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 狇

接不得的私活

◎沐 狇

吳法在電腦公司上班，是個制版高手，工作之余，悄悄接一些私活，賺點(diǎn)外快。

這天晚上，吳法喝得醉醺醺回來，屁股還沒有坐熱，就響起了敲門聲。打開門，是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說有點(diǎn)私活請他干。吳法把他讓進(jìn)屋，那人掏出一樣?xùn)|西給他，讓他制版。吳法嚇一跳，胖子手里拿的是一張鈔票，制假鈔是要坐牢的，他把頭搖得山響。

胖子瞇著眼笑說：“你看仔細(xì)了?！?/p>

吳法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張冥幣，大小顏色和真錢很像，只不過上面印制的是冥府銀行。吳法好奇地問：“你制這個干嗎？”

胖子告訴他，他是做這種生意的，七月半鬼節(jié)快到了，他要準(zhǔn)備存貨。

吳法沒好氣地說：“這種粗活，隨便在街上找個刻印章的都能制版，我這種電腦高手是做精確制版的。做這種活，簡直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p>

胖子正色告訴他，他要的就是精確制版，不但版面和字的大小要一模一樣，而且花紋也得絲毫不差，當(dāng)然酬勞也不低，十萬。

十萬是個不小的數(shù)字，看在錢的分上，吳法接下了這個活。當(dāng)他開始制版時，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十萬不是這么好賺的，這個活的技術(shù)難度相當(dāng)高，每天一下班他就開始制版到深夜，一直干了半個月才完成。

胖子來驗(yàn)了貨后，交給他用報(bào)紙包扎好的一捆鈔票，吳法粗略看了看，就把它塞進(jìn)床底下。熬了半個月的夜，這回得好好輕松一下了，吳法鎖了門，跑到咖啡館里去美美地品起了咖啡。

品著芳香的咖啡，聽著溫柔的音樂，吳法順手拿起一份報(bào)紙看了起來。看著看著，吳法的臉僵住不動了。原來報(bào)紙上刊登著一條特大新聞，警察搗毀了一個印制假鈔的窩點(diǎn)，在抓捕行動中，制造假鈔的罪犯頭目賀大海負(fù)隅頑抗，被武警開槍擊斃。文字旁邊配有一張罪犯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今天下午來拿制版的胖子。吳法以為看錯了，揉了揉眼又仔細(xì)瞅了瞅，粗眉毛，大眼睛，酒糟鼻子，厚嘴唇，特別是下巴上的一顆黑痣，格外顯眼，不是他是誰？

吳法看了看報(bào)紙的日期，這是一張過期的報(bào)紙，是半個月前的。他不禁啞然失笑，半個月前賀大海就被擊斃了，他又怎么可能來找他干私活？除非是他的鬼魂！

一想到鬼魂，吳法心里一個激靈，坐不住了，急忙跑回家，從床底翻出胖子給他的那包錢，打開仔細(xì)一看，驚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竟然全是冥幣！就是讓他制版的那種冥幣，和真錢很像，不仔細(xì)看還以為是真錢。這么說來，胖子還真是被警方擊斃的賀大海，他到了陰間仍然死性不改，竟然仿制起冥幣來了！如果哪一天賀大海在陰間東窗事發(fā)，自己是從犯，豈不是要受牽連？到時豈不是連小命也沒了？想到這，吳法止不住地抖個不停。

可是光怕也沒有用，只能自己小心點(diǎn)。于是這以后，吳法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一天一不小心，被陰間的小鬼弄個意外事故，把他小命收了去。

怕來事還真來事。半個月后的一天半夜，吳法一覺醒來，忽然發(fā)現(xiàn)床邊站著一個人，把他驚得從床上猛然坐起，拉開燈，喝問：“你是誰？”那人陰森森地說：“我是陰間的一個鬼魂，來找你討債的?！眳欠@慌地說：“我不認(rèn)識你，也不欠你的錢啊?！蹦枪硪膊焕?，自管顧自說了起來。

原來那鬼在陰間里的一個商鋪里打工，這次月底發(fā)工資，他領(lǐng)回工資后到冥府銀行去存，竟然全是假幣。他急忙去找老板理論，可是老板翻臉不認(rèn)賬，說是要怪就怪他自己沒有當(dāng)面看清楚。他辛辛苦苦干了一個月，幾千元的工資全部成了廢紙，拿什么過日子？可是他又拿老板沒有辦法，只得到處打聽假幣的來源，最終打聽到這種假幣是由吳法制版的，于是跑來找他索賠。

聽完這些，吳法沒好氣地說：“要索賠你也得去找賀大海啊，假幣是他印的。”

那人搖搖頭說：“賀大?，F(xiàn)在有錢又勢，我一個小人物扳不倒他，只得來找你。你可以不賠，但是你在陽間無權(quán)無勢，我在暗處你在明處，隨時都可以來騷擾你，讓你不得安寧?！?/p>

這真是活人被小鬼欺負(fù)，吳法無奈，拿出賀大海給的十萬冥幣，從中抽出一沓給了他，他才消失。

經(jīng)過這一鬧，吳法再也睡不著，瞪著天花板發(fā)起呆來，直到鬧鐘響起，他才慢吞吞地起床。上班時，他坐在電腦前心不在焉，腦海里總是浮現(xiàn)昨晚鬼討債的那一幕，弄得工作出了好幾次錯，被主管訓(xùn)斥了一頓，好不容易盼到下班，隨便扒拉了幾口飯，沒情沒緒的，他早早躺下睡了。

可是他剛躺下，忽然感覺有人拍了拍他，他睜開眼，嚇了一跳，屋子里站滿了人，高高矮矮有十幾個，不用說，這些也是來討債的鬼。從他們七嘴八舌的吵嚷中，吳法弄明白了，他們是一家工廠的工人，老板發(fā)給他們的工資全部是假幣，大家一起來找他索賠的。

吳法氣惱地說：“你們應(yīng)該找你們的老板去！”沒想到一個老頭走上前去說：“我就是老板，我收回來的貨款全部是假幣，當(dāng)然發(fā)出去的工資也全部是假幣，我也是來找你索賠的。要說這也得怪你的刻版技術(shù)太好，這些假幣太逼真了，不但我們的鬼眼分辨不出，就是陰間普通的驗(yàn)鈔機(jī)也驗(yàn)不出來?！?/p>

吳法把剩下的冥幣全部給了他們，工人們走后，老板還不走，說他回來的貨款幾百萬，這點(diǎn)錢哪夠賠？吳法好說歹說，最后拍著胸脯許諾明天一定去陰品店里買冥幣回來，讓他明晚來拿，老頭才消失。

第二天一大早，吳法就去買了幾百萬的冥幣回來。到了晚上，老頭果然來了，拿了冥幣后就消失了。

這以后，幾乎每晚都有一大群鬼來索賠，到后來來的鬼越來越多，索賠的金額也越來越大，吳法每天用摩托車拖著幾大箱冥幣回來，差點(diǎn)把陰品店里的冥幣買斷了貨，弄得陰品店的老板心里好奇怪，這人怎么天天來買冥幣，要知道買冥幣可不是什么好事哦。

其實(shí)吳法心里也憋了一肚子氣，他算了算，這半個月來光買冥幣花的錢都已經(jīng)好幾萬了，把他的積蓄都快花光了，而且還不知何時是個盡頭，弄得他連想死的心都有。

沒想到他剛起了死的心，機(jī)會就降臨了。這天上班過馬路時被闖紅燈的汽車卷入車輪下，拖了好遠(yuǎn)。

吳法的魂魄剛剛脫離軀殼，牛頭馬面拿出銬子咔嚓就把他鎖上，拉住他就走。到了冥王府，他被押上一個臺子。跪在臺上，看著下面黑壓壓一片鬼影，他才知道他攤上大事了！

原來陰曹地府里假幣泛濫，金融差點(diǎn)癱瘓，引起了鬼憤，鬼們聚眾示威。為了平息眾怒，冥王府臨時成立了專家調(diào)查組，經(jīng)過周密論證，認(rèn)定罪魁禍?zhǔn)资菂欠?，決定將他繩之以法，公開宣判?，F(xiàn)在就是在開他的審判大會。

判官宣讀判詞，列數(shù)吳法擾亂金融的種種罪行，決定將他丟下油鍋，萬劫不復(fù)超生。

宣判完后，吳法被鬼卒推搡下臺，他忽然瞥見主席臺上最后一排坐著賀大海，急忙掙脫鬼卒，跑上前對賀大海說：“胖子啊，你害得我好苦?。　彼ゎ^對眾鬼高聲大叫著說：“這個才是罪魁禍?zhǔn)?，是他找我刻的版，假幣都是他印的！”賀大海怒喝一聲：“滿嘴胡言！”起身拂袖而去。

鬼卒急忙把吳法拉走，邊走邊好心地告誡吳法說：“賀大?，F(xiàn)在是冥王府的高官，閻王爺面前的紅鬼，你可不能亂咬。”

吳法不服地說：“明明是他印假幣的啊?！?/p>

鬼卒忙捂著他的嘴小聲說：“別亂嚷嚷，大家都知道是他印的假幣，可是閻王爺罩著他，誰也沒有辦法。他印的雖然是假幣，可是他交給閻王爺買官的錢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真金白銀哪?！?/p>

吳法悲傷地說：“我不是成了替罪羊嗎？”

鬼卒不屑地說：“這些還不都是跟你們陽間的人學(xué)的。大橋塌了，找農(nóng)民工頂罪；大廈失火了，找電工頂罪……”

吳法徹底呆了！

（原載《新故事·綠版》2014年第7期 山西谷品成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