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拍驚悚小片？

郭小婷

當前的內地電影市場中，單就產量而言，驚悚片無疑是國產片中的一支重要力量。無論是熱火朝天的賀歲檔，還是競爭慘烈的暑期檔，國產驚悚片一直頑強地生存在各類大片林立的夾縫之中，且基本保持著每兩周一部新作的節(jié)奏。盡管排片量大多微乎其微，也缺乏觀眾和媒體的口碑支持，然而憑借頗低的投入門檻和穩(wěn)定的市場回報，低投資、小制作的驚悚片依然成為了本地眾多中小規(guī)模影視公司的長期產品，同時該類型也是很多內地創(chuàng)作新人切入電影市場一條主要的快車道。

盈利=動力

不同于國內其他電影類型，驚悚片因其強烈的影像風格和懸疑色彩而著稱，導演的場面調度或藝術觀念則居于相對次要的位置，因此，此類電影的制作往往都是先由出品方確定項目內容，之后再選擇合適的導演負責具體的執(zhí)行。

從2014年上映的低成本驚悚片來看，其中大多數影片仍沒能突破該類型長期被詬病的“小成本+非一線明星+劇情乏力+制作不精=粗制濫造”的印象。然而另一方面，觀眾不買賬并不意味著沒人買票。恰恰相反，龐大的驚悚片愛好者群體似乎更容易被新穎、精良的宣傳物料所吸引，投入控制在幾百萬級別的此類影片很多也能輕松賺得數倍回報。在采訪過程中，記者發(fā)現(xiàn)，時下雖然沒有影視公司將驚悚片作為唯一的主攻門類，但多數還是認定此類型穩(wěn)賺不賠，“搏一把”“撈一票”的心態(tài)在業(yè)內仍然較為普遍。

福建恒業(yè)電影發(fā)行有限公司自2008年開始，因制作、發(fā)行了多部低成本驚悚片在市場上奠定了一定的知名度。談及對此類型項目的熱衷，公司總經理陳輝表示更多還是出于公司戰(zhàn)略發(fā)展的需要，“作為一家遠離文化中心北京的影視公司，電影發(fā)行很難進入到主流市場中來。我們必須要尋找一條捷徑?！痹谒磥?，當大家都在做大片的時候，像驚悚片這樣的電影其實擁有更多機會，“我們需要在差異化的競爭當中做一個補缺，這個補缺恰恰還能夠獲得盈利，于是我們就緊緊抓住這種機會，并堅持做了下來?！睅啄曛螅瑧{借驚悚小片在電影業(yè)內站穩(wěn)腳跟的恒業(yè)也逐步從發(fā)行業(yè)務向上游擴展，進入到自主投拍領域。

相比之下，九龍品天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簡稱：龍傳媒）涉足驚悚、恐怖題材還要更早。2000年前后，公司就承擔了《魔鏡》的宣傳工作，該片當時也一舉斬獲了1700多萬元的票房。盡管產量不高，但龍傳媒對驚悚片市場一直保持著關注。今年12月份，全程采用3D實拍的《魔鏡2》也將重新登上銀幕。相對其他類型，驚悚片的運作可以更為“短平快”，龍傳媒總經理王仁奎向記者算了一筆驚悚小片的生意賬，“最終可能200萬元的拍攝成本加100萬元的宣發(fā)就能搞定，此類電影上映后做到1300、1400萬的票房還是很輕松的，這樣算下來最后盈利200萬元左右。如果一年做兩部，對于一些小公司來說，其實就足矣了。”

新人實驗室

正是這樣的盈利空間給眾多內地的中小影視公司帶來了持久投資驚悚小片的動力。也正因如此，壓縮制作成本成為了此類項目保障投資收益的基本法則。這樣一來，起用本地的年輕導演也就成為了投資方順理成章的首要選擇。

在2014年上映的20余部驚悚片中，有多部都是出自新導演之手，其中也不乏本地新人的長片處女作。就國內的驚悚類型來說，其觀眾群的主要興趣點并不在于導演，因此“驚悚片不需要大導演”也是該領域長久以來形成的一個重要默契。另一方面，從投資風險的角度來說，動輒數千萬的商業(yè)大片大多也絕不會交給一個導演新秀。于是，驚悚這樣的低成本、市場相對穩(wěn)妥、且自身創(chuàng)作體系較為成熟的類型就成了不折不扣的“新人實驗室”。

當然，在選拔新人導演時，投資人還是有一套自己的標準。在陳輝眼里，驚悚片的導演不需要特別正統(tǒng)的專業(yè)“出身”，“不能太文藝，導演要能夠滿足觀眾獲得驚嚇或者獵奇的感受?！彼f自己一般會給新導演兩到三部影片的機會，只有持續(xù)的進步才會繼續(xù)合作。近兩年，他看好的此類導演包括周耀武。這位三十歲出頭的非科班導演先后拍過《驚魂游戲》《兇間雪山》等驚悚小片，今年也有一部《三更車庫》即將上映。盡管之前的電影票房不佳，但是周耀武身上呈現(xiàn)出的類型片意識還是為他爭取到了更多的機會。據陳輝介紹，周耀武目前只拍攝驚悚片，“他對這一題材有著與生俱來的敏感度，兼具市場意識。”

另一位內地新導演田里也是一個主攻驚悚小片的新人例子。畢業(yè)于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的田里之前擔任過不少微電影、欄目劇、宣傳片及短片的導演、編劇和剪輯。在驚悚方面，他之前先是拍過《一箱黃金》《路》等短片，之后又憑借《還魂之迷失曼谷》正式成為了院線商業(yè)片導演。當被問及自己選擇驚悚類型作為入行起點的理由時，田里的回答既簡單又實際，“我只是特別希望拍商業(yè)片”，和市場相比，他說自己也更關心“電影本身以及制作過程能夠達到的水準”。

不過，實際上很多新導演在類型片流程化的制作流程中是沒有太多發(fā)言權的，尤其是在傳統(tǒng)的“導演中心制”并不占據主流位置的驚悚類型。從演員班底到劇組配置，從劇本修改到后期制作，決定影片賣相的關鍵環(huán)節(jié)大都無法由新人導演完全掌控。在此類型中，分工合作甚至是聯(lián)合導演也是較為常見的狀況?！哆€魂》就是由田里和另一位相對資深的導演劉晨合作完成的，“他負責劇本、籌備工作以及前十天的拍攝，我負責之后三十天的拍攝和所有的后期制作?！?/p>

不過，在目前的市場條件下，拍電影的機會對于新導演來說無疑還是最為寶貴的。加之驚悚片或許也是目前唯一真正“英雄不問出處”，且能夠持續(xù)提供實戰(zhàn)機會的商業(yè)類型領域。因此，即便這個“新人實驗室”中的機會相對具有局限性，但這并不妨礙當下的眾多新導演投身其中。

如何走出“小片”格局？

相比創(chuàng)作力量的青澀，本地驚悚類型更大的限制還是來自目前此類型自身的既有桎梏?！绑@悚片給大多數投資人的概念就是小投資、低成本、短周期、瞎忽悠和賺小錢”，龍傳媒總經理王仁奎說，“如果有導演說一個項目的投資需要500萬元，馬上會有人說可以200萬元拍完；如果有公司說宣發(fā)需要400萬，又很快會有人說其實100萬元也能搞定?！?/p>

時至今日，“爛片集中營”和“品質無底線”依然是很多觀眾對于本地驚悚小片的刻板印象。對于一些已經完成了初步積累的影視公司而言，未來要進一步樹立企業(yè)的品牌，再做驚悚片的話就勢必需要突破其現(xiàn)有的“小片”格局。如何脫“小”，也就成了當前很多項目和企業(yè)亟待解決的問題。

對此，一些公司的選擇從是主創(chuàng)和投入方面入手，改變本地驚悚片慣有的創(chuàng)作品牌弱勢的局面。

劇角映畫文化傳媒有限公司旗下的劇魔影業(yè)今年主投了驚悚片《替身》，正在內地拍攝的該片由香港導演彭發(fā)執(zhí)導、內地演員徐嬌主演，計劃投入成本2000萬元。對于驚悚片而言，這個預算已經相當可觀。劇魔影業(yè)執(zhí)行董事袁冰濤表示片方目前還在商討是否制作3D版本，“實際上，我們以前對于國產驚悚片的套路是比較排斥的，這個片型的票房容量也比較有限，因此追加投資的風險也特別大，除非是名導作品?！?/p>

《替身》出品方此次也專門打出了“香港鬼王”的概念，袁冰濤表示，“彭發(fā)導演本身就意味著不會賠錢，關鍵是他能夠突破目前國內驚悚片的創(chuàng)作套路，使這部影片將來回收的渠道更加多元化。”作為在香港、泰國發(fā)展多年的資深導演，彭發(fā)在東南亞乃至整個亞洲電影市場也具有一定的票房號召力，“這可以進一步保障投資。”

打造“鬼王”概念的也不止劇魔影業(yè)一家。采取三段式結構的《魔鏡2》也邀請了韓國、泰國的資深驚悚電影導演加盟。該片的制片人劉辰表示，“投資3000萬，三個鬼王導演，在保障了國內成本之后還可以有韓國、泰國的海外收入?！?/p>

作為導演，雖然沒有過多參與到內地此類的大肆宣傳中，但彭發(fā)倒不十分在意“鬼王”這個“封號”。在他眼里，華語驚悚片關鍵是需要做出變化，“窮則思變，變則通?！痹谂戆l(fā)看來：因為文化、歷史的不同，影片的風格固然會有差別，但國產驚悚片目前的問題卻在于缺少屬于自身的辨識度，“好像跟誰都學了一點，但也就是一點，湊起來又總是怪怪的”。因此，相比創(chuàng)作，他更看重的還是驚悚電影“專門配套的宣傳模式和觀影環(huán)境”。

總的來說，面對當前同類競爭的日益增多和驚悚類型整體的市場局限，越來越多的公司和項目都在努力擺脫“小片”的局限，其大多也都投入了高于制作成本數倍的宣發(fā)費用，試圖通過宣傳造勢來實現(xiàn)驚悚類型在票房上的突破。

相比之下，另一些公司則選擇了在影片文本和制作水平上進行更為徹底的換血和升級。一部《京城81號》，可說讓陳輝和他的福建恒業(yè)徹底擺脫了“永遠的驚悚小片”的評價。無論是從整體的制作水準，還是敘事的邏輯性，乃至布景、服裝、道具等細節(jié)，該片無疑都和觀眾所熟悉的本地驚悚小片拉開了距離，其也一舉刷新了本地驚悚電影塵封多年的賣座紀錄。

其實單從制作規(guī)模來說，《京城81號》也算不上什么大片，不過2000萬的投入對此4億元的票房產出，依然可說是一部本地驚悚類型的現(xiàn)象級影片。在超高票房的推動下，影片也已正式啟動續(xù)集項目，其成本將增加至3000多萬，班底也將進行升級，“驚悚題材的投資成本其實并不需要太高，較多的室內場景、生活化的場面都不需要太高的花費?！豆P仙》系列、《床下有人》系列都是因為前作的票房刺激產生的，續(xù)集的投資基本與前作持平就行?！痹陉愝x看來，國產驚悚類型未來發(fā)展的關鍵遠不在于單純投資的增加，自身內容及制作水準的與時俱進才是真正的核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