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馬(1967.12—),山西新絳人。1985—1989年就讀于北京師范大學(xué)中文系, 1996—1999年從北京大學(xué)法律系獲碩士學(xué)位。1988年開始現(xiàn)代漢詩寫作,詩作散見于《一行》《他們》《葵》《詩參考》等。出版詩集《哀歌·金別針》(1994,徐江合著)、《順便吻一下》(1999)、《精神病院的花園》(2003)、《他手記》(2008)。1990年代詩歌代表人物。新世紀以來“侯馬手記系列”、“詩章系列”產(chǎn)生廣泛影響。曾獲2000年天問詩歌獎、2007年《十月》新銳獎和中國先鋒詩歌獎,長詩《進藏手記》被評為2007年漢詩榜年度最佳詩人。榮膺《人民文學(xué)》《南方文壇》第七屆青年作家批評家論壇“2008年度青年作家”稱號。《他手記》被評為2008年中國詩歌排行榜年度最佳個人詩集?,F(xiàn)居北京。
組詩《街頭爭鋒》是“繼《他手記》、《夢手記》等‘手記系列之后的最新呈現(xiàn),依然保留了從前作品的敏銳、犀利、深邃,但這一組詩更多了隱忍、淡定、收束的強勁力量”。侯馬說“從來就是對風(fēng)花雪月的一種厭惡”。他拒絕甜膩的抒情,刪繁就簡的修約文字透露出倔強、堅韌與果敢??此朴涗浭煜さ娜粘:突恼Q的人生,但他獨特的運思方式,為屬于自己及那一代人的歲月留下了深邃的印痕。其中的力量乃是敘事背后的實證哲學(xué)式的思辨方式。
開篇《存在》采用王小妮《我感到了陽光》式的立體主義構(gòu)思,“沒有聽到/腳步聲”,自我認知的缺失使詩人保持著時時警醒,這正源于外部社會環(huán)境的壓力與喧嘩,對個體生存的壓制與取消。“我立刻/鄭重起來/確保每一步/都發(fā)出聲響”,個體在社會現(xiàn)實的壓力下無奈順從,“踢踏”聲證明自己的存在與前進,也表達了個體的自覺與抗爭。質(zhì)疑是基礎(chǔ),求證是過程,結(jié)論是主旨的強化,這是實證哲學(xué)思辨的典型程序?!皞€體存在感”的“沒有”到“確?!痹俚健白约簲M音”,表現(xiàn)了個體自我的迷失、尋求與確證的完整過程。
《有一個人他自己還記不記得他是誰》以詩人故鄉(xiāng)東楊村的一段往事為外殼,表達了對個體無名狀態(tài)的哲思?!安恢浪懒诉€是活著/這個人我連見過都沒見過”,記憶缺失的假設(shè)表明了“他”仿佛不曾存在過?!拔摇甭犝f東楊村有個“老四死了/老四的遺孀又嫁了一個男人/村里人說他是假老四”,這又完成了一次推理求證,假/賈同音,卻包含了“一個男人”的實有與無名。實證背后正是個體在特定時段的無名與生命的不自覺。
《愚昧作為一種原料》敘述了收糧溝村的土改往事,地主被砸死,四個地主婆“被解放”,“分給了四個光棍”,然而“村里人一直稱呼她們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四奶奶/仿佛,那個地主還活著”。三個括號中的問句,依次質(zhì)疑了分配者的婚姻宿命論和階級斗爭中“婦女解放”后道德上的羞辱感,以及村里人對地主的一村之主地位的潛意思認同。故事奇妙的是讓一個被極左思潮愚弄的知識青年徐冰來“發(fā)現(xiàn)”這個現(xiàn)象:村人對異性兄弟的確認,實證了集體無意識的愚昧奴才意識和封建等級觀念的倫理化。
《南門外》反映極左時代對人性的扼殺,造神運動對童心的壓抑。1976年文革的結(jié)束,但思想解放的浪潮尚未開啟?!白返繒翘臁?,媽媽對我的呵護成為“我”眼中的一種欺騙,這其實對成人世界愚民政策的揭露。母愛親情與政治欺騙依然在對人性人情進行扭曲,成人世界對大眾的虛假欺騙已經(jīng)毒化到孩子的心靈深處,詩人發(fā)出了劉心武《班主任》式的“救救孩子”的吶喊。
《晚鐘》批判了非人道的野蠻行政干預(yù)手段,用金錢激勵來處理礦難,急功近利,息事寧人,逼迫親人們?yōu)榻疱X盡快埋葬亡靈,把親情和人性也一同埋葬了。《街頭爭鋒》是一首趣味詩,“你/擋我風(fēng)了”一語雙關(guān),一是涼風(fēng),二是打牌摸風(fēng)贏牌的手氣。但無論哪一種理解,都表現(xiàn)了占用公共空間敲牌商販的蠻橫和霸道。
組詩整體上也呈現(xiàn)出實證思辨的結(jié)構(gòu),從個體存在感的缺失,到集體無意識、政治愚弄和非人道行政手段等原因分析,再到個體對個體的野蠻揶揄,對公共空間的霸道,完成了個體存在主題的假設(shè)——分析——結(jié)論的哲思過程。
任毅,詩評家,閩南師大副教授,武漢大學(xué)文學(xué)院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