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簡介:翌平,著名兒童文學作家,出版有《少年摔跤王》、《燃燒的云彩》等作品,翻譯有《一個孩子的詩園》、《威廉先生的圣誕樹》等百余冊外文圖書,曾獲得新聞出版署圖書獎、冰心獎等大獎?!洞┩冈葡嫉男√枴肥亲骷乙钇阶钚碌亩唐≌f集,講述一個個弱小、單純和無助的生命如何一步步變得堅強、豐富和擁有尊嚴與自信的故事。
一
我努力睜開眼,灰塵迷落到眼中,讓我淚流不止,我本能地用手去擦,發(fā)現(xiàn)手臂被卡在狹小的縫隙里,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它抽出來。
這是在哪兒?大腦一陣暈眩,記憶從眼前斷流。
我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還好,從頭頂一個縫隙中,幾絲光線滲進來,我努力回想著,理不出絲毫的頭緒。
“哥,哥——”妹妹的聲音很沙啞,她不停地咳嗽著。
“雁子,你在哪兒?”我大聲喊起來,預感到她的險境,想從她那兒弄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哥哥……”雁子哭號起來,哭得撕心裂肺,“天,塌下來了,把我們埋在下面?!?/p>
“別急,雁子,我們在哪兒?”我的大腦依舊短路。
“家里,我的身子被壓住了,好痛好痛?!毖阕拥穆曇粲袣鉄o力。
我使勁挪了挪,借著微弱的光,看見斜躺在屋子里的水泥板,我的一只腳正壓在下面,雖然還沒有想起這是怎么發(fā)生的,可我意識到:我和妹妹被埋在廢墟里了。
我家住在一座美麗的小山城,從窗戶望去,郁郁蔥蔥的山谷里云遮霧繞,清晨陣陣的鳥鳴最先傳進我家緊挨巖壁的窗戶。我和雁子喜歡趴在這扇窗上看雨,夏日的午后,總有幾片云彩從碧翠的山谷中飄過,帶著陣陣的霧氣把樹林吞沒。云彩飄下來,仿佛會飄進我家的窗口。我和雁子趕忙合上窗,把云彩關(guān)在外面,然后面對面笑起來,模仿著打雷的聲音在屋子里不停地奔跑。聽媽媽說雷公駕駛的雷車上裝著響鼓,他經(jīng)常在云朵上巡視。果然沒過多久,就聽到雷聲由遠到近。夏日的雷喜歡接二連三,雁子會用小手捂住耳朵,等待最響的那聲雷。雷炸響的時候驚天動地,連我們的石頭屋子都會跟著晃起來,它像是一個生氣的孩子,順著山谷不停地亂竄,憤怒的吼聲會在山谷里回蕩。我和雁子打開窗戶,看房檐上水潑一樣的雨簾,朝著雷公挑釁般大喊大叫。雨很快就會停下來,燕雀、布谷鳥歌唱著,院中臨時的河塘里的鴨仔游得歡天喜地。
我想起來了,這幾天我和雁子沒有到鎮(zhèn)上上學,因為很快我們就要搬到另一座城市去了,爸爸在那里找到了一份新工作。眼前支離破碎的記憶慢慢地拼湊起來,我記起下午和妹妹吃過午飯,走回三樓休息。
“媽媽呢?”我問。
“在我身上,壓著我,睡,睡著了?!毖阕訑鄶嗬m(xù)續(xù)地說。
“爸爸呢?”
妹妹沒有回答,開始抽泣起來。
地又開始顫動起來,先是上下顛簸,然后左右搖晃,可以聽到山谷里的石頭不停地滾動,“轟隆轟隆”的像在打雷。我頭頂上的縫隙中,飄進陣陣粉塵,直灌進我的鼻孔和眼睛,我用手遮住嘴巴,大口喘著氣。
“爸爸,媽媽——”我恐懼地大喊起來。
二
我的心揪起來,可我不能對雁子說。
我使勁挪動了一下身子,被壓住的腳踝像撕裂了一樣,一塊巨大的水泥板正砸在上面。多虧我身邊古老的硬木雜貨櫥和一把鐵板凳,它們將落下來的水泥板支起了一個傾斜的角,擋住了下落的沖擊力。
我知道,雁子應該就在我身旁三四米遠的地方,磚頭瓦礫將我們隔開了。
“哥哥……我,我好冷。”雁子的聲音有點兒微弱,可我聽得很清晰。
“雁子,等等,說不定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救我們呢?!蔽以囍参克睦镆魂嚢l(fā)酸。
雁子是個聽話的孩子,她不吭聲了。我害怕她睡著了,聽爸爸說,受傷的人不能睡著,睡過去就醒不過來了。我開始不停地跟雁子說話,試著和她一起唱我們經(jīng)常唱的歌謠。雁子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跟著我唱,幾次大地的晃動,粉塵彌漫在我們受困的狹小空間,我們不得不停下來干咳。雁子講話很困難,我猜想壓住她的石頭比我身上的多很多。
“雁子,雁子……”我的眼里溢滿了淚水,混合著灰塵淌下來,我使勁唱著她喜歡的歌,希望她能聽到不瞌睡。我真恨自己,離她這么近,卻無能為力。
慌亂中,我摸到櫥柜最下層的抽屜,讓我心里燃起了一絲希望,因為櫥柜里裝著不少工具。
我費了好大勁兒,將抽屜拉開一條縫,在里面找到了我心愛的彎把刀。
爸爸是登山隊員,國內(nèi)的幾大雪山他都去過。旺秀叔叔是他的登山向?qū)?,爸爸和旺秀叔叔是最好的朋友。每次去西藏,爸爸都會順便去看望旺秀一家。旺秀叔叔家養(yǎng)著幾十頭牦牛,還有幾條讓小偷害怕的牧羊犬。一次,旺秀送給爸爸一件禮物,是一對手工打造的藏刀。旺秀叔叔說,藏族男子都有一把自己心愛的刀,這種刀很堅韌,可以輕松地割斷牛皮,剔除牛骨頭。藏民們離家放牧時,多用它割繩索、削木樁,吃飯的時候用來挑肉。這對刀一大一小,用細致的紅緞繩纏著。旺秀叔叔的意思是給爸爸和我一人一把,在藏區(qū)像我這么大的孩子都會幫著大人做事,旺秀叔叔把我看成半個男人。
我抽出了那把刀,聞到了涂滿牛油的生鋼的味道。被埋在瓦礫中,它可有用了,我試著在眼前的泥土上劃了一下,果然扣掉了一塊,我試著向妹妹那邊劃了劃,對她說:“雁子,我要挖個洞,到你那里去?!?/p>
“嗯!”聽得出來她很激動。
我一下一下使勁地挖著。
三
我開始想爸爸了,眼前的他一會兒留著絡腮胡子,一會兒臉上又刮得干干凈凈。
爸爸一年中老不在家,多數(shù)時間在高原雪山。每次他回來,我們都會一早站在村口,等待大巴車的塵煙散去,爸爸背著大包小包從容地出現(xiàn)在公路上。雁子總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他,尖叫著朝他飛奔去,爸爸丟下包袱沖過來,跑到不到一米遠的地方一下子跪滑過來,雙手接住歡蹦亂跳的雁子,用那濃密的胡子和亂發(fā)狠狠地扎我們。
我記得前年夏天,爸爸帶全家到貢嘎雪山旅行。爸爸特意選了一項游戲——飛行,讓我和他一起駕駛滑翔機。我們從山頂啟動引擎,發(fā)動機冒出白煙,在白得刺眼的雪地上,爸爸和我大叫著飛奔起來,我們助跑了十幾米,然后爸爸將系著我的腰帶一提,我們就飛向空中。
我們飛得像鳥一樣,銀白的雪地上散布著郁郁蔥蔥的松柏,冰爽、清新的空氣灌進我們的胸間。云朵從我們頭頂掠過,爸爸捏著控制桿,滑翔機一會兒上升沖到白云之間,一會兒降落到谷底滑翔,我倆忘乎所以地大喊大叫,變成兩個瘋癲的男人,就像爸爸和旺秀叔叔在一起時那樣。我覺得爸爸身上隱藏著一雙翅膀,同他在一起會有想一起去飛翔的沖動。這次旅行爸爸教會了我很多野外生存技能:如何在野外找到可吃的食物和水,如何防止和處理凍傷,如何為骨折打夾板,如何處理傷口,用自制止血帶止血和包扎。媽媽責怪爸爸:“兒子長大后,難道你想讓他也去登山嗎?”爸爸摸著胡子笑了:“有什么不好,男孩兒登過雪山就長大了?!?/p>
他的語氣很堅定,現(xiàn)在我依然記得很清楚,他講話時,呼出的熱氣在胡子上凝成了冰碴兒。
我知道再也無法同他一起飛行了。我想起來了,當大地開始震顫的時候,第一個跳起來的是爸爸,他高喊:“地震了。”他拽住妹妹的手,然后朝我和媽媽喊:“跟我下樓?!笨蓜×业幕蝿幼屛覀兒芸斓乖诘厣?,樓梯瞬間倒塌了,我們的樓房開始傾斜。爸爸高喊:“到狹小的房間去。”我們趕忙退進自己的臥房,當我和妹妹跑進去后,整個樓就塌了……
大地很平靜,陽光透過石頭的縫隙,一點點兒地滲進來。
我的嘴唇上干裂出了口子,塵土將傷口填平。
遠處一個聲音隱約傳了過來:“有活著的嗎?誰埋在下面?”
我豎起耳朵,心中立刻燃起了希望:“妹妹,我們要得救了!”我興奮地說。
“我在這——里——”我大聲地喊著,妹妹也跟著有氣無力地叫起來。
剎那間,附近的廢墟中傳出無數(shù)聲讓人撕心裂肺的求救和呻吟,大家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叫喊著。
腳步聲漸漸地移到我的頭頂處,我的心里充滿了期待。
頭頂?shù)穆曇粼絹碓角逦?,聽出來那是街東邊的環(huán)衛(wèi)工人張大伯。
“田娃子,下面有幾個人?”張大伯問。
“我,妹妹,還有,還有媽媽、爸爸?!蔽疫煅手f。
“你等一等,一定堅持住,我會找人來救你們。”頭頂上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響,看來張大伯沒能搬動壓在我們身上的那些石頭。
接下來是一片寂靜,剛才從地底下傳來的喊叫聲都已經(jīng)停了下來。我的心再次陷入了絕望,外面沒了動靜,連一聲鳥叫都沒有。
“哥哥,我怕,我喘不過氣來?!毖阕诱f。
“妹妹,張大伯去找人了,我們很快就會得救的?!蔽遗Σ蛔屆妹貌煊X到自己的失望。
“唉——”妹妹長嘆一聲,然后輕輕地哭起來,我干涸的眼窩也濕了起來。這個時候,大地下會有許多人像我們倆一樣流著淚,人們渴望出去,害怕?lián)涿娑鴣淼暮诎?,人人都感覺到快被黑暗吞沒了,生命在一點點兒地碎裂,溶化到?jīng)]有盡頭的黑暗中。
天,真的黑下來。大地靜得像死去了一樣。
我昏昏沉沉地閉上眼。那只被壓住的腳已經(jīng)沒有了痛感,我伸手夠到褲腿,摸到黏稠的一團。我不想完全地睡著,用手指觸了觸傷口,疼痛讓我頭上冒出了汗珠,感覺身體還是自己的。
“哥哥——”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雁子吃力地喊。
“雁子,我在你身邊?!?/p>
“哥哥,我好渴,我想出去……”雁子開始急促地喘息起來,她大口大口地倒氣,像一只“呼啦”作響的風箱。
“妹妹,雁子?!蔽乙呀?jīng)泣不成聲。
雁子的聲音終于停止下來,再不理會我的呼喚。我的眼淚掛在劃傷的臉頰上,略帶咸味的淚珠讓傷口有了蘇醒的感覺,我哽咽著唱起那首童謠,那是雁子最喜歡的,也是她最愛唱的,她鳥鳴一樣的歌聲從一里外都能聽到。我想:現(xiàn)在她一定閉著眼,睡得很安詳,就像她平時臥在家中的大床上一樣。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怒吼起來,手里的那把藏刀不停地劃著冰冷的巖壁,直到刀刃劃破了我的手掌,鮮血凝固在堅硬的石壁上。
四
清晨,我渴醒了。我的嘴里長滿了水泡,喉嚨腫脹得幾乎阻塞了呼吸通道,胃開始火燒般地疼痛,饑餓的本能讓我到處尋找食物,我用藏刀撬開櫥柜的抽屜,居然發(fā)現(xiàn)了半包已經(jīng)長了霉菌的餅干,這一定是雁子吃剩下隨便亂扔的,現(xiàn)在它成了我的救命糧。
我使勁嚼了嚼餅干,吞咽的時候差點兒嘔吐,口腔里沒有一點兒口水,餅干渣黏滿我的牙床,幾乎讓我窒息,嗓子像刀割一樣火辣辣的。
我需要水,我對自己說。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條大河,浪花翻滾著朝我涌來,我伸長了脖子張大嘴,準備迎接汩汩而來的甘泉,可水花總是在我眼前分岔,然后翻滾著從身體兩側(cè)流過去。我使勁眨眨眼,從迷糊中醒過來。外面確實在下雨,下得很大。我張了張嘴,真希望那些寶貴的雨滴,能從縫隙里流淌進來,我聞到了雨水的濕氣,可它們在離我?guī)壮咄獾牡胤桨装椎亓镒吡恕?/p>
爸爸曾經(jīng)教過我,在沙漠遇險時,為了生存應該找到任何可以吃的和補充水分的東西,我想到在沒有水源的情況下,很多人都會飲小便??晌覠o法那樣做,夜里睡著的時候,我尿濕了整條褲子,那條被壓住的腿讓我難以控制失禁,水分白白流失掉了。
“孩子,你還在嗎?”張大伯的聲音。
“在,在啊——”我大聲喊著,聽得出,我的嗓音劈開了。
“壓住你的石頭太大,只能等解放軍的工程車來救援,你要堅持住啊,還有雁子。”張大伯大聲喊道。
“雁子?!蔽倚睦镉窒肫鹆嗣妹煤透改?,“一定要快一些啊。”
“好的,堅持住啊,快來了啊。”張大伯盡量安慰我。
“我口渴,好渴啊?!蔽艺f。
“你等一下?!睆埓蟛β灯饋?,他找來一個壓水的噴壺,蓄滿了水,伸進瓦礫的縫隙對準了我。
我的上身沒有卡住,我用藏刀撥開了兩塊碎石,嘴邊對準他的噴壺,拼命地吸吮著。略帶泥土和瓦礫氣味的水,灌進我干涸的嗓子里,剛喝了幾口,張大伯就將噴壺抽了回去。
“不能喝太多,你的腸胃會受不了的?!彼f。
我有些失望,可還是恢復了不少體力。張大伯的聲音消失了,也許他去安慰其他埋在地下的人去了。
我的大腦又開始混亂,因為那條傷腿,我現(xiàn)在總是迷迷糊糊的。
一股嗆人的氣息漸漸充滿了我的周圍,那是死亡的味道,它嚼食著我的黏膜,侵襲著我的氣管,讓我暈眩窒息。無論我怎么大口地呼氣,無論我怎樣躲避,那股味道仍深深地鉆進我的胸腔,在那里繁衍蔓延。我感覺到它的顏色,烏紅色的一團,時而凝結(jié)成血色般的硬塊,時而擴散成淡淡的霧,將我健康的器官一點點兒腐蝕掉,我不禁失聲痛哭起來。
眼前又出現(xiàn)了雁子、爸爸和媽媽,他們無聲地望著我,站在離我一米遠的地方。
“孩子,你一定會活著出去的。”媽媽溫柔的聲音終于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
遠處響起轟隆轟隆的聲音,張大伯高興地喊道:“解放軍來了,挖掘機也開上來了。”
我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感覺到挖掘機在不停地錘擊地面,聽到移動瓦礫“嘩啦嘩啦”作響,每向下挖去一寸,鮮活的空氣就離我近了一分。
大地再次激烈地顫動起來,我聽到救援者的喊叫和瓦礫崩塌的聲音。天地瞬間開始逆轉(zhuǎn),我覺得自己平臥的那塊山體瞬間傾斜了一下,好像要滑向懸崖邊的山谷。
頭頂上的水泥板又向下壓了一尺,那張古老的木櫥已經(jīng)撐不住它了,我殘破的腳踝被那根裸露的鋼筋狠狠地斬了一下,刺破骨膜的疼痛讓我脫離了沉沉欲睡的死亡,也讓我聞到了越來越近的生的氣息。
“找到我,他們也無法將我拖出去,我的腳被卡得死死的?!蔽业拇竽X飛速地轉(zhuǎn)著,從落難以來還沒有這么清醒過,“那只卡住的腳踝可能只還連著一點點兒皮肉,骨頭都砸斷了?!?/p>
我伸手摸到那把藏刀,從上面解下一段段細細的紅繩,我努力彎下身體,將它們密匝匝地纏繞在自己的小腿上……
刀,急速地蜿蜒著,像淺水里的一條蛇,破開黑褐色的血痂,準確地就位。它步履蹣跚,走得跌跌撞撞,時而遲疑時而簌簌作響,痙攣的顫栗中,疼痛刺透了五臟六腑,黏稠的黑液汩汩地涌過,最后一陣揪心攝魄的拉鋸后,它綿軟地停下來。
我渾身癱軟,大汗淋漓,牙齒咬破了嘴唇。
小腿,終于可以挪動了。
我雙手拉扯著它,將它抬到胸口,再用力扎了扎剩下的紅線繩,將背心的一角割下來,纏裹在它的上面。
頭頂上,機器聲“轟轟”作響,人們吆喝著掄起救災工具。我也舉起藏刀不停地挖。那清脆的“叮咚”聲飄入我的耳朵,沾滿血污的手臂下面是我微笑著的臉。
眼球暴露在光亮中,陽光的溫暖撲面而來。
我伸開了雙臂,伸手去抓那新鮮的空氣。
我的身體升騰起來,張開一雙潔白的翅膀,那帶著汗味的羽毛在陽光的照射下閃出晶瑩的光澤,我使勁地揮動著它們。風,將我的身體托起來,我飛翔著,飛得興高采烈,就像是那次同爸爸一起飛行。
身邊圍滿了解放軍,他們頭戴軍帽身著白色大褂,長著同我一樣潔白的翅膀,隨著我在天上飛。身邊轟隆駛過的直升機也展開潔白的臂膀,像我一樣地揮舞著,像是在表演歡迎的舞蹈,它飛行的樣子讓我更興奮,我揮動著翅膀飛得更高。
眼前又是一道耀眼的閃光,云朵間,我看見長著翅膀的雁子、爸爸還有媽媽。他們微笑著朝我招手,大聲呼叫著我的名字,我用力扇動著翅膀,奔向他們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