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華

裊裊的炊煙還沒散盡，忙著收秋的村民一邊咬著饅頭，一邊開著四輪子奔向自己家的責任田了。他們雖然臉上掛著疲憊，但掩飾不住喜悅的心情，互相打著招呼：“摘蘋果了？早晨冷，可得多穿點兒。”“沒事，這季節(jié)的溫差大，蘋果才甜呢，才能賣上好價錢！”“真得感謝鮑成山老爺子，帶著咱們栽這么多的蘋果樹。”

這時，村里的廣播喇叭響了，具體地說，應(yīng)該是前任村長，現(xiàn)任甜豐蘋果專業(yè)合作社理事長鮑成山的喇叭響了。

噗、噗，大伙都聽著呢嗎？現(xiàn)在廣播一個通知，現(xiàn)在廣播一個通知，下列人員聽到廣播后，到我這里來一趟，有六叔、鮑成仁、鮑成禮、鮑成信。啊，是這么回事，昨天黑龍江的老客到咱們這里拉蘋果，給我?guī)砹硕镪P(guān)東煙，這是好煙啊，我尋思有好煙不能我一個人抽，爺兒幾個都嘗一口，來晚了可就沒了。對了，想起個事，鮑成信聽著，過年時你姑爺子給你送的二十多塊錢一盒的那煙還有嗎？有就帶一盒來，待一會兒縣電視臺的記者要來錄像，來客人你不能拿旱煙招待人家不是，好賴咱村也是全縣首屈一指的富裕村，完事了你再把煙拿回去。

十分鐘后，村里的廣播喇叭又響了。

噗、噗，大伙都聽著呢嗎？現(xiàn)在廣播一個通知，剛才忘說了一件事，不是說記者要來嘛，李桂芬聽到廣播后把你家的大公雞殺一只，毛退凈，腸子肚子收拾干凈，雞肝、雞胗都留著，送到我辦公室來。咱辦事得講理，你前幾天是不是罵你公爹老廢物了？不就是打破一個碗嗎？人都有老的時候，不信你就不老，你老的時候你兒媳婦也會這樣罵你，這叫一報還一報。你公爹屬羊的，趕年就七十六了，比我還大一歲呢，我遇事還讓他三分呢，你咋就不能讓著他點兒呢？咱村是省級文明村，文明村里都是文明人，你說你辦的這事文明嗎？你要是不服氣，就把你這個人退回你娘家屯子，我們屯不要你了，估計你娘家屯子也不會要你的，哪兒也不歡迎不文明的人，到月球上去吧，我看你也去不起，不說別的，光是車腳錢就得百八十萬的，到時候我就管不著你了，有王母娘娘管著，看你咋整。你要是感覺理虧就趕緊殺雞，不說了，給你留點兒面子。

還有鮑勇庭家的鮑二柱子聽著，把你采的蘑菇送一串來，今秋的雨水好，蘑菇多，聽說人家三丫頭采蘑菇賣了兩千多塊錢，我咋沒向人家要呢？你心里明白，咱們?nèi)l(xiāng)都是禁牧區(qū)，你咋恁特殊呢？長犄角了還是長尾巴了？你放羊我不反對，跟你說多少遍了，你就是沒記性，放羊你在地頭山邊放，你干嘛非要到松樹行子里去放，你沒看這幾天的天氣預(yù)報啊，北京又是霧霾又是沙塵暴的，羊把草根吃了，沙土就露出來了，來一陣風用不了多一會兒就刮到北京了，人家專家一化驗，這沙土是從咱們村刮出去的，到時候你可就露臉了，吃不了兜著走吧，那時候我可保不了你。再說了，你家二丫頭不是在北京打工嗎？早晨騎自行車去上班，喘一口氣，是霧霾，又喘一口氣，是沙塵暴，二丫頭長得多俊啊，這么俊的丫頭天天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生活你落忍啊？你也是個明白人，明白人一點就透，下回可不能再犯這樣的錯誤嘍。

兩個小時后，村里的廣播喇叭又響了。

噗、噗，大伙都聽著呢嗎？誰看見鐵蛋了？讓他到我辦公室來一趟。人家電視臺的記者采訪完沒吃飯就走了，說是中央有八項規(guī)定，做好的小雞燉蘑菇也不能白扔啊，便宜了鐵蛋這小子。鐵蛋才十歲他的爹媽都沒了，這孩子可憐啊，誰對這孩子咋樣我都看見了，老天爺也看著呢，他進咱屯子誰家的門都不是空著嘴出來的，我替他的長輩謝謝老少爺們了！

噗、噗，大伙都聽著呢嗎？誰看見鐵蛋了，讓他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有一鍋小雞燉蘑菇給你留著呢，快來吃吧！

選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