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文君 鄧先珍
摘要:許多道德哲學家試圖為道德判斷尋找一個客觀的基礎來保證道德規(guī)范的效力。有一種路徑是將倫理的客觀性與科學的客觀性進行類比,認為我們能夠像獲得科學知識那樣獲得道德知識,并且能夠認識客觀的道德真理。威廉姆斯借助“趨同”原則,從“絕對概念”、“世界導向性”與“反思”三個方面將倫理學與科學進行了對比,提出倫理學不可能像科學那樣在世界本來面目上達到“趨同”,它的客觀性如果有,其結構與科學的客觀性也是大不相同的。威廉姆斯的論證雖然符合我們日常的倫理經(jīng)驗。但也有其缺陷。
關鍵詞:威廉姆斯;倫理客觀性;倫理知識:絕對概念;世界導向性
中圖分類號:B82-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4)01-0103-04
倫理的客觀性問題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元倫理學問題,它不僅包括道德形而上學的問題:世界上有客觀的道德存在嗎?或者,是否存在著絕對的道德標準?而且也包括道德認識論的問題:道德知識是否可能?如果存在道德知識,這種知識與科學知識有什么不同嗎?如果倫理知識不同于科學知識,我們如何獲得這些知識?而對這些問題的研究,深刻地影響著我們是否能對規(guī)范倫理學的規(guī)范性問題作更深入的思考。伯納德·威廉姆斯在《倫理學與哲學的限度》一書中通過將倫理學與科學進行對比,對這些問題都作了不同程度的回答。本文嘗試從以下幾個方面對威廉姆斯的思想進行評述。
一、絕對概念與倫理的客觀性
威廉姆斯的論證是以這樣一個基本觀點開始的,即:“科學有某些機會或多或少地成為它呈現(xiàn)出來的那個樣子,并對世界‘真正如何形成一個系統(tǒng)的理論說明,而倫理思想則沒有機會成為它表現(xiàn)出來的每一個樣子”。接著,威廉姆斯通過引入“趨同”(convergence)慨念對這一基本觀點作了更進一步的解釋,他認為科學和倫理學的根本不同就在于,當它們通過“趨同”來解決各自領域中的分歧時會給卅不同的解釋。我們有可能希望科學在“事物的本來面目”(how things actually are)上達到趨同,而倫理學是否能達到趨同是值得懷疑的,就算可以,也不能像科學那樣,即在事物的本來面目上達到趨同??傮w而言,威廉姆斯在科學上持實在論的觀點,但反對倫理學的實在論。
威廉姆斯首先考慮了對上述觀點比較有力的一種反駁,即:不只是倫理學,科學上所達到的趨同同樣不能根據(jù)“世界是什么樣的”得以解釋,不能通過這一點來對科學與倫理學作有效的區(qū)分。這種觀點認為,關于作為能夠決定信念的世界的這種觀念有一種不能解決的困境。這種困境是,一方面,世界可能是通過我們目前關于這個世界包含什么的信念得以描述的,這時,我們當然可以說我們關于世界的信念是受這個世界影響的。比如,我們關于樹的信念的形成是受樹的影響,關于鳥的信念的形成是受鳥的影響,等等,世界是我們信念的對象。然后我們說世界就是通過我們受世界上存在的這些東西的影響所形成的信念得以描述的,并因此我們形成了關于世界的概念,但這并沒有說明問題,因為這種作為我們信念對象的世界的概念無異于是對我們之前用來代表這一世界的那些信念的重復,還是不能說明這樣形成的“世界”概念是在世界本來面目上的趨同。另一方面,如果在任何對世界的描述之前先形成一種關于世界的概念,試圖用這種概念去代表所有的信念系統(tǒng)更是行不通的,因為這樣形成的“世界”概念無非是沒有內容的空概念。由于上述困境,科學所達到的趨同不能根據(jù)世界是什么樣的而得到解釋。
威廉姆斯針對以上反駁引入了他的一個重要概念,即“絕對概念”(“absolute conception”of the world)。他認為以上困境產生的原因在于,要么把所有代表這個世界的信念都放在一起,要么又把它們全都排除出去,其實有第三種方式能夠形成關于獨立于我們主觀意識的世界的概念。即,我們可以根據(jù)我們的一些信念,而不是全部信念形成一個關于世界的絕對概念。這個概念的形成涉及到對一個獨立于我們經(jīng)驗存在的世界進行反思,而在反思的過程中,我們首先關注的不是關系到我們信念的對象,而是關系到我們的信念表達其對象的方式。這樣我們所選出來的信念所形成的概念就以一種最大程度上獨立于我們獨特視角的方式代表這個世界,然后又可以通過這樣一個關于世界的絕對概念去解釋我們觀察到的個別現(xiàn)象。
由于威廉姆斯對絕對概念的形成所作的說明過于簡單,也就造成了我們對他的思想進行把握的困難。例如,在形成絕對概念的過程中,我們怎么知道信念表達世界的哪種方式能在最大程度上以一種獨立于我們獨特視角的方式來代表這個世界呢?另外,威廉姆斯認為,科學中所形成的絕對概念不但能對它本身形成的可能性作出解釋,而且也能解釋對這個世界進行的不同視角的觀察是如何可能的。但是,既然絕對概念是獨立于我們獨特視角的,也就是說它是無視角的,那么無視角又怎么能對不同視角的研究作出解釋呢?或許我們可以通過威廉姆斯對第二性感知的說明來理解這個絕對概念本身的形成,以及它既是無視角的,同時又不是空洞的。首先,威廉姆斯認為并不是所有的命題知識都是可加的,比如,我們在沒有反思的情況下對物理世界第二性質的感知是有視角的,同一個物體可能對三種不同的感知者呈現(xiàn)出A、B、C三種不同的性質(對顏色的感知就是如此,不同的感知者對同一物體顏色的感知可能會有偏差),但是沒有A加B加C這樣的知識。威廉姆斯認為,要使這些零碎的知識融貫,感知到的不同性質必須與絕對概念相聯(lián)系(如對顏色的不同感知可以用波長的概念加以解釋)。這里只是為了便于說明問題,并不是說我們已經(jīng)獲得了絕對概念,按照威廉姆斯的想法,我們在具有絕對概念之前是有理由相信它的,因為我們每天的經(jīng)驗都揭示出我們是如何與世界相聯(lián)系的,并且以這種方式引導我們朝向那個理論的概念。同時,感知到的不同性質與絕對概念的聯(lián)系也表明產生這些不同的零碎知識的能力都是感知的不同形式,我們正是通過這些感知形式來認識世界的(波長概念可以說明正是對顏色的不同感知才使我們有了獨立于我們視角的波長的概念)。最后威廉姆斯總結說:“在第二性質的情況下,解釋也是一種辯護,因為它可以指明感知是如何與物理實在相聯(lián)系的,以及它們如何能夠給出那種實在的知識,這是它們自稱要做的事?!睆耐匪箤Φ诙缘母兄鞯恼f明中。我們可以看到,他所說的絕對概念既是對第二性質的感知進行解釋的前提,而同時它又是解釋的結論,所以絕對概念不但能對它本身的可能性作出解釋,而且也能解釋對這個世界進行的不同視角的觀察是如何可能的。
威廉姆斯也認識到科學所作出的解釋也并不是完全沒有視角的,比如進化生物學和神經(jīng)科學,它們要解釋的東西涉及到心理學和社會現(xiàn)象,因此在某種程度上是有視角的,但這仍然不影響我們在科學中可以工作在絕對概念的層面上。而倫理學恰恰不能形成這樣的概念,道德實在論者可能會將倫理概念的使用類比于我們對物理世界第二性質(如顏色)的感知,這是一種解釋層次上的類比,如果類比成功的話,倫理學也可以達到一個絕對概念并通過它的解釋來保證其客觀性。威廉姆斯認為這是不成功的,對第二性的感知處理的是物理世界,對其作出的解釋也是證明,而倫理學處理的是社會世界,對倫理判斷及不同社會之間的概念的使用只能給出社會的解釋,但沒有辯護功能,而倫理學理論也不能為之提供辯護,因為倫理學理論不可能像科學那樣可以產生一個錯誤理論為感知上出現(xiàn)的錯誤提供一個很好的說明??傊谕匪箍磥?,倫理學面對的是復雜的人類社會生活,任何倫理觀點的給出本身就是有特殊視角的,雖然它可以在局部發(fā)生趨同,但不能說明廣泛的客觀性,不可能像科學那樣超越特殊視角的限制趨同于一個絕對概念。這與威廉姆斯一貫的反倫理理論的態(tài)度也是一致的,他認為倫理學不應當尋求普遍的道德原則,因為脫離了各種不同生活環(huán)境的普遍客觀的原則無法解釋具體的道德現(xiàn)象,不能指導人類的道德行為,所以倫理學只能在具體情境中去關心與每個人有關的倫理要求。按照威廉姆斯的看法,在上述意義上,倫理客觀性不同于科學的客觀性。
但到此還是不能通過在事物的本來面目上達到趨同來說明科學和倫理學的區(qū)分是有效的,因為我們經(jīng)常使用的一些倫理概念確實是受世界是怎么樣的來指引的,比如像“勇敢”、“殘忍”、“不誠實”這樣一些“厚實的”倫理概念。因此,有一種觀點就認為倫理學也能像科學一樣在事物的本來面目上達到趨同,接著威廉姆斯又對這種觀點進行了回應。
二、世界導向性與“厚實的”倫理概念
在科學中之所以能形成絕對概念正是因為科學是受世界真實存在的方式所引導的,因此,盡管我們感知世界時世界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但我們還是能在世界的本來面目上達到趨同,比如說放入水中的筷子是彎的原來是因為光發(fā)生了折射。倫理學的概念為什么不是這樣呢?我們在日常生活中用到的一些為我們提供行動理由的倫理概念不也是受世界是什么樣的來引導的嗎?比如,我們對有一定人格和操守的人才會說他是“好人”,而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稱為“好人”。有人因此否認科學與倫理學之間在趨同上有一個區(qū)分,因為他們認為倫理學也可以在事物的本來面目上達到趨同。
威廉姆斯認為,確實,一些“厚實的”倫理概念既可以引導行動,又可以被世界所引導。比如我們經(jīng)常使用的“膽小”、“殘忍”、“勇敢”這樣的概念就具有“世界導向性”(world guided)。當我們說一個人勇敢時,必定與這個人的一些行為而不是另一些相反的行為聯(lián)系在一起,我們不會在任何情況下都使用這個概念。那么為什么這種“厚實的”倫理概念會同時具有這種世界導向性與行動的指導性呢?規(guī)定主義對此作出的解釋是,任何這樣的概念既有描述的成份,也有評價的成份,描述的成份使它受世界的引導。評價的成份使它引導人的行為。但是規(guī)定主義認為,當我們把這些概念應用到世界中去時,只有描述的成份起支配作用,而評價的成份在此不發(fā)揮作用。也就是說,只要掌握了這些概念的描述性特征就可以準確地運用它們。威廉姆斯不同意規(guī)定主義的這一看法,他認為,要想在“厚實的”倫理概念的應用上達到一致,還需要人們共同分享這些概念的評價性含義。威廉姆斯舉例說,一個觀察者來到了另外一個與他自己有不同文化傳統(tǒng)的社會,知道這個社會中的人在某些情況下會使用一些道德概念,但如果他想要理解那個社會中的人對諸如此類的概念的使用,那么,就算他不一定實際上與他們享有同樣的價值觀念,也要在想象中把握他們使用那些概念時的評價性興趣。可見,威廉姆斯否認把“厚實的”倫理概念中的描述成份與評價成份分開來進行分析的可行性,由此說明倫理學與科學達到趨同的路徑是不一樣的,因為評價成份的作用,“厚實的”倫理概念的世界導向性和趨同只能在局部發(fā)生。
威廉姆斯從世界導向性來對比倫理的客觀性與科學的客觀性是很具有說服力的。但是尼古拉斯·法登(McholasFardine)對此提出了質疑,他認為科學中的世界導向觀念也是成問題的。雖然科學歷史的發(fā)展確實暗含了科學理論的形成很大程度上受到世界事態(tài)的限制,但是我們從觀察到的經(jīng)驗現(xiàn)象的一致上升到高度理論化層次上的一致的過程要復雜得多,往往在這一過程中就失去了關于世界導向的概念。確實,從經(jīng)驗上升到理論的過程很復雜,其中總是有一些預先假定的前提。但是隨著對自然界的研究的深入,會有一些新的實驗發(fā)現(xiàn),而這些理論會在解釋新實驗發(fā)現(xiàn)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糾正錯誤,通過調整修改先前的預設得到發(fā)展,在這個意義上,科學最終還是具有世界導向性。在這里,只有承認了科學的世界導向性,才能反過頭來更好地理解威廉姆斯對絕對概念的討論,而這都是以預設科學知識就是關于獨立于我們的經(jīng)驗而存在的世界的知識為前提的,這就體現(xiàn)出威廉姆斯在科學上所持有的實在論立場。倫理學與此不同,一般的、抽象的倫理概念如“正確”、“錯誤”,或稱之為“薄的”倫理概念不能體現(xiàn)m世界導向性?!昂駥嵉摹眰惱砀拍铍m然具有世界導向性并可以在局部發(fā)生趨同,但那是因為人們具有相同的評價性興趣,因此,我們可以通過掌握人們使用這些概念的評價性興趣去理解這些概念,但不能共享他們所有的評價性興趣從而使這些概念的使用發(fā)生廣泛的趨同。
這就又產生了一個問題。我們能不能說使用這些概念的社會中的那些人有倫理知識呢?通過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威廉姆斯引出倫理知識的概念,并同時作了科學與倫理學趨同的第三個區(qū)分。即科學研究是增加知識的,而倫理反思卻破壞倫理知識。
三、倫理反思與倫理知識
威廉姆斯設想了一個超傳統(tǒng)的社會,在這樣一個社會中人們使用的是同一套“厚實的”倫理概念,但他們很少進行一般性的反思,那么能不能說這個社會中的這些人有倫理知識呢?我們對知識的傳統(tǒng)理解是,一個人知道某事p,當且僅當(1)他相信p,(2)p是真的,并且(3)他的信念得到辯護。按照諾齊克的理論即知識追蹤真理,第三個條件可以表述為,如果p不是真的,s就不相信p。威廉姆斯的論證從這里開始,他認為:根據(jù)我們對知識的傳統(tǒng)理解,如果超傳統(tǒng)社會中的人所作的判斷能夠是真的,那么他們是可以有倫理知識的。有人可能說,如果超傳統(tǒng)社會中的人作出的一個倫理判斷為真,那么觀察者也可以直接作出超傳統(tǒng)社會中的人所作的那個倫理判斷,但是顯然,觀察者可能完全不認同超傳統(tǒng)社會中的人所使用的那些倫理概念,因此超傳統(tǒng)社會中的人是沒有倫理知識的。這一論證使用的是關于真理的一個基本原則,即“去引號使用原則”(disquotationnciple)。威廉姆斯認為這一原則不能用來說明倫理學的問題,因為倫理概念的使用是跟某種特定的文化聯(lián)系在一起的,雖然觀察者自己不能使用超傳統(tǒng)社會中的人所使用的概念,但他還是能認可他所說的是真的,去引號使用原則并不能說明他們所使用的概念就是錯的。我們完全可以以這樣的形式說,“張三說‘李四很x,并且張三說的是真的?!保僭Ox是張三所在的那個群體所使用的一個倫理概念。)可見,威廉姆斯認為在這樣一個超傳統(tǒng)社會中是可以有倫理知識的,同時他所說的倫理知識不同于科學知識,倫理知識不具有科學知識所具有的一般性特征,因為它是屬于某種特定文化的。以上所說的情況是超傳統(tǒng)社會中使用的概念不為觀察者所使用,但能被觀察者所理解。如果超傳統(tǒng)社會中的一些陳述所暗含的觀念是觀察者所否認的怎么辦呢?“我們必須同意存在用一些普遍道德概念表述的判斷是那個社會的成員所接受的。卻被觀察者拒絕嗎?”威廉姆斯認為這個問題不能輕易下結論,要看如何理解實踐與反思的關系。
威廉姆斯認為我們可以通過兩種不同的模式看待這個超傳統(tǒng)社會中的活動。一種是客觀主義的模式,根據(jù)這種模式,我們將認為這個社會中的成員試圖找到關于價值的真理,這樣,他們的判斷就會有一些一般的含義。另一種模式是非客觀主義的模式,即他們的判斷只是他們生活方式的一部分,是根據(jù)他們的傳統(tǒng)習俗作出的。當以這種非客觀主義的模式來看待這個社會的人所作出的判斷時,我們就不會認為他們的判斷包含一般性的含義。威廉姆斯說,這就出現(xiàn)了一種非常有趣的現(xiàn)象:以客觀主義的模式看待那個社會的實踐時,他們所作出的判斷表明他們沒有倫理知識,而以非客觀主義的模式看待他們的實踐時,他們所作出的判斷卻表明他們有倫理知識。這是因為。以客觀主義的模式看待他們的實踐時,他們的判斷就暗含著一般的含義,當一個判斷上升到一般的高度時,就意味著這一判斷將是普遍的,在這個意義上,就可能與來自其他社會的判斷相矛盾,這時就要對其進行反思,一旦進入反思就可能會對自己概念的使用產生懷疑。如果他們再有野心一點,要考慮到所有的倫理經(jīng)驗并試圖達到關于倫理的真理,那就必然會使用更加一般,更加抽象的“薄的”倫理概念,這些抽象的概念實際上很難顯示出它的世界導向性,也不符合命題知識的條件,不能表達出倫理的知識。因此,威廉姆斯認為倫理反思破壞倫理知識。在得出這一結論的同時,我們也很明確威廉姆斯所指的倫理知識就是恰當?shù)厥褂谩昂駥嵉摹眰惱砀拍钭髋袛嗟闹R。
綜上所述,得出這樣的結論也就很自然了:“我們必須拒絕去以(反思)那種方式去追求倫理真理的關于倫理生活的客觀主義觀點?!狈此疾皇且粋€能夠產生新的倫理知識去代替舊倫理知識的過程,不能像追求科學的客觀性那樣追求倫理的客觀性。
四、結語
本文在這里不打算去探討關于科學是否會趨同于一個唯一正確的理論的觀點,比如希拉里·普特南就認為與任何視角無關的世界的絕對概念根本無法成立,“在一定的條件下,牛頓萬有引力理論的泊松(Poisson)方程式就是對物體的引力場的一個近似正確的描述。但牛頓力學的理論描述卻被廣義相對論或是未知的某種理論完全替代。我們根本無法證明關于科學是否‘注定要聚合為某一明確的理論描述的推想?!辈贿^這一觀點并不影響威廉姆斯將倫理學與科學進行對比的效果,因為不管科學如何,或最終能不能達到一個絕對概念,它所引發(fā)的興趣確實是人類中普遍存在的。“可是界定一個社會世界的興趣卻有可能與界定另一不同社會世界的興趣相抵觸?!闭窃谶@個意義上,威廉姆斯認為“厚實的”倫理概念只能發(fā)生局部的趨同,而倫理知識就是在一個文化共同體中恰當?shù)厥褂谩昂駥嵉摹眰惱砀拍钭髋袛嗟闹R。
但是反思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代社會的特征。隨著當今各國文化交流的明顯增加,原來不同文化背景下存在的倫理價值觀念在一個平臺上呈現(xiàn)出來,一方面,不同的社會群體必定會在這個過程中對自己原有的道德觀念或倫理知識的普遍性進行反思,結果道德變革在世界各國都有發(fā)生。另一方面,如果要把一個社會的道德觀念的影響擴展到其他社會,又不采取強迫的方式讓其他社會接受,就不得不放棄很多具體的東西,這確實使得使用“薄的”倫理概念成了現(xiàn)代社會的特征。而威廉姆斯認為倫理反思會破壞倫理知識,那么如果我們接受這一觀點,是不是最好回到前反思狀態(tài)呢?威廉姆斯說這就正如某人發(fā)現(xiàn)他有了自己的小孩反而擾亂了他的生活,但他不能通過殺死他的小孩回到以前的狀態(tài)一樣。他認為,有倫理知識不一定是最好的狀態(tài),我們在失去倫理知識的過程中可以得到其他種類的知識,如關于人性、歷史、世界實際所是的知識。最后他通過引入“信心”(confidence)這一概念來說明,盡管反思破壞了倫理知識,使人們缺乏像原來那樣建立在確定知識的基礎上的“信念”(conviction),但我們還是有倫理信心的,而產生倫理信心的問題是社會學和心理學的問題,即什么樣的體制、教化以及公共話語有助于培養(yǎng)倫理信心,倫理信心不同于倫理知識,它是反思后的產物。
盡管威廉姆斯的論證很符合人們日常對科學的理解及我們的倫理經(jīng)驗,但仍有其缺陷。正如尼古拉斯·法登所指出的,反思也可以增加倫理知識,比如說“勤勞”一詞最初只是純粹的描述謂詞,但是與“魔鬼為游手好閑的人找活干”這樣的格言一起進行說教上的反思使得“勤勞”一詞的習慣用法具有了價值承載,而尼古拉斯·法登認為威廉姆斯忽視了這種可能性。@因此,我們的倫理知識不一定在反思之后變得越來越少,因為反思也可能是一個產生新的倫理知識去代替舊的倫理知識的過程。同時,使用“薄的”倫理概念也并不意味著我們原有的倫理知識一定會遭到破壞,這二者并不矛盾,我們在反思之后仍然可以保留原有的倫理知識。因此,并不需要像威廉姆斯那樣引入“信心”概念,我們仍然可以保持建立在倫理知識之上的倫理信念。
最后,本文只是不同意威廉姆斯認為倫理反思不但不會增加倫理知識,反而破壞了原有的倫理知識這一觀點。確實,倫理知識不同于科學知識,它不具有科學知識的一般特征,而是屬于特定的文化,我們也不能像追求科學的客觀性那樣追求倫理的客觀性。但是,我們仍然可以從其他方面展開對倫理客觀性的討論。威廉姆斯本人也沒有完全否認倫理的客觀性,他認為倫理的客觀性如果有,是可以通過使人們過上最好的生活的實踐理性上的趨同來解釋的。
(責任編輯 劉龍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