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勇
二舅雖然是位老實巴交的農民,但在我心中的形象是高大光輝的。
我到西安十多年,二舅也在這十多年里外出打工,期間途經西安火車站或者汽車站轉車多次,從來沒有到過我家一次。每每之后知曉,我心里總不是個滋味,因為我知道二舅是愿意來且是十分想來,而我也是十二分地向往二舅來我的家里坐坐,哪怕是喝口水,坐一會兒就走。
我在二舅的心里重咧,他每次外出之前都會通過我的父母,特意把我的電話重新記一次。我是理解二舅的用心,所以我一方面希望他外出一切平安,一方面又有說不出的心情,希望他不給我打電話為最好。之所以每次路過西安沒有來我家,也未電話告知我,我是相信他一定有他的各種理由。農村風俗,走親戚沒有空著手的,不知情的鄰里以為是二舅舍不得花錢到我家里。其實二舅在我們外甥看來是大方的。我又是理解二舅的,他總是害怕打擾了我們,每次出門帶著行李一大堆,來我家里不方便,又添麻煩,又怕自己的邋遢農民工形象,在外人面前損了我這外甥的面子。雖然我在老家也說過多次,我根本不會這么認為,也不會有這么多顧及,但總歸還是我說。
今年正月還沒有過完,有一天二舅突然來電話,問我晚上在家不,他想來家里和我坐坐。二舅的小女兒去年夏季結婚,嫁給了與我同城的郊區(qū)一戶殷實人家。二舅和舅娘今年正月是按照農村的風俗給女兒回節(jié)來了西安,當天在女兒家吃了一頓飯后,就和我取得了聯(lián)系。他在電話里強調說,他找不到我家住的地方,也不知道怎么坐車。我突然意識到,二舅盡管經常出門打工,但是在城市坐公交車或者找個方向,肯定是兩眼一抹黑。于是,沒有二話,我說開車去接他。
見了面,二舅和舅娘滿臉高興。二舅不主動說話,我就撈話說,多是舅娘接話。間歇,舅娘一個勁兒說,耽誤娃子了,怕連飯都沒有吃。那會兒還不到吃晚飯的時間,我接他們就是趕家里吃晚飯的。農村一天兩頓飯,正月天到下午三四點就吃了晚飯。舅娘多次說到他們已經吃了。二舅還是不言語。我喜歡二舅這種沉默寡言,盡顯實誠。妻子準備了飯菜上桌,舅娘就有些拿捏,二舅直言,我和勇子喝幾盅。一盅接一盅,我們之間依舊沒有說話,不聲不響地。二舅看著我長大的,不需用我說話。我對二舅的敬重,也不需我用語言表達。彼此都懂得,見個面就好。
我敬重二舅的實誠和人生遠見,踏踏實實地過自己的日子,不管別人說三道四,不論天晴下雨悶著頭干自己的事情。二舅結婚后分了祖上留的一間舊房,后來挪了個地方,蓋了兩間瓦房,本來計劃要在旁邊再蓋三間正房的,先說要蓋磚瓦的,后來說要蓋幾層樓的平頂房。為了供養(yǎng)孩子上學,就把這事情一直擱置了下來。全村子的人家早都蓋了房子,二舅沒有蓋像模像樣的新房子,他不自卑,也不羨慕。有人在背地里笑話,他不在乎。他多次說,只要供養(yǎng)孩子把書念成了,蓋不起房子都是小事情。兩個姑娘在學校把書念不到肚子里去,二舅只好隨便,便又指望兒子有出息。他早年在煤礦下井,后來就在建筑工地打工,掙的錢雖不多,但從來沒有因為兒子上學向別人借過錢,直到兒子大學畢業(yè),在經濟方面做到了保障供給。二舅受的苦累,誰都感受得到,但他心里得勁,用他的話說,只要孩子愿意上學,能上到哪里,他就千方百計供養(yǎng)到哪里。
前年,兒子從一所正規(guī)的大學畢業(yè),卻沒有找到正兒八經的工作。當然,鄉(xiāng)里人認為,他的兒子在一所民辦學校當老師算不得什么好工作。二舅心里暢快,兒子憑能力自己找的工作,沒有花錢送禮走后門,也沒有像很多大學畢業(yè)生找不到工作,不管怎么說,走出老家那個窮地方有了一條生路。
晚飯聊天,二舅說,兒子自由戀愛找了對象,要在城里買房,他準備繼續(xù)打工,趕在年底給兒子湊10萬元。我建議能湊多少是多少,不勉強自己,六十來歲的人了,保重自己的身體重要。二舅說想趁著自己現(xiàn)在身體還能干得了活,還要給孩子多爬抓一些,后人的負擔就輕生一些。言談中,見二舅的精神狀態(tài)好極了,消瘦但健康的身體似乎有一種無盡的力量,黝黑的臉龐充滿了無比美好的幸福期待。我給二舅端水讓他洗腳,他才意識到進門后一直沒有換鞋,笑著對舅娘說,以后和娃們要在一起過日子哩,衛(wèi)生習慣今后要注意,要改變。
我看見,我的二舅心里有一團火焰一直在燃燒,而他人生的光輝在我的眼前,一圈一圈地閃耀著。
心中始終有一團火焰燃燒,何愁生命沒有光輝?即使照亮和溫暖不了別人,也會一直快樂著自己。
責任編輯:黃艷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