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人元
對偶然而致命的事件即“黑天鵝事件”,應對的辦法是培養(yǎng)提升“反脆弱”——能在突來的變化沖擊下獲利防損的能力。此說對于個體或企業(yè)等組織的風險管理大有啟發(fā)
懂多種語言的塔勒布,系安皮里卡資本公司創(chuàng)辦人、紐約大學研究員,作為博學深思之成功人士,而今亦目空天下,人稱“當代最令人敬畏的風險管理理論學者”,繼出了《黑天鵝》等書后,其新作《反脆弱》集其大成,論者謂其高明,足可改造思想。
《反脆弱》中的段子如七寶樓臺般絢爛,諸如關于糾正社會中錯誤激勵制度(例如讓管理層和企業(yè)同樣脆弱,而不是讓管理層隨著企業(yè)的脆弱而變得反脆弱)等論述富啟發(fā)性。此書仍然討論不確定性(隨機性)、復雜性和肥尾效應,分世上萬有為三類:脆弱(fragile)、堅固(robust)和“反脆弱”(anti-fragile)。在變化和壓力面前,脆弱者被擊垮,堅固者不怎么受影響,反脆弱者則能夠從中獲利。脆弱的反義詞不是強韌堅固,而是反脆弱;“反脆弱性”是所有幸存下來的自然和復雜系統(tǒng)的共同特征。在不確定性變化里存在的不可預測,而一發(fā)生卻作用很大的小概率事件,塔氏稱為“黑天鵝事件”,此類事件的解決方案是建立反脆弱性(能夠在突如其來的變化沖擊下獲利的能力)。
強韌性或堅固性,只能抵抗震動和維持原狀;反脆弱性則會讓事物變得越來越好。具有反脆弱性者像九頭蛇怪,每被斬一頭則又生出兩個:引申于投資,意味著杠鈴(雙峰)策略,即把90%資金放在安全無風險處,把10%資金投入高風險而回報無限處,而中等風險領域實際上無力抵抗負面的黑天鵝事件。不確定性是有其存在的必要的好事,反脆弱不只受益于混沌,也需要有壓力與危機(不確定性)才能生起和維持反脆弱性,要有意培養(yǎng)反脆弱性,書中關于提升反脆弱性的道理和事例有很多。
但是,“反脆弱”未免“片面的深刻”,若認為它已撇開了以概率論和統(tǒng)計學為基礎的研究復雜性因果關系的系統(tǒng)論、控制論、信息論,超越了哈耶克“自組織”和波普爾“試錯法”的洞見,變自組織的消極被動適應為主動積極探索,不但試錯還要獲利,則是太高看了塔氏并誤讀了哈耶克、波普爾和系統(tǒng)論、控制論、信息論、概率統(tǒng)計。
《舊約·傳道書》所言:“萬事滿有困乏,人不能說盡。眼看,看不飽;耳聽,聽不足。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無新事?!焙缶浼此渍Z“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物”——軟件業(yè)中即有“魯莽性(Robustness)”,內涵與“反脆弱”實質相同,塔氏換了種說法而已;更早點,有達爾文的“適者生存”、黑格爾的“存在即合理”,意思也相通,不適者在面對不確定性發(fā)生時會被淘汰,經過確定性和不確定性而能存在者自有其能存在的理由。凱恩斯說,從長遠來說,我們唯一能確定的是人人都會死。這是個熵增的世界,或可說不確定性、變化實際上已成為新的常態(tài),對于復雜因果系統(tǒng),人無論如何算計也總是有意想之外的黑天鵝。古言“人算不如天算”、“人發(fā)狠天不肯”、“立事在人成事在天”、“盡人力聽天命”,持平常心為好,不要時刻杞人憂天,被天上掉下的隕石砸死畢竟是偶然意外。秦、元、清末鬧大了的人民起義皆是黑天鵝事件,而劉邦、朱元璋、黎元洪勝出,很大程度上并非他們之前反脆弱性就高于別人。你也可聯想到湯·彼得斯的“亂中取勝”,這里有的是趁火打劫、渾水摸魚者。
我主張個體和公司等組織都相對維穩(wěn)——一種動態(tài)的平衡,如凱文·凱利《失控:機器、社會與經濟的新生物學》所謂“處于失控的邊緣而不墜”,是為保持活力贏得生存發(fā)展競爭的最佳狀態(tài),一邊也要提高反脆弱性,但不必太過,還是持平常心為好,否則會進退無措。