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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衷朱王 去短合長
      ——高攀龍格物思想平議

      2014-04-17 00:47:25
      江海學(xué)刊 2014年5期
      關(guān)鍵詞:景逸格物遺書

      李 卓

      高攀龍(1562~1626),初字云從,后改字存之,別號景逸,南直隸常州府無錫縣(今江蘇無錫)人,謚忠憲,學(xué)者稱景逸先生。景逸是明末較有影響的理學(xué)家,也是著名的政治人物,東林黨的領(lǐng)袖之一。

      景逸論學(xué)特重格物,四庫館臣謂“其學(xué)以格物為先”(《高子遺書》提要)。景逸《論學(xué)語》第一條就明確提出“學(xué)必由格物而入”(《高子遺書》卷三,明崇禎五年刻本,第12頁,以下簡稱《遺書》)。除了工夫次第上格物為先的意涵之外,景逸更強調(diào)為學(xué)當以格物為本,格物乃是入道之要樞,故云:“物有本末一節(jié),最為吃緊。先后二字,示人入道之竅。失了先著便不可入道,先著即在格物?!?《遺書》卷八上,第13頁)又說:“無工夫則為私欲牽引于外,有工夫則為意念束縛于中,故須物格知至,誠正乃可言也?!?《遺書》卷一,第2頁)意謂諸般為學(xué)工夫之中,唯有格物使學(xué)者既不流于放肆,又能免于拘謹,最為中正。在景逸看來,只有通過格物工夫,才可能窮見天理。在這個意義上,他把“格物”抬到了無以復(fù)加的高度,甚至說,“一部《大學(xué)》皆‘格物’也,六經(jīng)皆‘格物’也,《孟子》七篇更可作《大學(xué)》注疏。何者?以皆窮至其極,見天理真面目也”(《遺書》卷九,第17頁)。

      景逸重格物的一個現(xiàn)實原因,是要通過格物以明辨是非,申是非于天下。王學(xué)末流“是非在我”、“無善無惡”的流弊風(fēng)行天下,是非善惡、天理人欲、公私義利等混亂顛倒而皆不得其正,貴渾含而賤分別,涇陽所謂“埋藏君子,出脫小人,都從這里做出”①,景逸正是痛感于此,故言心性本體必標舉性善,論格物工夫則嚴辨是非。

      格物以明善

      景逸的格物說,大端承續(xù)程朱。程朱格物,本來就有格知事物“所以然之故”與“所當然之則”的意涵?!八斎恢畡t”即“理之所當然”,是非善惡自然是其一端,因此格好惡之物可謂程朱格物思想的題中應(yīng)有之義。景逸詩云“事事精詳是與非,紫陽以此示全歸”(《遺書》卷六,第28頁),明白道出了這一點。不過程朱畢竟沒有“格是非善惡”的說法,景逸則特別提揭此義。他從正面說:“圣人之學(xué)始于格物,格物非一,格好惡之物為要。好惡之物格,則好惡之知致,好惡之意誠,好惡之心正,而修齊治平舉之矣?!?《遺書》卷一二,第1頁)通過格知好惡之物,就能是是非非,好善惡惡,由此而八目皆得其正。景逸又從反面論王學(xué)末流脫略格物工夫曰,“世儒亦多有見得誠的意思,只是無克己閑邪工夫,故純是氣稟物欲用事,皆認作天性,以妄為誠,種種迷謬。此格物致知,《大學(xué)》所以最先用力也。格致亦別無說,只是分別得天理人欲,界分清楚透徹,正閑邪之要也”(《遺書》卷八上,第25頁)。中庸好善惡惡之誠體,通于陽明之良知。王學(xué)末流雖也窺見誠體,卻“以易簡廢工夫”,其結(jié)果就是情識做主,冒認良知。只有補上格物一段工夫,嚴格明辨天理人欲,才能閑邪存誠,識得良知本來面目。

      格知是非也就是格知善惡,在景逸的言說脈絡(luò)中,“格物以明善”是一個更為常見的提法。程門楊龜山已有格物之旨在明善的觀點,所謂“為是道者,必先乎明善,然后知所以為善也。明善在致知,致知在格物”②。朱子也說“要在明善,明善在格物窮理”(《朱子遺書》卷一五)。景逸在其答李見羅的書信中,詳細闡發(fā)了“格物明善”的意涵。萬歷二十二年八月景逸出游至延平收到李見羅來書。見羅主張“攝知歸止”,觀其來書之意,只要有止修實功,格致工夫不過是“無所事事的光景”,至多也只是查缺補漏,照管提撕而已。格致的重要地位完全被取消,淪為“止修”的附驥(參見《遺書》卷一○,第32頁)。景逸引申朱子之旨以答:

      《大學(xué)》格致,即《中庸》明善,所以使學(xué)者辨志定業(yè),絕利一源,分剖為己為人之界,精研義利是非之極,透頂徹底,窮穴搗巢,要使此心光明洞達,直截痛快,無毫發(fā)含糊疑似于隱微之地,以為自欺之主。夫然后為善,而更無不為之意拒之于前;不為惡,而更無欲為之意引之于后。意誠,心正,身修,善之所以純粹而精,止之所以敦厚而固也。不然,非不欲止欲修,而氣稟物欲拘蔽萬端,恐有不能實用其力者矣。且修身為本,圣訓(xùn)昭然千古,誰不知之。只緣知誘物化,不能反躬,非欲能累人,知之不至也。何以旦晝必?zé)o穿窬之念,夜必?zé)o穿窬之夢,知之切至也。故學(xué)者辨義利是非之極,必皆如無穿窬之心,斯為知至。此工夫吃緊沉著,豈可平鋪放在,說得都無氣力。且條目次第,雖非今日致,明日誠,然著個先后字,亦有意義,不宜如此儱侗。(《遺書》卷一○,第32頁)

      “《大學(xué)》格致,即《中庸》明善”,是將格致類比于《中庸》“自明誠”的工夫。在景逸看來,學(xué)者通過格物工夫,明辨是非善惡義利人己。格物又有“至極”之義,必須格至心性隱微之地。一方面照察清楚探究透徹,是非善惡明白如理,更重要的是在清楚照察之后將隱微不正的“意”徹底拔除,不留毫發(fā)以為自欺之主,達到“知至”,所謂“必皆如無穿窬之心,斯為知至”,才是格致工夫的完成。見羅“止修”之學(xué)雖然強調(diào)止于至善,但脫略格物工夫,其止修之旨便不能著實。

      格物明善也有“悟本體”之義。對于天理的把握,朱子多言格物窮理,景逸也有類似主張,他說:“天理者,天然自有之理。天得之為天,地得之為地,人得之為人者也。無所增于圣,無所減于凡,無所升于古,無所降于今者也。誠者誠此,敬者敬此,格物者格此?!?《遺書》卷一○,第10頁)不過景逸強調(diào)更多的則是“格物以明善”?!吧啤痹诰耙菟枷胫芯哂斜倔w論的意涵,如說“何謂明善?善者,性也”(《遺書》卷三,第26頁)。在他看來,格物窮理即是明善,屬“悟本體”之事。景逸云:

      《孟子》七篇,句句是格物。而性善又是格物第一義,知到性善方是物格。(《遺書》卷一,第3頁)

      格致至一旦豁然,知性矣。(《遺書》卷一,第1頁)

      在景逸的心性論中,善即理,在性之先。必須通過“下學(xué)”的格物工夫,才能“上達”于知善知性的境界,也就是格致工夫的完成。又“學(xué)者以知至為悟,不悟不足以為學(xué)。故格物為要”(《遺書》卷一,第2頁),“物之格即知之至”(《遺書》卷一,第3頁)。在這個意義上,格物明善也就是悟知本體。

      當然,悟本體的工夫并非只有格物一法,景逸也承認別有易簡工夫。他說:“人知得性善,便是易簡。”③這個易簡工夫就是靜坐見性之法,“靜后須從無意中猛提,看此性本來無物,何嘗錮蔽得他,真要信得過,方是易簡”(《遺書》卷一,第3頁)。上根人方能用得易簡工夫,信得過便是易簡,然而信得過也是大不易。如王龍溪論良知曾謂“師門致良知三字,人孰不聞?惟我信得及”④。比較而言,可以說格物明善之法更為穩(wěn)健。

      與朱子一樣,景逸言格物也有至極之義,他說,“格物不至極處,多以毫厘之差成千里之謬”(《遺書》卷一,第1頁)。明善也就是明至善,“夫非善不名至,非至不名善。至者,無以加之之謂,所謂極也。格物者,窮至其極處,即至善也”(《遺書》卷九,第21頁)。格物至于至善,既是悟本體事,也是格物工夫之得手處,此即“格物以止至善”。

      格物以知是非、格物以明善,不但是心性修養(yǎng)的要務(wù),同時也是儒家外王之學(xué)的大事。景逸謂,“儒者經(jīng)世之學(xué),不格物、不止善,毫厘千里,所關(guān)于天德王道非小”(《遺書》卷八上,第48頁),又說,“圣學(xué)所以開物成務(wù),只是非二字而已。此處一空一混,即使身心皎然得大安穩(wěn),不過自了之學(xué)也”(《遺書》卷八上,第49頁)。這也是理學(xué)的題中之義,用余英時的話來說,即所謂“內(nèi)圣外王連續(xù)體”。

      有善而無著

      “無善無惡”在陽明學(xué)中的重要意涵是指心體無執(zhí)不滯的本然狀態(tài)⑤,此說不言性善,正是有見于執(zhí)著于善同樣可為障蔽。景逸針對“無善無惡”的流弊提揭格物以明善,然而其說是否有著于善相的可能?景逸認為無虞,他指出:

      著于善,著于無,一著也。著善則拘,著無則蕩。拘與蕩之患,倍蓰無算。故圣人之教必使人格物,物格而善明,則有善而無著。(《遺書》卷九,第16頁)

      “物格而善明,則有善而無著”,表明其格物明善之說既吸收了“無善無惡”之勝義,又避免了其流弊。然而景逸的理據(jù)何在?他五十四歲(1615)時作《理義說》,詳細闡發(fā)了格物明善而無著之義,其文曰:

      伊川先生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此二語關(guān)涉不小,了此即圣人艮止心法。胡氏廬山輩以為心即理也,舍心而求諸物,遺內(nèi)而徇外,舍本而逐末也。嗚呼!天下豈有心外之物哉?當其寂也,心為在物之理,義之藏于無朕也;當其感也,心為處物之義,理之呈于各當也。心為在物之理,故萬象森羅,心皆與物為體;心為處物之義,故一靈變化,物皆與心為用。體用一源,不可得而二也。物顯乎心,心妙乎物。妙物之心,無物于心。無物于心,而后能物物。故君子不從心以為理,但循物而為義。不從心為理者,公也;循物為義者,順也。故曰“廓然大公,物來順應(yīng)”。故曰“圣人之喜怒在物不在己”。八元當舉,當舉之理在八元。當舉而舉之,義也;四兇當罪,當罪之理在四兇。當罪而罪之,義也。此之謂因物付物,此之謂艮背行庭,內(nèi)外兩忘,澄然無事也。彼徒知昭昭靈靈者為心,而外天下之物,是心為無矩之心。以應(yīng)天下之物,師心自用而已。與圣賢作處,天地懸隔。(《遺書》卷三,第33~34頁)

      伊川《周易程氏傳》提出“在物為理,處物為義”,用來解釋艮卦彖辭動靜以時之義,認為動靜要合理義而不失其時。景逸認為這兩句話就是因物付物的意思,所謂“‘在物為理,處物為義’,因物付物之謂也”(《遺書》卷一,第12頁),“有物有則之謂‘在物為理’,因物付物之謂‘處物為義’”(《遺書》卷一,第12頁)。而“因物付物者,萬變皆在人,其實無一事也。此程門心法之要”(《遺書》卷一,第13頁)。伊川此處并未言心,陽明則明謂“在物為理,‘在’字上當添一‘心’字:此心在物則為理,如此心在事父則為孝,在事君則為忠之類”(《傳習(xí)錄》下)。胡廬山更是從他心即理的立場出發(fā),批評伊川說:“既曰在物為理,又曰處物為義,謂義非理也可乎?既曰在物為理,又曰性即理也,謂性為在物可乎?”⑥景逸這里從陽明之說,亦以心解之,并稱其為“程門心法之要”,其論說也與陽明非常接近。景逸雖然也承認無心外之物,但是認為胡廬山的批評正是割裂了內(nèi)外、心物、本末一體的面目。景逸將心分為“寂”、“感”兩個不同的階段,心“寂”則理“寂”,此時“義之藏于無朕”,理義俱不明。格物本有物來而人能相感之義,通過格物工夫,心由“寂”而“感”,理由晦而明,理呈現(xiàn)于心,人循理而動,朱子所謂“義即宜也,但須處得合宜,故曰‘處物為義’”⑦,行為處處合理,則有處物之義,即“理之呈于各當”。套用陽明“山中花樹”的說法,可謂“人未格物時,心與理同歸于寂,當人格物時,則心與理一時明白起來”,即“一靈變化,物皆與心為用”。此時心為妙物之心,靈動變化、處事應(yīng)圓又不著于物。不著物之心“不從心以為理,但循物而為義”,“廓然大公,物來順應(yīng)”,“喜怒在物不在己”。此心之感,起而應(yīng)物則“因物付物”,我無與焉;應(yīng)物之后又復(fù)歸于寂,“內(nèi)外兩忘,澄然無事”。在這個過程中,格物貫穿心的寂感終始,有善而不著于善。在景逸看來,明善而不著正是格物的真義所在,故謂:“萬變皆在人。執(zhí)一毫我不得;萬化皆在身。求一毫人不得。此處透,真格物矣。”(《遺書》卷一,第4頁)

      景逸這里接受了陽明以“心”解“理義”的做法,對心體寂感的理解,明顯使用了伊川“體用一源,顯微無間”的模式。⑧這都帶有濃厚的陽明學(xué)色彩。對于景逸通過格物以明善而又不著于善的思想,唐君毅先生有很好的概括,引之如下:“此蓋高氏之重申程朱格物之旨,而又兼存王學(xué)言無著之義,而成其以善為宗之教也。”⑨

      格物與致知

      如同在《大學(xué)》文本的選擇上不同于朱子改本和陽明所復(fù)古本,面對《大學(xué)》詮釋的兩大典范,景逸對格物與致知的看法也不同于任何一家。首先,景逸所理解的程朱格物致知,明顯具有內(nèi)向型的特征。如他以四端的仁義為例解釋說:“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此何心也?仁也。格物者,知皆擴而充之,達之于其所忍,無不見吾不忍之真心焉。一簞食,一豆羹,生死隨之,而行道不受嘑爾,乞人不屑蹴爾,此何心也?義也。格物者,知皆擴而充之,達于其所為,無不見吾不為之真心焉。此之謂格物而致知,故其心之神明表里精融,通達無間,而更無一毫人欲之私得藏于隱微之地,以為自欺之主。故意之所發(fā)無不誠,心之所存無不正也。吾所聞于程朱格物致知之說,大略如此也?!?《遺書》卷三,第48頁)這和陽明解格物為“格心之不正”非常接近。景逸甚至明確規(guī)定“致知之知”就是良知:

      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良知也。因其已知而益窮之,至乎其極,致良知也。(《遺書》卷三,第9頁)

      這是說致知之知即良知,格物至極就是致良知。依朱子之義,“這里人心莫不有的知即致知之知,它不僅指能覺之知,更以指知識之知”⑩。知識之知是朱子致知說的重要意涵,景逸以良知釋致知,在很大程度上取消了這個意涵,明顯轉(zhuǎn)向了良知學(xué)向內(nèi)的立場。但他并不承認因襲陽明,而是認為《大學(xué)》之致知本來就是指良知,并非陽明首創(chuàng)。而且他對陽明學(xué)輕視聞見之知的做法也有所批評,景逸指出:

      陽明以朱子之致知也為聞見之知,故其為宗旨也曰良知。吾則以《大學(xué)》之致知,本非不良之知,非自陽明良之也。朱子為聞見之知與?否與?前乎吾者知之,后乎吾者知之,吾則烏乎敢知?雖然,圣人之教不兩也。夫子不曰“多聞從善,多見而識”乎?不曰“多聞闕疑,而慎言其余,多見闕殆,而慎行其余”乎?不曰“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此為初學(xué)言之也,知之次也。夫圣人不任聞見,不廢聞見。不任、不廢之間,天下之至妙存焉。舜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非聞見乎,而聞見云乎哉?(《遺書》卷三,第51頁)

      景逸認為朱子是依《大學(xué)》原義,所言致知就是良知,雖然其中也有聞見之義,卻不能簡單地等同于聞見之知。他為朱子辯誣說:“或疑程朱致知為聞見之知,不知窮至物理,理者天理也,天理非良知而何!”(《遺書》卷一,第13頁)繼而引夫子之言,闡述對聞見之知的態(tài)度。景逸之論多關(guān)聯(lián)朱子、陽明而發(fā),我們先簡單回顧一下兩位先生對聞見之知和德性之知的主要看法。理學(xué)初興,即有這兩種對“知”的區(qū)分,并一向重視德性之知。朱子言格物窮理,要格“所以然之故”與“所當然之則”,前者可謂聞見之知,后者當屬德性之知。二者都是所當格之理,朱子并未嚴格區(qū)分,再加上朱子格物具有的外向型特點,這都引起了陽明的不滿,使他誤以為朱子是求理于事物。陽明重德性之知,謂“良知不由聞見而有,而聞見莫非良知之用”(《答歐陽崇一》),以德性之知為體,聞見之知為用,以德性統(tǒng)御聞見。然而在陽明學(xué)一元論的思維方式下,異質(zhì)性的聞見與德性如何統(tǒng)一在“體用一源”的模式當中,同樣也不無問題?!坝捎谶@種強勢的德性優(yōu)先立場,使得中晚明的陽明學(xué)在良知與知識的問題上產(chǎn)生了嚴重輕視甚至反對知識的傾向?!本耙菡J為正確的態(tài)度應(yīng)該是不任聞見又不廢聞見。“不任”是說聞見當以德性為主腦,“不廢”是承認聞見的作用和價值。景逸以舜為例,舜由聞見而發(fā)出道德行為,從來源上不能不承認是聞見之知,從效果上看又屬德性之知無疑。后來劉蕺山明確提出“德性與聞見本無二知”,和景逸的看法非常接近。在景逸看來,在對待聞見與德性的問題上朱子、陽明各有不足,然而作為教法來看,朱子學(xué)至多會過分拘泥文字,而在道德修養(yǎng)上無弊,“孔子之教四,曰文、行、忠、信,惟朱子之學(xué)得其宗,傳之萬世無弊,即有泥文窒悟者,其敦行忠信自若也,不謂弊也”。陽明學(xué)則不然,盡管“姚江天挺豪杰,妙悟良知,一破泥文之蔽,其功甚偉,豈可不謂孔子之學(xué),然而非孔子之教也。今其弊略見矣:始也掃聞見以明心耳,究且任心而廢學(xué),于是乎詩書禮樂輕,而士鮮實悟”(《遺書》卷九,第23頁)。

      “格物與致知的關(guān)系,《大學(xué)》本來有‘致知在格物’的提法,朱子常常概括為‘格物所以致知’?!币乐熳?,雖然致知并非獨立于格物之外的一項工夫,但在順序上致知畢竟晚于格物,景逸有時將二者完全等同起來,他說:

      格物即致知也。書不云乎,格知天命。格即知也,格訓(xùn)至,致訓(xùn)推極,格即致也。大學(xué)格物,即是致知。(《遺書》卷三,第7頁)

      他的理由是“朱子曰:‘致知、格物只是一事,格物以理言也,致知以心言也’。由此觀之,可見物之格即知之至,而心與理一矣”(《遺書》卷一,第3頁)。景逸將格物對應(yīng)致知,物格對應(yīng)知至,認為通過格物就能達到心與理一??梢娋耙菸幢夭唤庵熳又x,但他“格物即致知”的說法畢竟有欠謹嚴。當然景逸的用語有時并不嚴格,他更多是強調(diào)致知必以格物為先,用來糾正王學(xué)流弊。他說:“就明德言,則格物為先。此處錯過,必?zé)o入門;此處受病,必有異癥。虞廷之精一,孔門之博約,千圣傳心,一脈遞授?!洞髮W(xué)》之本文自明也?!?《遺書》卷一,第1頁)而陽明則不然,景逸指出:

      《大學(xué)》曰“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陽明曰“所謂致知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也”,“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則事物各得其理矣”,“事物各得其理,格物也”,是格物在致知,知至而后物格也。又曰“物,事也;格,正也”,“但意念所在,即要去其不正以全其正”,又曰“格物者,格其心之不正以歸于正”,是格物在正心誠意,意誠心正而后格物也。(《遺書》卷三,第49頁)

      景逸把陽明對格物的言說分為兩種,一是致良知于事物,先致知而后格物,顛倒了“致知在格物”的順序;二是放棄了格外物的意涵,將格物理解為內(nèi)在道德意識的端正,先正心誠意而后格物。在景逸看來,這兩種致思取向都有違《大學(xué)》格物為先的次第而不能無弊。其弊即是冒認情識為良知,導(dǎo)致致知偏離了止至善的目標。

      景逸由此提出“宗知”和“宗善”的分別,他說:

      至于談良知者,致知不在格物,故虛靈之用多為情識,而非天則之自然,去至善遠矣。吾輩格物,格至善也,以善為宗,不以知為宗也。故“致知在格物”,一語而儒禪判矣。(《遺書》卷八上,第66頁)

      圣人之學(xué)所以與佛氏異者,以格物而致知也;儒者之學(xué)每入于禪者,以致知不在格物也。致知而不在格物者,自以為知之真,而不知非物之則,于是從心踰矩,生心害政,去至善遠矣,所系豈其微哉!(《遺書》卷九,第17頁)

      如前所論,景逸言格物有格物以明善、知本、止至善諸義,簡言之,可謂格物“以善為宗”。而“談良知者”乃是“以知為宗”。“以知為宗”者,“致知不在格物,虛靈知覺雖妙,不察于天理之精微矣”(《遺書》卷五,第24頁),對外不識物則,在內(nèi)情識做主,流弊不小。雖然王學(xué)末流冒認良知者確實有景逸所言之弊,不過景逸對陽明學(xué)也缺乏同情的理解。陽明只是強調(diào)致良知為主腦,并沒有排斥對道理和物則的講求。如黃梨洲就針對前段引文指出:“先生(景逸)謂有不格物之致知,則其所致者何事?故必以外窮事物之理為格物,則可言陽明之致知不在于格物。若如先生言,人心明即是天理,則陽明之致知,即是格物,明矣。先生之格物,本無可議,特欲自別于陽明,反覺多所捍格耳?!崩嬷逓殛柮鬓q誣之語大致不錯,但景逸并非“特欲自別于陽明”,他強調(diào)致知在格物是為了糾正王學(xué)流弊。這里的關(guān)鍵在于景逸和陽明對心的看法有很大的不同,景逸否認見在良知,重視心的氣稟物欲之雜,認為只有通過格物工夫,方能“心與理一”,從這個視角出發(fā),陽明學(xué)的本心只是明覺而不即是天理,因此和佛教言心并無不同。事實上正如黃梨洲所指出,“先生(陽明)點出心之所以為心,不在明覺而在天理,金鏡已墜而復(fù)收,遂使儒釋疆界渺若山河”,在本體論上陽明和景逸同樣主張心與理的一體,和佛教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梢娋耙葸@里以“致知不在格物”判儒佛,將陽明學(xué)委諸釋教并不妥。景逸之意,或許更多是藉此區(qū)別儒門之正統(tǒng)與異端,強調(diào)圣學(xué)正脈當以窮理為先。

      景逸于此又有虛學(xué)和實學(xué)之分,他說:

      陽明于朱子格物,若未嘗涉其藩焉。其致良知,乃明明德也,然而不本于格物,遂認明德為無善無惡。故明德一也,由格物而入者,其學(xué)實,其明也即心即性;不由格物而入者,其學(xué)虛,其明也是心非性。心性豈有二哉!則所從入者,有毫厘之辨也。(《遺書》卷八下,第9~10頁)

      這里的標準和前面一樣,都是“為學(xué)是否由格物而入”。所謂的明德就是性,虛實之別在于心性是否為一。景逸認性為善,明善必由格物而入,陽明學(xué)舍此路而弗由,所以認性為無善無惡便有誤?!皬母F理入者,即虛是理,虛靈知覺便是仁義禮智。不從窮理入者,即氣是虛,仁義禮智,只是虛靈知覺。緣心性非一非二,只在毫芒眇忽間故也”(《遺書》卷八上,第46~47頁)。如果進一步追問虛實的不同,是因為“物理實則知亦實,從義理一脈去,故曰擇善固執(zhí),而好善惡惡之意誠;知體虛則物亦虛,從靈覺一脈去,故曰無善無惡,而好善惡惡之誠替矣”(《遺書》卷二,第2頁)!由格物而一切著實,由靈明則凌空蹈虛。

      景逸以“宗知”、“學(xué)虛”批評陽明學(xué),提倡返回“宗善”、“學(xué)實”的朱子學(xué)。他將虛實的分別擴大到整個儒家傳統(tǒng),指出:

      除卻圣人全知,便分兩路去了。一者在人倫庶物、實知實踐去;一者在靈明知覺、默識默成去。此兩者之分,孟子于夫子微見朕兆,陸子于朱子遂成異同,本朝文清、文成便是兩樣。宇內(nèi)之學(xué),百年前是前一路,百年來是后一路。兩者遞傳之后,各有所弊。畢竟實病易消,虛病難補,今日虛癥見矣。吾輩當相與稽弊而反之于實,知及仁守,蒞之以莊,動之以禮,一一著實做去,方有所就。(《遺書》卷四,第35~36頁)

      景逸認為只有孔子是全知,其后便分成虛實兩路。實者在人倫庶物、實知實踐上用功;虛者致力于靈明知覺、默識默成?!疤搶W(xué)”微肇于孟子,后繼以象山、陽明?!皩崒W(xué)”的代表是朱子和薛文清。明代學(xué)術(shù)先宗朱而后尊王,“虛”、“實”皆不免流弊。不過比較而言“虛學(xué)”的問題更大。景逸之世王學(xué)流弊盛行,所以他主張“稽弊而反之于實”,方法就是以實補虛,由王返朱。

      綜上所論,不難看出景逸立論的根本在于否認見在良知,重視人的氣稟物欲之雜。所以他強調(diào)“圣學(xué)正脈只以窮理為先,不窮理便有破綻。譬如一張桌子,須要四隅皆見,不然一隅有污穢不知也;又如一間屋,一角不照,即躲藏一賊不知也”(《遺書》卷五,第2頁),意在以朱子的格物說糾正陽明學(xué)“致知不在格物”的流弊。不過景逸以良知解《大學(xué)》致知,明顯接受了陽明的看法。虛學(xué)實學(xué)之分雖然重在批評陸王一系,但也承認程朱同樣不免無弊。強調(diào)客觀面要格知公是公非的標準,申是非于天下;主觀上將格物工夫落實于切己修身,由物格而知致,止于至善。其特點是明善而不著,格物以知本,致知必由格物而著實,這些都明顯有折衷朱、王的意味。但總的來說他還是強調(diào)致知必由格物,主張一草一木之理亦所當格,以朱學(xué)糾正王學(xué)流弊,也可看作程朱性理之學(xué)的重光,所以景逸弟子錢士升指出:“宋儒周元公以后為禪學(xué)者,無極與太極分,而程朱合之;明儒薛文清以后為心學(xué)者,致知與格物分,而高子合之。分合之間,性學(xué)一大明晦也。”

      ①顧憲成:《顧端文公遺書》卷一二《小心齋札記》,清光緒三年重刊本,第6頁。

      ②黃宗羲、全祖望:《宋元學(xué)案》卷二五《龜山學(xué)案》,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952頁。

      ③高攀龍:《高景逸先生東林論學(xué)語》(下),載[清]高廷珍《東林書院志》卷六,清雍正刻本。

      ④王畿:《龍溪王先生全集》卷一五《遺言付應(yīng)斌應(yīng)吉兒》。

      ⑤參見陳來《有無之境:王陽明哲學(xué)的精神》第8章“無善無惡”,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6年版,第189~197頁。

      ⑦朱熹:《朱子語類》卷二六《里仁篇上》,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664頁。

      ⑧有學(xué)者指出:真正將伊川這個思想發(fā)揮得淋漓盡致的卻是明代的陽明學(xué)者而非朱子及其后學(xué)。而這種一元論的思維方式不僅是陽明學(xué)的基本特征之一,更是區(qū)別陽明學(xué)與朱子學(xué)的一條標準。參見彭國翔《良知學(xué)的展開:王龍溪與中晚期的陽明學(xué)》,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5年版,第73頁。

      ⑨唐君毅:《中國哲學(xué)原論·原性篇:中國哲學(xué)中人性思想之發(fā)展》,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5年版,第307頁。需要交代的是,唐先生書中對此義有所闡釋,筆者對《理義說》的疏解借鑒了唐先生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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