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切
在這個陽光溫暖的午后,我想寫下一段關于青春的回憶,以此紀念那場在塑膠紅道上肆無忌憚奔跑的日子。
不會音標
我的初中是個區(qū)重點,能進這所學校全靠我媽。我媽是個非常有主見的人,當初小學升初中有對口學校,但升學質量不高。我媽硬拉著我去考家附近的一所重點,考試恰好有我擅長的繪畫,就這么歪打正著給進了。
小學是中隊長的我,一開始信心滿滿,覺得一個班都是精英,自己就是那精英中的一分子。很快,第一堂課半截還沒上到,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想法天真的可以。
第一堂英語課講音標,原本應該是由老師一個個音標進行講解,帶領同學朗讀學習的課程,竟在短短半分鐘內(nèi)變成同學們一個個輪流站起來讀所有的音標。
因為老師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同學都掌握了音標,不需要她再教一遍了。我想那一刻漂亮的女老師一定很是欣喜。而當我和我同桌站起來讀時,我看到女老師的眉頭擰成了個疙瘩。
我也很驚訝,時隔這么多年,為何我仍對第一堂課記憶深刻,也許那次的震撼和打擊對當時年幼的我來說,估計不小。
那一天,我有了兩個重大的收獲。一個是直觀的了解到競爭的殘酷,還有一個,便是認識了我的同桌,也是今后的摯友之一——瑾雯。
三人初成型
瑾雯的爸爸在這所中學的高中部教化學,顯而易見,她完全不需要擔心自己的理科部分,但文科成績就慘不忍睹了。
為了均衡班級的綜合實力,開學沒一個禮拜,班主任便安排我和一個成績優(yōu)異的女生做同桌,硬生生隔開了我和瑾雯的距離,瑾雯則和一個黑瘦的男生做了搭檔。
我的新同桌名叫茹佳,戴著副金絲邊眼鏡,話不多,屬于貌不驚人名字平平類型。
和這種類型的女生估計沒什么共同語言,這是我最初單方面對茹佳的定義。每節(jié)下課后我都和瑾雯跑去走廊溜一圈或者一起去上廁所,充分體現(xiàn)“離家不離心”的友誼準則。
上課了就回到座位上自顧自聽課,也不管茹佳在做什么。
直到那天,還是英語課,漂亮女老師點名叫我回答問題,不巧我正好腦袋卡殼,以為不幸會被老師批評一頓時,茹佳在一旁小聲告訴了我答案。
坐下后我側頭看茹佳,她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一樣正著身子認真上課。下課后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和瑾雯出去,而是主動和茹佳說:“嗨,茹佳,有道題不太懂,你幫我說下唄。”
“嗯,好的,哪一道?”
……
女生的友情其實很簡單:我有難,你幫我,勾勾手,就是好朋友。
很快,瑾雯也加入了向茹佳請教的行列,三人間的友誼已然悄悄萌芽。
小霸王和路邊攤
茹佳和我住的非常近,放學后我會到她家玩一會兒,到飯點回家,每個星期至少一次。吸引我去她家的,只有一個原因——茹佳的家里有一臺可以連電視的小霸王游戲機。
當時的電腦還不普及,甚至手機還只是稀奇貨。放學后最期待的事,就是和茹佳一起打游戲,魂斗羅、超級瑪麗、坦克大戰(zhàn)……
無數(shù)個拿著遙控桿沖鋒殺敵的場景歷歷在目,每當聽到門被鑰匙打開,茹佳的爸爸回來時,我便主動收拾東西,和茹爸爸道好后回家吃晚飯。
有時,茹佳的爸爸會帶回來香酥雞或者糖炒栗子,這時,我就厚臉皮的和茹佳歡樂的分享完后再回家。學校門口每當放學時,都會有一兩家路邊攤準時候著,賣些一兩元的香酥雞,一角一串的田螺肉,雞尖,年糕。
每天放學后,攤位都會被圍個里三層外三層。
那天因為一件小事,我們?nèi)唆[的不開心。原本約好放學后一起吃烤串的約定也自然而然散了,等我做完值日生出來,攤位邊圍著的人只有稀稀拉拉兩三個。
手里拿著早餐省下來的五塊錢,我咽下口水,走了上去。
當晚很不幸,我光榮的拉肚子了。老媽非常急,再三逼問原因后我只得將實情說出,不過加上了和茹佳、瑾雯一起吃的,想著這樣老媽懲罰起來可能會酌情些。
不想老媽竟然分別打電話到她們家確認,躺在床上的我?guī)缀蹩梢灶A見稍后的風雨來襲??蓲焐想娫捄蟮睦蠇尣]有我想象中的生氣,而是坐到我床邊說了句讓我至今難忘的話。
“你的朋友們都說是她們拉著你去吃的,是真是假我也不想追究了。媽媽只是希望你需要錢可以跟媽媽說,可不能不吃早飯……”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說謊。這次事情過后,我再也沒撒過謊。
孤獨的人
吳文的家在一條嘈雜老街的末尾,家里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加起來共有十口人住一起,就算違章搭建了第二層樓,整個家還是顯得異常擁擠逼仄。
走在搖搖晃晃的樓梯上,我們仨的心被揪得緊緊的,生怕一不留神摔下去。吳文的爸媽非常熱情,燒了一桌子的好菜招待我們吃,還說吳文能交到朋友真是太好了。
和吳文做朋友純屬偶然,相貌一般安靜用功的吳文直到初二還是孤身一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走路,獨來獨往的身影使她很容易淹沒在人群里。而唯獨能顯出她存在感的,便只有成績和嗓子了。
在?;顒又艿臅r候,班主任安排我和吳文在報告廳朗誦魯迅的《雪》(詳見《野草》),幾次的排練時光,讓我對這個女孩有了全新的印象。她善解人意,有一雙真誠渴求的眼睛,認真嚴謹?shù)乃季S和一股子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
最后一天排練結束后,瑾雯在門口等我,我抓緊整理書包時看見吳文背著書包一個人走了出去,我看著她的身影,不知怎的,脫口喊道:“等一等——”
吳文驚訝地回頭,或許這是第一次有人主動叫她。
我撓了撓腦袋,說:“你……能不能等等我一起走?”
……
一個月后,吳文邀請我們?nèi)ニ彝?,離開她家后我們都沉默不語,更多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送我們時,吳文說:“現(xiàn)在你們看到我的家庭,還愿意和我做朋友嗎?”
聽了這話,我們反而笑了,具體說了些什么我早已記不得。但那個晚上,吳文噙著淚水的笑容格外燦爛,與街頭的霓虹融為一起,至今想來,依然如昨日般清晰。endprint
扯嗓的鴨子
瑾雯戀愛了,確切的說是單戀,再準確一點的說,是暗戀,因為對方壓根不知道瑾雯這么個人。
吃午飯時瑾雯說自己喜歡上了高中部的一個學長,在學校碰到過幾次,除了知道對方愛打籃球外對于對方姓甚名誰愛好是啥一無所知。
見過幾次就能喜歡上人家?對于瑾雯的單細胞,我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但看到她殷殷期盼的眼神,我們都不忍再說什么,決定幫她完成愛情大業(yè)。
吃完午飯,四個人照例逛幾圈操場,只是這次帶著目的。在瑾雯的指點下,我們看到了她心儀的男孩。高瘦,皮膚白皙,俊朗,籃球打的很好。
茹佳看到真人后,說了句經(jīng)典名言:“瑾雯,我看你別想了,這種相貌的男生只有兩種可能,一、有女朋友,二、身后有很多女生追,你擠都擠不進?!?/p>
這話得到了我和吳文的集體點頭,瑾雯很是不屑。
看在瑾雯兩個月后對此男熱情仍不減的態(tài)度上,我們決定實打實幫她一把。和瑾雯商量了下,決定最終施行“寫封情書,相約小花園”這種俗套簡便的方法。
就在信要寄出的前一天,瑾雯破天荒地說算了。追問原因,原來前一日瑾雯放學正好看到他在買香酥雞,路過他身后時他指著紙袋里的香酥雞扯著嗓子質問老板:“喂,兩塊錢的東西怎么這么少,坑誰呢你?!?/p>
“扯嗓子的聲音像只鴨子,特別難聽,我再也不喜歡他了?!边@便是瑾雯簡短暗戀的結束語。
這段初戀就像微風,美好而單純,淡淡的,風一吹便散了。
出事
吳文三天沒來上課,第四天來時,左手臂上別了塊黑布。
吳文的爸爸出車禍去世了。
再來學校后,吳文拒絕再和我們一起,開始恢復獨身一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讀書,一個人回家。原本就內(nèi)向的吳文話更少了,除了老師的提問外,一天幾乎都不說話。
我們知道,爸爸離世對于吳文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但她因為這樣的理由將自己囚禁,不僅我們不答應,我相信就連天國的吳爸爸也不會放心的。
那天放學,天下著磅礴大雨,吳文似乎沒帶傘,神情木訥地走進大雨里。我們看在眼里,忙撐傘追出去,在一個拐彎角攔住了吳文。
“你看看你,現(xiàn)在成什么樣子了!你喜歡這樣嗎?還是你打算一輩子就這么消沉下去?!”我沖吳文怒吼。
吳文無動于衷,頭彎的很低,看不清表情。瑾雯攬住吳文的胳膊,給她撐了頂傘。茹佳說:“是啊,小文,我們知道你很難過,但看到你這樣消沉我們也不好受?!?/p>
大雨中吳文的肩膀開始顫抖。
“看著我吳文,”我說,“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吳文慢慢抬起頭,雙眼深紅地看著我。
“吳文,你傷心難過不要緊,我們陪你一起難過!你感到痛苦,這個坎過不去,我們就陪你一起哭!但我們絕不允許你自暴自棄!你懂嗎?因為我們是好朋友??!”
聽了這話,吳文再也忍不住了,在大雨中撕心裂肺的哭起來,我們也陪著吳文一起哭,大家丟掉傘,抱成一團,在大雨中哭了很久,直到天開始放晴。
令人欣慰的是,后來吳文振作了精神,重新加入了我們。四個女生加在一起,成了一個牢不可破的組合。
再見,新的開始
初三的日子過得很快,雖及不上高三那般極端,卻也過得艱苦。
中午不再有人去操場閑逛,下課不再有人去小賣部買零食。除了中午吃飯,大伙都像蓄勢待發(fā)的后備軍,緊張有序,只要槍聲一響就能如箭般射出去。
如今的我對中考的情形大抵忘的差不多了,只記得那年蟬鳴的特別響,特別長。
中考結束后,我們四個回到學校,吳文笑道:“大家還記得瑾雯暗戀的那個男孩嗎?”
“記得記得,怎么可能會忘?!蔽覀兤咦彀松鄽g樂地開腔。瑾雯不好意思道:“誒喲,誰年輕時沒瘋狂過啊。”
聊了會兒后,大家知道告別的時間到了,這一別就要各奔東西。不知誰提議一起跑一圈,大家紛紛贊成。
跑起來后,能感到風從耳邊吹過,暖暖的。朋友們的笑聲就像從遠處傳來的音符,回蕩在用力奔跑的節(jié)奏里。我不禁伸出雙臂,像是在迎接未知而充滿希望的明天。
后記
如今的我們都已大學畢業(yè),每年暑假都會相聚。成績優(yōu)異的茹佳從華東理工大學畢業(yè)后在銀行工作;瑾雯高考落榜,進了所大專主修計算機;吳文高中時休學一年,后考進財經(jīng)大學,現(xiàn)居國外;而我仍在醫(yī)學院里不斷修煉,為成為一名好醫(yī)生做著不懈努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