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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水

      2014-06-06 10:02:37孫向?qū)W
      山花 2014年7期
      關(guān)鍵詞:龍哥阿芳鎮(zhèn)里

      孫向?qū)W

      1

      邱老師見秋水又沒來上體育課,問同學(xué)們:“彭秋水呢?”

      同學(xué)們七嘴八舌,說什么的都有,莫衷一是。有一點肯定,秋水家出大事了。邱老師心里沉了沉。

      下了體育課,邱老師找到秋水的班主任李老師,打聽情況。李老師長相不差,鼻梁上有幾顆很明顯的麻子,還挺可愛的。她暗中給邱老師送過秋波,邱老師裝聾作啞,視若無睹。李老師肚子里自然憋著一股火。她“咦咦咦”幾聲,一副奇怪的樣子,陰陽怪氣說:“班上那么多學(xué)生,你不問別人,怎么光問彭秋水?”

      邱老師充耳裝傻,呵呵一笑,說:“不是沒見她來上我的課嗎?關(guān)心關(guān)心學(xué)生嘛。”

      “關(guān)心?恐怕不僅僅關(guān)心吧?”李老師推推架在麻子鼻梁上的眼鏡。

      辦公室有好幾個老師,他們皆抬頭望過來,“嘻嘻”、“哈哈”笑。

      “無聊!”邱老師在心里了說一句,轉(zhuǎn)身走。走到門口,邱老師身后追來李老師的一句話:

      “彭秋水退學(xué)了!”

      邱老師吃了一驚。他想回頭問個究竟,猶豫一下,還是走出了門。

      吃過午飯,邱老師沒有像往常那樣睡午覺。他從宿舍里推出單車,快推幾步,跨上去。

      學(xué)校在鎮(zhèn)里。鎮(zhèn)里到秋水家的柳村有二十來分鐘的車程。這二十分鐘的車程,邱老師滿腦子都是秋水。秋水從初一開始,就在鎮(zhèn)中讀。讀到高一,下學(xué)期就高二了。這四年里,邱老師有兩年教過秋水,有兩年沒教過。教過的兩年,上課時,邱老師眼里故意沒見秋水,板著一個臉,說一不二的樣子。不教的兩年,邱老師的眼睛就大膽了,追著在操場上打球或跑步的秋水看。她纖細的身影和掩嘴輕笑的模樣,讓邱老師忘了手頭上該干的事。秋水中考沒有考好,也沒有考壞。她沒有考上縣一中、縣二中,只考上了縣三中??h三中是全縣統(tǒng)一的叫法,本鎮(zhèn)的人,包括邱老師、李老師和秋水他們,仍習(xí)慣叫鎮(zhèn)中。秋水在鎮(zhèn)中稱不上?;?,班花似乎都還差一點。邱老師的眼里,卻只有她。她略過白凈的臉一運動,馬上變得紅撲撲,容光煥發(fā)。她略顯柔弱,可她一旦生氣,手一叉腰,嗤一口吹去遮住眼瞼的一綹子頭發(fā),不用瞪眼,調(diào)皮的男同學(xué)也退避三舍。實在是有一種妙不可言的魅力。秋水的學(xué)習(xí)成績,像她考上三流的鎮(zhèn)中一樣。不過,李老師常常信誓旦旦,說秋水只要勤奮努力,兩年后考個二本,絕沒問題。

      迷人的秋水,兩年后絕對能考上二本的秋水,怎么退學(xué)了呢?邱老師想,李老師還有其他科任老師,肯定都做過了秋水的思想工作。做到家了嗎?做到秋水心服口服,回心轉(zhuǎn)意了嗎?邱老師想,他教的雖然是體育,不痛不癢的副科,無疑也可稱科任老師。何況,他是這樣喜歡秋水呢!想到喜歡二字,邱老師嚇了一跳。旋即又想,喜歡又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當(dāng)老師的,誰沒有一兩個自己特別喜歡的學(xué)生呢。給自己開脫了,邱老師又想,自己確實是喜歡秋水的呀!邱老師在心里叫,他自己都煩自己了:怎么顛三倒四,盡是些不純潔的,亂七八糟的想法呢?

      2

      秋水已經(jīng)打好行囊,吃過午飯,她就要到鎮(zhèn)里去搭大巴,到深圳打工了。

      臨出門,秋水又掏出手機,逐一查看,她還應(yīng)該給誰告辭一聲,說自己要去深圳了。名字滑到邱老師那兒,秋水的手指不動了。這幾天,秋水在手機里沒少看到邱老師的名字。一看到,她的心就莫名其妙緊跳幾下,手背一撫臉,有燙的感覺。她趕緊一彈指頭,跳了過去。這個名字,是李老師叫全班同學(xué)都記下的。記下的,當(dāng)然不僅僅邱老師,所有科任老師的都記。幾年來,這個電話秋水從來沒有打過,也從來沒有從她手機里消失過。頭幾年,這個電話秋水沒有在意,甚至都沒有多看一眼。不知從哪時開始,她留意這個電話了,多看幾眼了,也有了打一打這個電話的念頭。什么事也沒有,平白無故打這個電話,說什么呢?沒有事,不知說什么,打了,空讓邱老師笑話。秋水這樣一想,就打消了打這個電話的念頭。

      此刻不同。此刻她已經(jīng)退了學(xué),要到深圳打工去了。把這件事告訴邱老師,他不會笑話吧。秋水思忖再三,猶豫不決,實在有點拿捏不準,這個電話該不該打。

      在秋水的眼里,邱老師特立獨行,與眾不同。他是體院正經(jīng)八百的科班畢業(yè)老師,就不說啦。和其他幾位黑不溜秋的體育老師相比,他沒少曬日頭,卻白白凈凈的。他的白色“波鞋”好像永遠都是剛剛洗過一樣,一塵不染。他身上的運動衣總散發(fā)淡淡的,幽幽的,說不清是什么香味的香味,聞到了挺舒暢的。不像另外那幾個體育老師,酒臭,煙臭,汗臭,餿臭,甚至還有狐臭。那幾個體育老師喜歡聚到一起酗酒,常常醉醺醺的,就滿嘴酒氣和粗話,叼支煙來上課。

      邱老師不喝酒!秋水和蕓蕓肯定地說,因為她從沒在他身上聞到過酒味。秋水還肯定邱老師不抽煙。她見過別的老師遞煙給他,他謝絕了。秋水喜歡她阿爸,原因之一,是她阿爸煙酒不沾。和村子里的絕大多數(shù)男子相比,非常不同。邱老師炯炯有神的目光,不知在初三,還是上了高一,秋水覺得看她時有了異樣。異樣在哪里,怎么個異樣法,秋水怎么說得清呢?她只能常常像受驚的小鹿,躲避那目光的追逐。怪了,受驚的小鹿要逃,逃多遠哪,哪里還敢回頭呢?秋水不。秋水逃不遠,然后會捂著怦怦跳的心窩,掉回頭,尋找追逐她的目光。目光尚在,秋水的心跳得更厲害,臉頰更燙;目光若消失了,秋水就悵然若失,呆呆地,像丟了魂。有一次,秋水的羽毛球打飛了,掛到了球場邊的相思樹枝椏上,大家嘰嘰喳喳沒辦法時,邱老師跑了過來。他縱身高高地一蹦,就從樹枝椏上取下了羽毛球。邱老師不是拿著羽毛球順手一丟,丟過來,而是拿著走了過來,輕輕放到了秋水的球拍上。那一刻,秋水感到身上滾過一團溫流,心里甜甜的。邱老師把球放到拍上時,沒看她一眼,他沖幾個打籃球的男同學(xué)嚷嚷了一句什么。故意的,肯定故意的,直到晚上躺到了被窩里,秋水還在心里大聲說。

      拿著手機,想著這些事,秋水眼里無由地蓄滿了兩窩淚。

      這幾天,秋水天天哭,淚都快哭干了。

      秋水的阿爸天還沒亮,開摩托車馱兩筐菜去鎮(zhèn)里賣。摩托車開得太快,急轉(zhuǎn)彎,把自己甩進路邊水塘里,淹死了。秋水的阿媽,小時候得小兒麻痹癥,一條腿長,一條腿短,走路像扭秧歌,連一擔(dān)水也挑不了。她哭成了淚人,覺得天塌下來了,甩頭撞墻,撞得墻“嘭嘭”響,簌簌落下許多墻粉。秋水開始也覺得天塌下來了,哭得死去活來。見阿媽甩頭去撞墻,她就一抹眼淚,挺直了腰桿。她阻止阿媽再去撞墻,說阿爸不在了,還有她,她能養(yǎng)活阿媽!秋水的阿媽愣了愣,又呼天搶地,說你還不滿十六歲,還在讀書,怎么養(yǎng)活得了阿媽!秋水想也沒有想,脫口就說,阿媽,我退學(xué),去深圳打工!

      肯定秋水能考上二本,不僅僅是李老師說的,秋水亦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實現(xiàn)的。上大學(xué)的憧憬,讓秋水廢寢忘食,勤學(xué)苦讀?,F(xiàn)在,將隨風(fēng)而去。秋水難過,悲傷,甚至遷怒亡父,說他怎么說走就走呢。秋水沒有后悔。她一次又一次安慰阿媽,說她不小了,一夜之間長成大人了。秋水的阿媽死死抓著秋水的手,可憐巴巴的眼神告訴秋水,她怕女兒一去不返。秋水說,她一賺了錢,就返回來,在鎮(zhèn)里開個小店,天天見著阿媽。

      秋水不是信口開河。鎮(zhèn)里的許多人,外出打工幾年后,回鎮(zhèn)里開個店的,多了去了。像彩云,出去三四年,現(xiàn)在鎮(zhèn)里最大的一家成衣店就是她開的,厲害不厲害!

      怕阿媽不相信自己的能力,秋水把淚吸嗦干凈,一連說幾個“保證”!

      此刻,吸干不久的淚又冒了出來。秋水不想讓阿媽看到她的淚,頭甩過一邊,不料甩出了幾滴豆大的淚。秋水的阿媽腳腿不靈便,眼睛卻犀利。她望望秋水手上的手機,說,還想給誰打電話就打吧,阿媽不管。

      秋水的電話還沒有打出去,門外有人喊:

      “秋水,秋水,邱老師看你來了?!?/p>

      3

      邱老師不厭其煩,誠心誠意的勸說,被秋水一一婉拒。

      秋水說:“邱老師,你的資助只能資助一時,不能資助到我高中畢業(yè),更不能資助到大學(xué)畢業(yè)?!?/p>

      推單車在前面走的邱老師回過頭,瞪大眼說:“你不相信我?”

      “相信!”秋水低眉順眼,輕聲柔語說,“可你的工資有多少呢?難道你不積攢一點,今后……”

      “今后”什么,秋水沒有說。不說,邱老師也清楚秋水要說什么。他“嘁”了一聲,說:“你是不是想說,積攢點錢,今后給你討個師母?”末了,邱老師說:“六年后再考慮也不遲呀。”

      秋水想了想,輕嘆一聲,說:“六年?六年后你都三十多歲了!”

      邱老師停下腳步,問:“三十多歲老了嗎?”

      秋水進退失據(jù),她捻著衣角,良久,方窘迫地說:“不老?!?/p>

      “嘿嘿?!边@半天來,邱老師第一次露出了一絲笑臉。他很想說,秋水,六年不久,就是十年也不久。多久,我都愿意等著你。

      邱老師不說,秋水也從他眼里讀懂了他想說什么。秋水聽到自己的心像撥浪鼓,咚咚聲一聲緊似一聲。默默跟在邱老師身后,看著他修長碩壯的背影,秋水證實了自己之前的判斷,邱老師喜歡她!而自己,何嘗又不暗戀他呢?師生戀,真的在自己身上發(fā)生了嗎?

      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邱老師和秋水一前一后走出了柳村。再走,柳村就隱到山坳里了。

      邱老師將夾在單車后架的行囊取下來,掛到車把手上,然后拍了拍后架,說:“上來吧?!?/p>

      秋水沒有多想,輕盈一跳,側(cè)身坐到了后架上。邱老師跨上來,一踩動,單車便在凹凸不平的鄉(xiāng)村道上顛簸來顛簸去。秋水的雙手,稍稍猶豫了片刻,箍住了邱老師的腰。秋水感到邱老師的身子顫了顫,握車把的手抖了抖。秋水想,邱老師一定沒想到她這么大膽吧。秋水又想,這個樣子,要是她還在鎮(zhèn)中讀書,被人看見了,傳出去,肯定是天大的緋聞。她和邱老師肯定都要受到譴責(zé)?,F(xiàn)在不同,她退學(xué)了,不是在校學(xué)生了,就是傳了出去,說不定緋聞變成美談。這么一想,秋水又自然而然將臉貼到了邱老師的背上。邱老師身上淡淡的,幽幽的,說不清什么香味的香味,浸入了秋水的肺腑里。

      二十分鐘的車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秋水臉貼邱老師的背,一下也沒離開。她想,阿爸走后,她曾一度覺得自己像浮萍,沒有根,沒有主心骨,茫茫然不知今后的路?,F(xiàn)在不了。現(xiàn)在秋水覺得自己處在一個風(fēng)平浪靜,充滿了安全感的港灣里。她希望時空停滯,永遠讓她在這個溫馨的港灣里呆下去。

      車拐一個彎,遠遠看到鎮(zhèn)里的白房子掩映在一簇簇的楠竹里。單車越來越慢,秋水發(fā)覺邱老師在四下里張望。秋水知道邱老師擔(dān)心什么,她的臉離開了邱老師的背,雙手也從邱老師的腰間放開了。她說:

      “邱老師,我們下車,走進鎮(zhèn)里吧?!?/p>

      “你怕什么?”邱老師斷然否定了秋水的提議,“不要動,我們就這樣踩車進去。”

      秋水聽得出,邱老師的話顫顫的,明顯底氣不足。秋水在肚子里輕聲笑了笑,說:

      “我不怕,你怕!”

      說罷,秋水跳下單車。

      邱老師“哎哎哎”幾聲,一撇腿,也下了車。等秋水走近了,他說:“我怕什么?不怕!”

      秋水默不作聲,沮喪地想,邱老師沒有又叫她上車。

      邱老師一眼看到秋水的情緒急轉(zhuǎn)而下,他伸手輕輕捋秋水的劉海,說:“你不怕,我也不怕??尚℃?zhèn)不小,人少嘴不少,我是怕流言蜚語滿天飛,淹都能淹死人呢?!蹦┝?,他輕嘆一口氣,又說:“秋水,你才十六歲,有些事,你還不清楚?!?/p>

      有些事,秋水確實還不清楚。可有些事,秋水心里能想個明明白白。譬如說此刻,邱老師輕輕捋她劉海的手,是那么溫暖動人,讓她倏地冒出一股撲到他懷里,痛痛快快叫一聲“邱老師”的沖動。

      這種沖動,一直在秋水的心里憋著,直到她和邱老師來到鎮(zhèn)里,在市場邊的候車站旁,她要上車時爆發(fā)出來了。爆發(fā)不是影視里那種天崩地裂,愛得死去活來的爆發(fā)。秋水只是雙手攬過邱老師的腰,耳朵貼在他的胸口上靜靜地聽。她聽到邱老師的胸膛和她的胸膛一樣,響得像撥浪鼓,一聲緊似一聲。她還感覺邱老師的雙手開始只在她背上輕撫,然后下了狠似地,突然緊緊摟住了她。

      中巴售票的江嫂將頭探出車窗,噼叭拍車門,笑瞇瞇大聲說:“秋水,秋水,行啦行啦,上車啦?!?/p>

      4

      去年中考,秋水考上高中,她阿爸獎勵她到深圳,去她堂姐那里玩兩天。去年,秋水無憂無慮,興高采烈,和車窗外送行的阿爸直揮手告別。不到一年,又一次去深圳,車窗外的阿爸變成了邱老師。邱老師明亮的大眼溫和地望著她,讓她的心不至于太冰冷,甚至有一絲暖意在身上慢慢流淌。

      中巴到了縣城客運站,秋水買了全程高速,三四個小時就到深圳的豪華大巴票。去年堂姐擔(dān)心秋水不聽她的話,說,坐跑縣道省道的車,車票便宜一半,但你怕不怕被“賣豬崽”?堂姐說,被“賣豬崽”還不要命,要是被人下了蠱,被騙去海陸豐當(dāng)了人家的老婆,就完蛋了。秋水說,龍川離海陸豐這么近,我阿爸去把我找回來不就行了?堂姐跺腳說,那時你就抱一個崽回來了!

      去年的事,想起來,秋水心里有點酸,也有點甜。去年堂姐擔(dān)心秋水第一次出遠門,上當(dāng)受騙,啰里啰嗦東說西說。這一次,堂姐不擔(dān)心。

      堂姐不擔(dān)心,邱老師擔(dān)心。邱老師幾乎過個十來分鐘二十分鐘的,就給她發(fā)個信息,問,到哪兒了呢?秋水就把臉貼到車窗上,瞪大眼,盯路邊不時閃過的指示牌。車跑得很快,有時看到指示牌了,卻沒看清上面寫什么。她只能回話,我也不知道呵。有時看清了,她就不管邱老師問不問她,也趕緊發(fā)個信息,說,過河源了。秋水說過了惠州時,邱老師回話,快到深圳了。秋水說已過龍崗時,邱老師說,龍崗是深圳的一個區(qū),你其實已經(jīng)到深圳了。不過,車要進銀湖站,還得半個小時。

      這半個小時,車跑了兩個小時。秋水倒霉,碰到了堵車。兩個小時不算漫長,堵車兩個小時,就有點漫長了。不過,這漫長的兩個小時里,有兩個人用手機發(fā)信息陪秋水。一個當(dāng)然是邱老師了。邱老師發(fā)過來的一句話秋水最感動。他說,秋水你是風(fēng)箏,我是牽風(fēng)箏線的人。放風(fēng)箏人最擔(dān)心的是什么呢?是風(fēng)箏線斷了!另一個陪秋水的是蕓蕓。蕓蕓是班上的學(xué)習(xí)委員,學(xué)習(xí)拔尖,老師們都說她是上一本的料。蕓蕓告訴秋水,她和邱老師在車站抱在一起難舍難分的場景,一下子家喻戶曉。秋水手指哆嗦著敲信息,說學(xué)校知道了嗎?蕓蕓說,人人皆知。還說,剛剛她去交作業(yè),看到李老師和邱老師在操場邊的相思樹下激烈爭辯,她看到李老師指著邱老師的鼻尖說,你是披著羊皮的色狼。秋水在心里忍不住咯咯笑了幾聲。她說,我現(xiàn)在在學(xué)校不是臭名昭著了嗎?好在我退學(xué)了。蕓蕓說,你不退學(xué)更好,不知多少女同學(xué)羨慕死你了。秋水鼻尖翹了翹,說,還有你吧。蕓蕓一連幾個“呸”,說,趁你在深圳,老娘我挖你墻角。秋水不屑,說要挖,你早挖了,何必等我和他好了你才挖。蕓蕓唉一聲,說真的是遲了。她跟著驚嘆,說她和秋水幾乎形影不離,她是怎樣神不知鬼不覺,和邱老師好上了呢?匪夷所思嘛!秋水光發(fā)“嘿嘿”,不說。蕓蕓追問,你們那個沒有?秋水大叫,說我們抱都還是第一次抱呢。蕓蕓又發(fā)一個“匪夷所思”過來。

      秋水左右逢源,一對倆在手機上聊得天花亂墜,不嫌時間漫長。她堂姐在銀湖車站接她,則急死了,十多分鐘一個電話,問:

      “車動沒有?”

      秋水答:“動一動,像螞蟻爬?!?/p>

      過了九點,堂姐在電話里大叫起來:“誤我上班了!”

      去年秋水到她堂姐這兒玩,白天她堂姐一臉素妝,帶秋水跑了世界之窗,又跑小梅沙。晚上呢,她濃妝艷抹,過了九點就要出門。秋水問她去那兒上班,干什么事?!靶『⒆蛹?,問那么多干嗎?”堂姐一句塞了過來?;貙W(xué)校后,秋水和蕓蕓說過這事。蕓蕓亦困惑,說,會不會是坐臺的。秋水撲過去,揪住蕓蕓一陣亂打,說:“你姐才是坐臺的!”

      堂姐叫阿芳。阿芳終于等來秋水時,上前摟住秋水,簌簌淚下。她哽咽說:“我阿叔走了,你們埋了才跟我說。不然,我怎么不回去奔喪呢?你們真是!”阿芳還回憶了秋水的阿爸小時候?qū)λ暮?,說:“對我和對你一樣親!”

      秋水的頭埋在阿芳的肩上,淚漣漣弄濕了阿芳的衣裳。

      好一陣子后,阿芳捧住秋水的臉,用紙巾一邊給秋水擦眼淚,一邊說:“秋水,我想好了,你在我這里玩兩天,就回去,繼續(xù)讀書。讀書的花費,我全包了。”

      “不呵!”秋水一口回絕,說,“你包得了我,包得了我阿媽嗎?”

      “不就一張嘴嗎?我也包了?!?/p>

      “不光光一張嘴呵!她要有個病痛呢?要是我家房子破了,要修呢?”

      阿芳噎住了。她輕輕搖著頭說:“可憐了,可憐了,十六歲就出來打工!我家秋水可憐了!”

      和去年不同,阿芳的家從崗廈城中村窄小的租房里,搬到了春風(fēng)路一幢高高的公寓里。三十七樓,秋水還沒出電梯,叫耳朵痛。

      房子寬敞,裝修豪華,讓秋水看得瞠目結(jié)舌。阿芳說,這是自己真正的家,光裝修就花去了十五六萬。秋水問,還有買房子的錢呢?阿芳說一百多萬。秋水有種眩暈的感覺。她想,她別說一百多萬了,就是有這一百多萬的零頭,她也樂昏了。她會捧著這十幾二十萬,奔回家鄉(xiāng)的鎮(zhèn)里,開一個小店,既夠阿媽和自己吃用,又能天天見著阿媽,那多好!阿芳覺得秋水的志向太低,說,你今后在深圳買的房要比我的大,裝修要更豪華。到那時,接你阿媽到深圳來,遠遠離開那個遍地是雞屎鴨屎,豬屎狗屎,牛屎羊屎的柳村。

      有那么容易嗎?秋水走到陽臺,憑欄遠眺。遠方只有燈火。如海的燈火在夜色的籠罩下給秋水一種詭異的感覺。明明自己高高在上,像踩著整座城市,她卻覺得是這座城市在擠壓著她,讓她喘不過氣來。她突然感到眼前一片茫然,她無從揣度,無法辨識,不知這座城市能不能容下自己。秋水想阿媽了。昨晚這個時候,她在黑燈瞎火的柳村,在剛剛失去阿爸而顯得空空蕩蕩、陰森恐怖的自己家中,依偎在阿媽的懷里,說著自己到深圳后的憧憬。阿媽說,很多人說,女孩子一到深圳就會變壞。你會變壞嗎?怎么可能!秋水答得斬釘截鐵。阿媽說,很多人到了深圳,就不愿回來了,你也那樣嗎?怎么可能!秋水仍然答得斬釘截鐵。

      阿芳不知何時站到了秋水的身邊,說:“秋水,想阿媽了?”

      “嗯?!鼻锼p輕點頭。

      阿芳也趴到欄桿上,她一手攬過秋水的肩,說:

      “六七年前,我不比你大多少,剛到深圳時,天天想阿媽,天天夜里躲在被子里哭??蘖宋辶欤豢蘖?,只一個心思打工,賺錢,好讓自己和家里人生活過得好一點?!?/p>

      “阿姐,你告訴我,我怎樣才能像你一樣,賺到錢?!?/p>

      “你想賺到多少錢?”

      “二十萬。”

      “就這么一點?”

      “賺夠在鎮(zhèn)里開一個小店的錢,我就回家。天天陪我阿媽!”

      “懂事的秋水!”阿芳憐愛地撫著秋水的臉頰,說,“深圳遍地是黃金。你有這么漂亮的臉蛋,這個愿望,最慢,一兩年也實現(xiàn)了?!?/p>

      “真的!”秋水高興地叫了起來。

      秋水心突然一沉,又想,不對,賺錢怎么與漂亮的臉蛋掛上勾了呢?阿芳到底在深圳做什么?蕓蕓說的坐臺難道是她的職業(yè)?不安和疑慮慢慢寫到了秋水的臉上。她盯著阿芳說:

      “阿姐,你在深圳到底是做什么工的?”

      5

      阿芳早就從坐臺升格到了媽咪。她手下有二三十個小姐。這二三十個小姐每人每天平均給她提成至少五十元。這就不難理解,她在深圳打拼六七年,就買了一套六七十平方米的公寓了。

      阿芳對秋水怎么也不愿去坐臺,痛心疾首。她說:“到工廠或酒樓打工,滿打滿算一個月最多三千塊,減去吃的用的,等你攢夠二十萬,恐怕你成老太婆了。何況那些地方是人呆的地方嗎?一天要干十多個小時的話,上個廁所也要跑步去。累死累活,累得人只剩下想睡覺?;钪€有什么意思?跟我干呢,一天最多工作四五個小時,就至少拿三百塊,碰到大方的客人,出手闊綽,再多給兩三百也是常有的事。一個月萬把塊,輕輕松松就拿到?!?/p>

      三千和一萬,差別一個天,一個地。秋水的心能不動?不過,秋水還是心有疑慮。她說:“蕓蕓說,坐臺是最骯臟的事?!?/p>

      “喲!蕓蕓是誰呀,說話怎么這么難聽!”阿芳眉角一挑,說,“我就是坐臺的,秋水,你看仔細一點,你阿姐哪里骯臟了?”

      秋水想說聲色犬馬指縱情淫樂的生活。話到舌尖,秋水又把它卷了回去。她想,這話一說,阿姐恐怕要暴跳如雷呢。

      見秋水低頭蹙眉,一言不發(fā),阿芳放緩了口氣,說:“凡事要親身經(jīng)歷,才有發(fā)言權(quán)。道聽途說,見風(fēng)就是雨,最沒勁。秋水,你不要信那個叫什么蕓蕓的。”

      話這么說,阿芳的心卻是虛的。她想到她自己第一次坐臺,當(dāng)晚就被灌得死去活來,醉醺醺被騙出臺。一個戴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彬彬彬有禮的家伙,在客房里像野獸,輕易就將她扒得一絲不掛,奪去了她的童貞。過后她拿到三千元的“開處費”。拿著厚厚一疊錢,她欲哭無淚。甩回去,差不多是她當(dāng)時在酒樓干服務(wù)員兩個月的工資;收了,就成了賣身錢,是這之前她深惡痛絕的骯臟錢。在媽咪威逼的目光下,她選擇“收了”。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至于越陷越深,由被逼賣身,到搖身一變,成了拉皮條的媽咪。

      這些事不能跟秋水說,也不能在秋水身上發(fā)生。阿芳想好了,她要像老母雞保護雞仔一樣保護秋水,讓她干干凈凈就做一個坐臺的。出臺的事,誰也別想在她這里能通過。

      阿芳過高估計了自己的能量。秋水坐臺的第一天,災(zāi)難就降臨了。

      給秋水降災(zāi)難的是龍哥!龍哥其貌不揚,瘦瘦小小,不哼不哈的樣子。他喜歡半瞇著眼看人。從半瞇的眼里射出來的光何等犀利,像閃電一樣,叫人不寒而栗。

      大堂經(jīng)理叫飛哥。飛哥把阿芳扯過一邊,說龍哥看上秋水了時,阿芳的腿哆哆嗦嗦,講話結(jié)結(jié)巴巴。她知道,不要說她,就是深圳這家數(shù)一數(shù)二的皇宮夜總會的老板,龍哥要捏死,也像捏死只螞蟻那般輕易。

      “她是不是處女?”飛哥說。

      “是……哦哦,不……不是。”阿芳語無倫次。

      飛哥是夜總會老板看家護院的干將之一。他目觀四路,耳聽八方,最知道誰惹得起,誰惹不起,對誰該搖尾乞憐,對誰要阿諛曲從。老板都懼怕三分,要笑臉相迎的人,他敢不屁顛屁顛讓他心滿意足?

      “到底是不是?”飛哥沉著臉問。

      “是!”阿芳冷靜下來,說,“我不是和你說過,秋水是我堂妹,不滿十六歲,她能不出臺嗎?”

      飛哥“嘿嘿”一笑,說:“不滿十六算什么?不滿十五更好。你不知道龍哥就喜歡這一口嗎?你介紹給他的十五六歲處女,恐怕十個都有了吧?”

      阿芳張著嘴,合不攏。

      龍哥好少女這一口,像阿芳這樣的,并不是一概拒之,一點不沾。他骨頭酸痛了,躺著不想動了,阿芳這樣的床笫高手,就比只會蜷縮成一團,瑟瑟打抖的“處女”好。阿芳跟龍哥何止一次,哪一次不把龍哥弄得哼哼喲喲叫舒服。

      “哦?那個叫秋水的小姑娘是你堂妹?”龍哥饒有興趣,翹個二郎腿抖來抖去,感嘆說:“你當(dāng)年是皇宮的一枝花,現(xiàn)在你堂妹是一支花。姐妹花呵!”

      阿芳擠到龍哥的身邊,用酥軟的胸脯去搓揉他的手臂。她想調(diào)起龍哥的興趣,像每次要她那樣,手一伸進她的乳溝里,捏一把,說一聲,今晚就你了。那多好。龍哥沒有一點反應(yīng),仍在感嘆:

      “唉,要是時光倒回去幾年,今晚你和你堂妹一起來,那多好!”

      說畢,龍哥從包里摸出兩扎萬元,丟一扎到阿芳懷里,說:“給秋水的‘開處費”。又丟一扎到阿芳懷里,說:“你把你堂妹都找來給我,感動,獎勵你的。”

      阿芳知道,一切努力到此為止。再說,剝你的皮,抽你的筋,讓你自己賞自己耳光。一想到這,她脊背生涼。阿芳悲嘆,完了,一切完了,可憐秋水,不滿十六歲,就要被奪去貞操了。

      出門,掩上。阿芳靠在門上久久回不過神。有一陣了,她覺得兩眼茫然,腦子一片空白。掂了掂手上的兩萬塊錢,她甩甩頭,如夢初醒。她在心里說,秋水,不是阿姐害你,在這座城市,我們這樣沒文化,沒家庭背景,農(nóng)村出來的弱女子,想發(fā)財,想榮華富貴,想衣食無憂,想家里人活得不那么苦,青春無敵,身上的肉就是本錢!秋水,你別看有的人把我們看得那么骯臟,大會小會說得我們一文不值,實際上,他們笑貧不笑娼,最喜歡來嫖我們的正是他們。至于龍哥這伙黑社會的人,欺行霸市,為非作歹,他們的哪一分錢是干凈的?賺他們的錢,我們一點也不虧心!我們誰也沒有損害,我們掙來的錢最干凈!

      想到此,阿芳已全然沒了不安與羞愧。她坦然地找到秋水,“叭”地將兩萬塊錢全拍到了她手上,說:

      “秋水,這是你到深圳撈到的第一桶金?!?/p>

      捧著沉甸甸的兩萬塊錢,秋水在心里感嘆,這之前別說手上拿到過兩萬塊錢,就是見也沒見過。不過,秋水不是笨蛋,她想,這兩萬塊錢來路絕不一般。

      通道鋪著紅地毯,燈光幽暗。一個個坦胸露背的“小姐”如魚穿梭。偶有一個男子拿著手機東歪西倒出門,一陣震耳欲聾的音樂,夾雜聲嘶力竭,鬼哭狼嚎的歌唱聲噴薄而出,隨著門一關(guān),頓時又遠遁而去。男子“喂”一聲,說我在開會呢。秋水想,又一個騙老婆的。走過迷宮一樣的通道,來到了大廳。大廳里人頭攢動,烏煙瘴氣。七色追光燈忽來忽去的光斑映在人臉上,一個個像鬼魅。幾個高挑漂亮的女子在臺上勁歌勁舞,幾個嬉皮士樣的男子扎堆在一起,拼老命吹拉彈敲擊打各種樂器。場下不時爆出尖厲的叫好聲。阿芳匆匆的腳步在這里也沒停。進了電梯,電梯門一關(guān),各種噪音,各色人影,皆像倏然入水之蛇,消失了。

      電梯在十八樓停下。出電梯,走道深不見底。燈光暗淡,風(fēng)吹窗紗,似有忽現(xiàn)忽隱的人影。靜謐,詭異,像到了一個幽靈出沒的古堡里。這樣的場景,秋水在電影里見過,也被嚇過。此刻,她就嚇得一把抓住了阿芳的手,貼緊她的身子,驚恐地說:

      “阿姐,這里是什么地方?!”

      阿芳不說話,牽著秋水的手,來到1818號房,打開門,說:

      “進來吧?!?/p>

      燈在阿芳的手下逐一打開。連鞋柜燈也亮了。整個房間亮如火海,燦然炫目。里面的設(shè)置,秋水在影視里都見過,身置其中,她仍有恍然走到另一個世界的感覺。一扇明亮寬大的落地玻璃,之間隔著大床和衛(wèi)生間,一旦沐浴,床上坐著的人豈不一目了然?真是觸目驚心!

      柳村,鎮(zhèn)里,或者還有縣城,秋水基本上沒離開過這三個地方。去年到深圳,不過匆匆過客。秋水沒有見過大世面。她知道外面有一個大世界。世界有多大,她不清楚。捧著兩萬塊錢,環(huán)視讓她心驚肉跳的豪華客房,秋水漸漸清醒,漸漸平靜。她知道,外面的世界像天空,像大海,任她遨游,亦可將她溺死。秋水把兩萬塊錢放到案臺上,對阿芳說:

      “阿姐,這里不是我呆的地方,我走!”

      “這兩萬塊錢龍哥本來給你一萬,給我一萬的。我全給了你,可見,阿姐我也是被逼到了懸崖,不得已而為之。”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guān)?!?/p>

      秋水說了,仍然要走。

      阿芳扶著秋水的手,緩緩跪了下來。她噙著淚說:“秋水,你救救我!”

      秋水非常吃驚,她拽阿芳起來,說:“阿姐,你,你怎么啦,有人要害你?”

      “如果僅僅害我,也就罷了。龍哥那個人,連你也會害的!”

      阿芳把龍哥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

      6

      秋水離開阿芳后,在好幾家酒店干過服務(wù)員,槽跳來跳去,都沒有離開飲食業(yè)。現(xiàn)在秋水干活的這一家叫面點王,在八卦二路。這里人流如織,從開門到打烊,客流不息。秋水勤快,相貌可人,加上是干了快兩年的老店員,工作經(jīng)驗豐富,她便被提拔當(dāng)了“店長”。店長除了仍然要干活,還得管好當(dāng)班的這一撥店員。累上加累。不過,薪水整整加了五百。加再多,秋水一個月也就兩三千塊。一年多了,秋水省吃儉用,也只存了兩萬多塊錢。

      一年多前,秋水要是像她堂姐阿芳那樣,到深圳的第二天,她就有了兩萬的收入。那件事,秋水偶爾還會想起,想起就后怕,亦慶幸。

      那晚,秋水同情可憐阿芳,想了又想,答應(yīng)留了下來。過了十一點,龍哥來了。龍哥一進來,見秋水還穿戴整齊,端坐在沙發(fā)上,不耐煩說,脫了脫了。見秋水半天沒動靜,龍哥說,你不知道我是龍哥?秋水說大名鼎鼎,如雷灌耳。龍哥哈哈笑,說你年紀小小,卻很會說話嘛。龍哥床上一倒,扯過被子墊背,面朝落地玻璃,說脫了進去洗洗再上來。秋水說,如果我不呢。龍哥吃了一驚,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半瞇著眼盯她看。看得秋水全身僵硬,不過,她還是控制著自己,盡量冷靜地告訴龍哥,說她有男朋友,是她的老師。她的第一次,應(yīng)該給他。龍哥更吃驚。他說秋水放屁,說秋水要是惹惱了他,叫來他的幾個馬仔,輪奸她,輪死去。秋水早就打破了一個玻璃杯,她拿起了一塊碎片對著自己的手腕,對龍哥說,那樣的話,她不如就先死給龍哥看。說完,秋水指指案臺上的錢,說一分也沒動你的,收回去吧。趁龍哥在發(fā)愣,秋水跑了。

      龍哥沒有坊間傳的窮兇惡極,沒有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壞透頂。他后來既沒有追捕秋水,也沒有剝阿芳的皮,抽阿芳的筋。有一次他還對阿芳“嘖嘖”,說秋水少見。

      秋水后悔過沒有呢?說沒有,是假話。有時秋水一天干活下來,全身累得像散架,躺在床上不愿動彈時,夜總會里的情景就在她眼前閃過。她心想,那地方錢好賺呀。往往這個時候,邱老師的信息如期而至。信息甜得膩人,秋水恨不得一下子飛回去,撲到他的懷里,聽聽他撥浪鼓似的心跳。秋水萬分慶幸,慶幸自己給邱老師留下了童貞。邱老師來看過秋水好幾次。頭幾次,他們摟摟抱抱,親親熱熱,邱老師沒有提出非分要求。上一次,邱老師頂不住,說秋水,給了我吧。秋水亦火燒火燎難受。心里說,你要了就要了吧。秋水嘴上卻說,我還剛剛十七歲呢!聽了這話,邱老師在秋水小腹游走的手停了下來?;厝ズ螅窭蠋煹男畔⒊3@句話,說他更愛秋水了,永遠愛!

      對阿媽,秋水有萬分的難過和慚愧。走的時候說得多好聽呀,賺了錢就回鎮(zhèn)里開個小店,天天見著阿媽。錢是好賺的嗎?照這樣下去,還得十年。天哪,十年!還得讓阿媽忍受十年的孤苦!阿媽不識字,怎么教,她都不會用手機發(fā)信息。打電話,阿媽心疼錢,十天半個月才通一個電話,阿媽一接,馬上哭哭啼啼說她想秋水,想得望眼欲穿。一想到這,秋水的淚,就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流。秋水好幾次拿起了電話,想給堂姐撥,說她愿意回去坐臺。可是坐臺小姐能永遠不出臺嗎?一想到龍哥,秋水的脖子不由自主縮了縮。

      日子過得矛盾。矛盾的日子在一天一天過。這樣的日子秋水認了。不認,又能怎樣呢?

      春天過去了。初夏的一天下午,秋水到面點王的隔鄰買新到的《少男少女》。隔鄰面街一個小得像鴿籠的房子里,除了賣報刊雜志,飲料零食,還賣福利彩票。秋水到這里,除了買每一期新到的《少男少女》,什么東西也沒買過。那天沒有任何預(yù)想,秋水接過《少男少女》后,沒有接補回來的四塊錢,隨口說買彩票了吧。秋水第一次買彩票,說完了,有點緊張,額頭都冒出了一層細細的汗。賣彩票的是個胖阿姨,熟秋水。她笑瞇瞇說,秋水呀,這一期累積過億了,你獨家買中了,一下子成億萬富妹。秋水笑,說若那樣,她給阿姨一半。胖阿姨嘻嘻笑著問秋水,是選號還是隨機選。秋水說隨機。隔了兩天,秋水發(fā)現(xiàn)隔鄰的小窗前排長隊買彩票。她有點意外,以前沒見過這樣的景象呀。她問一個同事怎么回事。同事一臉羨慕說,上一期有人在這里買中了三十萬,你不看到,胖阿姨在門口都掛起了橫幅祝賀呢。秋水也一臉羨慕,說我們下了班,也去買兩注,沾沾這里的福氣。那天特別忙,忙到下班,秋水累得半死,就沒有去沾福氣。過了兩天,秋水見外面排隊的熱情不減,熬到下班,眼看人家胖阿姨都要關(guān)窗了,才走過去。胖阿姨沒有接秋水遞過去的十塊錢,她指指小黑板上寫著的中獎號碼說,她怎么覺得秋水買的號碼有點相似。她說中獎?wù)哌€沒現(xiàn)身呢,快看看你的選號吧。秋水仔細一看,亦驚亦喜說,真的有點相似。

      秋水翻了錢夾,又搜遍了口袋,也沒看到那張彩票。秋水沒有失望,她想,可能是放到宿舍了吧。

      宿舍在面點王后面的小巷里。三樓一間小小的房間里,擠滿六名員工,幾乎是床頭挨床頭。秋水步履零亂,急匆匆趕回宿舍,找的結(jié)果也沒有。秋水一度很沮喪。不過,秋水又想,不過相似,中不中都是未知數(shù),何必自尋煩惱。秋水釋然。她哼著小調(diào)沖涼、洗衣、吹干頭發(fā)上床。

      上床后,秋水從枕頭下抽出《少男少女》,還沒翻動,那張彩票飄了下來。撿那張彩票時,秋水自言自語說:“真是怪奇,剛才又翻又抖,也沒見夾著彩票,現(xiàn)在不翻不抖,你自己跑出來了!”

      秋水一聲尖叫,一屋子的小姐妹皆吃一驚,大眼瞪小眼,問:“怎么啦?!”

      秋水跳下床,聲音顫顫地大聲說:“我中獎了!”

      7

      鎮(zhèn)里的人都說,兩年不見,秋水長高了,長胖了。胖是相對兩年前偏瘦而言。現(xiàn)在,她一點不胖,只是豐滿而已。秋水出落得楚楚動人,叫鎮(zhèn)里的人感嘆,還是深圳的水土滋潤人。

      秋水懷揣二十多萬回到鎮(zhèn)里時,小鎮(zhèn)的商業(yè)一條街剛好開售。一平方米兩千元,十平方米的商鋪,秋水眼不眨一眨,一次性交夠了二十萬元。接著,裝修、辦證,購置鍋碗瓢盆、桌椅板凳。秋水搖身一變,成了“秋水餐廳”的老板娘。

      這個“老板娘”,現(xiàn)在是個窮光蛋。三十萬的中獎,扣除百分之二十的稅,還有二十四萬。秋水聽信兌獎中心工作人員的話,捐出兩萬給了紅十字會。人家胖阿姨死活不要,她硬塞給人家兩萬元。剩下的二十萬,加上所有的積蓄,秋水的身家性命全押在了餐廳里。

      秋水不慌不忙,表現(xiàn)了與她年紀不相符的沉著冷靜。她想,一開業(yè),錢就滾滾而來。

      秋水專做早餐,只賣湯河粉。客家人喜歡吃八刀湯做的豬雜河粉。鎮(zhèn)里已有好幾家。秋水另辟蹊徑,只賣雞肉河粉。一口大鐵鍋,上懸?guī)讉€可升可降的倒鉤,掛幾只油亮亮的雞在沸騰的鍋里煮。光這個樣子,足夠吊人的胃口。來了顧客,從倒鉤的鉤上取下整雞,剁一撮酥香的雞肉往剛燙出來的河粉上一撒,然后舀半瓢鋪著一層金黃色雞油的湯倒進去。蔥花、芫荽、花生、酸筍、酸豆角、咸菜、干蘿卜、辣醬等,顧客各自所需,隨意取。這在鎮(zhèn)里,是惟獨一家。

      雞是秋水的阿舅專門提供的跑地雞。啄蟲子,啃青草長大的雞,在鍋里一煮,香飄滿街。蔥花、芫荽等等佐料,是秋水的阿媽在家門口的菜地,用農(nóng)家肥種出來的,沒有放一點化肥和催長劑。酸筍、酸豆角那幾樣,秋水的阿媽親自腌制,味道天下第一。這是秋水自小總結(jié)出來的。秋水還獨創(chuàng)一幟,抓一把山蒼子丟進湯鍋里。那香,真叫襲人!

      餐廳開業(yè)不足半個月,鎮(zhèn)里人一說吃“雞肉粉”,便沒有一個不知雞肉粉出自秋水之手。難怪秋水在深圳幾年不離飲食業(yè),偷師加不學(xué)自通,秋水是一個烹飪高手。有人將秋水與秋水做的雞肉粉連接起來,稱“秋水雞肉粉”。秋水雞肉粉名聲大噪,食客絡(luò)繹不絕。竟然連縣城,都有好吃者,開著小車跑幾十里地,慕名到小鎮(zhèn)來吃秋水雞肉粉的。

      有一天,江嫂吃完秋水雞肉粉,一邊剔牙,一邊走到街對面的彩云成衣店,坐到竹椅里,對彩云說:“秋水那小姑娘,做的雞肉粉吃了一碗還想吃一碗。”

      彩云的成衣,半天賣不出一件,生意半死不活。她酸溜溜地說:“她馬上要發(fā)財了?!?/p>

      江嫂說:“她早發(fā)財了。不然,她怎么有幾十萬買門面開店呢?我跟中巴賣票十幾年,想都不敢想。”

      彩云說:“你知道那幾十萬怎么來的嗎?”

      “對呀,怎么來的?”江嫂說,“兩年前,她就坐我的車去深圳,我親眼見她收了邱老師給她的錢。那時,她還是一個窮光蛋。怎么才兩年,就有這么多的錢?”

      彩云嘿嘿笑,說:“深圳那地方,我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嗎?賺錢太容易了。何況她這么漂亮!”

      江嫂狐疑道:“你是說,秋水是做那種事發(fā)財?shù)???/p>

      彩云又嘿嘿笑,說:“那還不清楚嗎?不然你說說,她怎樣這么短時間,賺那么多錢?!?/p>

      江嫂大腿一拍,恍然大悟道:“我清楚了,我清楚了!”

      秋水在深圳做那種事發(fā)的財不脛而走。傳的人繪聲繪色,聽的人張口結(jié)舌。聽的人有無限的想象力,到他再傳下去時,添油加醋,事情演繹成了另外一種版本,更下流!流言蜚語滿天飛,秋水卻還蒙在鼓里。

      秋水的阿媽聽秋水的阿舅說了這事,猶如晴天遭霹靂,差點昏厥。她拖著殘腿,一瘸一拐走到鎮(zhèn)里,逢人便說:“秋水在深圳買福利彩票,中了三十萬!”

      有人說:“秋水她阿媽,我們信你的。秋水那孩子,怎么會做那種事呢?”

      聽了這話,秋水她阿媽的怒火消了一點。

      有人不這樣說,還沒等秋水她阿媽走遠,就說:“哎呀,做了就做了,找個中獎的謊言來掩蓋這種事,多丟人。”

      秋水她阿媽打消了一點的火又呼地躥了出來,她回去想找那人吵架,那人溜得沒了蹤影。

      “嗚,嗚嗚……”秋水她阿媽坐到路邊的臺階上,哭了。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一邊哭,一邊訴說鎮(zhèn)里人對秋水的不公。她說:“我女兒怎么是那種人呢?!”

      有人跑來找秋水,說你阿媽坐在路邊哭。秋水一聽,丟下手中的活,趕緊跑去找到阿媽。見阿媽哭得那么傷心,秋水腰一叉,腳一跺,說:“誰欺負我阿媽了?”

      秋水她阿媽卻不哭了,趕緊說:“秋水呵,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快扶我回去?;厝ノ腋阏f?!?/p>

      難怪呵,難怪呵,難怪這些天來的顧客一天比一天少!難怪來的顧客看她的眼神怪怪的!難怪邱老師一連幾天無影無蹤,連個問候的信息也沒有!秋水心涼透了,她幾次把瓢重重地丟到盆里,好像那叮當(dāng)亂響能舒緩她滿心頭的憤懣和痛苦。

      秋水打了幾次,傍晚的時候,終于打通了邱老師的電話。

      邱老師“嗯”了一聲,不說話,像他的身邊有人盯著他似的。

      從來沒有過的情況。秋水咬緊牙,把滿肚子的委屈吞進了肚子里。她突然覺得她要向邱老師傾訴的無數(shù)話語,統(tǒng)統(tǒng)在瞬間消失殆盡。

      這時,邱老師說話了,聲音干巴巴的:“晚上九點,到學(xué)校操場的相思樹下,我等你?!?/p>

      那棵相思樹,秋水太熟悉了。那次羽毛球掛到了樹椏上,邱老師奮力一躍,取下球的情景歷歷在目。這個環(huán)境,這個操場,猶如昨日仍身處其中般的親切熟悉。可又有那么一時,這里的一切,陌生到恍如隔世。她想,都兩年了。此刻正上晚自習(xí),校園里空蕩蕩,靜悄悄,只有教室窗口映出來的光,透過樹的縫隙,灑了一地,斑斑駁駁的。秋水想,她要是在這里讀下去,現(xiàn)在也該像蕓蕓一樣,喜憂參半地在等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了。蕓蕓等一本,她等二本。二本該是什么樣的大學(xué)呢?秋水東想西想來到相思樹下。

      相思樹下果然有一個人的身影。秋水傍晚消失殆盡的話瞬間又都回來了。她要跑過去,撲到邱老師的懷里,聽他撥浪鼓似的心跳。秋水快步走,然后像電影鏡頭那樣飛奔起來,眼看撲到那個人影的懷里時,她猛地發(fā)現(xiàn),人影不是邱老師。是誰?秋水定睛一看,竟然是李老師!

      秋水暗吃一驚,想溜,卻不知怎樣溜。她一時傻愣,呆若木雞。李老師旗幟鮮明反對在校讀書時談戀愛,常常在班會時說得唾沫四濺,口干舌躁了,仍喋喋不休,聽得耳朵起老繭。

      “李老師,您……您,您在等誰?”秋水終于鼓起勇氣,誠惶誠恐問。

      “你說等誰?”李老師不冷不熱說。

      秋水冷靜了下來。一冷靜,李老師的口氣就讓她有點不舒服。她想,你教過我,對我真正關(guān)心過,可我不知恩圖報了嗎?你去吃雞肉粉,我何時收過你的錢?還把你的到來,真心實意當(dāng)自己得到“寵幸”一樣,感恩戴德呢。這么一想,秋水的口氣也不那么畢恭畢敬了:

      “我怎么知道?”

      說了,秋水掉頭想走。

      “你站住!”

      李老師的口氣不是不冷不熱了,而是有點惡狠狠。對哪個學(xué)生討厭至極時,李老師的口氣就這樣。我讓李老師討厭至極了嗎?我怎樣惹李老師討厭至極了呢?秋水站住,轉(zhuǎn)過身,目光惶然地望著李老師,等她的下文。

      “我和你談?wù)?,也代表邱老師,和你談?wù)??!崩罾蠋熞蛔忠痪洌瑪S地有聲。

      秋水頭轟地一聲大了。事情好像很復(fù)雜,稍一梳理,一通百通。天哪,連邱老師也棄她而去了!

      “我怎么教出你這樣的學(xué)生?我為你感到丟臉!”

      李老師真的氣了,說話嘴唇哆哆嗦嗦。

      秋水滿腔的血像要沖頂而出。她緊咬牙關(guān),強忍住。她一言不發(fā),死死地盯著李老師哆嗦的嘴。

      “罷了罷了,這事也就罷了?!崩罾蠋燁D了頓,說,“邱老師要我告訴你,你別再找他了!”

      秋水的嘴也像李老師一樣,哆哆嗦嗦起來。終于, 她牙一松,破口道:“你放屁!”

      李老師瞠目結(jié)舌。她實在不敢相信,她曾經(jīng)的學(xué)生,她正在俯視著秋水,說出這么粗野的話。

      8

      秋水涕泗滂沱大哭了一場,然后不哭了。日子仍舊一日復(fù)一日過下去。秋水雞肉粉仍然香飄一條街。只是日子過得不平靜。

      蕓蕓以前高考緊張,不能天天來,她高考結(jié)束,在等一本的錄取通知書,心情大好,悠閑得很。有時她來,還帶來幾個小姐妹。秋水說,那些無中生有的話,你不信吧???蕓蕓眨眨眼,說,就是信了,更要來吃秋水雞肉粉。秋水心里頓時堵一口氣。她不知道她歡不歡迎蕓蕓。

      四十仍娶不到老婆的光棍鄭四,有一天賴到秋水要下卷閘門了,仍沒有走的意思。他涏著臉,死盯秋水的胸脯,抖抖嗦嗦摸出一張皺巴巴臟兮兮的百元大鈔,拍到桌上,說:“秋水,聽說你在深圳,一次至少兩百。我窮,半價吧?!?/p>

      秋水的腳邊正好有一盆要倒的洗碗水,她端起來,二話不說,劈頭蓋臉潑了過去。鄭四一頭油水,落荒而逃。街對面,鎮(zhèn)里的一伙地痞流氓嘻嘻哈哈大笑,哄鬧不止。這時,街上走來了殺豬的賈一刀。他見狀,揮揮手中持著的殺豬刀,吼一聲,那伙地痞流氓頓作鳥獸散。

      賈一刀真名賈翔。他一米八幾,他一個人能掀翻一頭豬。然后僅一刀,絕不兩刀,就能將豬置于死地。故得綽號“一刀”。賈一刀有個很野蠻的習(xí)慣,他去幫人殺豬,嫌別人的殺豬刀不順手,只拿自己的刀。拿自己的刀無可厚非,只是他喜歡將刀提在手上,大搖大擺,穿街走巷。豬見他,驚慌失措,尖叫不已;人見他,先有一股殺豬刀的寒氣迎面撲來,不免亦有心驚肉跳的感覺。賈一刀也常來吃秋水雞肉粉。開始規(guī)規(guī)矩矩,后來也不正經(jīng),常挑逗調(diào)笑秋水。叫人討嫌。眼見賈一刀替她驅(qū)趕了那伙歹人,秋水還是感激地沖他笑了笑,說:

      “賈大哥,進來喝杯茶吧。”

      賈一刀當(dāng)仁不讓,大大咧咧走了進來,把寒光閃閃的殺豬刀丟到案臺上,然后順手輕輕往下一拉,卷閘門頓時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了。

      秋水心一緊,一沉,心想引狼入室了。她要去把卷閘拉上,被賈一刀伸手一攔,順手扯到了自己的懷里。

      秋水推搡掙扎,無奈賈一刀的手像一道鋼圈,箍得她動彈不了,連氣也差點喘不出。

      “我賈一刀在鎮(zhèn)里說一不二,以后誰也不敢到你這里搗亂。”賈一刀說,“門外那伙人,都是我的兄弟,你以后,就是他們的壓寨夫人。”

      見秋水不說話,賈一刀又說:“我不白干,深圳人一次給你多少,我也給多少。我第一次干,賞你多一點,給五百,以后按正常的價,一次兩百?!?/p>

      說罷,賈一刀更用了一點力。秋水覺得她的骨頭馬上要被折斷了。她放棄了掙扎。賈一刀嘿嘿淫笑,說:“這就對了。”

      說著,賈一刀解秋水的衣扣。一邊解,一邊說:“聽人說,你在深圳被一個叫龍哥的開處,他給了你兩萬塊錢的開處費。打死我我也不相信,你的那塊肉是金子呀,這么貴呀?!?/p>

      賈一刀的耳朵就在秋水的臉前搖來晃去,秋水真想一口咬過去,撕下來。她嫌賈一刀的耳朵臟。她想,來硬的不行,來軟的吧,像對龍哥那樣。秋水說:“我聽邱老師說過,你曾經(jīng)是他的學(xué)生,他教你打籃球。我是他的女朋友。你不能欺負你的準師母?!?/p>

      賈一刀哈哈大笑,說:“兩年前你去深圳,邱老師送你到車邊,摟摟抱抱的,我在賣豬肉,看得清清楚楚。你回來開店,那幾天,為開店的事,我見他比你還忙,心里還很為我們學(xué)校終于出了這么一對師生戀而感動。但你知道嗎,他一知道你在深圳做‘雞的事,跑得比誰都快,我都見他和李老師去買結(jié)婚的大床了?!?

      難怪邱老師連手機號都換了,分明是拒絕再接自己的電話。秋水長吐了一口氣。不過,秋水沒有絲毫的痛苦,甚至還有一絲感激,要是上次她給了邱老師,豈不是現(xiàn)在后悔都來不及了嗎?

      “我們不說邱老師,說我們。”秋水說。

      “好,說我們?!辟Z一刀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們是校友!難道你不講一點校友的情誼?”

      “情誼?”賈一刀笑著將油膩膩的手伸進秋水的胸口里,一陣亂抓,說,“這就是情誼?!?/p>

      秋水憤怒道:“我要叫人了?!?/p>

      賈一刀順手拿過案臺上的殺豬刀,嗖地一甩,插到了案臺上,說:“你敢叫,我一刀要你的命。嘿嘿,我一刀的綽號,可不是浪得虛名?!?/p>

      秋水痛切道:“我還是處女!”

      “唔?!”

      賈一刀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愣怔良久。他像秋水是天外來客一樣,死盯她看。他想,你在深圳做“雞”做了兩年,還是處女,豈不是天方夜譚?他嘿嘿笑了笑,突然蠻力一使,三下兩下就扒光了秋水,說:“我倒要試試,你這個處女是什么樣子!”

      過后,賈一刀好幾次想對鎮(zhèn)里的人大聲說,我們都他媽是混賬的東西,秋水還是處女呀!好幾次想說的話,一次又一次到了嘴邊,又被賈一刀一次又一次吞了回去。他清楚,不管鎮(zhèn)里人信,還是不信,他都要被鎮(zhèn)里人吐的唾液淹死。他只能滿懷愧疚地跪在秋水的面前,說:“我馬上離婚,娶你?!?/p>

      賈一刀貪戀秋水身上每一寸的地方,他三兩天不趴到秋水的身上,就欲火難捱。他就大步流星直奔秋水那兒,像餓狼一樣,去秋水的身上啃噬。

      鎮(zhèn)里的人都知道,秋水是賈一刀的“二奶”。

      一天,來了一個拖著一個三四歲女孩的婦人。婦人面容憔悴,走路搖晃,像隨時要倒下來一樣。她一見到秋水,撲通下跪,哭著說:

      “秋水呵,你就可憐可憐我們,放了賈翔吧!”

      秋水在心里悲慟,不是我不放了你老公,而是我逃脫不了他的魔掌呵!

      婦人撩開女孩的衣服,指著女孩背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說:“他打我也就罷了,他連孩子也不放過,打成了這個樣子呵!”

      婦人站起來,撩開自己的衣服下擺,指著高高隆起的肚子說:“他天天逼我離婚。我想離,愿意!可離了,我和我的兩個孩子怎么過呀!”

      婦人說話時,秋水突然又一陣惡心,她捂住嘴,喔喔喔地干嘔。

      “你也懷孕了?!”婦人驚恐地說。

      婦人不說,秋水還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9

      秋水在門口掛上了一個停業(yè)一天的牌子,到縣城醫(yī)院打掉了肚子里的孽障。三更半夜,幾經(jīng)輾轉(zhuǎn),她拖著一身痛苦,一身疲憊,一身難言的恥辱回到了鎮(zhèn)里。回到了小店門口?;洷钡那?,夜晚竟是那么寒冷,一陣刺骨的風(fēng)吹來,路樹颯颯,飄落許多的黃葉。秋水抱著雙肩,靜靜地望著“停業(yè)一天”幾個字,一陣寒顫過后,她突然間豁然開朗:這個店永遠停業(yè)下去了!

      還有什么比這個決定更讓秋水輕松的?秋水在店里小小的沖涼房里洗,一個勁地洗。皮膚洗紅了,洗腫了,洗麻了,她仍在洗。她要洗滌的東西太多了,包括她的靈魂!

      沖完涼,秋水拿起了手機。她要告訴堂姐阿芳,她已決定,過兩天她就回深圳。想到堂姐阿芳,秋水心里既苦澀,又有一點溫暖。阿芳在深圳知道秋水在鎮(zhèn)里平白無辜受到天大的冤枉后,一查到底,最終查到了謠言的始作俑者是彩云。阿芳專程回到鎮(zhèn)里,興師問罪,對彩云說,是不是讓她對鎮(zhèn)里人說一說彩云在深圳所做的丑事?彩云后來當(dāng)然還是知道成了賈一刀“二奶”的秋水回到鎮(zhèn)里之前還是處女。她百感交集,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伤水?dāng)著阿芳的面,扇了自己幾個耳光,于秋水又有何助呢?秋水早就不怪彩云,包括鎮(zhèn)里的人。她想,這就是生活。生活怎么會不是五顏六色的呢?秋水想好了,她回到深圳,出臺的第一個人,是龍哥!

      電話還沒打,賈一刀破門而入。

      “哈哈,你終于回來了?!辟Z一刀醉醺醺,踉踉蹌蹌將閃著寒光的殺豬刀插到桌上,說,“我以為你永遠停業(yè),永遠不回來了呢!”

      “你滾出去!”秋水勃然大怒。

      “滾出去?”賈一刀吃了一驚,轉(zhuǎn)而一笑,他掐了一把秋水的下巴,說,“多水靈呀。老子今天幫人殺豬,吃了一肚子好東西,你摸摸,你摸摸,這里多硬呀。”

      說罷,賈一刀不顧秋水的死命掙扎,像捉小雞那般輕松,將秋水丟到了床上。然后,他兩百多斤的身子,重重地壓了上去……

      秋水殺人了。

      賈一刀在秋水身上轟然一泄,隨即側(cè)翻,鼾聲頓起。秋水忍著下身的劇痛坐起來,一眼見到插在案臺上的殺豬刀。千仇百恨涌上心頭,她跳下床,撲過去,從案臺上拔起賈一刀的殺豬刀,轉(zhuǎn)身回來,想也沒有多想,一刀從死豬一樣睡的賈一刀喉窩插下去。刀很鋒利,秋水似乎沒怎么用力,刀就連刀柄也插了進去。賈一刀“唔唔”幾聲,滾到地上,又滾到卷閘門邊上,不滾了。他的血像泉水,汩汩地冒出來。這時的鎮(zhèn)里,還陷在沉睡中。偶有一兩個夜游人,像幽靈,出沒街頭巷尾。秋水驚呆了,怕得像風(fēng)吹樹葉,渾身顫抖。不過,一會兒后,秋水不抖了。她臉浮慘淡的笑,坐在竹椅上,靜靜地看賈一刀的血像小溪一樣,在地上流,流出了卷閘門外。

      晨曦微露時,有人來到了門口,“咦”一聲,自言自語說:“秋水還不回來呀?要是往時,早開門了。”那人停頓了一下,突然驚恐地大叫一聲,說:“怎么這么多血?”

      隨后,門口傳來越來越多的人聲,像趕集,沸沸揚揚,嘈嘈雜雜。有人叭叭地拍卷閘門,大聲喊:“秋水,秋水,怎么回事,你開門呀!”

      秋水聽得出,這些人,都是鎮(zhèn)里的人。她想應(yīng)一聲,動了動喉,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她麻木地仍舊坐著,一動不動看著嘭嘭亂顫抖的卷閘門。太陽出來了,幾縷陽光從門縫里斜照進來。秋水看到陽光里有很多塵埃在飄移。幾只綠頭蒼蠅逐腥而至,嚶嚶嗡嗡地轉(zhuǎn)了幾圈,叮到了地上已經(jīng)泛黑結(jié)殼的血上。陽光照到綠頭蒼蠅的頭上,閃爍一點一點的晶亮。這時,秋水聽到有人嚷:“邱老師來了?!苯又牭接腥苏f:“邱老師來了就好了。邱老師一叫,秋水肯定開門?!鼻锼窨匆娊星窭蠋煹倪@個人從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里擠過來,站在了門前。他揚起手,要拍門了。這時,卷閘門果然叭叭地響了。隨著響聲,邱老師聲音顫顫地說:“秋水,我是邱……邱老師呀。”

      邱老師?邱老師是誰?秋水覺得這個聲音很陌生,有種很遙遠的感覺。她眉角挑了挑,哦,記憶里,終于慢慢泛出了邱老師的樣子。秋水慘然一笑,心想,邱老師怎么還會來看她呢?真是奇怪!

      這時,門外傳來了警笛聲。接著,傳來秋水的阿媽撕心裂肺的呼喊:“秋水呀!秋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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