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加拿大,溫莎。2009年8月29日的早晨。
我是被尿憋醒的。睜開惺忪的睡眼,我從床上爬起來,挪到了衛(wèi)生間。我在馬桶前面站住了,拉下內(nèi)褲,痛痛快快地把腎臟排空了,很可惜有一半的液體灑在了坐墊上。真對不住了,打掃衛(wèi)生的。我沖完了馬桶,又回到了床上,開始打游戲。
我馬上就要上大四了,也是我以“龍?zhí)住保╳alk-on①)球員身份在俄亥俄州(Ohio State University, 簡稱OSU)男籃的最后一個賽季了。我們球隊這次來到溫莎,是和溫莎大學打熱身賽。NCAA允許球隊每四年出國一次,世界各地都可以,這樣就允許提前開始新賽季的訓練。溫莎距離我們學校開車僅僅需要三個半小時,是距離我們學校所在地俄亥俄州的哥倫布斯最近的外國領(lǐng)土了,所以我們這一次也算是出國旅行了。
我們今天晚上就要和溫莎大學打比賽。比賽還沒有打,我就認為有兩件事情是沒跑兒了。第一,我們肯定能把對手打得四分五裂的,因為他們是加拿大人,不擅長打籃球。第二,既然我們能夠很輕松搞定對手,我就肯定有上場時間。我是“龍?zhí)住奔妗拔姘宓省鼻騿T。通常,只有在我們球隊大比分領(lǐng)先,同時比賽還有幾分鐘的垃圾時間,我才有上場機會。所以,2009年8月28日這一天,無論從心理上,還是從體力上,我都為上場做好了準備。
對于外行來說,在一場比賽勝負已經(jīng)決定的情況下,我們這些“龍?zhí)住鼻騿T上場打幾分鐘的垃圾時間,應(yīng)當不是什么難事,但是對于我們絕大多數(shù)“龍?zhí)住鼻騿T來說,在垃圾時間上場打球仍然是神經(jīng)緊張的經(jīng)歷。畢竟,在我們登場比賽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在板凳上坐了幾個小時了,不可能有熱身時間,無法為高水平的比賽做好身體上的準備。此外,既然我們是“龍?zhí)住鼻騿T,我們的身體素質(zhì)比場上其他的球員都差一大截,我們要隨時擔心斷球和大帽從天而降。
我明明知道今天晚上我有上場機會,我的心理負擔就不可避免地多了一層。更悲催的是,我的身體今天還跟我過不去。昨天晚上,我在麥當勞貪吃了兩個大漢堡,結(jié)果今天一整天我都在鬧肚子。
我的腸胃太難受了,即便比賽都開始了,我都要找點借口返回到更衣室,在馬桶上面松弛一下。正是因為今天我的大便拉得次數(shù)太多,我的肛門都有火辣辣的感覺。無論我內(nèi)心中有多么不想打這場比賽,我無從選擇。因為如果我拒絕柴德·莫塔教練對我的派遣,或許我會給教練留下壞印象——我不求上進,也
不認真對待我在球隊中充當?shù)慕巧?/p>
比賽進入到最后階段,我的神經(jīng)極度緊張,并不是因為我們?nèi)〉昧?0分的領(lǐng)先,而是因為我斷定莫塔教練不可避免地要給予我上場機會。在計時鐘還剩3分鐘的時候,我預(yù)想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莫塔教練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板凳的盡頭,也就是我坐的地方?!澳銣蕚湟幌?,上場吧!”他說。我當時就僵住了。
“教練,我今天鬧肚子,我覺得我今天打不了比賽了?!蔽艺f。
“你不是開玩笑吧?”
“我說的絕對是實話,教練。我們不是明天晚上還和他們打一場嗎,您明天晚上再給我機會吧!”
莫塔教練晃了晃腦袋,笑出了聲,然后返回到板凳的另外一端。第二天晚上,我上場打了三分鐘,得了3分,前一天發(fā)生的事情就沒有人在意了。
在溫莎發(fā)生的事情就是這樣,我創(chuàng)造了“龍?zhí)住鼻騿T的歷史。我不僅告訴教練我不準備上場比賽,而且我還沒遭到教練的批評。我就是一個普通的NCAA“龍?zhí)住鼻騿T,我的名字叫馬克·提圖斯。下面就是我的故事。
改變?nèi)松谋荣?/b>
我這輩子是忘不了我第一次和格雷格·奧登、麥克·康利打比賽的情景,最根本的原因是這場比賽改變了我的一生。 我記不清是哪一年的事了,但是肯定是在春天或者是夏天,我所在的AAU球隊和他們的AAU球隊在印第安納州的某個地方一起打比賽。他們是一群身體素質(zhì)超棒的黑人孩子,是當時全美國實力最強的AAU球隊。而我們球隊是一群老式的白人孩子,身體素質(zhì)沒法與他們比,我們就是依靠我們的基本功,打整體,每個人的中遠投技術(shù)都不錯,因為我們到了內(nèi)線就被別人封蓋了。從內(nèi)心來說,我是不愿意和他們比賽的,因為我知道會輸?shù)煤軕K,最終我還是去了,因為我爸爸許諾我,比賽完了,帶我去吃披薩。
這場比賽的詳情我就不細說了,但是上半場比賽的情形,您想得到。麥克運球,里里外外鉆了一個透,不是自己上籃,就是給格雷格輸送雷霆一般的暴扣。而在場地另外一端,我們的進攻就如同一部上好了油的機器一樣,重復(fù)著擋拆,擋拆,投三分。兩種截然不同的進攻方式,打過兩節(jié)之后,我們落后了15分。
下半場,我們知道,我們必須做出一些調(diào)整,才能避免被趕出體育館,于是我們的教練布置我們打2-3聯(lián)防,希望我們集中在籃下,迫使他們外圍跳投。這個戰(zhàn)術(shù)馬上就奏效了。因為麥克和對方其他的后衛(wèi)已經(jīng)習慣了隨心所欲地突破,他們沒有任何理由去練習三分球,所以他們的遠投技術(shù)不好。覺察到這一點,我們就迫使他們跟著我們的風格打,比賽不一會兒就演變成三分球比賽。他們?nèi)映鋈サ娜智蚨际谴u頭,而我們是印第安納州的白人孩子,每一個人都是拉里·伯德。最終,他們想出了破解聯(lián)防的辦法,加強了防守上的侵略性,最終僅僅以7分的優(yōu)勢贏下了比賽。無論如何,我們讓一支看似沒有任何缺陷的球隊暴露了一個嚴重的弱點。
這場比賽是如何成為改變我一生的比賽呢?我忘記和您說了,對于格雷格和麥克的球隊,我就是他們防守上的噩夢。我是一個七年級學生,身高6尺2寸,有很出色的遠投能力。如果麥克防我,我在身材上有優(yōu)勢;如果格雷格防我,我的遠投技術(shù)也太出色了,因為他在防守的時候絕不會出禁區(qū)?;旧?,我就是少年版的德克·諾維茨基。在和麥克和格雷格的比賽中,我得了18分和7個籃板。對于一個七年級學生來說,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我的表現(xiàn)令人印象深刻。麥克的爸爸,也就是他們的教練,意識到他們需要一個不錯的外線投手,同時我的預(yù)測身高是6尺9寸,于是就邀請我加入他們的球隊。突然之間,我就成為了全國最優(yōu)秀的AAU球隊中的一員。所以說,這是一場轉(zhuǎn)變我人生的比賽。如果沒有這場比賽,我也就沒有機會進入OSU,我也就沒有機會成為全美國最著名的“龍?zhí)住鼻騿T。
達奎安·庫克
有了新的AAU球隊,第一次訓練,我琢磨,一定要告訴我的新隊友,我不是一個等閑之輩。我是如何傳達這個信號的呢?我從自己的書包掏出一把槍,對著天空放了三槍,然后轉(zhuǎn)頭對大家說,“你們這些SB如果要找死,就跟我說一聲?!蹦鷦e多想了。上面的事情可能是我做的嗎?說實話,我第一次訓練的時候,心里害怕得要死。我在隊中的角色就是三分球投手,有時候我可以打滿全場,甚至得分排名全隊第一,但是有些比賽,我的屁股牢牢地坐在板凳上。我理解,我的上場時間取決于我們對手的打法,更準確地說,取決于對手有多少個白人球員。
如果我想講述一個這支AAU球隊的故事的話,我想說一下我和達奎安·庫克(2009年NBA全明星周末三分球比賽冠軍,曾效力于邁阿密熱火隊和俄克拉荷馬雷霆隊)之間的故事。通常打客場的時候,我和達奎安住一個房間。為了準備周六早晨8點的比賽,我早早地就上場睡覺了,但是達奎安在凌晨4點的時候還在打牌。
在印第安納波利斯舉行的一個錦標賽半決賽,我們的AAU球隊擊敗了印第安納州排名第二的球隊,我在該場比賽中得了27分,但是在決賽中,我就被粘在了板凳上,原因是約什·麥克羅伯茨(本賽季效力于夏洛特山貓隊)新加入我們球隊,加之他是一名高四年級的球員,而我們?nèi)歉呷蛘吒叨那騿T。我們決賽的對手是路·威廉姆斯(現(xiàn)效力于亞特蘭大老鷹隊)率領(lǐng)的喬治亞明星隊。因為這支球隊一名白人球員都沒有,也就意味著一名適合我去防守的球員都沒有,所以在賽前我就認為這場比賽我根本不用上場,也根本不用熱身。
比賽打了39分45秒,全部是拉鋸戰(zhàn),我根本沒有上場機會。最后15秒了,我們落后3分,擁有球權(quán),麥克的父親叫了暫停,讓我上場。我當時一點準備都沒有。麥克的爸爸拿著戰(zhàn)術(shù)板對我說,“做好準備,我們需要你命中這一球,”然后勾畫了一個三分球希冀將比賽送進加時賽的戰(zhàn)術(shù)。絕大多數(shù)處于我這種處境(幾乎整場比賽都沒有打,雙腿發(fā)冷,而且是冠軍決賽)的球員都會很緊張,甚至會尿褲子。但是我不是這樣。在走進場地之前,我堅定地對老麥克說,“教練,看好兒吧!”
路·威廉姆斯注意到我上場了,因為我是個很好的投手,而且我們要執(zhí)行專門為我勾畫的戰(zhàn)術(shù),因此威廉姆斯決定親自來防守我。在我踏上場地的那一刻,他就貼上了我,好像在說他絕不可能命中扳平比賽的一個球。在計時鐘還剩10秒的時候,我利用雙人掩護,跑到了底角的位置,站好。在我跑動的同時,麥克在弧頂?shù)奈恢脗鹘o了達奎安,如同我們戰(zhàn)術(shù)布置一樣。一旦我站穩(wěn)了腳跟,我的雙肩就正向籃筐,眼睛鎖住了達奎安,等待著他的傳球。
就在這個時候,時間好像凝固了,我的大腦里充滿了想法:“全場比賽我上場時間就是這最后的15秒,我就要命中比賽最關(guān)鍵的進球了!為什么教練放著隊中未來五個NBA球員(我們的首發(fā)五虎是麥克·康利、埃里克·戈登、達奎安·庫克、約什·麥克羅伯茨和格雷格·奧登)不用,偏偏為我設(shè)計戰(zhàn)術(shù)?”我完完全全意識到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投籃,最終的時刻來臨了。
計時鐘還剩下幾秒,達奎安看到我處在空位,沖著我的方向運了兩下球,然后急停,佯裝向我傳球,在兩個對手封蓋的情況下,發(fā)射了后仰投籃,瞠目結(jié)舌地看到投出的球僅僅觸及到籃筐,此時終場笛聲響了。
比賽結(jié)束了,我們輸了。
盡管達奎安毀掉了我人生輝煌的機會,但我原諒他沒有傳球給我?,F(xiàn)在我可以把一切指責都推在達奎安身上了。如果他傳球給我,我投不進,我還需要給自己的失敗找個借口。
當我和我的對手相處時間多了,我發(fā)現(xiàn)我們之間還是有很多共同點的,我和他們絕大多數(shù)人都成為了好朋友。直到今天,我還和他們很多人保持著聯(lián)系。我很珍惜這段AAU球隊的時光,因為這是我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兄弟般的朋友情誼。這種感情對我非常重要,所以當隊中的三個人(奧登、康利、庫克)都承諾進入OSU之后,我也申請了OSU作為一個備選學校。我對OSU一無所知,甚至都沒有參觀過校園。但是最終證明,這是我人生中一個非常正確的決定。
①Walk-on 在北美大學體育中,“walk-on” 是指那些沒有獲得體育獎學金的球隊隊員。通常這些“walk-on”都是坐在板凳最末端的球員。在NCAA籃球甲級聯(lián)賽中,一支男子球隊有13個體育獎學金名額。如果這支球隊有15名球員,那么另外2名球員就是“walk-on”。由于中國體育詞匯中沒有對應(yīng)“walk-on”的名詞,本文將“walk-on”翻譯成“龍?zhí)浊騿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