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

我在北戴河看到的一個捉弄人的、帶有賭博性質(zhì)的游戲：主事者將4種不同顏色的球，紅、黃、藍、白每樣5個，總共20個，全部放進箱子里，參與者從里面任意摸出10個球，如果4種顏色的組合是五五〇〇，就能得到一部萊卡照相機；如果是五四一〇，就送你一條中華煙。但有兩個組合是你反過來要給他錢的：一個是三三二二，一個是四三二一。結(jié)果玩游戲的人到那兒一抓，經(jīng)常是三三二二或四三二一。這是一個非常容易計算的問題。西安電子科技大學梁昌洪校長是數(shù)學家，他把整個的演算草稿都給了我。他還在學校里組織了幾百個學生進行測試，又在電腦上算，結(jié)果都一樣，就是三三二二和四三二一出現(xiàn)的概率最高，接近30%；而五五〇〇呢，只占十幾萬分之一。我說這五五〇〇的概率和民航飛機出事故的概率一樣多，結(jié)果民航局的朋友向我提出了嚴正抗議，說民航局從來沒出過這么多事故，他們出事故的概率不是十萬分之一，可能是千萬或者更多萬分之一。這也讓我長了知識。

我覺得“三三二二”或者“四三二一”就是命運。為什么五五〇〇的機會非常少？就是說命運中絕對拉開的事并不常見——一面是絕對的富有，因為五是全部，某一種顏色的球全部拿出來才是五；另一面則是〇，這個機會非常少，十幾萬個人中就一個。

所以說命運的特點在于：第一，它不是絕對的不公平；第二，它又絕對不是平均的。或者讓你三三二二，非常接近，但又不完全一樣；或者讓你四三二一，每個數(shù)都不一樣，卻又相互緊靠。它們出現(xiàn)的概率非常大，我覺得這就是概率和命運的關(guān)系。一次，我和美國的一個研究生談起我的作品，我忽然用我的小學五年級英語講起這初中二年級的數(shù)學，我說這就是God。他說：“Eh，I dont like this.”把偉大的上帝說成數(shù)學，他很不贊成。但我不是說偉大的上帝是數(shù)學，而是說數(shù)學的規(guī)律是“上帝”掌握的，和宇宙奧秘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