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在哪兒，家就在哪兒

劉艷杰

娘今年68歲了。

打我記事起，娘常吃剩飯剩菜，而且能講出一大堆理由來。每次我們回家看娘和大（父親），都要順便買一些現(xiàn)成的小菜，省得娘悶在廚屋里又是炒又是蒸。吃飯的時(shí)候，娘一般不會(huì)和我們坐在一起吃，娘說她這樣不習(xí)慣。一次，她搬個(gè)小板凳，坐在我們一旁，一手端碗，碗里盛著亂七八糟的剩菜，一手拿饃夾菜往嘴里送。我說：“娘，您不跟我們坐在一塊吃，廚屋里給您留的兩盤鮮菜咋不吃呢？”娘則笑著說：“你看，這都是菜，吃啥都一樣，這碗里的菜再不吃就壞掉了，倒掉怪可惜哩?！蔽艺f：“娘，您總是這樣，把飯、菜放剩著吃，這個(gè)壞毛病您啥時(shí)候能改改呀？”一年之后，娘才基本上改掉了吃剩飯剩菜的壞習(xí)慣。

我在鄉(xiāng)下中學(xué)教書，離家近，三兩天就能回家一次，跟娘拉拉家常，幫娘打理打理家里的一些瑣碎活什么的，娘挺高興。去年暑假，我在縣城買的房子裝修好，就從學(xué)校搬進(jìn)了縣城住，回家看娘的次數(shù)越來越稀了，甚至一兩個(gè)月還不回家一次。每次抽空回家，娘見到我說的話就是：“娘可盼你回來了。以前你每星期都回來看娘，現(xiàn)在一兩個(gè)月還不回來一次哩，娘覺著跟少了些什么似的。唉，娘不怪你們，你們忙，都是一家一小窩，得靠自己養(yǎng)活??！”娘的臉雖然背了過去，我還是看見娘的眼窩里蓄滿了淚水。

快過年了，我和妻子商量，是回老家過年還是擱新家過？妻子說，第一年得擱新家過。我說那中吧。小年那天，我和妻子、兒子一塊回鄉(xiāng)下老家給父母送些過年用的物品。當(dāng)我把今年不準(zhǔn)備在家過年的事情告訴娘時(shí)，娘的臉色突然黯淡了許多，“你看看，你們每年都在家過年，熱熱鬧鬧的多好啊。要是你們不回來過年的話，覺著給少了些啥哩?！边€無奈說，“不回來過年也中，但初一那天你們別忘了回來?！?/p>

臘月二十六的中午，娘突然騎著拉車出現(xiàn)在我家樓下。我趕緊跑下樓接娘，娘氣喘吁吁地用手背邊擦臉上的汗水邊說：“你們這七八年都是在老家過年，啥心也沒讓你們操過，這過年哩，娘知道你和帛恩他媽也不會(huì)炸東西，你大在家每樣炸的都多，這不，每一樣兒我兜來一些，你們就不用再費(fèi)事了?！蔽铱粗哪夷业囊淮缶幙棿鼥|西，不好意思地說她：“娘，您拿來恁多干啥？”娘笑著說：“沒多少，沒多少?！蔽野涯锢瓉淼囊痪幙棿鼥|西從拉車上卸下，準(zhǔn)備扶娘到家里吃午飯，娘說啥也不呆，說家里還有其他事呢。我把娘送到街路口，娘騎上拉車又叮囑說：“可別忘嘍，初一那天你們都回去，啊?！?/p>

望著娘騎上拉車左右傾斜的身體，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娘真的老了。

我把編織袋背到樓上解開，里面裝有一兜炸的魚、一兜炸的雞、一兜炸的麻葉、一兜炸的花生米、一兜炸的蠶豆、一兜紅蘿卜，一兜娘蒸的饃，還有一張娘提前給孫子拿的50塊錢壓歲錢……我不能自已，淚再次涌了出來。

大年三十上午，我?guī)е拮印鹤于s回鄉(xiāng)下的老家。娘正包餃子，看見我們回來，驚喜地問：“哎，你們咋回來了，不是說好嘍明天回來嗎？還走嗎？”我說：“娘，我們不走啦，回來和您和俺大一塊兒過年呢？”娘瞪大眼睛問：“你們真的就不走了？”我笑著說：“娘，我啥時(shí)候騙過您呀？娘在哪兒，家就在哪兒?！?/p>

是啊，娘在哪兒，家就在哪兒。

責(zé)任編輯：黃艷秋

美術(shù)插圖：彭仕強(qiáng)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