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鳴
杜汶澤,來自“汶澤渡”,本是一匹奔跑在香港跑馬地的賽馬,后被以“搞笑”為賣點的這位香港演員借來當作自己的藝名。
和名利場上的所有角色一樣,“水”不僅是他姓名的一部分,也讓他安身立命,或受盡非議:“口水”讓他發(fā)達,但也能變成“臟水”帶來是非。
最近一次,是在五月初達到高潮的“抵制杜汶澤”網上行動。抵制他、抵制他參演的電影、抵制可能對他帶有同情的人或事。繼而,演變成一場場不分勝負、鮮見意義的罵戰(zhàn)。
人們還發(fā)現,這并不是這位“香港電影永恒配角”第一次帶有這種點燃情緒的魔力。寬大的電影熒幕上,他肥嘟嘟或者一身腱子肉,臺詞搞笑動作夸張,是個有特點的演員;窄小的電子屏幕上,他用詞犀利、褒貶分明,是一些人嘴里的“港燦”,卻被另一群人視為“執(zhí)筆仗言者”。
這名演員,成為判斷愛與不愛的載體,其來有自。
“人生贏家”
以小胖子形象出道的他,除了演技之外,揮之不去的港式幽默才是貼身符號。內地觀眾熟悉此人,多是因為《無間道》中“傻強”一角八分零二秒的表演,“傻、萌、誠、義”的銀幕形象背后是一位做過“賭徒、裝修工人、酒樓服務生、發(fā)廊學徒”的前電臺主持、現專欄作者。
他其中一些故事曾被寫進一本書:《江湖血淚史》。2003年的香港書展中,這本書的簽售現場甚至熱過謝霆鋒,而那時的謝,是華人區(qū)最炙手可熱的偶像歌手之一。
“血淚史”由杜汶澤口述,他人代筆,借用“傻強”風潮,塑造出一個歷經草莽、飽嘗冷暖的性格藝人。他的故事,也是最典型的香港故事:起伏成敗,一念之間。
這一念,恰與他的思考能力有關。
杜汶澤曾向香港媒體回憶,他是怎樣搭上《無間道》這班車的:“有部新戲任我揀角色:一是做差人(警察),一是做古惑仔,都無所謂,一線之隔”。
這個警察,在經典場景電梯口打死“梁朝偉”,后來由同屬“永恒綠葉”的林家棟扮演。而古惑仔就是捂著胸口鮮血告訴“梁朝偉”實情的“傻強”,笑中有淚?!叭绻x錯,一定輪不到我發(fā)達”,這是后話。
在當時,吳君如、劉德華等影壇前輩反勸他“已經演過幾十萬次古惑仔了,是時候求變”,但他的主意很正:“他們是看得戲多,但大部分觀眾不會留意杜汶澤,只有在《無間道》這種大片才會留意”。
結果不言自明,他憑借此片獲得金像獎最佳男配角,此役也成為擢升杜汶澤人生際遇的關鍵一步。
這之前,他的經歷談不上順利。幼年時,濫賭的父親經常使用家庭暴力,他和母親、哥哥有時需要躲到時鐘酒店過夜。他自己也重蹈覆轍,不到19歲就濫賭于牌場,欠下100萬港幣,躲債臺北一年。返回香港后,在做裝修工人時,以“幽默”打動一名主家,竟是香港亞洲電視的監(jiān)制,這才擠進名利場大門。
但這之后,他的經歷也談不上順利。借《無間道》東風,杜汶澤躋身“一線配角”行列,在2006年時,更有機會監(jiān)制并主演電影《伊莎貝拉》。這部文藝片入圍柏林影展,捧紅了梁洛施,也為導演彭浩翔的起飛奠定了基礎。再前一年,他與女星田蕊妮結婚,新郎團有劉德華捧場。
杜汶澤的心態(tài)變了,用他自己的話說,從“心理不平衡的擦鞋仔”變成了“貪威”的人,“以為住加多利山就是紅,以為同劉德華做朋友就是紅”。于是,他可以擲下九萬港幣拍下“1999”號車牌,紀念自己與愛人相愛的時刻,也可以一口氣買下五只勞力士名表犒勞自己也送給朋友。“豪”本就是他性格的底色,這下,終于有了揮霍的資本。
張揚意味著得罪。杜汶澤的驕傲很快產生負面效果,他得罪了不少圈內人,加多利山豪宅被劉德華索回、娛樂圈大佬不再給他新的機會,他和妻子又搬回遙遠的元朗村屋。用香港媒體的話來說“江湖事自然江湖了,大腕們振臂一呼,小人物立刻打回原形。”
“末代笑匠”,這四個字是香港媒體給杜汶澤的另一條定語。
經歷了波谷之變的杜汶澤,逐漸沉入佛教,他參拜“大寶法王”,經常引述諸多“仁波切”的語錄,也收斂起自己部分的鋒芒。
當然,還有最基本的務實精神:要賺錢養(yǎng)家。于是,在越來越多內地和香港合拍片的卡司中,人們見到他的名字;在越來越多香港本土電影的監(jiān)制名單里,人們見到他的名字;在越來越多得罪人又“救火”的娛樂新聞里,人們見到他的名字。
他甚至還減了肥,鍛煉出與以往完全不同的身材形象,曾經的小胖子擁有了八塊腹肌。在2012年,他還傳出身患罕見的“米勒費雪綜合征”,可能致命,但他也走了出來。
“口筆擇言”
這都與之前那個“濫賭仔”判若兩人,杜汶澤也似乎在“過去的自己”與“現在的自己”之間找到了平衡。雖然語言,仍是他的特點,也繼續(xù)給他帶來麻煩。
在圈內,他的“大嘴巴”亦接著得罪新的大牌,有些自此擦肩而過,包括合作過的黃秋生;有些他也會道歉后悔,比如朋友容祖兒。
如今的他,會因為“跟黃先生是屬于同一所經理人公司……我不想我經理人難做”,而放下的“暗火”。
他會對調侃過的容祖兒說:“本人為求增強氣氛,在沒有清楚考慮過的情況下,說了一個不應該說的笑話?,F在本人以最誠懇的態(tài)度,向容祖兒小姐道歉。我生平從來沒有因為自己說過的任何一句話而后悔過,這一次是唯一的例外,因為我很珍惜這段友情。”
他也會在幾場影響有限的罵戰(zhàn)之后,選擇告別微博,因為“在此贊過罵過愛過恨過沉迷過……愛我的人勿念,恨我的人勿怨。”
杜汶澤試圖以這樣的方式,保全自己的棱角,也保全更“安全”的自己,無論從友情,還是市場的角度考慮。本來,這種微妙的策略是奏效的,上述幾個故事并不會引起如今的反響。他繼續(xù)在香港暢所欲言,也繼續(xù)在內地市場游走。
但這一次,他選擇與“部分”內地網友叫板,在圖片社交應用Instagram上,杜汶澤發(fā)布了一張布滿年輕面孔的照片,并說道:“某些在網上無理取鬧的大陸網民,原來細看個個都是九十后……還在上學,沒有出來社會做事,未知道民間疾苦,未遇見過不公義;要不家里有點錢在國外風流風活,作為既得利益者……看著他們,想到香港下一代,我非常難過”。
拋去觀點不議,這是他最受詬病的一條:將對方的面孔公布。杜汶澤不能忍受網友對自己的批評,用這種方式發(fā)泄,他甚至說道:“有本事阻止我來內地”。
這是華人娛樂圈歷史上少有的藝人與不特定人群的直接沖突,生根于網絡與社交媒體發(fā)達的今天,這也給了人們還原矛盾來源的可能。
同樣在搞“論戰(zhàn)”的平臺上,人們還可以見到更溫柔的杜汶澤,他養(yǎng)了一只金吉拉貓;他喜愛攝影,熱愛徠卡相機,為圈內朋友和妻子拍攝過很多有水準的照片,他還鼓勵看客,“快42歲,才買的我的第一臺徠卡?!彼銖N藝是個饕餮客,但也瘋狂的健身,不吃油鹽淀粉。
他也會曬出在內地的工作照,與小沈陽的自拍合影是“小沈陽與小香港”,與王寶強的后面則是“寶強遇到傻強”。
透過“直播人生”,杜汶澤在自成理論的世界里,維持這著自己的發(fā)言習慣與節(jié)奏。當然也有引發(fā)巨大爭議的,包括對社會問題的看法,對人物的褒貶。
去年11月,他與北上發(fā)展的港星溫兆倫互損。到今年3月的臺灣學生反服貿抗議活動時,他也鮮明地支持學生。他雖未直接表態(tài),但“泛民”的標簽影子也背在身后。
就這樣,自己的態(tài)度與放肆的嘴巴,造成了眼前的局面,正如他在香港銷量最大報紙上的專欄名一樣:“口筆擇言”。諧音的雙關背后是這樣一個藝人形象:他得面對一個擰著的輿論環(huán)境,和兩種不同的人群。
截至目前,杜汶澤本人暫未對這波抵制做出回應,輿論浪潮影響下的實際經濟損失已經足夠明顯,他是否會變成孤家寡人,還是像自己說過的“與其當個滿身壓力的有錢藝人,不如做個身形健碩的三級片傻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