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凝
回家
回家最初是一種惦念。
還小的女兒,寄養(yǎng)在鄉(xiāng)下奶奶家。奶奶沒文化,用報紙糊墻,也用報紙卷煙。
那年臘月二十八回家,女兒正趴在墻上看,那些字像黑螞蟻在爬……
后來回家是一種無奈,父親的身體越來越糟。
拄著拐棍——從村西能走到村東:從房前能走到屋后;從炕上能走到地下。父親行走的距離,越來越短,短得讓人揪心。
現(xiàn)在回家,只想聽聽“老家賊”的歡叫。
那些逝去的人和事,像一縷縷炊煙。在屋檐上聚了又散。
忘不了帶上一壺老酒、幾捆冥錢,在親人的墳上說一句:你們還幸福嗎?
最多的時候,掰著指頭算日子,年跟前,趕緊跑趟郵政儲蓄所。
匯款收據(jù),這一張張長方形的小紙條,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變得比我更認識回家的路。
俄羅斯套娃
從大到小,按照順序打開來;
從小到大,按照順序裝回去。
從來我都不敢說這是一件玩具。
打開我會想起,親親密密的一家人,一群孿生的姐妹。
看那眉毛、鼻子、眼睛——老大與老二;老二與老三:老三與小九……
從小到大,我想到了母親。
最小的眼睛還沒有睜開,最大的已經(jīng)對世界微笑。
漸次的排列,像不像成長的階梯?層層的包裹,有沒有層層裝進心底的味道?
從小到大,一層層裝回去,我就看到了含辛茹苦的母親。
在云南過年
炮竹已經(jīng)很響了,在昆明市書林新村10號7單元5樓的一間屋內(nèi),我側(cè)耳細聽——感覺所有的聲音,都不及父親的一聲咳嗽。
還有那些焰火,以及你掃過我臉龐的溫柔:在外面過年不習(xí)慣嗎?
我不敢點頭,因為你從怒江趕來陪我。
也不敢搖頭,親愛的,我不能告訴你,在這樣的夜晚,肯定有一個人端著蠟燭走進倉房,蠟燭的光芒照亮五谷豐登的對聯(lián)。
一口大缸里裝著殺豬菜,上面覆蓋著冰塊,冰就要化了。
小子也不知道啥時候回來?那個人念叨著我的小名。那個人就是我的母親。
你說明天陪我去翠湖公園,湖上游著白色的海鷗……親愛的,謝謝你。
我們包餃子吧,每個餃子都包得像海鷗,讓它們到鍋里去游,能游多遠就游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