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土
黃白黑一路從杭州去了遂昌。到湖山鄉(xiāng),已是傍晚時分,在烏溪湖渡口邊,兩名學生一樣的青年在等他,男青年是弓一鋒,女子叫曉桑。
船行湖中,兩岸山色如黛,波光映著落日的余暉。白黑覺得此時正是自己鐘情的人生背景:身在江湖,水天一色。
船靠岸,碼頭邊有“嘩啦嘩啦”的拖網(wǎng)聲,弓一鋒站在船頭問:“阿四,網(wǎng)到啦,有多大?”
黑黢黢的水岸,有人從水里直起身來,慢慢伸開雙手,雙掌相距一米有余。
弓一鋒笑說,夠吃夠吃,我們今晚是一魚五吃。
黃白黑問,什么是一魚五吃?
曉桑替一鋒答到:“一魚五吃啊,就是一頭魚五個人吃?!?/p>
碼頭上岸,便是黃泥嶺。人在墨色的竹林曲徑中穿行,一輪月光倏然從東邊蓮花山上鉆出來,山嶺瞬間一片銀白,竹林深處,黑瓦白墻間,是躬耕書院的正門。
弓一鋒和村民阿四去廚房準備晚餐。曉桑領著白黑,到書院東廂的一間書房安頓下來。偌大的一間書房,有茶幾、書案、臥室、洗漱間。推窗之時,目光越過婆娑樹影,眼前是烏溪湖的一片銀光。
晚餐前的間隙,曉桑領白黑在月光里看書院,才剛剛轉一圈,阿四就來喊吃飯了。
簇擁著那只大魚的,是一桌剛剛采下的果蔬。
一位金發(fā)美女坐在四人之間,自稱梅若琳,耶魯大學博士生,在書院做黃泥嶺村有機農(nóng)業(yè)的課題。
村民阿四,是耕作部長弓一鋒的耕作成員,他與其他村民一樣,拿書院的工資和社保。他說,剛剛加入書院時,他偷偷地給稻田下化肥,怕收成低了對不起阿戴老師。為這事,阿戴老師跟他聊了一夜,說寧可顆粒無收,也不要用農(nóng)藥和化肥。阿四說,起先覺得阿戴老師果然呆,漸漸才曉得,阿戴老師有夢想。
餐后,黃白黑問曉桑:“怎么沒見到奇石呢,那些從龍井草堂來的奇石?”
“在書院的中院池塘邊,不是立著嗎?”
“就一塊?其他石頭呢?”
“阿戴老師將石頭送村民了,現(xiàn)在家家戶戶都會養(yǎng)石頭了?!?/p>
月光下,黃白黑佇立在中堂水池邊,靈璧石的倒影,像云間的一輪旬月,又像大地上的一彎犁鏵,很近又很遠……白黑覺得,月光下自己的賞石目光,無端的空靈起來,若平時所見,定是臥龍、鳴鳳,定是讀書的少女、吟誦的詩人。而此刻,竟然第一時間想到了犁鏵。
第二天一早,黃白黑和一鋒去看書院的田園。
兩個人劃了一條小船,繞著黃泥嶺往書院東面的田園蕩去。
綠色的梯田之上,蓮花峰下,書院身后,是一片菜地,阿四他們在翻地準備種蘿卜。
在船上,黃白黑說,昨夜聽到琴聲,起身尋去,像從靈璧石里傳來。
是其鋼老師,弓一鋒說,昨夜很晚,阿戴老師才接到他。
其鋼老師的琴房,在書院的后堂,那一片芭蕉處,靈璧石就在他的窗下。
船行到湖心,陽光鋪滿整個湖面和黃泥嶺。有兩個在湖岸邊揀石打水的人,清晨的太陽讓這兩個人周身發(fā)著光。
他們是誰?黃白黑問。
那是其鋼老師和阿戴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