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寶山
2004年春,翰海拍賣公司組織拍賣,陸儼少創(chuàng)作的百幅杜甫詩意圖冊頁,拍出近7000萬元。這是當(dāng)時中國畫在海內(nèi)外拍出的最高價。
“陸家小開”著女裝
陸儼少,學(xué)名祖同,字儼少,又名砥,號宛若,世居今上海嘉定南翔鎮(zhèn)。漢末三國鼎立,陸姓即為“云間第一望族”。遠祖陸在安是抗金名將岳飛的幕僚,岳飛遇害后,他憤而辭官,歸隱嘉定南翔。之后,陸氏家族在南翔代代相傳。當(dāng)?shù)赜兄V語曰:“先有陸家廳,后有南翔鎮(zhèn)。”傳至少樵公一代,家道中落。少樵公青年時代在南翔鎮(zhèn)租了一間門面,擺攤賣米,漸漸成為一家像樣的米店。陸儼少的父親陸韻伯,雖以經(jīng)商謀生,卻不乏文學(xué)修養(yǎng),而且寫得一手工整小楷。陸儼少的母親擅長刺繡,娘家頗有些書畫收藏,這些都對陸儼少的成長影響很大。
陸儼少向筆者述及家世,侃侃而談:“我母親共生六胎,前面四男生下就夭折,第五胎女兒不滿一足歲也因病而亡。我出生于1909年陰歷五月初九,因與亡姐生日相同,父母迷信女兒投錯了胎,認(rèn)為她‘女轉(zhuǎn)男生,就把我打扮成女孩模樣,取小名‘姬,字‘儼妙,號‘宛若。我十幾歲時,一次夏日納涼,父親提到我的號‘宛若兩字,得意地說:‘這兩字出于《史記·封禪書》,宛若是一女神的名字,用以為號,義涉雙關(guān),確切允當(dāng)。我對雙親把自己看作女兒,總感到十分別扭。入私塾讀書,我才改換男裝,剪掉一尺多長的女式辮子,以后我自己又把小名‘姬字改為‘驥字,將‘儼妙的‘妙字省去女旁,從此,才忘卻了一段有乖情性的經(jīng)歷。然而這種影響一時難以根除,我早期寫字作畫,總是下筆委婉,作品縝密娟秀,少彪悍剛毅之氣?!?/p>
和老翰林結(jié)“忘年交”
前清翰林王同愈,蘇州人氏,曾在湖北、江西做過提學(xué)使等官,在大畫家吳湖帆的祖父吳大幕中任過職,博學(xué)多才,頗有書名,亦能畫。為終老之計,這位人稱“勝之老先生”的老翰林,大約在1926年托人在南翔鎮(zhèn)買下一幢花園洋房。其時陸儼少剛從上海澄衷中學(xué)畢業(yè),已學(xué)了些書法、繪畫、金石篆刻、古典詩詞,正欲訪名師深造學(xué)藝。聽說鎮(zhèn)上來了一位詩書畫皆精的大翰林,喜出望外。談到與王同愈相識結(jié)交,陸儼少娓娓道來:“正巧,我的表兄李維城與王同愈的兒子王仲來在東北同過事,與王同愈熟識。一天,我?guī)Я藥追R《中國名畫集》的山水畫,跟隨表兄登門拜訪。這位老翰林看了我的臨摹畫作,再戴上老花眼鏡,細(xì)讀了畫上我的題字,他連聲夸獎:‘你有藝術(shù)天分,可教,可教。我倍受鼓舞,斗膽提出拜師請求。不料,王同愈婉言謝絕,真誠地說:‘我平生不為人師,你我就結(jié)為忘年交吧。只要你有志于做學(xué)問,學(xué)書畫,我教你詩文,再為你請一位書畫名師?!标憙吧倥c王同愈結(jié)交后,每日登門向老翰林請教詩文,并將自己用杜甫《游何將軍山林》十首詩意寫的《游王氏園林》十首,送王同愈批閱,并說自己的詩是經(jīng)過鄉(xiāng)間一位老秀才改過了的。王同愈閱后,又問陸的原用詞,這才笑道:“還是你的原作好,那位老秀才改后定稿的詩反倒墨守成規(guī),缺乏生氣。”其間,陸儼少還向王同愈學(xué)了《史記》《韓昌黎文集》《世說新語》等古文。有時王同愈請陸儼少代筆畫畫出售,依照青年畫家的潤格,付給陸代筆費。
王同愈與陸儼少私交很深,有事即寫便條差人送陸儼少處,前后一百多張,都稱陸為“儼少兄”,此時,陸尚不滿18歲。一次,王同愈回蘇州老家,友人問他,在嘉定結(jié)交了哪些新朋好友?他笑道:“我有一位小朋友,名叫陸儼少,能詩能畫,是個人才。”此后,他把陸儼少介紹給滬上名畫家馮超然。當(dāng)時,馮超然聲名極盛,不輕收弟子,名列門墻者都有一些來歷。馮超然尊王同愈為前輩,口稱“老伯”。1927年陰歷正月,王同愈陪同陸儼少,赴市區(qū)嵩山路馮寓拜訪。馮超然破例應(yīng)允,收陸為入室弟子,當(dāng)場行拜師禮。
1941年3月,王同愈病故,享年78歲??箲?zhàn)勝利后,陸儼少從重慶返滬,幾次到蘇州靈巖山下為王同愈掃墓。風(fēng)搖宿草,不見故人,不勝西州城門之慟。
入深山潛心耕讀作畫
1932年“一·二八”淞滬戰(zhàn)爭爆發(fā),戰(zhàn)火殃及嘉定,陸儼少隨雙親遷往上海租界。進入租界時已近黃昏,寒風(fēng)凜冽。陸儼少體弱,少時?;疾?,這次避難,連日風(fēng)寒勞累,咳嗽大作,一月不愈,種下哮喘病根,直到終老也未根治。戰(zhàn)火平息,一家人回到南翔。米店倒閉,父親久郁成病,于1933年4月含恨去世,陸儼少協(xié)助母親挑起了家庭生活重?fù)?dān)。
戰(zhàn)亂年代,鬻畫極難。陸儼少厭惡賣畫生涯,但又別無他長。家中薄產(chǎn)難以維持一家生計,便接受同學(xué)金守言的建議,湊足200塊大洋,買下上柏山福慶塢荒山20畝地,辦起了一家小農(nóng)場,種了10畝燕竹、10畝梨樹,還種了一些茶樹等,并造了三間瓦房。他還寫了兩副對聯(lián)懸于壁間明志,一副集杜甫詩:“修竹不受暑,紅梨迥得霜。”另一副集陸放翁句:“野老逢年知飽暖,山家農(nóng)日了窮忙?!?/p>
上柏山福慶塢,位于公路邊,東距杭州40公里,交通便捷。陸儼少一年住山中數(shù)月,遠離塵世,心靜氣平,刻苦鉆研詩書畫藝,技藝大進。他對筆者說:“那時辦農(nóng)場出于無奈,但能豐衣足食,我就可以不必以賣畫為生了。舊時賣畫要迎合買家心理,阿諛奉承,得其歡心。有人甚至把賣畫者比作妓女,其實有錢人一般看畫家不比妓女高。我厭惡這種賣畫生涯,最好做一個自作主張、不因人熱的畫家?!标憙吧偃肷钌礁x,埋頭攻畫,隨心所欲,自由馳騁,形成了自己的藝術(shù)風(fēng)格、藝術(shù)品味。陸儼少此舉,得到了恩師王同愈、馮超然的激賞。
辦農(nóng)場,有了一點積蓄,陸儼少遵照其師“外師造化”的教導(dǎo),身攜畫具,遍游祖國名山大川。他北游黃河、山東泰山、幽燕長城、山西云岡石窟等地,前后約50天,感觸良多。他在《陸儼少自敘》中寫道:“得觀山海之大,通都大邑關(guān)隘津梁之宏偉,而念此壯麗河山,險阻不守,強敵窺伺,長驅(qū)直入,危不可恃,心實憂之?!北憩F(xiàn)了愛國畫家關(guān)注國家安危的情懷。
1935年5月,第二屆全國美展在南京舉辦,展出北京故宮和私人收藏的歷代名畫,其中精品近200件。陸儼少聞訊,即刻赴寧參觀。陸儼少花了整整一周時間,擇其上乘之作百余幅,從早到晚逐幅細(xì)心揣摩,閉目強記,直到一閉眼睛,百余幅圖如在眼前方休。一周后,他興奮異常對友人說:“我如貧兒暴富,終身難忘!”
1937年春,他將全家接到上柏山農(nóng)場定居,全身心投入讀書與創(chuàng)作。
沙坪壩拜訪豐子愷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fā),陸儼少不愿淪為亡國奴,舉家離開上柏山農(nóng)場轉(zhuǎn)移后方。
1938年2月,陸儼少一家乘船抵達重慶。表兄李維城時任第二十兵工廠廠長,陸儼少在該廠辦軍墾農(nóng)場,倒相對清閑。忙時種田,閑時作畫。
陸儼少少時讀古詩文,尤喜杜詩,熟讀全集。入蜀前,有一本《錢注杜詩》,隨身攜帶,愛不釋手。今身在蜀中,重讀杜詩,不禁感慨萬千。他在《陸儼少自敘》中寫道:“城春國破,避地還鄉(xiāng),劍外之音不至,而東歸無日,心抱煩憂,和當(dāng)年杜公旅蜀情懷不二,因之對于杜詩耽習(xí)尤至。入蜀以后,獨吟無侶,每有所作,亦與杜詩為近。”數(shù)年間,他創(chuàng)作了百余幅佳作,表達了杜詩所述的憂國懷鄉(xiāng)、身在江湖、心存魏闕的高尚情懷。1950年,他畫出《杜陵詩意畫卷》,共八段,依照杜詩內(nèi)容,描寫當(dāng)年他所看到的和所想到的景物,參以親身的體會。此畫作為他在四川八年生活的總結(jié)。海內(nèi)名宿黃賓虹、吳湖帆、葉恭綽、沈尹默、冒廣生、潘伯鷹、謝稚柳等都在其卷尾題寫書跋。
1939年,陸儼少在重慶市區(qū)舉辦了個人畫展。其時,他知名度不高,又不善交際,參觀者不多,所幸仍有沈鈞儒、陳樹人、陳之佛、常任俠等先生前來參觀指導(dǎo)。當(dāng)他聽說著名畫家豐子愷住在市郊沙坪壩時,便帶著幾幅杜甫詩意圖,慕名前去拜訪。雖然陸儼少與豐子愷并不相識,貿(mào)然拜訪,然豐子愷并不見怪,還親手奉茶待客。陸儼少感動地說:“恕我冒昧,晚輩別無他求,只求先生指教。”豐子愷見他謙恭懂禮,而所作書畫頗有新意,遂有好感。他鼓勵陸儼少說:“不要灰心,希望是留給青年人的。你創(chuàng)作的杜甫詩意圖,不就很好嗎!”以后,豐子愷還給陸儼少寫過信,激勵他堅持創(chuàng)作,給了他再次舉辦個人畫展的勇氣。
成都畫展大獲成功
成都建有杜甫草堂,陸儼少決定將第二次個人畫展放在成都舉辦。可他舉目無親,老友吳一峰提醒他說:“在成都舉辦個展,若要取得成功,定要拜訪四川省教育廳廳長郭有守?!标憙吧僮駠?,帶了一幅作品,來到華西壩齊魯大學(xué)郭有守住處,向郭求教。郭看了畫,認(rèn)為畫藝尚佳,但無奈地說:“在這里辦畫展,人事第一,作品第二?!标憙吧俦詣傊保灰詾槿坏卮鸬溃骸拔覍W(xué)畫20年,未學(xué)人事?!惫鶕u搖頭說:“那是開不好的。”陸儼少不改初衷,自信地說:“既然來了,請大家看看吧,首先請郭先生光臨指教?!被氐桨脒厴蚪中】蜅?,陸儼少借著暗淡的燈光,連夜寫就一篇《啟事》,文曰:“……詩為心聲,畫貴立品,夫豈異哉。良亦木強之姿,不能委順時俗,是以樂志田畝,禾粗躬操。冬夏讀書,春秋出游,窮巖幽谷,興到足隨。況以西川山川風(fēng)土之美,向往之情,積有日矣。會更喪亂,因緣入蜀,乃逼賤事,四載巴渝,輒用為嘆。今則幸遂夙志,將登峨嵋,上青城,卷軸自攜,道出上郡,竊欲問藝與賢達之前,得一言以為重。夫物有感召,賞音匪遠,而敝帚自珍,固亦不作善價以沽。嚶既鳴矣,求其友聲,惟褒惟貶,可師可友,并世君子,幸有以教之?!?/p>
《啟事》在城中貼出,招來一些文人雅士,皆贊其文詞優(yōu)美,表達懇切。四川名士芮敬于讀后極為贊賞,對同好說:“這個畫家的文章有東漢人氣息,寫得好!”經(jīng)他在報紙揄揚,參觀畫展的人多起來了,其中竟有藝術(shù)大師徐悲鴻等。有人在報上發(fā)表評論稱“陸氏詩文書畫俱佳,展品不凡,爆出了一個冷門?!边@次畫展獲得成功后,他又轉(zhuǎn)赴樂山、宜賓兩地,再辦個展。武漢大學(xué)遷至樂山,該校校長王星北、教務(wù)長朱光潛相約前來參觀,異口同聲地說:“除了徐悲鴻畫展,這是我們到四川以來看到的最好的一個畫展?!敝旃鉂撨€寫信同陸儼少交流美學(xué)和繪畫見解,并表示特別欣賞他的杜甫詩意畫。
乘木筏過三峽亦驚亦喜
抗戰(zhàn)勝利,高官富豪、接收大員或搭機、或乘長江輪紛紛離渝而去。然陸儼少一家九口,買不起機票和船票。陸儼少正為此日夜犯愁,恰好他的一位做木材生意的朋友要將巨大木筏從重慶放到漢口,來向他告別。聽說陸儼少買不起船票,便問他敢不敢搭乘木筏?并如實相告:“川江水急,礁石眾多,稍一不慎,木筏隨時有觸礁散開的危險!”陸儼少左右為難,一時猶豫不決。這時江蘇畫家彭襲明也因買不到船票借宿在陸家,他愿搭乘木筏趕路。友人壯膽,陸儼少決定結(jié)伴東歸。陸儼少回憶這段經(jīng)歷,仍心有余悸,他向筆者敘述了驚心動魄的航程:這種木筏由百余根巨木捆扎而成,筏厚2米,面積約有籃球場一般大小。筏上搭建兩座木棚,一座作為工人吃睡場所,另一座供陸儼少一家和彭襲明居住。
1946年元月12日,龐大的木筏啟碇,由重慶順?biāo)?,緩慢地行駛在峽江之上。筏老大神情嚴(yán)峻地對陸儼少說:“木筏觸礁一般不會沉沒,只怕擱淺。碰到這種險情,我們沒啥子別的辦法,只有將木筏拆散重扎?!睕]幾天,他的話果然應(yīng)驗。木筏駛到萬縣附近突然擱淺,動彈不得。無奈,筏老大叫所有人將自己的行李全部搬上岸,陸儼少一家暫時住進了禹王廟。工人拆散木筏,重新捆扎,足足忙了一個星期。
進入西陵峽,筏老大膽戰(zhàn)心驚,原來前面是新灘,冬日枯水季節(jié),江行最為危險。江中一塊巨大的礁石,將江面劃分為左窄右寬的兩個通道。左為“人門”,右為“鬼門”。“鬼門”江面波濤洶涌,險象環(huán)生。然木筏寬闊,非走“鬼門”不可。筏老大讓陸儼少等和部分木筏工人將自己的行李舉懸空中,叫孩子們站在桌子上,才放筏直下。這時偏偏絞灘的機器壞了,其他輪船一律停航。岸上上萬人等待轉(zhuǎn)駁,一齊圍攏過來,觀看木筏過“鬼門”的驚險“表演”。只見木筏工人并立筏首,一個個緊張地操縱著定向的大木頭。江上水聲如雷,雪白的浪花翻騰不息。陣陣巨響,蓋過了上萬人的喧嘩。木筏駛至短瀑處,數(shù)圍大木柔如草芥,彎曲下沉。江水漫到筏首的舵工腰部,筏面水深足有一尺,幸虧行李已舉在空中,否則全被浸濕。瞬息之間,木筏沖過急灘,陸儼少等都嚇出了一身冷汗??蓜倓倯c幸安全過灘,又見水流更急,再下泄灘,險狀勝過新灘,正是:“新灘泄灘不算灘,下面還有鬼門關(guān)?!标憙吧俚葯M下一條心,與筏工們共同努力闖過了一關(guān)又一關(guān)……
陸儼少對筆者說:“闖過天險,又遇人禍。”此情此景,猶在陸翁眼前:筏工貪圖趕路,掌燈夜間航行,巨筏駛?cè)胛髁陯{水域時,早有一艘強盜船尾隨十多里,伺機下手。筏后一艘木船上乘客的錢物已被洗劫一空。陸儼少他們急中生智,將錢塞進玻璃瓶里,瓶口用油布封好扎緊,將瓶吊在木筏下部入水部分,終于幸免。于是,木筏再不敢冒險夜航。
對陸儼少來說,搭乘木筏渡三峽雖驚險萬分,但在繪畫藝術(shù)上卻得到巨大收獲。陸儼少坐在木筏上獨自潛心觀賞一個多月,細(xì)審其勢,將三峽山水千姿萬態(tài)俱記心中。他興奮地對彭襲明說:“我坐一次木筏觀三峽,勝過坐輪船寫生十次?!迸硪u明頗有同感地說:“瞿塘峽如三代鼎彝,巫峽如兩漢文章,而西陵峽如六朝人詞章,綺麗而趨于薄矣,可謂定評?!贝撕?,陸儼少汲取三峽養(yǎng)料,出筆雄奇,尤以流動的水勢見長,畫風(fēng)大變,一改娟秀之氣,畫面氣勢雄偉,有大家的風(fēng)范。同道們贊曰:“畫三峽,誰也比不過陸儼少!”
潘天壽力排眾議聘賢才
陸儼少為人耿直。1957年,因向美協(xié)提了些工作意見,被打成“右派”。那日,散會后,他在上海畫院大門口失聲痛哭。后經(jīng)妻子朱燕因和畫院一位老同志多次勸慰,他才逐漸平靜下來。從此,他成了上海畫院的“編外人員”。不允許他作畫,休息時他用手指蘸茶水,在桌面上畫畫。夜晚在家里,用舊報紙走筆。
1961年,浙江美術(shù)學(xué)院將中國畫與西洋畫分開教學(xué)。國畫大師潘天壽院長親自出馬,在江浙和上海等地物色教師,未有中意者。浙江美院繪畫系滬籍學(xué)生姚耕云在上海受陸儼少指導(dǎo)進修山水畫,臨別,陸儼少將自己畫的一部杜詩冊頁贈給姚耕云留念?;氐胶贾?,姚請潘院長鑒閱并在冊頁上題字。潘天壽看了陸儼少的畫、題詩與跋,眼睛一亮,贊不絕口:“畫、詩、書法皆屬上品,筆墨有靈氣,格調(diào)高,難得、難得!正是我要請的中國畫教師?!庇谑菍3淘谶@年國慶節(jié)趕到上海商調(diào),不料碰到了難題:有誰敢重用這個“摘帽右派”!浙江美術(shù)學(xué)院黨委也頗感棘手。潘天壽再赴上海,深入了解陸儼少的人品之后,據(jù)理力爭,終于得到浙江美院黨委支持,毅然聘請陸儼少任教。上海中國畫院院長豐子愷舍不得放走陸儼少,最后商定:陸儼少仍為上海中國畫院畫師,每隔兩個月赴杭州授課一次。潘天壽多次聽了他的課,滿意地說:“以前我請來黃賓虹當(dāng)教授,現(xiàn)在又請來了陸儼少。我找到了心目中的好教師!”而陸儼少在教學(xué)中感到心情愉快。所教學(xué)生中,不少人今日已成為名家、教授。
中南海請他畫巨幅山水
1983年春,陸儼少作為美術(shù)界的代表,當(dāng)選為第六屆全國人大代表,聲譽日隆。同年夏天,國務(wù)院計劃在中南海布置一批中國畫。中國畫研究院推薦陸儼少、謝稚柳等四位著名國畫家,赴京走筆。8月下旬,陸儼少等抵京,國務(wù)院副總理谷牧親自到他們下榻的賓館看望。作畫期間,谷牧同志在看望陸儼少等人時,親切地對陸翁說:“聽說你有多年哮喘病,要好好休息,為中南海作布置畫固然重要,但也不必急?!标懳搪犃耍指袆?。
陸儼少殫精竭慮,十天之內(nèi),揮就一幅長13米、高3米的山水畫。畫面層巒疊翠,高潔雋永,氣熱磅礴,神采飛揚,筆墨雄奇,線條遒逸多變,稱得上國內(nèi)少有的巨幅山水畫珍品。谷牧等同志觀賞后,連聲贊道:“畫得快,效果也好?!焙髞?,此畫裱于國務(wù)院會議室,十分引人注目。那時陸儼少已是74歲的古稀老人,能畫出如此山水巨作,確屬不易。難怪趙樸初有詩贊曰:“下筆險夷紛萬態(tài),陸翁畫妙世間無。”
1993年10月23日,84歲的陸儼少因病在滬逝世,一代山水畫大師終于走完了坎坷曲折而又輝煌絢麗的人生道路。上海嘉定區(qū)為紀(jì)念這位家鄉(xiāng)畫家,在嘉定建造了陸儼少藝術(shù)館。
(責(zé)編:石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