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順
一 滴雨穿透季節(jié)的心臟,就像時間之水漫過我們的年輪,紛紛零落的是一片片承載往事的葉子,和在故事里漸漸遠去的腳步。
攤開棱角日趨模糊的掌心,世界陷入亙古的靜,陰晴圓缺的日子擠滿紋路,仿佛歲月的旅途流浪的魂靈。模糊的背影和碎屑歷歷在目。有誰知道下一站路口橫亙的又是什么?
二 前進、退縮這兩個詞語,在腦海里盤旋了很久,抉擇的艱難粉碎不了現(xiàn)實的銅墻,于是,山路上、城市里有了如螞蟻般爬行的生命,平淡如水的日子里積攢起靈魂飛翔的銅錢。
我,行色匆匆,步履沉重,去往何地?
鄉(xiāng)村,城市,夢召喚的地方?長途跋涉已成必然,我的眼睛別無選擇,只有前方。讓無限的接近成為自慰,鏗鏘的行走成為永恒。
生命的土壤里,閃亮著延綿不絕的綠意。
三 涉過這條江,就是抵達;淌過這條河,便是終點。陽光缺席,艄公逃離,白霧橫鎖的江面將我澎湃的激情層層籠罩。
渡口,倏然間從天地間隱去。
我的吶喊、彷徨,在霓虹閃爍的高樓外是那么蒼白、卑小。堅韌、堅強、堅定乃至堅冰轟然坍塌,于街道一隅散亂成別人廉價的風(fēng)景。
四 一場雪悄然而至,潛藏的暗流涌動成一堵無法逾越的墻,所有的激情和蓬垢均被覆蓋,溫暖,蕩然無存。唯山頂上縹緲的星光將無數(shù)雙落魄的眼睛牢牢地拴住。不動,成了唯一的行走方式,像樹一樣虔誠地矗立千年。
五 深入雪地,身后的城市越發(fā)瘦小,原本喧鬧的街市和碼頭已面目全非,唯有一個個小販佝僂著身子將往日的情歌不停地翻唱,一聲尖利的車鳴劃破午后,寧靜的雪地污水橫流。思緒穿越遠古的部落,潔白的世界映出我卑劣的頭顱。滿地的晶瑩被生活的疾走踩傷。遠方,在遙遠的山頂抑或自己的眼眶,從呱呱落地到而立之年,都沒有抓到半縷蛛絲,有誰知曉,我的余生可以企及?
六 身后,是一束稻草燃燒的秋天和父親離去的雨,我的十指遮擋不住父親遠行的視線,靜止在邈遠的時光軌道發(fā)呆,頃刻間,我恍然明白人生的終點意蘊著什么,我知道:莊稼地上突然缺席的主人會使某片土地寂寞萬年,而我的突然出現(xiàn)不及一只鳥的一聲輕鳴。
離開,注定已成定局,就讓我捧一抔黃土轉(zhuǎn)身,去往一個沒有別離而靜寂的天堂。
大車廠,古樹環(huán)繞的村寨
向上,向上,在一個頭頂藍天的地方,我回到了久違的故鄉(xiāng),抓住了那只受傷的麻雀。
大爺、大嬸和善的臉龐,楓樹、木房安靜的姿勢,與這個秋天無關(guān)。陳谷子爛芝麻的往事在炊煙里鋪展,笑呵呵的表情生動了兩百多年的滄桑。
向前一步,是樹;退后一步,是樹;左邁一步,是樹;右邁一步,是樹。老人的容顏像樹,孩子的體格像樹,村里人的品質(zhì)像樹。樹,成了榜樣,成了標(biāo)桿,成了世世代代人們的仰望,更是從古至今的圖騰和希望。
石磨響了,寧靜的古寨飄起豐收的喜悅;石碓醒了,安詳?shù)呐Q蜷_始一天的徜徉;楓葉紅了,一袋袋旱煙在傳說中升騰;小路邊,古井旁,三三兩兩的浣衣女揮舞著棒子,敲打生活,純藍點綠的背后,火紅的日子紛紛揚揚。
誰家的屋頂,小鳥在傳呼,楓葉在飛舞?誰家的灶臺,煙霧在繚繞,灰豆腐在起伏?
村口,道道石坎筑起的脊梁,將古寨的悲歡離合和日月星辰深鎖,寨里寨外別有洞天。
小魚溪,生命的大峽谷
站在秋天的腹地,生命是一道金色的梁。
一頭掛在山頂,一頭直抵幽谷。
眼睛在峽谷行走,一道山梁是一幅畫,一汪清泉是一首詩。在詩畫之間,在云霧之間,生命的長度在延伸,跨度在加大。
思緒,在綠意橫生的溪畔蜿蜒;
腳步,在歪斜的影子前面彳亍。
左邊是石梁,右邊是石梁,我的眼睛在高聳入云的山峰中突圍。唯有一線光亮放下的一根稻草,將我的視線拯救。
向下,向下,佛說:是地獄;我說:是天堂。
水車響了,生命在崇山峻嶺里律動;土紙造出來了,生活在潺潺流水中蕩漾;石碓、石磨扯著經(jīng)年的嗓子,將幽深的峽谷喊亮。
在小魚溪峽谷上空行走,生命是一根脆弱的弦,時時撩撥起冗長的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