桌子上,沒有回應(yīng)小白的話。

      小白道歉:不好意思,讓你傷心了。

      不,其實我很幸福。阿平她很好。我愛她。里隆將影集拿回去,合上,問小白,還有煙嗎?能再給我一根嗎?小白看著里隆潔白的牙齒,說:你平時不抽煙的吧?里隆將煙點燃,拿在手上卻沒有吸,說:以前抽的,后來戒了,這家伙太花錢。今天也不知咋了,特別想抽一點。然后,他以特別慢的姿勢將煙蒂送到潔白的牙齒之間咬著。小白看著里隆的抽煙姿勢,笑了。一個恍惚,就走到了另外一種場景里。那時候,小白特別喜歡看先生抽煙。盡管先生抽的是苦煙,他抽煙多是因為廠子的資金問題,他滿口要給小白更好更富裕的生活。可是,這些時光一去不復(fù)還。小白現(xiàn)在和先生一個月都難得見到一次,不說看他抽煙,就是在一起吃上一頓飯都很難。他太忙了。小白就這樣望著里隆抽煙的側(cè)面發(fā)呆,奇怪的是,里隆所講的與阿平的故事卻叫她熟悉。好像就是自己的曾經(jīng)。只是阿平去世了,小白還活著,然而,活著又能代表什么呢?小白陷入迷茫之中,手伸到包里摸了摸煙,最終還是沒有再拿出來抽。是里隆的一句話喚醒了小白,里隆說:我的故事講完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難為了他們?yōu)槲倚麄?,對我來說做阿平父母的兒子,總比一個人流浪要好。這個我一開頭就說過,至于阿平她都去世這些年了,我也會另外開啟一段嶄新的生活的。這個沒有人能夠阻止我……

      這么說,是里隆幫助自己結(jié)束了采訪。小白愣愣地看著掛在墻壁上的鐘,想是該結(jié)束了,就如里隆所說:我們的采訪結(jié)束了,我要去給姆媽拿藥喝了。

      小白站起來,看一眼里隆,沒有握手,也沒有跟里隆道別,便與里隆一前一后朝外走。里隆說要送小白出村口。小白沒有反對,她只是在多此一舉地提醒里隆“等會回來別忘了給姆媽拿藥”時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小白想如果里隆提出要擁抱一下自己,她是愿意的。

      小白走在前面,里隆走在后面,跟來時一樣。在墻角處,他們遇到一位挎著竹簍的阿婆,阿婆看看小白,再看著里隆,將里隆拉到一邊提醒道:里隆啊,這姑娘好像城里人啊,你可不要上當了啊。小白假裝沒有聽到,咯咯地笑著問里隆屋后的小平房是做啥用的。里隆說,那是老房子,里面關(guān)著一只羊。

      羊?真有一只羊!小白驚喜不已,說著就要去看看。里隆彎腰扒開一叢野草,讓小白過去。小白就拎著長裙,白皙的足踝像月光一樣,從里隆的雙手之間跨了過去。里隆說:你這裙子真夠長的,走路可要當心點,當心被野草絆住了。

      這間貌似火柴盒的小平房原來真是豬圈,只是現(xiàn)在不養(yǎng)豬了,里隆去弄來了一只羊關(guān)在里面,沒事了,就會跑進去跟羊呆上一會兒。也有人說,里隆想女人想瘋了,他跟那頭母羊有一腿。

      小白拎著裙子和里隆一前一后進去不久,跟來時一樣,一聲羊叫從大地上響起來,像午后的蟬鳴,有著清亮的透徹感,也帶著某種不確定的欣喜,與孱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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