芨芨草

鄭力那個老古董

我是電視臺編輯，畢業(yè)兩年了，很多同學(xué)都戀愛的戀愛，結(jié)婚的結(jié)婚，只有我還耍單。同學(xué)兼死黨珊常哀嘆：“你不要眼光那么挑剔行不？再不戀愛就被‘剩下了！”

珊剛大學(xué)畢業(yè)就結(jié)婚，現(xiàn)在兒子都有了，她沒少為我的事折騰?？上沂撬镭i不怕開水燙，混一天是一天。

一天，我正準(zhǔn)備下班，珊打來電話，說晚上一起吃飯，6點，在東來飯店203包間！我還沒來得及說好，她就掛了電話。她就是這樣，和我說話就像下通知，悲哀的是我還不能拒絕。我拒絕過一回，結(jié)果她對著我嘮叨了一個多月，從此我不敢再拒絕她。

我按約定時間到了203。沒想到，滿滿一屋子人，珊一小家子、珊的父母和哥哥一家子。整個一家庭聚會啊，把我扯來干嘛？我正暗自罵珊，眼角瞅見坐在珊旁邊的一個陌生男人。他穿著土氣，有點像民工，看到我，站起來拉開他旁邊位置的椅子。這是我的座位？可不是，就這一個空位了。

珊說：“小菲，給你介紹下，這是我哥要好的哥們兒，叫鄭力?！蔽夷樕蠑[出笑容，內(nèi)心卻想，這分明就是一頓相親宴！弄這么一位“大叔”給我，是珊的眼光越來越低了，還是我掉價了？

整個過程，我埋頭吃飯?！按笫濉焙蜕阂患蚁嗾勆鯕g，雖然穿得土里土氣，說話倒也規(guī)規(guī)矩矩，還稍帶一點點幽默，逗得珊父母挺開心的。吃過飯，在珊的指派下，鄭力負(fù)責(zé)送我回家。他滿臉笑意，一看就知道正心花怒放。

我不想和鄭力有故事，可是這哥們兒三天兩頭給我打電話，然后發(fā)展到一天打幾次電話。我實在是不喜歡打電話，我說：“你有Q吧？咱們Q上聊吧？”

他說：“我沒Q。”

我暈，問他不會連電腦是什么也不知道吧？他說他知道，可是很少用。我無語，退了一步，讓他發(fā)手機短信。他說，他也不會發(fā)短信，就會打電話。這一下，我真的徹底敗了！

我給珊打電話，拜托她讓鄭力不要老給我打電話，我不喜歡和一個“老古董”交往。珊在那邊哼一聲：“老古董？人家歐洲都去過好幾回了，你居然說人家是老古董？”

我說他就是奧巴馬也和我沒有關(guān)系，因為我們根本不是一個路子。珊說：“那你說你和誰是一個路子？你高不成低不就，有這樣一個主兒你還挑？你知不知道，再過幾年你就真要找個老古董了?！?/p>

我趕緊收線，她一說起我的事，比我媽還啰嗦。不過，估計她也說了鄭力，反正從那天起，他就一天只給我打一次電話，并且是在晚上10點鐘。

習(xí)慣和出其不意

一天一次電話，這頻率倒還可以接受，并且他講話特別簡潔，不過就那兩三句：“你在干嘛”、“吃飯沒”、“早點休息吧”。我覺得挺好笑，在無聊的晚上有這樣一個電話，也增添一點情趣。

我沒有再拒絕，幾天之后，甚至發(fā)覺自己有些期待——每到晚上10點，就會下意識地看看手機。

這樣的問候持續(xù)一個多月。有天晚上，他打電話時，我說：“你就不能多說一句話？”他說：“那你想我沒有？”

他問這話時我正喝水，一下子嗆到了。我“啪”地掛了電話，跑廁所咳半天，才把氣息平復(fù)下來。該死的鄭力，什么話不好說，偏偏來這一句！仔細(xì)想想，我想他了嗎？沒有！可是我為什么會每天等他的電話呢？不知道！想想我們就是吃飯時見過一次面，后來都沒有再見過面，這叫戀愛嗎，不算吧？

我想了一夜，決定不再接鄭力的電話。可第二天中午，他居然又打來電話：“我想見你，現(xiàn)在就在你單位樓下！”說完掛了。

什么人嘛？還搞突然襲擊。我憤沖沖地下樓，看見樓下停著一輛車——對，這也算車！你看過電影里戰(zhàn)場那種后面滿滿站一車大兵的汽車么？就是那種——老牌東風(fēng)汽車！他站在車旁，一條腿挽起半截褲筒。

他到底是干什么來了？

有同事經(jīng)過，詫異地看著我們。我的臉紅得快成火燒云了。不可否認(rèn)，我是虛榮的，但這是我的權(quán)利。

我虎著臉對他說：“跟我走！”他在后面緊緊跟著我，拐過街角，到了一家餐廳。我選擇一個靠角的地方坐下，他在我對面坐下來。我定定地看他一眼，說：“大叔，別再給我打電話。我們不適合！”

他笑了：“我覺得我們挺適合啊。”

我說：“我喜歡城市，喜歡網(wǎng)絡(luò)聊天，而你，喜歡泥土，喜歡在電話里直來直往。你說，我們怎么適合？”

他看著我好一會兒：“兩個人在一起，不一定要愛好相同，但只要彼此有愛，任何方式都可以。”

這觀點，我不認(rèn)同。我說：“我永遠不會去為誰改變我的愛好?！?/p>

他說：“我沒要求你改變，你做你自己就可以?！?/p>

我無力地趴在桌上——我又?jǐn)〗o他了！

我對他說：“好吧，如果你能適應(yīng)我的生活方式，咱們就試試?！?/p>

他說：“好，咱們以一個月為期，前半個月我適應(yīng)你的生活方式，后半個月你適應(yīng)我的生活方式，一個月后，咱們決定或繼續(xù)或結(jié)束！”

“一言為定！可是，這半個月你住哪？”這是我關(guān)心的問題，想趁機住我那兒，沒門！

他說：“我住我同學(xué)那里，離你住的地方也不遠?！?/p>

好吧，我徹底沒轍了。

開始試交往

“約定”開始。

第一天一大早，他騎一輛摩托車送我上班，晚上下班接我吃晚飯，然后陪我逛街。再后來，我拉著他去蹦迪。迪吧里花紅柳綠，我看見他稍稍地皺了下眉頭。

我暗自笑。整個晚上，他都坐在一旁看我跳舞，他不會跳，也拒絕跳。我的目的，只是想讓他看到我的生活，也沒有強迫他。第二天晚上，我和同事去酒吧喝酒，他居然滴酒不沾，自己跑出去買了一大瓶礦泉水。因為他，我被同事取笑一個晚上。

第三天，我呼朋喚友去野外燒烤。第四天，我拉他去聽音樂會；第五天，我們?nèi)テ?；第六天，我通宵上網(wǎng)，打游戲，聊天，他在一旁看著……每天生活安排得豐富多彩。他倒是沒有表現(xiàn)出不耐煩，但臉上隱隱有一股慍色。endprint

我暗自竊喜，或者不用半個月，他就會自動離開。第二周，我又重復(fù)一遍這樣的生活。他像是一個局外人，每天冷眼看著我的表演，一言不發(fā)。朋友都說：“你們是兩種人，不適合?！?/p>

這個我早就知道，我就是想讓他知難而退。

很快，半個月到了，我覺得自己表演得也累了。其實真正的生活，沒有這樣安排過。他卻好像沒事人一樣，第16天一早，他就開著那輛破東風(fēng)在樓下等我。為了這半個月，我請了年假，還和同事調(diào)了班。

我們一路顛簸，轉(zhuǎn)過山梁才來到他的家鄉(xiāng)。其實，這里離都市不遠，只是因為山脈阻隔，便和都市成了兩重天。剛下車，一股青草氣味就撲面而來。我看著兩旁青翠的山，驚喜不已，這里的空氣很好很新鮮！

他把我安置在一家農(nóng)舍里，房間簡單，但干凈。他住在隔壁，每晚10點，還是會準(zhǔn)時給我打電話，說：“睡吧。”我?guī)е娔X，卻沒有帶網(wǎng)卡，所以干脆連電腦也不開。

白天，他把我一個人扔在家里，自己不知跑哪里去。他說：“你自己四處走走，找不到家的時候就給我打電話?！蔽夷睦飼也坏剑@么小的地方！不過有一天，我真的找不到了，因為我在小河邊曬著太陽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

這里沒有路燈，我真的找不到回家的路。我急得快哭了，又驚又怕，給他打電話的時候都帶著哭腔。他讓我原地別動，過來接我。過了20分鐘左右，我看見一束亮光從遠處而來，然后聽到一陣跑步聲，再然后，他喘著氣站在我面前。

我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他伸出手，把我緊緊摟入懷里……

這一夜，我們第一次親密接觸，他吻了我。這一夜，是我到達山村的第15個晚上。

我們相約的一個月時間到了。

這一夜，我躺在床上，仔細(xì)想我們的未來。然后，我爬起來敲開鄭力的房門。我問他：“你適應(yīng)我的生活方式嗎？”

他想也沒想，說：“不適應(yīng)！”

我有些黯然。

他又說：“可是我知道你適應(yīng)這里。因為，你來半個月，臉色好了很多，也長胖了！”

我驚訝地看著他。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過了一會，他說：“如果，我在這里裝上電腦寬帶，你愿意留在這里陪我生活嗎？”

我的工作呢？這里，足夠吸引我留下嗎？我在心里這樣問自己。

見我遲疑，他說：“明天我?guī)闳ヒ粋€地方，然后你再決定，好嗎？”

第二天一早，他帶我穿過一個山丘，來到一個山坳。山坳里，盛開著各色各樣的玫瑰，紅的、黃的、紫的、白的……我看呆了！

他說：“這是我從歐洲引進的玫瑰莊園。我一直想有一天帶著我深愛的女人一起住在這里，我為她種植滿園玫瑰，只求她以心相許！你愿意成為這玫瑰園的女主人嗎？用你的智慧，和我一起來經(jīng)營它?！?/p>

我震撼了！我一直以為，他是那么土氣的人，哪里想到，一個連短信都不會發(fā)的人，卻能做出這樣浪漫的事來。

我回頭看著他，吶吶地說：“看起來，這工作，似乎比電視臺編輯有趣些?！?/p>

編輯 尼尼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