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隆鑫
一進村我就被一邊攔住,一邊說我有病,一邊真是了不起。
我老伴兒也說我有病,老伴兒對我說,一星,你去鄉(xiāng)下走走吧,老家那邊的空氣特好,說不定你的病會好些。
笑話,空氣也能治?。坷习閮菏菍捨课叶?。以前我當領(lǐng)導(dǎo),我說我有病醫(yī)生點頭哈腰立即同意我有病,現(xiàn)在我什么也不是了,我真的有了病,他們卻輕描淡寫硬說我沒病。
我要去上海,我要去北京,我要去美國,我要去最好的醫(yī)院請最好的醫(yī)生給我看病,我就不信普天下的醫(yī)生都知道了我從領(lǐng)導(dǎo)的位置上退下來。
一邊真是了不起,我剛一進村,就被一邊攔住,一邊說,我看你有病,病的不輕啊,你別怕,我給你治病。一邊從身后拿出一大把草藥來。原來一邊早就留意了我,原來我真的是有病啊。
接過一邊遞來的草藥,我放在鼻翼下深深地聞,很香很親切。從小我就知道村人一有個頭痛腦熱的就去后山拉拉扯扯一大把草藥回來煎煎熬熬喝下幾帖病就好了,從小我就知道村人是從不把謝字掛在嘴邊的,但是我仍想對一邊真誠地道聲謝謝,抬頭看一邊時,一邊卻不見了。
本想拿了草藥立即返回城里去,不見了一邊,心里總覺得有些欠妥,于是往村子里繼續(xù)走,想再找一找一邊,順便也看看多年未曾來過的村子。我看見一村靠著稻草垛在曬太陽,一村大不了我?guī)讱q,可看上去老多了,而且還一臉的病容。我說一村你好。一村瞇起眼睛望了我半天,才抖著唇說,原來是一星啊,一星你回來啦?我說我回來了,回來想看看你看看大家。我這樣說的時候,突然真有了一種想去看一看村子里每一個人的沖動。我對一村說,一村,你的臉色可不大好啊,你的身體肯定有病,你有病怎么不去看看呢?我的意思,一村有病可以找一邊給看看,城里的那些醫(yī)院醫(yī)院里的那些醫(yī)生,我現(xiàn)在是一個都不相信了。
一村說,都快入土的人了,哪來什么病??!鄉(xiāng)下人都怕看病花錢。我說,你怎么不找一邊給看看?一村說,一邊?一邊會看病嗎?一村輕輕地笑起來,然后是劇烈的咳嗽。我說,我手上的草藥就是一邊給的,一邊說我的身體有病,一邊看得很準,比城里大醫(yī)院的那些狗屁醫(yī)生還要準。一村止了咳,說,你有病嗎?懷疑的目光粗糙地敲敲打打在我的臉上,我有些不高興。一村說,一邊是個瘋子,一邊瘋了啊。我大吃一驚,我說,一邊怎么是瘋子?一邊怎么會瘋了呢?
一村又咳了起來,好久才止,說,一邊他爹得了病,醫(yī)生說是晚期了,一邊不信,自己上山采草藥,天天給他爹煎草藥喝,不想他爹卻喝死了,一邊也跟著瘋了。
我手里的草藥散落了一地。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帶了一邊和一村去城里看病。一邊見了醫(yī)生,張口就對醫(yī)生說,我看你有病,你病得不輕啊,別怕,我給你治病。
我轉(zhuǎn)頭望望醫(yī)生,真像有病似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