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離

鴨鴨推薦：你有沒有遇到過一個信守承諾，認真而執(zhí)著地等待過你的少年？他所存在的地方，一定就是你心里最溫暖最明亮的地方吧？

—1—走廊照明燈下的男生

也是雨天。

背景是灰暗迷蒙的天空，寥寥無幾的行人在身邊穿行，路邊的墻上張貼著殘破的廣告宣傳畫，以及一整排壞了的常夜燈。雨點噼里啪啦地從天空墜下來。

自己站在屋檐下，街對面的男生捧著兩個烤紅薯冒著雨趕回來，將一個放到女生冰涼的手心。卻看見她眼睛紅紅的，關切地問：“怎么了？”

“你明天就要走了嗎？”

“嗯。以后還是會見面的?！?/p>

“可是……”

“那我明天坐晚一點的車，我在公園等你。”男生用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尖，“記得要來哦?！?/p>

他的聲音似乎帶著魔法，墜落的心被它撈了起來。好像眼前的這場雨下得再大也沒有關系。

“柯愉！柯愉！醒一醒！從晚自習一開始就睡，還沒有睡夠嗎？！”

女生緩緩睜開惺忪的雙眼，尚未清晰的視線中，班主任一臉慍色拿著她的書在桌面敲了幾下。她立刻警醒地握起筆胡亂翻開了手邊的講義，不敢抬頭。

等班主任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教室門口，她才轉過身去朝同桌抱怨，“喂我不是跟你說，老班來了就立刻叫醒我嗎？”

“你哪里有這么說過??？你倒頭就睡了好嗎？”

對方饒有興趣地把臉湊過來，問道：“剛才做夢了？”

“是啊……莫名其妙的夢?！爆F(xiàn)在頭還有點痛，柯愉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尚未察覺女生話里的蹊蹺。

同桌將手合在嘴邊，期待著什么似的笑起來：“那……路前是誰呀？”

下樓的時候，因為走了神，不小心踏空，幸好周圍都是人，跌在了前面的人后背才沒有摔倒?？掠淞⒖痰狼?，對方卻轉頭直接甩來一個白眼，若是平時她肯定火冒三丈，可是眼下她完全沒辦法將心思從剛才同桌問的那句話上移開半分。

“可真有你的，上課睡覺還敢說夢話，說也就算了，居然還是一個男生的名字，還好你聲音小，更關鍵是我坐在你旁邊！”沒得到自己正面回應的女生隨后這么說道。

據(jù)柯愉對自己的了解，睡覺的時候特別安靜，從來沒有說夢話的習慣。這次居然在夢中喊出了男生的名字，怎么想都覺得莫名其妙。

自己到底夢到了什么呢？無論柯愉如何反復回想，都無法追溯出絲毫有關夢境的線索?；剡^神抬起頭，便看見了那個和過去半個月一樣等在走廊照明燈下的男生。雙手插在褲子口袋里，斜斜靠在白色墻壁上。和過去每一天等待自己時相差無幾的模樣。

“那……路前是誰呀？”

是一個只相識十多天，連熟悉都談不上的陌生人。

柯愉將視線從對方身上移開，轉身朝另一個樓道出口走去。

—2—本來是要保護她

第一次與路前照面是在一個雨天。

淅淅瀝瀝的雨從凌晨便開始下，攪得難得的周末也根本睡不好覺?？掠浔阍缭缙饋?，拉開窗簾，天還沒亮起來。

客廳里媽媽留了紙條，說她要和何叔叔趕飛機去外地出差。柯愉面無表情地將便箋揉成團，丟進腳邊的垃圾桶里。

父母一年前離了婚，兩個月后，爸爸便和另一個女人再婚。本以為媽媽對過去的感情還會念念不忘，誰知在前不久的飯桌上，家里多添了一副碗筷，平時從未有客人拜訪的家，來了一個是“媽媽的戀人”身份的“何叔叔”。他是媽媽的上司，而兩人也便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同行出差中產(chǎn)生了他們所說的“感情”。

盡管對方看上去沉著穩(wěn)重，事業(yè)上也風生水起。初次見面還特地給柯愉帶了從香港買的貴重禮物，但柯愉始終對他產(chǎn)生不了一絲好感。就連“何叔叔”這個最簡單的稱謂，一個晚上過去也沒能從她口里喊出來。

一年前，媽媽將想要訂婚的消息告訴柯愉，柯愉因為生氣與她大吵一架，匆忙下樓的時候跌了一跤，在醫(yī)院昏迷了近半個月才醒來，腦部受損，柯愉連自己是怎么摔倒的都記不起來，為了她，他們便也不再提起刺激她的事情來。

出門扔垃圾，關門聲吵亮了樓道的聲控燈，緊接著，柯愉看見距離自己幾個臺階外，一個男生同樣提著垃圾袋立在原地。

“早?！睂Ψ较仁且汇叮又驹G地打了招呼。

完全陌生的臉孔，柯愉沒去注意他略微奇怪的表情，只回應給他一個簡單的微笑?？掠滢D過頭正要下樓，卻發(fā)現(xiàn)對方跟上來：“反正我也要丟，交給我吧?！?/p>

柯愉抬頭去看樓外的雨勢，果然比先前更大了點。還沒等她回話，手里的袋子已經(jīng)被對方接了過去，男生的溫度從手背傳遞過來，柯愉緊張地說了聲“那麻煩你了”。

男生的腳步隨著聲控燈一層一層暗下逐漸消失，柯愉再看一眼不知何時才會停的雨，忽然想起他好像沒有帶雨傘。

后來是從媽媽口中聽說，他叫路前，是樓上齊阿姨的外甥，因為家里離學校比較遠，所以就搬來這里暫住，而且和自己上的是同一所高中。寄人籬下，難怪要特意那么早就起來扔垃圾。

“哦對了，你們學校不是要開始上晚自習了嗎？昨天我特意拜托他下課等你一塊回來，這樣我比較放心?！?/p>

媽媽的這句話差點讓柯愉被一口涼水噎住。隔天晚自習下課，柯愉剛下樓便被路前叫住。

“是阿姨叫我……”

“不用理她?！笨掠浯驍鄬Ψ降脑挘澳銊e管她。你不用等我，該怎樣就怎樣?！?/p>

話雖是這么說，但既然住在樓上樓下，回家的路線自然也完全重疊。所以當柯愉發(fā)覺男生始終慢慢跟在自己身后的時候，便顯得更加不自在了。

從學校出來已經(jīng)有一段路了，為了甩開對方，柯愉挑了時機藏了起來，男生停下左顧右盼尋找了半天，然后朝路邊的公交站趕去。在他就要上車的瞬間，柯愉一把拉住他。

“你去哪兒？”

男生一頭霧水：“……回家啊。”

柯愉看了眼車門邊標示的線路：“這些天你都是坐這路車回去的？”

男生點了點頭。柯愉將他拉回站臺：“男生都這么粗枝大葉嗎？這車起碼要繞半個城市，你當坐游覽車啊！” 腦袋朝前邊歪了歪，“跟我走，前面有地鐵，幾站路就到了?！?/p>

本來是要保護她，到頭來是自己讓他少走了不少冤枉路。

那是柯愉第二次和他見面，直到夢到對方這晚，已經(jīng)有半個月了。

—3—那能代表什么呢

隔天早晨，柯愉從家里出來，在單元樓門口又遇見了路前，但這次他身邊多了一個五六歲扎著兩個小辮的女孩?？掠湔J識她，叫小美，是齊阿姨的女兒。

“早啊，小美?！甭犚娍掠涞穆曇?，兩人一齊扭頭朝她看來。

“早……”路前搶在女孩前回應過去。

柯愉走下去，為昨天自己沒打招呼就走了向男生道歉：“昨天不好意思，我同桌死活要拉我去夜市吃東西，走得太急，也沒來得及跟你說一聲，昨天沒等很久吧？”

路前若無其事地笑笑：“……這樣嗎？沒事的，昨天我也沒去學校，我還怕你等我。”

柯愉愣了愣，她沒料到自己瞎編了謊話騙他，對方為了避免尷尬也回應自己一個謊話。想到昨天放學對方在樓道里等著自己的情景，柯愉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原來昨天路前哥哥那么晚出門不是去學校嗎？急匆匆地，我還以為有什么急事呢?！毙∶乐赡垌懥恋穆曇舨暹M來，等眼前神色奇怪的兩個人都看向自己，她望著路前一臉擔憂，“明明是著涼感冒了才請假在家休息的?！?/p>

柯愉將視線移到路前臉上，男生眉宇間是一副完全沒辦法繼續(xù)說謊的驚慌失措。但仔細一看，還是能察覺他的臉色依舊并不怎么好。

他這么做，那能代表什么呢？

—4—你都不是那樣的人

“喜歡你呀！”晚自習上，柯愉試探著詢問了同桌，對方立刻給出這樣的答案。

柯愉用筆敲過去：“別瞎說！不可能的！”

一整晚柯愉都沒有睡覺的心情，撐著腦袋握著筆在草稿紙上亂涂亂畫，等她回過神來，自己已經(jīng)又走到了能一眼就看見路前的樓梯口。她走過去向他打招呼：“久等了，我們走吧。”

放空的男生立刻站直身體，點了點頭。出了校門，喧鬧聲便小了很多，兩人并肩沿著人行道慢慢往前走，路上的車打著燈一輛接一輛地開過去，彼此都沒有開口說話，加上早晨發(fā)生的事情，回家的路途顯得更加令人不知所措。

“今天該不會也是你臨時從家里跑來學校等我的吧？”上了天橋，柯愉開口打破了沉默。半晌，男生才反應過來，連忙擺手，“……沒，今天我本來就在……”接著立刻補充，“小美的話你不用在意，昨天我只是去一趟便利商店……”

柯愉笑起來：“嗯?！?/p>

“??？”

“沒去學校，只是去便利商店?！笨掠渫执俚哪猩澳悴槐叵蛭医忉?，我信你。”

一段帶著玩笑意味的對話過后，氣氛似乎有所緩解。男生腿長，不由得就走在了前面，柯愉看著他圓圓的后腦勺，想起同桌那句“他喜歡你呀”。她正要開口喊對方，身邊有一道車燈的光朝這邊照過來。

“小愉?！笨掠滢D過身，看見一輛車在路邊停下，車窗搖下，是何叔叔。對方探頭出來：“剛放學嗎？我送你回去吧？”

這時路前也轉過身來，女生直接拒絕了他：“不用了?！焙问迨逅坪跻沧⒁獾搅寺非暗拇嬖冢佳垡馕恫幻鞯匦ζ饋恚骸芭丁型瑢W一起走?。俊?/p>

路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些尷尬，立刻說：“沒事的，你坐你爸的車回去吧?！眳s遭來柯愉一個凌厲的斜眼。柯愉轉頭對車里的男人說：“我坐地鐵回去，再見?！?/p>

說完也不管路前，自顧自大步往前走。路前杵在原地，朝何叔叔點了點頭：“我和柯愉一起走，你放心吧?！北愠飞先?。

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直到進了地鐵站，都沒敢在柯愉面前吭聲。上了地鐵，空蕩蕩的車廂里沒多少人，柯愉在椅子這邊坐下，他就去另一端。時不時扭頭去看，見柯愉面無表情，想去安慰卻又無從開口。反倒是她，忽然開了口：“他不是我爸?！?/p>

“……啊，抱歉?！甭非斑@才想起，如果是爸爸，怎么會說“我送你回去吧”這樣生分的話。

柯愉別過臉：“他是我媽的男朋友，可是我不喜歡他?！?/p>

原本柯愉愿意開口對自己說話，路前已經(jīng)很開心了。但當聽見她說這句話，以及看見她像是要哭的表情，他的心也跟著一沉。

“我媽說我不懂事，家里的親戚也說要我體諒她，就連鄰居看見我也跟我說我媽一個人有多辛苦……這些我難道不了解嗎？但是……我就是不能立刻接受她和別的男人重新組成家庭，我想要他們給我時間，給我足夠多的時間……忘記我爸爸而已……”

路前沒想到柯愉會真的哭出來，也顧不上先前的尷尬，他立刻掏出紙巾遞過去。

“……真的是我太自私，太不懂得體諒媽媽，我的確是一個十分差勁的人嗎？”柯愉捂住臉。

下了車，柯愉擦干眼淚，跟在路前后面慢慢走著。從剛才對方除了一個勁地給自己遞紙巾什么話也沒說，所以還是自己太冒失了吧，忽然間就對他說了這么多關于自己家的事情，還不管不顧地哭了起來。對于他這樣的男生來說，怎么應付得來。

“嘀——嘀——”刷完卡，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地鐵站。

回到地面，空蕩的馬路只有路燈在寂寥地亮著，路前忽然停下，轉過身，像是醞釀了半天才說：“那么多人都發(fā)表了意見，所以你介意我也說點什么嗎？”

“?。俊?/p>

“你不自私，不是不懂得體諒，更不是一個差勁的人?！鳖D了頓，遠處一道車燈從他臉上掃過，“需要理解的，不光是你媽媽，還有你。不管你要他們給你多少時間，也不管你要忘掉哪個人，在我這里，你都不是那樣的人?！?/p>

—5—想起男生那張臉

幾天后，剛從超市購物出來的柯愉碰見了帶著小美的齊阿姨。對方看上去很焦慮，見到柯愉后，頓時像找到救兵似的跑過來，將小美托付給她：“小愉啊，阿姨臨時有點急事，你能不能幫我先帶小美回家？”

容不得柯愉多說什么，齊阿姨將小美塞給她，便在路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離開了。柯愉從購物袋里掏出一包零食遞給小美，問她：“小美，姐姐還要去一個地方，介意陪我一起去嗎？”小女孩很懂事地點點頭。

柯愉要去一家手工皮鞋店幫媽媽取鞋，距離皮鞋店有一段路程，她便帶著小美上了公交車?？掠淇粗磉叺男∨⒊缘媒蚪蛴形?，猶豫了半天，問：“小美，你的路前哥哥怎么沒和你們一起？”

“他回家去了?！?/p>

“回家？他不住你們家啦？”柯愉的聲音抬高了幾度。

女孩卻渾然未覺，淡然解釋道：“不是，他還住我家，只是這個周末他回家了。”

柯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激烈了。她“哦”了一聲，繼續(xù)問：“那他在家一般都干什么呢？”

女孩嘟著嘴想了想：“他啊很悶的，回來就在房間看書寫作業(yè)，吃飯的時候才出來，有時候會看看動畫片或是打打游戲。”

柯愉笑了笑，想起男生那張臉，就差不多猜到他的生活也應該是這樣的狀況。她抬手摸了摸小美的頭：“那你慢慢吃，不夠我這兒還有?！?/p>

接著她便轉頭看向窗外，幾天前那晚在地鐵站門口的情景就像昨天一樣。即便是看上去和實際上都那么沉悶的他，在那樣的時刻，還是能說出令自己感到溫暖的話來?？掠洳挥傻脧澠鹆俗旖?。

公交車駛過一個路口，柯愉在遠處的人潮中好像看見了爸爸。距離上次見面，自己已經(jīng)有一年多沒看見到他了，本來連他的電話都很抗拒，此刻她卻特別想念。到了下一站，柯愉牽起小美下了車，急匆匆地朝剛才那個方向追過去。到了馬路另一邊，柯愉叫小美站在廣場的角落不要亂走，自己很快回來?？墒钱斔@了大半個商場，卻再也沒找到爸爸的身影。于是只好往回趕，可是前一刻還在眼前的小美卻不見了。

連續(xù)問了好幾個經(jīng)過的路人，統(tǒng)統(tǒng)不知道女孩的去向?？掠浠帕?，她拿出手機，本想報警，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路前的電話。

“喂？柯愉？”幸好路前很快就接了。

“小美不見了……我找不到她了……”柯愉帶著哭腔。

路前了解了事情的經(jīng)過，問了小美不見的地點后，便叫柯愉先回家，如果小美回去了家里有人她也安心。于是柯愉便急忙趕回家，可是敲了半天門，都沒有人應，問樓下的門衛(wèi)，也說沒看見小美回來?？掠湓谛∶兰议T前的臺階上坐下，抱著膝蓋，握緊手機，抹著眼淚等著路前的電話。

可是，她沒料到齊阿姨會那么快回來。看著眼前一臉疑惑的齊阿姨，柯愉緊張地站起身，連眼淚都忘記擦了。

大冬天的，路前卻從額上抹下一把汗。他大口喘著氣，因為缺氧而有些模糊的視線中，是鋪滿一地的銀杏，干涸了的噴泉，一大片無人踏足的荒涼的草坪。是記憶里如出一轍的場景。就連此刻自己坐著的長椅，也是當初那一把，只是似乎又落了不少漆。而看不見的，是去年此刻，沒能完成的那個約定。

路前側過身，扶住眼前眼角還掛著淚水的女孩的肩：“以后絕對不可以再亂跑了知道嗎？就算想去公園玩，也要在大人的陪同下才可以。聽見沒？”

女孩眨了眨大眼睛，點了點頭。路前抿了抿干燥的嘴唇：“還有，你聽哥哥說，等一下，要是你媽媽回來了，不管我說什么，就算和你所知道的不一樣……也不要開口說話，什么也不要說，媽媽就不會生你的氣。答應我好嗎？”

柯愉站在客廳，雙手緊緊相扣，看著齊阿姨拿著電話在眼前焦急地走來走去。

“您好，是派出所嗎？我女兒走失了，麻煩你們幫我找回來……”

“阿姨，小美回來了?！笨掠浜妄R阿姨同時轉過身去，路前牽著小美的手站在門口。

齊阿姨頓時哭著跑過去將女兒緊緊抱在懷里。

“……路前，你不是回家去了嗎？”

男生愧疚地說：“沒，有事沒回成，路上遇見柯愉和小美，后來柯愉先走了，我?guī)∶廊チ斯珗@，我買飲料的時候，小美不見了，我就叫柯愉先回家等著，怕小美先回來了。幸好，我找到她了?！?/p>

“路前！”齊阿姨抬高音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男生一臉堅定：“所以和柯愉沒關系，阿姨你不要怪她?！?/p>

“小美，是這樣嗎？”齊阿姨看向女兒，小美仰頭看了看路前，小心翼翼地點點頭。

站在一旁的柯愉緊緊抿著嘴看向路前，路前卻朝她輕輕地笑了笑。嘴巴無聲地張合著：“沒事啦。”

—6—等不到你我是不會走的

柯愉將飯菜端上餐桌，媽媽從外面回來，關門的力度顯得有點重。“砰”的一聲，顯然不是她平時的作風。

“誰惹你生氣啦？”柯愉一邊盛飯一邊問。

媽媽拉開椅子坐下：“樓上那個齊阿姨咯。”

柯愉腦中立刻拉響警報，不會和上次小美走失有關吧？她故作鎮(zhèn)定：“她怎么你了？”

“剛才我從外面回來，在樓梯口遇見她，她跟我說，‘希望你家的柯愉和我們路前不要走得那么近，還說以后不想晚上路前和你一塊回來！你說有像她這么說話的嗎？以為自己是皇親國戚啊，別人高攀不得！”媽媽拍了下桌子，“以后，就讓何叔叔開車送你回來，好嗎？”

柯愉握著飯勺愣了半天，直到媽媽喊了她才回過神。

“什么？”

“以后晚自習讓何叔叔去接你，可以嗎？”

柯愉擱下飯碗：“不用，我一個人可以。”

“真的？那我去接你?！?/p>

“真不用，快吃飯吧?！笨掠鋵堖f過去，可自己卻頓時沒了胃口。

這天晚自習下課，柯愉早早收拾好東西跑到樓下，可是路前卻沒有等在之前的那個地方，柯愉左右環(huán)顧一圈，依舊沒能發(fā)現(xiàn)他的身影。難道他真的因為齊阿姨的話決定和自己走遠一點嗎？

柯愉嘆口氣，剛邁下幾級臺階，胳膊便被人從身后拉住，一轉頭，路前氣喘吁吁地解釋道：“抱歉，今天老師拖堂，還好你沒走遠?！?/p>

“哦，我還以為……”

“我走了？”

柯愉笑笑，路前接著說：“等不到你我是不會走的。”

回家的路上，兩人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沉默。柯愉還記掛著上次的事情，她有些愧疚地說：“上次小美的事情……真的很感謝你?！?/p>

“沒事，小孩比較喜歡亂跑。”路前雙手放在口袋，淡然地笑著。

柯愉暗暗吸口氣，問道：“后來……齊阿姨沒有跟你說什么嗎？”

路前轉過頭：“嗯？沒有啊。啊對了……”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巧克力，“給你?！?/p>

“女生送的？”

路前難為情地點點頭：“說了不吃甜食，可硬是要給我?！彼D了一下，“明明即便我收下，也不能回報給她什么……”包裝紙被剝開，“吶，給你?！?/p>

柯愉接過來，將巧克力握在手里，溫熱的軟軟的 ，像此刻自己的心。

不知從何時起，從學校到家的時間過得飛快，一晃神，兩人就走到了單元樓前。一側的路燈照過來，兩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女生停下來，男生的影子超前分離出去，下一秒也跟著停住。轉頭疑惑地朝她看來。

“其實齊阿姨有跟你說的吧？”柯愉微微低著頭，眼睛隱在劉海兒下的陰影里，“她有叫你不要再和我一起回家，不要和我走得太近……已經(jīng)特意跟我媽傳達了，沒有道理連你都不知會一聲……”抬起頭，看著保持半側身狀態(tài)的男生，“我問你的時候，為什么不直接說有呢，為什么不說呢？”

“柯愉……”

“生病在家還是去學校等我，卻對我說自己根本去沒有去。全世界人都不理解我為什么不接受媽媽跟何叔叔在一起，只有你站在我這邊。明明是我弄丟了小美，害得你要從家里趕過來幫忙，結果卻把責任全部攬在自己身上……”柯愉哽咽起來，“阿姨已經(jīng)要你不要和我走得太近，卻還要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繼續(xù)和我一起回家……我們明明沒認識多久，這些，統(tǒng)統(tǒng)代表了什么呢？”

“你想聽見怎樣的答案？”半晌，路前輕聲問道。

柯愉止住眼淚，眼前的男生微微笑起來：“或許你覺得這樣的我很奇怪，可是如果你沒有因為從樓梯上摔下來而遺失那段記憶的話，如果你和我一樣都還記得的話，那么你就不會有這樣的疑惑了……”

路前朝柯愉靠近兩步，微微彎下腰：“至少……我們認識的時間比你以為的，要久很多?！?/p>

“路前？”樓道里傳來齊阿姨的聲音。路前剛要轉身，柯愉卻閃身躲進了一旁角落的陰影里。男生扭頭回應道：“阿姨，你這么晚怎么在這兒？”

齊阿姨特意走近往四周看了看：“我在別人家打牌，剛下桌。今天……是一個人回來的？”

路前側頭看了眼女生坐在的那團黑暗里，沒有回答?！捌鋵嵞阋∵^來我就有點擔心，畢竟一年前你和柯愉就認識，而且你們……”齊阿姨轉了話頭，便招呼道，“不過幸好柯愉記不起來了，現(xiàn)在你可能不理解阿姨，但這都是為你們好呀。來，我們回家吧，我做點消夜給你吃?！?/p>

始終沒吭聲的路前跟在齊阿姨身后上樓，每上一層，齊阿姨都跺一下腳，燈暗下一盞又亮起一盞。等爬到家所在的樓層，路前在門前停下腳步：“阿姨?！?/p>

齊阿姨掏出鑰匙：“嗯？”啪嗒，門鎖被擰開。

“雖然您或許不愛聽，但我有些話還是想對您說?！?/p>

附近沒了動靜，柯愉從黑暗中走出來，抬頭望向齊阿姨家的樓層，不知為何，唯獨那里的感應燈遲遲沒有暗下去。

而剛才齊阿姨的那句“一年前”是什么意思？

—7—喜歡你的那個我

為期一周的月假過去，媽媽和何叔叔還是辦理了結婚手續(xù)。當天見到柯愉特意穿戴整齊地出席了他們的慶祝晚餐，兩位大人都很是開心。

只是這整個星期，她都沒有見到路前。好不容易在樓道遇見獨自玩耍的小美，她便叫住她問道：“路前哥哥呢？”

“回家了?！毙∶理懥恋鼗卮?。

果然沒有猜錯，平時周末都會回家一趟，難得這么長的假期沒有理由不回家看看。

“這次是真的回家了，不再回我家住了?！毙∶赖倪@句話把她從思緒中拉回來。

“怎么回事？”

小美也說不清楚：“他跟我媽媽說，還是想回家住，所以就走了?！?/p>

望著眼前年僅7歲的女孩，柯愉還是決定問問她：“小美，去年冬天，路前哥哥來過你們家嗎？”

“來過呀，在我家玩了一星期。”

柯愉愣住，因為她的記憶中，根本沒有任何印象。

“嘿，醒一醒，老師來了！”同桌一提醒，柯愉立刻坐直了身體。等老師經(jīng)過，她才抱怨道，“不要那么突然啊，我又沒睡著?！?/p>

見柯愉揉了揉眼睛，同桌問道：“怎么？那次的戀情失敗了？”

柯愉沒心思理會，熬到下課，便快速走出了教室。原本以為再也不會在那個地方等著自己的男生，卻依舊站在那里，裹著圍巾，下巴藏在里面，斜斜地倚靠著墻壁。

這次他也看見柯愉了，朝她揮了揮手。

“聽說你回家住了？不是很遠嗎？”兩人走在人潮中，柯愉問他。

“是很遠。”

“齊阿姨沒有生氣嗎？”

“生了，所以我才要搬回自己家。”

“為什么？”兩人在校門口停下來。

路前聳聳肩：“因為我不想每次阿姨出現(xiàn)的時候，你都要躲起來。最主要的是……”

“雖然只有這么一小段路，可是只要可以由‘喜歡你的那個我陪你走，就算回家的路再遠，都沒有關系?！?/p>

“只要能夠讓你知道，我喜歡你。即使你當初沒有赴約而我一個人也在公園傻傻地等了你一下午?！?/p>

忽然間，柯愉回憶起了那個奇怪的沒有前因后果的夢。怎么下都不停的雨，那張貼畫和壞了的常夜燈，燙手卻舍不得放開的烤紅薯……這些細節(jié)切進因為那次昏迷而遺忘的記憶中，那張在雨霧中漸漸模糊起來的臉與此刻眼前的少年重疊在一起。

他存在過……他一直都存在的那個地方，隨著怦怦的心跳，有什么珍貴的東西漸漸地蘇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