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
雨過天晴的城市格外干凈,加完班,林蕊走出公司大門的時候,小城已是萬家燈火了。她打算去前面的市場買點水果當早餐,沿著林蔭道往前走。這個月工資又漲了,林蕊心情很好,便不由得哼起家鄉(xiāng)的小曲。突然,有幾個黑影擋住了去路,迅速將林蕊圍在中央。歌聲戛然而止,嚇得花容失色的林蕊雙腿一軟,心想碰到有人打劫啦。林蕊沒有反應過來,哪知那幾個男子“咚”一聲跪在她面前,不停地哀求:“請小妹妹一定要救救我們啊。”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林蕊摸不著頭腦,借著微弱的路燈光,她仔細一看,幾張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卻像一把把刀子刺穿了她的心窩子。林蕊的靈肉隱隱作痛起來,努力鎮(zhèn)定了下情緒,聲音抖抖顫顫地說:“有沒有搞錯,我一個弱女子,有啥能耐幫你們?”
幾個男子異口同聲地說:“只有你才有可能幫大家了,求求你看在我們掙點血汗錢不容易的份上,可憐可憐吧,家里人正盼著我們拿到工錢買年貨呢?!绷秩镏坏媒兴麄冋酒饋恚性捖f。其中有個叫大劉的民工抹抹額角的汗珠,像竹筒倒豆一樣說:“前天,我們做完全部工程,肖和平說第二天去結工錢,哪知我們興高采烈去找他,半天沒見他的人影,打他的手機連號碼都換了。建筑公司告訴我們,肖和平昨天把工程款全領走了,看來他卷款逃跑了。想到妹子同肖和平的關系非同一般,肯定曉得他的下落,你就對我們實說了吧,拿到了工錢,今生今世大伙都把你當作活菩薩。要是工錢沒著落,別說回家過年了,我們吃飯都成問題了?!?/p>
聽大劉說完,林蕊隱藏心底的傷疤頓時被揭開了,一股憤怒的火花呼呼往上竄。她表情有些復雜,語無倫次地說:“我早就同他斷絕往來了,根本不曉得他的丁點行蹤。我勸你們還是盡快去勞動局投訴或報警,千萬不能讓他溜了?!绷秩镎f的大實話,可那些民工顯然不相信,又齊刷刷跪下來:“你都不曉得,我們更不曉得他藏在哪兒了。就是找不到他,勞動局也不怎么管,行行好,大伙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啊?!?/p>
男兒膝下有黃金,如果不是遇到困難,男子漢大丈夫誰愿意下跪。林蕊的心腸軟下來,答應盡力而為。大劉他們得到一有消息就通知的承諾,一邊說著感激的話,一邊威脅如果拿不到錢就綁架林蕊當人質(zhì)。林蕊像釘子一樣呆立著,頭皮發(fā)麻。她根本不曉得肖和平是否還在這座城市,藏身何處,茫茫人海找一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啊,何況面對的是曾經(jīng)傷害過自己且鬼計多端的男人?
說來話長。三年前高中畢業(yè)的林蕊第一次進城打工,人生地不熟的,棲身于一家酒樓做服務員。一天,林蕊在給靠窗一桌上菜時,不小心將湯汁灑在了一位30多歲的男子的西裝上。林蕊連連道歉,怯怯聲說:“先生,我?guī)湍悴粮蓛舭桑俊笨上б堰t了,旁邊的人叫嚷著要原價賠償。即使不被坑,林蕊也知道那套名牌西裝,自己一月工資還不一定夠賠。就在林蕊不知所措時,那男子制止了同伴,微笑著對林蕊說:“干活去吧,別放在心上,我拿去干洗一次就沒事了。”
一直被客人吆五喝六的林蕊心中涌起一絲溫暖,這真是善良的有錢人。后來,那男子多次來吃飯,林蕊好像成了他的專職服務員。接觸的次數(shù)多了,林蕊了解到男子名叫肖和平,是個建筑包工頭。9月的一個綿綿細雨的晚上,肖和平好像有心事,一個人喝個酩酊大醉,搖搖晃晃往外走,碰巧林蕊也下班了。抱著知恩圖報的心理,林蕊打算送他回家。
林蕊驚訝地看到,面前的肖和平居然淚雨滂沱。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林蕊大吃一驚:“你怎么了?”肖和平面容憂傷,一半清醒一半醉地說:“你能多待一會兒嗎,我好孤單!”涉世不深的林蕊重新坐下,聽肖和平訴說他不幸的婚姻,一縷同情油然而生,也分不清是真是假了。沒想到如此風光的成功男人也有痛苦,林蕊安慰對方想開點,冷不防被肖和平摟在懷里。林蕊哪見過這種架勢,想要掙扎渾身毫無力氣。那一夜,幾分期待,幾分惶恐,林蕊完成了少女到女人的轉變。
歲月像流水一樣奔騰不息,本來對肖和平就有好感,林蕊無意中充當了第三者,先是惴惴不安,隨著情感日益加深,當肖和平保證離婚后就娶她,林蕊心上懸著的石頭掉下來,開始幻想過上大富大貴的生活,在城里買房安家。這年頭,干得好不如嫁是好。林蕊參加了電腦培訓,又找了份做文員的工作。一個周日,她匆忙趕往溫馨的臨時愛巢,卻發(fā)現(xiàn)鐵將軍把門,手上那把鑰匙怎么也打不開。好心的鄰居告訴林蕊,肖和平前一天同一個女人把所有物品搬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一種不詳?shù)念A感冒出來,不用說那女子不是肖和平的老婆,就是他的新歡。曾經(jīng)的海誓山盟怎么一下子變得那樣脆弱,林蕊以為耳朵聽錯了,發(fā)瘋似的費盡周折找到了肖和平質(zhì)問,可是這個答應娶她的男子換了副嘴臉,得意洋洋地說:“還做美夢啊,你再年輕、美貌,可我也不能娶一個鄉(xiāng)下妹。曉得不,我老婆娘家有幾百萬財產(chǎn),她是唯一繼承人,自然也有我的一份,哪個人會跟錢過意不去。哈哈,如果你愿意,我每月出5000塊錢包你怎么樣?”
林蕊的心裂成片片碎片滿天亂飛,往肖和平啐了一口:“卑鄙!”然后頭也不回走了,背后的負心漢叫喊著:“你再考慮一下,想通了打電話來,我等你的回答。”
林蕊眼看著累累傷痛痊愈了,哪承想以前陪肖和平去了幾趟工地,卻被大劉他們當作尋找肖和平的棋子,一時間左右為難。她有些糾結,對肖和平恨之入骨,但又打心眼不愿舊事重提。最終報復的念頭使她拿定主意幫民工一回,就是把小城翻個底朝天也要讓肖和平吐出昧心錢,然而五天過去了,林蕊別說見到肖和平的一根汗毛,連他的消息也一點不知情。陷入絕境的民工聲稱實施綁架引蛇出洞,林蕊鎮(zhèn)定自若地說:“我不怕吃苦頭,可你們想過沒有,把我綁架了不僅拿不到工錢,還把自己推向犯罪深淵,為了這種禽獸不如的東西蹲監(jiān)獄值得嗎?”最后民工給了林蕊五天期限,找到肖和平的行蹤即可,否則他們撕破臉皮。
像往常一樣,過街老鼠肖和平掐斷了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林蕊無計可施,苦思冥想時忽然眼前一亮,腦子怎么糊涂到忘了肖和平酷愛上網(wǎng)打非常暴力的游戲,他有個“夜光杯”的網(wǎng)名呢。躲藏的肖和平為排遣寂寞,說不定就泡在網(wǎng)絡,而事到如今,這是唯一的線索了。林蕊立即進入聊天室,不到半個鐘頭,奇跡出現(xiàn)了,“夜光杯”果真上線了,林蕊趕緊加為好友,發(fā)了個圖案過去,沒想到對方跟她天南地北在虛擬世界閑聊起來。原來,攜款潛逃的肖和平為逃避打擊,避免暴露身份,整天晝伏夜出,百無聊賴就上網(wǎng)打發(fā)時間。
林蕊強壓怒火周旋著,聊著天,因為對肖和平包括飲食、習慣和愛好等都了如指掌,幾句體貼、關心的話說出口,很快贏得了肖和平的好感,大發(fā)了一通感嘆:“知己啊,真有相見恨晚的感覺?!贬炞懔诵ず推降奈缚?,林蕊提出下線,肖和平主動提出第二天上午八時繼續(xù)聊天,不見不散。
肖和平果然守時,當林蕊故意遲到十分鐘上線時,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肖和平仗著老丈人的勢力才當上小老板的,一直在老婆面前低聲下氣,活脫脫像一條哈巴狗。林蕊主動表明自己是個單身女性,正在為找個如意郎君犯愁。肖和平以為又走桃花運了,聊了半天,他按捺不住要求見面。林蕊半推半就應允下來,關掉電腦,她撥通了大劉的手機。
偏僻的情緣酒巴燈光柔和,音樂迷離。林蕊又遲了十多分鐘,徑直走到東張西望的肖和平身旁,輕聲說:“緣份這東西太奇妙了,兜來轉去,我們又見面了啊?!毙ず推侥樕下舆^一絲慌亂,林蕊一如既往的風情萬種與淡定從容,肖和平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嗅著林蕊身上散發(fā)出的淡淡馨香,肖和平不禁想入非非。
夜路走多了總要碰到鬼,肖和平還是有所戒備的。當肖和平提出轉移了消費地點,林蕊不假思索同意,他才放下心來。肖和平厚顏無恥提包養(yǎng)的事情,林蕊羞澀地說:“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你看著辦吧。如果我不愿意,咱們還會坐在一起嗎。但提錢就不親熱了,我是愛你的,只要你把一小部分感情分給我,我就心滿意足了?!毙ず推?jīng)]料到林蕊仍像溫順的羔羊,不由得心花怒放打起如意算盤,送上門的獵物不要白不要,有錢能使鬼推磨喲。
兩人興味盎然唱卡拉OK,吃宵夜,深夜12點才到附近的一家賓館開了間房。林蕊說身體不適,沒有讓肖和平再次“得逞”,但睡在這么個男人身邊,林蕊的心在滴血,像吞了只蒼蠅想要嘔吐。但她始終克制自己的情緒,直到肖和平像頭死豬沉沉睡去,林蕊的眼角掉下晶瑩的淚滴,沖進衛(wèi)生間“哇哇”吐起來,一邊悄悄發(fā)了條手機短信。
不知什么時候,做著春夢的肖和平猛地被一陣敲門聲驚慌,兇惡地叫喊著:“吵得老子睡不著覺,死人啦!”當他發(fā)現(xiàn)身旁不見了林蕊,門已被推開了,幾位民警沖到床前,將手銬鎖緊肖和平,他居然惡狠狠地叫囂:“憑什么抓我,老子沒犯法?!币晃慌志偻赖卣f:“還要抵賴嗎,你惡意欠薪,性質(zhì)惡劣板上釘釘?shù)摹卑?,豆大的冷汗從肖和平的臉上往下冒,這段時間東躲西藏,自己的蹤影是怎么被發(fā)現(xiàn)的?莫非……
警察押著肖和平來到賓館外的空地,手下的那幫民工正圍著林蕊說著什么。果真是她告的密,肖和平恍然大悟,咬牙切齒地罵道:“臭女人,竟跟民工合起來對付老子,哼,休想再得到一分錢。”林蕊理直氣壯地說:“沒有人稀罕你那臭錢,不義之財原來是民工兄弟的,應該一分不少發(fā)在他們手中。我挖空心思、受盡委屈的代價不算什么,就是要揭穿你這身狼皮,要還大家一個公道,讓他們辛苦一年能夠拿到工錢回去過一個團圓年……”林蕊還說了什么,被民工們的掌聲淹沒了。
老賴都是紙老虎,肖和平不僅如數(shù)付清了民工的血汗錢,等待他的,還是法律的制裁。民工們買好車票結伴返鄉(xiāng)的那天,林蕊也收拾簡單的行李離開這個傷心的城市,腳步卻很輕快,跟父親母親吃了熱騰騰的團圓飯,她將迎接嶄新的人生……
(責編/韋運益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