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靜
推薦書籍:《曾國藩的正面與側(cè)面》
14歲開始考秀才,前六次都失敗了,第七次勉強考上了,還是全縣倒數(shù)第二名——天資平平的曾國藩,為何后來成了一代大儒。這本書會告訴你答案——如何修煉成某一領(lǐng)域的高手。
宏杰這本書,寫曾國藩的笨,著墨不少。他確實天分不高,但雄心很大。這樣的心志,往往難以耐住瑣屑,做事不能精細如發(fā)。
他轉(zhuǎn)學朱子,“立乎其大者,若不輔以朱子‘銖積寸累工夫,則下梢全無把握”。
對朱子,胡適有過一個評價,說他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十五六歲時就研究禪學,中年以后才“改邪歸正”。他說的“改邪歸正”,是從追求靈光乍現(xiàn)的絕對智慧,轉(zhuǎn)向“寧詳毋略,寧近毋遠,寧下毋高,寧拙毋巧”的世俗學問。
這就是胡適說的“有絕頂聰明而肯做笨功夫的人才有大成就”。
老曾對“笨”字有種言若有憾、實則喜之的看法:“吾輩讀書人大約失之笨拙,即當自安于拙,而以勤補之,以慎出之,不可弄巧賣智,而所誤更甚?!?/p>
他一輩子強調(diào)勤與恒。說天下事,無論什么,要做成樣子,必須有兩樣,一是規(guī)模,一是精熟,兩樣都從勤與恒中來。
這兩個字我小時候一聽就打瞌睡,上學后天天抄類似的格言交作業(yè),到后來很多年都討厭別人的道德教訓,覺得頭巾氣重。
因為在我當時的理解里,勤與恒無非是一種外界加之于身的教訓,要磨掉一個人所有趣味的規(guī)范。
后來才理解沒有什么靈心一動、當下了悟的真理,甚至在藝術(shù)上,也是如費里尼所說,“為了逾越常規(guī),才需要嚴格的秩序”。
這個秩序都從勤與恒中來。
但我一開始看老曾給的通道,實在是覺得沒勁。他說,過高的道理都近于矯或偽。所以要想勤與恒,就從兩點做起,“不譏笑人,不晚起”,這兩點真是平實近于迂。
他說,一輩子從這兩句中受益良多,可去一切驕慢虛妄。這話誰都懂,覺得也不怎么高明,后來才覺得,他的厲害之處在于踐行終身。
學英文時,老師說過一句話,什么是天才?天才就是持久不斷地忍耐。當時大家笑??蠢显勊\筆之道,才理解人的心性必須這樣如磋如磨,像粗糙之米,再舂則粗糠全去,三舂四舂則精白絕倫。
往年苦思力索,幾于困心橫慮,但胸中有字,手下無字。近歲在軍,不甚思索,但每日筆不停揮,除寫字及辦公事外,尚寫字一張,不甚間斷,專從間架上用心,而筆意筆力,與之俱進,十年前胸中之字,今竟能達之腕下。
我和宏杰兩年間也常常以“恒”相勉,一起學這個學那個,想著能像老曾說的,朋友之間互相箴規(guī)彼此挾持,甚至開個專門的學習博客相互監(jiān)督,一上來都很興奮,恨不得大步往前,到現(xiàn)在相當一部分都放棄了,這個字是真難。
難怪老曾說:“用功所以無恒者,皆助長之念害之也……此事萬非疲軟人所能勝,須是剛猛,用血戰(zhàn)功夫,斷不可弱?!?/p>
沒有這個,靠強烈的目的性,靠一時興起,很快就放棄了。
慚愧中理解老曾說的,決定成敗的,不在高處,在平處,不在隆處,在污處。全看人能不能在棘手之處,耐得住煩。
除此無他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