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父王玉瓚活捉蔣介石

王玉瓚（1896—1984），字寶珩，生于遼寧錦州黑山縣八道壕鄉(xiāng)大夏村。1914年參加東北軍，1929年入東北講武堂第九期學習，畢業(yè)時因成績優(yōu)異，被調(diào)至張學良身邊工作。調(diào)赴西安后，任“西北剿總”衛(wèi)隊第一營營長。1936年12月12日，奉張學良之命率部活捉蔣介石，為促成第二次國共合作、實現(xiàn)全民族抗戰(zhàn)做出了歷史性的貢獻。

父親生前，曾多次向我們講述他參與西安事變、活捉蔣介石的始末。

面授機宜

1936年10月22日，蔣介石為防止張學良、楊虎城兩軍向紅軍靠攏，親自飛抵西安，部署“剿共”計劃，其行轅設在臨潼的華清池。父親所率的“西北剿總”衛(wèi)隊第一營負責華清池頭道門和外圍的警衛(wèi)任務，蔣介石帶來的侍衛(wèi)則負責二道門以里的守衛(wèi)任務。

1936年12月4日，為逼迫張、楊兩將軍“剿共”，蔣介石再一次來到西安，仍舊住在華清池，頭道門和外圍的警衛(wèi)任務仍由父親所率的衛(wèi)隊一營負責。

據(jù)父親回憶，西安事變發(fā)生的前幾天，張學良幾次到華清池進行“爭諫”，他慷慨激昂地向蔣介石指出：“全國人民都要求抗日，倘再一意孤行，必將成為民族的罪人！”但蔣介石一意孤行，還嚴厲斥責了張學良。

12月11日，張學良同蔣介石進行了長談。下午4點多鐘，張從蔣的辦公室出來，走到頭道門時，看父親正在那里值勤，就對父親說：“王營長，跟我回城里一趟！”父親騎上三輪摩托車，跟著張學良的汽車來到張公館。

對于張學良對他下達捉蔣命令的經(jīng)過，父親記憶猶新。當時，父親跟著張學良到了西樓的客廳。由于父親只顧跟著張學良走，竟忘記了關門，張學良說：“關上門?！贝藭r，屋內(nèi)只有他們兩個人。

張學良沉默了一會兒，又上下打量一下父親，嚴肅而堅毅地說：“命令你把蔣委員長請進城來！”

父親心里馬上犯了合計：“你剛從他那兒回來，怎么還讓我去‘請呢？”

“要抓活的，不許打死他！”張學良繼續(xù)說。

父親這才意識到張學良要實行“兵諫”，立即堅定地回答：“我保證完成任務！蔣之侍衛(wèi)二三十人，池外憲兵也不過數(shù)十人。我以步騎兩連三百多人的兵力包圍之，保證捉來！”張學良見父親很有信心，十分滿意地看了看他，像同意，又像嘉許，接著以深沉的口氣說：“明天，你死我死都說不定，要有思想準備，做好行動部署！你和孫銘九（“西北剿總”衛(wèi)隊第二營營長）要互相協(xié)助，把這件事辦好?！本o接著又叮囑說：“你營是華清池的守衛(wèi)者，應先行動……”“要改穿藍色的棉軍裝，以便與蔣之身著黃色軍裝的侍從人員有所區(qū)別，免得夜間動手時誤遭傷害。具體事宜由譚海副官長告知?！?/p>

戰(zhàn)前準備

父親告別了張學良，來到中樓找到譚海副官長，把受命情況告訴了他。譚海聽后說：“好。開始的時間是明天拂曉。你先換衣服吧?！彪S即令衛(wèi)兵把衣服拿來，父親很快換好衣服。為了保密，父親當夜沒有回家，只在譚海辦公室的椅子上坐一陣，床上靠一會兒，但毫無睡意，腦子里想的是如何完成這次任務。好不容易熬到12日凌晨兩點多鐘，他告別譚海，跨上三輪摩托火速出城。

父親首先趕到十里鋪，找到騎兵連長邵興基傳達了捉蔣命令，令他們立即策馬前去包圍華清池外圍地帶，逮捕一切外逃人員。隨后又趕到灞橋鎮(zhèn)，令手槍排排長金萬普率全排士兵迅速到華清池參加捉蔣。接著趕到華清池外的步兵第一連，令少校連長王世民把排長馬體玉、匡德潤、王金銘找到一起，部署捉蔣事宜。

一切安排妥當，父親便帶領王世民連長、馬體玉排長等一連士兵，進入頭道門，趁夜色悄悄向二道門摸進。跟上來的士兵“嘩啦嘩啦”地裝子彈，父親怕被院內(nèi)的守衛(wèi)發(fā)覺，就小聲對馬排長說：“讓他們先別上子彈，聽我槍響，再動作也趕趟！”

驪山捉蔣

每當講起驪山捉蔣的具體細節(jié)，父親總是神色凝重，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個緊張而激動的場景。

1936年12月12日凌晨4時，萬事俱備，父親率兵穿過庭院，三園門已近在眼前。黑夜里，只見蔣的一個步哨來回走動。父親甩出手槍，對著他連擊三槍。這三槍，就是信號，就是命令，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正式拉開了序幕。霎時，槍聲大作，子彈橫飛。蔣之侍衛(wèi)憑借門窗拼死抵抗，父親率兵浴血奮戰(zhàn)，拼命攻擊。這時，孫銘九率領的衛(wèi)隊二營五六十名官兵，衛(wèi)隊第一營金萬普排長帶領的手槍排，也趕來參加戰(zhàn)斗。

父親和連長王世民等人翻過荷花閣，繞過貴妃池，攻到五間廳外的平臺上，一見蔣介石住的三號廳的門沒全關上，他們就飛步?jīng)_入蔣介石的臥室。床上沒有人，被子一摸還有些溫乎，父親急忙貓腰瞧床下，也沒發(fā)現(xiàn)人。但是，蔣的衣帽和黑斗篷還掛在衣架上，桌上的一只杯子里還放著假牙。大家發(fā)現(xiàn)蔣介石已經(jīng)逃走，但又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心急如焚。父親幾步跨到五間廳外，令官兵四處尋找。不一會兒，一連士兵石志中跑來報告：在五間廳外的后墻根處發(fā)現(xiàn)一只鞋。父親當即意識到，蔣介石可能是越墻逃向后山了，急令士兵們從左側(cè)上后山搜索。孫銘九則令二營士兵從右側(cè)搜索后山。

父親跨過飛虹橋，闖出開陽門，同士兵們一起上山捉拿蔣介石。此時，天已微明，枯草和樹枝在晨風中瑟瑟作響，滿是亂石、草棵子和樹杈子的驪山北坡，上上下下盡是搜蔣的士兵。大家不顧山陡難攀、荊棘扎人，恨不得一下子把蔣介石捉拿在手。

這時，在距五間廳五百米開外的半山腰上，躲在一塊大石（即臥虎石，后在此處修建了“兵諫亭”）后邊亂草叢中的蔣介石可能是又怕又冷，不時探出頭來，窺視四周的動靜，恰被一營手槍排劉允政班長發(fā)現(xiàn)。劉允政連聲大喊：“委員長在這兒哪！委員長在這兒哪！”父親聞聲跑去，大家把蔣介石連推帶搡地架下山去。此時，蔣介石已失去了平常的威風，只見他身穿古銅色綢袍、白色睡褲，光頭跣足，面色蒼白，驚慌失措地東張西望，連問：“張副司令在哪兒？張學良在哪兒？”上午8點鐘左右，大家把蔣介石塞進一輛小車里，由譚海副官長和孫銘九等人押送回張學良、楊虎城兩軍的臨時聯(lián)合指揮部。

母親曾對我們講過：“那天晚上，你爸一宿沒回家，不知道上哪兒去了，我一夜沒合眼。第二天，他一進門，我就問：‘你昨晚上哪兒去了？他說：‘昨天晚上我把天捅了個大窟窿！他把事情仔細地跟我講了一遍，我說：‘你膽子可真夠大的啦！”

云南起義

捉蔣成功后，父親被提升為團長，還被獎勵五千塊錢。1982年，父親在致遼寧省政協(xié)副主席盧廣績先生的信中寫道：“我是個素無積蓄的人，張學良先生因我捉蔣有功獎給我的五千塊錢，為子女讀書早已用盡。”父母用這筆錢供我們兄弟姐妹六人讀完了大學?，F(xiàn)在，我們兄弟姐妹都已成長為為祖國建設做出貢獻的高級知識分子。

西安事變后，父親投入到轟轟烈烈的抗日戰(zhàn)爭中?？箲?zhàn)勝利后，父親擔任云南二十三臨時教養(yǎng)院院長。1949年年底，父親率全院千余名官兵與云南軍政長官盧漢一起參加了云南起義，歡迎陳賡、周保中將軍率解放軍進駐昆明。

新中國成立后，父親回到了闊別二十多年的家鄉(xiāng)。“文化大革命”后，父親被增補為政協(xié)遼寧省第四屆委員，后被選為政協(xié)遼寧省第五屆常委。1984年2月17日，父親于遼寧省錦西縣（今葫蘆島市）病故，終年88歲。

父親雖然離開了我們，但他參加西安事變驪山捉蔣的輝煌事跡，和他為國為民、正義剛強的品格永遠留在我們心中?；仡櫢赣H的一生，可以用黨和政府給父親的六個字來評價：愛國、正義、有功。

（口述者王文琳系王玉瓚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