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克自體胰島細胞移植，七位醫(yī)生的青春在手術臺上閃亮

曉紅

對于重癥胰腺炎的治療，長期以來只有兩種途徑：一種是壞死的胰腺不切除，其他臟器會被感染，最終病人會因器官衰竭而死亡；另一種是將壞死的胰腺切除，病人會因胰腺功能喪失而患上糖尿病，須終生注射胰島素維持生命。除此之外，難道沒有另外一種更好的治療途徑，既能挽救病人的生命，又能使病人不喪失胰腺功能而正常生活嗎？四川省人民醫(yī)院肝膽胰外科主任黃孝倫帶領六位手術小組成員攻克了這一醫(yī)學難關，在四川一位重癥胰腺炎患者身上進行自體胰島細胞移植試驗，最終成功，填補了我國醫(yī)學史上自體胰島細胞移植的空白。

2013年3月6日凌晨2點，一輛救護車往四川省人民醫(yī)院疾馳而去。車上的病人彭登發(fā)面色蒼白、呼吸微弱，生命危在旦夕。救護車一到醫(yī)院，病人被迅速推進了急診室，后又被送入手術室。就是這位病人在手術室的一進一出，一項醫(yī)學奇跡在我國問世，為眾多重癥胰腺炎患者帶來了福音。

危急時刻出奇招定下救命方案

51歲的彭登發(fā)家住四川成都市三環(huán)路附近的蘇坡橋，靠蹬人力三輪車維持生活。彭登發(fā)好喝酒、吃肉，一天三頓飯最少有兩頓他都要喝半斤酒、吃一斤肉。五年前，他被查出患有慢性胰腺炎，醫(yī)生說這病跟他長期喝酒、吃葷有很大關系。彭登發(fā)不以為然，依然背著妻子許素英我行我素。

四川省人民醫(yī)院肝膽胰外科主任黃孝倫趕到時，彭登發(fā)已經(jīng)被搶救過來，正在重癥監(jiān)護室觀察。彭登發(fā)的胰腺已經(jīng)大部分壞死，甚至出現(xiàn)了化膿，再不切除，其他臟器很快會因感染而衰竭，生命岌岌可危。

黃孝倫立即組織肝膽胰外科的專家羅蘭云、駱樂、楊卯竹、王冠、衛(wèi)玲玲、皺海波等人（除皺海波外，其他6位醫(yī)生都是海歸博士）一起商量彭登發(fā)下一步的治療方案。胰腺切除后，病人會因血糖無法調節(jié)而患上糖尿病，須終生注射胰島素維持生命；沒了消化酶，病人在余生中再也不能食半點兒葷食。

通過許素英，黃孝倫了解到彭登發(fā)家經(jīng)濟條件很差，長期注射胰島素，加上糖尿病的治療，會把一家人拖累垮的。很快，又有人提出能否進行胰腺移植手術。

胰腺移植在國外已有先例，黃孝倫在美國研修時就做過這類手術?？擅總€人的胰腺組織只夠一個人使用。在國外，做胰腺移植所需的供體大部分是從遺體捐獻者或死刑犯身上獲取，只要血型配上便可移植。黃孝倫聯(lián)系了多家器官捐獻中心，都沒找到合適的供體。

眼看著彭登發(fā)的生命體征越來越微弱，黃孝倫大膽地提出進行胰腺大部分切除聯(lián)合自體胰島細胞移植的方案，就是從彭登發(fā)的胰腺中提取健康的胰島細胞“種植”到病人體內。黃孝倫組織羅蘭云等人分頭去查資料。匯集來的資料顯示，胰島細胞種植到肝臟上是個可行的方法。

黃孝倫把手術中需要攻克的三大難關一一說給了許素英聽，每一步說起來輕松做起來難。事后，黃孝倫曾這樣形容這臺手術：“比大海撈針還要難……”

黃孝倫解釋得很直白，許素英聽懂了，她知道這臺手術很難?？煽粗@些天一直為丈夫忙碌的醫(yī)生，她又充滿了信心：“這個病把老彭折騰得夠嗆，如果沒了胰腺又得了糖尿病，他不愿拖累兒女，到時候肯定怕花錢不愿注射胰島素，我同意讓他試一試這項手術?！闭f完，許素英在手術同意書上簽了字。

手術臺上闖三關試驗成功

2013年3月12日上午9點，是彭登發(fā)手術的時間。黃孝倫帶領他的手術團隊成員，要在這臺手術中闖過三道難關，才能完成方案實施。稍有閃失，即為失敗。與其說這是一臺手術，不如說這是一場戰(zhàn)斗，手術臺就是戰(zhàn)場，七位年輕的醫(yī)生要在這個戰(zhàn)場上血刃相見、奮勇拼殺。

第一道難關：收“種子”。

在手術臺上，黃孝倫小心地切除著彭登發(fā)壞死的胰腺。按照手術方案，彭登發(fā)90%的胰腺將被切除，只留下10%的健康的胰腺，“種子”便從這10%的胰腺中提取。因為彭登發(fā)得病多年，壞死的胰腺和附近的組織已經(jīng)粘連，很不容易分離，哪怕是很小的誤差也會引起大出血而讓彭登發(fā)送命。

手術過去了一個小時，黃孝倫出了一頭汗，可壞死的胰腺才切除了很小一部分。兩個小時過去了，駱樂代替黃孝倫上陣。雖然暫時休息一下，黃孝倫的心也是懸著的。在切除壞死的胰腺時，健康的胰腺一點兒也不能浪費。如最后提取的胰島細胞不夠，手術就算失敗，這無疑是每位醫(yī)生心頭的一根刺，大家謹慎又謹慎，生怕錯切了健康的胰腺。又一個小時過去，駱樂下來休息，王冠頂替上去。手術進行了整整四個小時，彭登發(fā)壞死的胰腺才被切除，少量健康的胰腺被保存下來。

第一關終于闖過去了。

第二道難關：選“種子”。

健康的胰腺被迅速送往分離實驗室，黃孝倫將迅速趕往那里提取健康的胰島細胞。手術室里，其他醫(yī)生繼續(xù)在手術臺上操作，他們要用最簡便的方法減少病人的痛苦，直接把小腸提上去和胰腺切除的斷端縫合起來，然后再跟其他臟器結合。

時間已是下午兩點，手術進行了5個小時，許素英在手術室外等得焦急萬分。

每一分都是煎熬，對許素英來說是這樣，對黃孝倫來說也是這樣。要想提取到健康的“種子”，需要經(jīng)過消化、分離、提純三步。

雖然有儀器的幫助，可因為彭登發(fā)健康的胰腺組織太少，最終，獲取的健康胰島細胞還是不夠。

怎么辦？手術臺上，羅蘭云正在給病人搭“管道”。手術室外，彭登發(fā)的妻子許素英焦急地等待著結果。胰島細胞不夠，意味著手術失敗，病人的生命得不到挽救，所有的努力都會白費。

僅遲疑了幾分鐘，黃孝倫便決定把廢棄的胰腺組織再次利用起來，從中提取健康胰島細胞。這次提取的胰島細胞雖然沒有第一次提取的胰島細胞活性強，但依然可以用。每一步消化、分離、提純，黃孝倫都十分認真、仔細，生怕錯失了任何一顆健康的胰島細胞。一顆小小的細胞，挽救的卻是一條生命。一次又一次分離、提純，彭登發(fā)需要的胰島細胞終于夠了。那一刻，黃孝倫心里松了一口氣。

第三道難關：種“種子”。

提取的健康胰島細胞被緊急送往手術室，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種子”種到肝臟上去。

等黃孝倫從實驗室趕到手術室時，羅蘭云正在為肝臟的一身二用做最后的系統(tǒng)搭建。要想肝臟既發(fā)揮胰腺的作用，又不破壞自身的功能，必須讓胰島細胞和肝臟細胞和平共處。黃孝倫等人想出了讓胰島細胞在肝臟上借住的辦法，就是在肝臟上埋一段“管道”當房子，讓胰島細胞暫時住進去。房子的一端連著腸道，另一端連著肝臟中的血管，可以讓胰島細胞住在這個家里吸收營養(yǎng)。

羅蘭云等人參照胰腺原本的生存環(huán)境，把胰島細胞的“親戚”都搬到了它家里。胰島細胞通過一根細細的管子輸進肝臟后，會停留在黃孝倫等人精心為它搭建的家中，繼續(xù)相互協(xié)作，分解出人體所需的各種消化酶，酶通過肝臟流進人體的腸道當中發(fā)揮作用。肝臟豐富的造血功能就像是胰島細胞的衣食父母，提供給它食宿。

從上午9點到晚上6點，手術整整進行了9個小時。當黃孝倫主任宣布手術成功時，許素英泣不成聲。通過觀察，2個小時后，彭登發(fā)的肝臟已經(jīng)發(fā)揮了胰腺的作用，他的血糖慢慢地恢復到正常狀態(tài)。

目前，彭登發(fā)正在恢復當中。自體移植相比異體移植，不需要擔心排斥性的問題。所以，彭登發(fā)出院后會和正常人一樣。

黃孝倫介紹說，目前，我國的胰腺炎病人急速增加，這跟中國的酒文化有很大的關系。早期胰腺炎病人，通過藥物治療和飲食調節(jié)，往往能收到很好的效果。嚴重的慢性胰腺病人，藥物治療和飲食調節(jié)已經(jīng)不起作用了。這時，只要病人血糖正常，便可做自體胰島細胞移植。這種手術的費用僅10萬元左右。因為術后不需長期服用抗排斥藥物，所以，會省下很大一筆錢。自體胰島細胞移植對攻克糖尿病是個很大的突破。也許在不久的將來，只要進行這樣一臺小小的手術，糖尿病患者便可康復。

四川省人民醫(yī)院肝膽胰外科的七位醫(yī)生為病人著想，勇于克難攻艱，為我國重癥胰腺炎病人找到了一條生存之路。他們的人生因此而精彩。（文中當事人均為真名。未經(jīng)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